显然,男主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有高光时候。
即使这个男主现在还太小。
张承能在林家军中威望甚高,不是没有缘由的。他没有选择轻视一个孩子,也没有立刻做出决断。相反,他把众人带回主帐,对着沙盘迅速模拟一遍行军。
片刻后,萧望舒颔首:“此计重在匈奴兵疲,可行。”
朔方城之外是有着“瀚海”之称的千里沙漠,瀚海另一侧由姑衍山为匈奴建造了天然屏障,山后是匈奴屯聚的重兵。
如果说林冰羽的大军正压在姑衍山前,那么匈奴选择出兵偷袭朔方城,不仅要动作小心以免山前三军察觉,还要日夜不停行军绕过茫茫瀚海。
连日下来,城外匈奴先锋军一定疲乏不堪,正是阻击良机。
时间有限,张承立刻召来林家军先锋官,传令带齐箭矢,整兵三千出城迎战。
长孙蛮等人跟着萧望舒上了城墙。
军中虽然兵力不足,但并不全是林家军的人,也有部分魏骁秦骇的人马,只是大部分三军皆跟着林冰羽出征姑衍山。魏家军的人见魏山扶上来,并无阻拦。再加上张承在林家的吩咐,他们站在城墙上,除了引起几个秦骇副将的注意,其他人倒无甚在意。
孟旭紧紧护在萧望舒和长孙蛮跟前,此时临近战时,城墙上随时可能会有危险。
长孙蛮躲在墙墩后,身旁还站着魏山扶,两人都小心翼翼看着底下形势。
风中谷草摇晃,一阵簌簌起落的声响。
张承带人从城墙一侧悄然溜出,以包围之势,潜伏在荒草之后。
匈奴骑兵已经很近了。众人站在城墙上,能极为清楚的看见一里外尘嚣漫天。
不过呼吸之间,匈奴人的先锋军迫在眼前。张承抬手变换手势,“唰唰”声顿时从草间密不透风地传出,匈奴人遭遇埋伏,来不及抵挡,跑得快的先锋军瞬间倒在马下。
“好!”魏山扶兴奋地一拳打在手上。他扒在石墙上,脸上俱是喜色。
见张承出师顺利,众人也都眉目微松。
长孙蛮松了口气,抬头想看看她娘,却发现萧望舒紧皱眉头。
萧望舒没有多加思索,立刻唤来林家另一个小将:“速速集结所有队伍,让他们立刻上城墙!”
林家小将一愣,不解道:“可是营中还在布置其他后务,而且张副将此战……”
“军中后务先暂时停下!现在形势危急,快去按我说的做!”萧望舒鲜少厉声道。
其他副将正围在旁边,听她一言不由阻拦道:“你不过一个小小军医,就算是林将军看重的人,也不可在阵前随意指挥我方布置!张副将尚在下面形势大好,你却在此大放厥词!来人,速速将此人押下去!”
孟旭站在身前,目露凶光,挡住上前来的士兵。
很显然,萧望舒隐瞒身份的弊端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长孙蛮拉住她娘的手,眼见萧望舒捏了捏眉心,看样子对这群将领颇为头疼。
几句话间,战况却初露败像——箭阵攻势减缓,张承又打了个手势,新一波箭矢凌空袭去。可匈奴人丝毫没有离去的念头,反而愈战愈勇,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魏山扶察觉出不对,他迅速扭头看向萧望舒,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接着,他急声朝魏家副将道:“匈奴人一定知道我军守备短缺!他们提前拿到了情报,这回是打算死磕来了!”
此话一出,沸反盈天。
萧望舒沉声命令道:“是谁泄露军情以后再查!想要打赢这场仗,就按我说的去做!张承还在下面应敌,你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将领面面相觑几眼,最后还是林家小将站出来,咬牙道:“末将领命!我的兄弟们正在以命搏命,我们林家愿意相信您!”
