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被劝说躺平做米虫,进言者还是卷起来六亲不认的卷王本尊,从来都追求咸鱼生活的长孙蛮深深迷茫了。
她不禁开始思考,这狗在外漂泊数年,到底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社会毒打。
不然一代卷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消极怠工思想?
“你……在外面过得咋样?”长孙蛮还是忍不住发出疑问。
“也就那样吧。”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补充道:“马马虎虎,凑合凑合,还行。”
还行——这词儿不得了。
论打工人の心酸。
长孙蛮一脸了悟。
她张大嘴,拉长语调说:“啊。”
魏狗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一转眼又开始说到他头上了。
魏狗表示不理解。
长孙蛮招手示意他坐下来,唏嘘道:“你不必再说了,我都明白。人间恐怖如斯,我们却如此平平无奇。都懂,都懂。”
“?”
魏山扶呼吸微滞。
……她这说得啥玩意儿?
长孙蛮却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她仍环抱双膝,侧枕着一张脸。软乎乎的颊肉白白嫩嫩,此刻被挤作一团,静静待在膝头海棠花样上,透出少女独有的樱粉色。
少年眼眸微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那团绵软似正待被谁路过采撷。他慢吞吞想着,天上的云摸着是什么感觉,或许长孙蛮早就知道了。
不过这么一打岔,长孙蛮的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甚至又戏谑两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笑话你。”
说这话时,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看起来没有丝毫可信度。
魏山扶双腿微岔,如她所愿蹲下身。树后天光昏暗,苍黑色袍角散乱堆叠,其上银纹飞鹤也变得隐隐约约,渐无寻迹。明明暗暗中,只清晰能见乌色流光的丝绸,其下紧紧包裹住蓄力勃发的腿肌。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出人意料地,一把捏住她脸。
果不其然——
滑滑嫩嫩,像城西口卖得最好的豆腐,但是……少年不动声色地动动指腹,用力捏了捏。
他发现这团软肉似乎怎么捏也捏不碎,就好像天边随风舒卷的云。
被人捏了脸,长孙蛮犹在愣怔中。
她实在没想到,这狗居然会对她使出……
裁判!这是偷袭好伐!!
简直是有辱斯文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长孙蛮气运丹田,深深呼吸,打算祭出一记狮子吼威慑魏狗。
哪知——
少年眉梢微挑,眼一抬,寥落树影里的乌瞳潋滟含光。
长孙蛮被盯得一抖,被迫打断施法。
只听得他慢悠悠哼道:“你确定听懂了?”
“……昂?”
长孙蛮脑子里的二极管暂时短路,一时半会儿死活没想起来之前说了啥。
魏山扶“啧”了一声。他松开手,袖袍滑落。
紧接着,他拉着呆坐原地的长孙蛮站起身。
“你做什么?”
“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要出宫?”
“难不成你还要赶回去上课?”
长孙蛮默。
这一回合嘴皮子没说利索,姑且让魏狗一局,她甘拜下风。
黄木板桥曲折穿过水滨,疏影光雾里,少年走在前头,身量颀长。鹅黄少女远远缀在他后边儿,亦步亦趋、磨磨蹭蹭,怎么看都透着十分的不愿意,以及万分想犯懒的勉强。
少年背后似长了双眼睛。
他走了几步,突兀又停下步子。散漫扬声说:“不跟紧点,我可要把东西给别人了。”
长孙蛮暗自嘟哝:“给就给,谁稀……”她话猛停,眼睛一亮,拎着小裙摆就往前跑。一边儿跑着,还一边儿不停说道:“你是不是要送生日礼物给我?这么多年都没送东西,我看你这次要送什么好宝贝!先说好啊,不贵不重我不收!”
她跑得飞快,没两下就追上了人。
等人呼哧带喘靠近了,魏山扶斜睨她:“这么市侩?”