魏山扶朝魏家副将点头,眼里焦急难掩,他颇为懊悔的抓了把头发。
其他人见林家魏家行动,也照葫芦画瓢,依令召回营地士兵。
萧望舒命孟旭带人前去指挥:“传令下去,让所有人穿戴整齐,兜鍪、盔甲、枪槊一个不落!打起精神,排成一排全部站在城墙上!”
长孙蛮看着眼前迅速挤满的威武士兵,不自觉微微张大了嘴巴。
众人虽然疑惑,但到底都是沙场上拼出来的虎狼之师。没一会儿,举目望去,绵延几里的朔方城墙上皆是威风凛凛精神百倍的士兵,阵容严整,恍惚还有种精锐在前后援充足的错觉。
对,错觉——
长孙蛮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娘的意思。
她喃喃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果不其然,在看见朔方军力没有丝毫不足的情形后,敌军攻势一滞。他们互相张望,似乎连风声里也是敌人的呼吸,这与他们王上获取的情报完全不同!
张承眼前一亮,就是这个时机!
他不做迟疑,振臂一呼,埋伏左右的士兵迅速起身,一部分执枪往前冲去,一部分留守原地羽箭频发。
呼吸间匈奴人的形势斗转直下。
城墙上是虎视眈眈的雄师,他们暗道不好,回马一个呼哨,命所有人迅速撤退。
一拥而上的朔方士兵哪能让他们轻易离开。这些时日困守营地的紧张不安、憋闷烦躁统统都凝成手中的武器,一枪一枪,所向披靡地刺向逃亡的敌人。
很快,匈奴被打散得四处窜逃。张承站在草头坡上,大喝道:“穷寇莫追!”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爆发出阵阵欢呼。
这一战,赢了!
魏山扶扒紧石墙的手得以放松,他吐出一口沉闷的气,转脸对长孙蛮道:“我们赢了。”
长孙蛮卸下肩膀上的力,小手握紧萧望舒的指尖。
她环顾四周兴奋的士兵,又看了看萧望舒松懈的眉眼,点点头道:“是,很不容易。幸好咱们赢了。”
经此一战,萧望舒的身份再也无人置喙。魏山扶这小小郎君,也在军中传播开美名。
……
不过第二日夜,隐匿在城外的斥候突然传回紧急讯报。
长孙蛮跟人进主帐时,正听见张承拍着桌案怒喝:“亡命之徒,贼心不死!”
“怎么回事?”她小声问着魏山扶。
“匈奴人打算穴地攻城。”见她脸色迷茫,魏山扶耐心解释道:“就是挖地道挖到城里来。敌暗我明,我们现在无法得知地道在哪里。一旦地道挖成,朔方城就危险了。”
……?这不就是我大种花家的地道战吗?
长孙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另有将领决断道:“再在这里拖延时间,城内就多一分危险。我即刻出兵前去迎战!”
萧望舒拦下他,“不可。匈奴人敢在城外挖起地穴,想必周围一定布下了重重埋伏。若这时带兵前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包括魏山扶在内的众人面色颓唐,在帐内来回踱步叹气。
干站在一旁的长孙蛮左看右看,上前拉住萧望舒,示意她去角落里说话。
军情紧急,萧望舒皱起眉,“若有需要,只管告诉孟旭。帐内无聊,你且去外面待着吧。”
“……。”长孙蛮就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
她好声好气让她娘俯低身子,然后附在耳边小声道:“我有法子不让他们挖地道。”
萧望舒目光一闪,偏过头看她:“什么?”
长孙蛮再看看周围,咬着唇轻声道:“埋大水缸。”
虽然在前世大名鼎鼎的《地道战》中,某岛国用这个法子闹了个爆笑名场面。但往前倒推百年,确实有人用水缸辨声之法应对太平军穴地攻城。
她娘终于来了点兴趣。
萧望舒把她带出帐外,再次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个法子?为什么要埋水缸?”
周围没了别人,长孙蛮松口气。
她回忆起上辈子看见的近代史料,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组织语言:“是课上先生提过的游历杂记,说有一个村子很奇特,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底下埋水缸,以此来防鼳打洞钻入食仓。先生说,埋入水缸后就会放大鼳在地下打洞的声音,村民也能因此判断出鼳的位置。”
长孙蛮觑着萧望舒的脸色,又补充两句:“我想都是在地下挖洞,或许可以一试。”
这个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萧望舒静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
长孙蛮再度开口:“我说的都是真的!何……何照青这个老头儿给我讲的!”
反正她娘回不回长安都难说,先把平就殿掌殿博士的名号搬出来,混过这一茬。
只要萧望舒愿意一试,找出匈奴地道的位置……
萧望舒又揉了揉额角。
她闭上眼,沉思稍许,唤来孟旭:“你去林家军调两队人,带上锄锹,在城北脚下挖出几个大坑,把水缸埋进去。再命我们的人守在那里,辨听水缸里的异动之声。”
说完,她就走进主帐,吩咐张承道:“我已经派人去应对敌计,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你现在召集营内所有骑兵,五十人一队,等候我的消息。”
有人问道:“匈奴兵力充足,阁下打算以何策应对?”
萧望舒目光沉沉,她握起树枝,在帐中央的沙盘上划出几道痕迹:“敌驻我扰,敌进我退。谓之……”她声音一顿,而后平平吐出两字:“游击。”
……
魏山扶拿着木棍,正蹲在山坡头来回划拉。
长孙蛮蹲他旁边,瞅着泥巴里乱七八糟的复盘,劝道:“我娘吃的盐巴比你吃的饭都还多,你输给她不足为奇。”
自尊心熊熊燃烧的魏狗怒喝道:“这不是输!战事吃紧,我可从来没跟你娘比过什么!”
“……是是是。”长孙蛮撇撇嘴。
也不知道是谁连日来吃不下饭,一遍遍复盘这几日的战报。
自从那夜用水缸辨声之法找出匈奴地道后,张承和其他将领分别带队四处偷袭,不舍昼夜,直把匈奴大军惊扰得苦不堪言。短短五日下来,地道没挖成不说,敌军士气大受影响,匈奴人人疲惫不堪。
要是直面迎战,他们或许还能一鼓作气攻入城中,可这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反应不及的匈奴人只能在寒风中互瞪双眼。等他们刚要罢手歇息,张承等人又杀个回马枪,反反复复几次,直教人气得几欲吐血。
朔方城的将士们却尽得欢颜。
几日下来,萧望舒的名号越来越响,没有人敢再轻看这位肩不能挑的文弱军医。大概是形势逐渐乐观,长孙蛮也在萧望舒脸上见到了久违的淡然。
只是好景不长,屯聚在外的匈奴大军突然失去动作。紧接着,重伤的张承被人抬回主营。
“匈奴郅支王一到,匈奴士气大振,现在他们已经越过游击防线,正朝朔方城赶来!”
萧望舒扶起士兵,细问:“此人来时可携带援军?”
“应该不算,他只带了几百人马。不过……他的队伍中拖来许多重物,看起来像是军中物资。”
“不,那是冲车!”魏山扶撩开布,大步走进来,“你看清楚了,来得可是郅支王?”
士兵应道:“绝对没错。他头上无发,左耳带了一只金色大环,肩膀上还停了一只海东青。就是这只海东青啄掉了张副将的眼睛。”
魏山扶小脸严肃,朝萧望舒说道:“郅支王是匈奴伊斜单于的小儿子。为人凶恶残暴,打仗从不按寻常路数。我祖父说过,此人打法迅猛,善用冲车进行推土攻城。如果真是他,至多两日,朔方城就会坚持不住城破。”
帐中暂无他人,萧望舒垂下眼。长孙蛮拉着他问:“你祖父可跟你说过破解之法?”
“正常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迎战。硬碰硬指不定谁会输。”魏山扶认真看着她,“但现在缺人缺粮,就算是死守城门,也坚持不住两日。”
他摇头,定定说道:“我没有办法。”
“那就死守城门。”萧望舒淡淡发声,“距匈奴袭城已有七日,姑衍山的大军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住等他们回来。”
她传来兵器处守将,道:“立刻命人搜集谷草,越多越好,然后浇油绑在箭矢上。记住,动作一定要快。敌军随时有可能发起强攻。”
萧望舒的这番命令,很明显是打算用火攻应对。
魏山扶摸着下巴,沉思道:“火攻……按城内军需来算,最多明日午后。如果在那之前毁不了郅支王的攻阵……”
“毁不了也要守住朔方城。”
萧望舒摸摸小姑娘的脸,叹道:“之前让你走你不走,这回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我不怕。”她摇头安抚着。
萧望舒蹲下身抱紧她,轻轻抚着小姑娘的头发。她看向魏山扶,嘱咐道:“你们就跟在孟旭身边,哪儿都不要去。这次凶险不比前几日,一旦……孟旭会拼死带你们离开。”
长孙蛮攥紧小手,埋在她脖间的眼圈发红。
魏山扶没有想到萧望舒把他也考虑进去了。
对比前些时日他言语里的不满,他不由地小脸一红,支吾说:“你……”
萧望舒垂眼,轻声道:“代我向老师问安。”
魏山扶微微一怔。
……
当夜,城外就响起震天呼号。
长孙蛮和魏山扶站在墙墩后,看见原野一片漆黑,冲车的木轮声压过草垛,伴随着匈奴人的叫阵,尽数游荡在高高的城墙上。
无人再有一丝松懈。
萧望舒手执长剑,白袍银铠,高高束起的马尾落在披膊上,她身后是高举如林的铁槊长枪。
火把的光划破黑暗,她沉声命令众人:“燃火,放箭!”
“唰唰——”
火箭穿透风声,重重钉在冲车之上。
瞬息间火光一片,长孙蛮终于瞧清了底下乌压压的匈奴大军。入目皆是如狼似虎的窥伺,如同怀有了世间最大的恶源。
她心头发紧,忍不住倒退半步。
魏山扶察觉出不对,拉住她手臂:“你怎么了?”
“我,我……”长孙蛮顺了顺呼吸,勉强说道:“我有些恐高。”
以前上树掏鸟蛋的时候也没见她有这毛病。魏山扶狐疑的打量她几眼,没再细问。
说话间,匈奴又推出新的冲车。只是相较之前那种,这车上面还立了一个巨型盾牌,盾牌下是推车往前行进的敌军。
魏山扶惊呼道:“不好,是木幔!”
“这东西一时半会儿烧不起来!”长孙蛮也看到了这种造型奇特的战车。
随着木幔靠近城墙,盾牌上插满了火箭。敌军升起云梯,又有无数匈奴人搬下沙土袋,似乎想要堆出蹬城的斜面。
萧望舒当即命人继续射发弓弩。密不透风的箭矢如倾盆大雨猛然落下,一箭接着一箭,直至穿透木盾,射杀敌人。
来往数次,天色大白。直至冬阳破晓,日光灿烂,千丝万缕地照在这片死伤无数的原野上。
也许是后方坐镇的郅支王下了什么命令,久攻不下的匈奴大军士气高亢。长孙蛮精神紧绷了一夜,仍察觉出敌军的不对劲来。
魏山扶握紧拳头,死死盯着城下疯狂反扑的敌军,“不行,郅支王这是打算一举攻城了。两日……不,或许今夜,我们就扛不住这个攻势。”
长孙蛮惊声:“前方还没有消息传来,今夜可能等不回大军!”
他垂下手,脸上初露败色:“是的,等不回了。”
正说着,孟旭突然拔出佩剑,一把拉过两人,凌空朝墙头狠狠斩去。
一只断手飞在空中,长孙蛮愣愣站在后面。
这是……匈奴人蹬城了。
她迅速在狼烟中搜寻萧望舒的身影,目光慌乱,惟恐她娘遇到了敌袭。
愈来愈多的匈奴人攀爬云梯而上,箭矢也拦不住这股蚁潮。城墙上开始混战,孟旭连忙带着部下簇拥两人进到最近的闸楼。此处地势较高,又有开窗,便于观察底下形势。
长孙蛮担心她娘,连忙对孟旭道:“我在这里很安全,你快去保护阿娘。”
“这里也有被发现的危险。属下不能离开。”
她气急了声,几乎要哭出来:“那就留一个,我不需要这么多人保护!”
孟旭一个八尺大汉也有些红了眼,主子危急,他作为下属不能守在身边,心里自然不好受。
可他还是摇头拒绝道:“不行。殿下有令,我等必须护送郡主出去。”
“你!……”
“长孙蛮!”
魏山扶站在沙袋上,正扒着开窗往外细看。他突然转过身喊住长孙蛮,后者侧过脸,眼睛一眨落下一颗饱满的泪珠。
“……你哭什么?”
“我哭我的,你喊我干什么!”她吸吸鼻子,抬起小脸又望向孟旭。
长孙蛮瓮着鼻子说:“我很乖的,我一定不会乱跑,你们快去保护阿娘呀。”她垂下一颗泪珠,声音细得像只奶猫,呜咽:“我真的会乖乖的……或者,或者你把阿娘带回来,我们一起离开。”
孟旭哑着声,摇头:“不……”
他话还没说完,倚在窗前看了半天好戏的魏山扶慢悠悠开了口:“长孙蛮,谁说我们要离开了。”
“……??”
长孙蛮猛然看着他,鼻涕眼泪还淌了一脸。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拽着魏山扶的裤脚爬上沙袋,没等后者黑脸,她下巴一昂,视线越过窗外。
城墙外原野茫茫,匈奴大军积压在城门下,仍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攀上云梯。主楼前烽烟弥漫,长孙蛮隐约窥见萧望舒的银铠闪过白光。看见公主娘的身影,她的心终于安定几分。
不过……这跟他们离开有什么关系?长孙蛮不解地看眼旁边小郎君。
魏山扶提着裤子,黑着脸道:“你的眼睛就不能放远点吗?”
远点——
长孙蛮双眼圆睁,她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弥漫而来的滚滚尘烟。
“这是!这是……”
魏山扶系好衣摆,轻轻慢慢说了一句:“不用再撑到夜晚了,就现在也行。只是——”
他看清逐渐明了的旗帜,斜着眼对长孙蛮一笑,“不知道你娘愿不愿意。”
遥远天光中,玄甲青帜,万军铁蹄踏遍尘烟。原野上寒风呼啸,幡动肆意,其上麒麟脚踩烈焰,匍匐回首间,“燕”字笔走龙蛇。
大概是临得近了,不仅攻城的匈奴人看见了,就连忙于厮杀的城上众人也瞧得一清二楚。
包括萧望舒。
她手上剑花一挽,身侧敌军再无一人站立。到这会儿,萧望舒抬起眼,穿越漫天烟火,只一眼,即使视线有些模糊,她依然可以确定那匹高大战马上的男人正在微笑。
众人的希望瞬间点燃。他们握紧手中的刀剑,口口相传:
“……是,是援军!燕侯,是幽州长孙家的军队!”
“燕侯来了!是骁勇善战的燕侯来了!”
前面是不成气候的朔方军,后面是百步之遥的幽州雄师。郅支王几乎不用思考,立刻拔下弓箭,对准城墙上那人——就是这个人,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必须死!
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狞笑,拉满弓弦的箭瞬间电射而去。
成败,在此一举!
可他遇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幽州之主长孙无妄。这场豪赌,郅支王注定惨败。
事情发生就在转瞬之间,众人连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看见那道带着劲风的箭矢冲向萧望舒。紧接着,“啪嗒”一声,一道更快的黑羽箭破空射来。
力道之大,直将箭矢穿透折断,最后擦着萧望舒的发带,深深钉入城上木桩,尾羽不住震颤。
连带郅支王在内的所有人,无不骇然。
除了萧望舒。
她仍然站在原地,乌发随风张扬乱舞,凌乱之下,一双眉眼平静冷淡。
百步之外,长孙无妄放下千钧弓,他单手推开颔上护具,神貌清隽,薄唇红艳得恰似一瓣血。
他带着笑意,放声道:“幽州长孙氏救驾来迟,望……长公主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