长孙蛮一挺胸脯,“那当然,我是个俗人。”
说完,她还想再拍拍胸膛表达一下自己饱满万分的情绪。
手到半途,少女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生生在空中停住。
眼见她忽然驼起背,重叠衣衫下那截独属少女的初露起伏,也悄然间含蓄隐晦了起来,不辨分明。
长孙蛮暗舒口气。
别说大馒头了,现在这馒头都还没发好,她这一巴掌忘情拍下去,估计当场能出人命。
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因为一时失手在旁人面前捂着胸口痛飙泪花。
……
去年刚来葵水那会儿,伴随肚子一抽一抽的劲儿,上辈子堪比死亡边缘的阴影悄然临至。
长孙蛮当即向姨妈势力端正下跪。
她疼得哭爹喊娘,小庭院忙得鸡飞狗跳。没等萧望舒先说上两句,春娘就心疼得直抹泪花儿,私底下不停叨念准是平日里练武练狠了,这下伤了身子可不得了。
陡然接住这口大锅的司青衡欲言又止。
她十分想对春娘叭叭两句:她和孩子她娘咋没这毛病呢?
好在秦互也宿在公主府,提着药箱就颠颠儿跑来了。望闻问切,搞了一通有的没的,最后面带微笑地劝她好生歇息,说没什么大碍,日后就好了。
对于名誉天下的神医葛玄晏关门高徒,春娘还是很信服的。她喂了一碗姜糖水,低哄着疼得冷汗淋漓的郡主沉沉睡下。
没人知道秦互出门又拉着萧望舒去隔壁屋说小话了。
连主公加亲爹两重身份扛肩的长孙无妄也被拦在门口不让进去。
长孙蛮至今也没想明白他这个“日后”是要等到哪个时候。
……
回过神来的魏山扶迅速移开眼。
大抵是阳光又强烈起来,越过层层树隙,大片大片洒落在板桥上。空气逐渐升温,连带耳朵也热热地烧得慌。
长孙蛮觉得现在的气氛很是不同寻常。
那啥,某渣语录似乎有一句:沉默,是今晚的额……板桥?
长孙蛮就势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四处乱飞,就是尴尬地不愿抬头看人。
她打着哈哈:“哈。那个、今天天气真好啊。”
十分寒暄,十分走肾。
就是没有一丁点儿再展开说说的诚意。
这话刚一说完,长孙蛮就想自打嘴巴。
她真的不是话题终结者呜呜呜。可恶!都怪这狗越长越……不像她记忆中猫嫌狗厌的魏狗。虽然少年时不时臭屁行为可以窥见一丝幼年痕迹,但真要把他当幼时对待——
臣妾做不到哇呜呜呜。
长孙蛮不禁陷入了悲伤。
竹马莫名消失又莫名回来,关键是这人脚踩逆天buff,头顶杰克苏光环,随他出现自己平静的生活必然被打破。而这狗不思己过,反倒神出鬼没,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的影子!
回回被抓住上学偷懒,还回回出丑,长孙蛮觉得很失面子,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搁这儿淡定自若。
这种悲伤谁能理解!
突然。
身旁少年动身离去。
他快步往前走了段距离,等站在阴凉树荫下,才如同重归水底的游鱼,浅浅呼出一口浊气。
长孙蛮还站在那头,白净的脸,乌黑细软的长发。
“你热不热啊。”他开口打破沉默。
“啊?”
“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似乎等得不耐了,他皱起眉头,活像个不好惹的刺头儿。少年舔了舔牙尖,眉宇一压,“难不成要我背你走?”
长孙蛮如临大敌,顿时噌的一下小跑起来。她急急忙忙摆手:“不、你胡咧咧啥!我腿又没断,好着呢!”
魏山扶抱臂倚树,好整以暇等她。眼里带笑,偏偏嘴上仍不饶人:“你要是再跑快点,被裙摆绊着了,我肯定会出手相救屈尊抱……嘶,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得此提醒,长孙蛮立马拎起裙子。
她瞪他一眼,跑得更快,更甚一骑绝尘从少年身旁穿过。
清风扑面,传来她利落回拒好意:“你做梦!!”
少年不免失笑。她停在前头环廊下,他直起身,步履散漫慵懒。袍角下的指腹摩挲,有意无意,似在回味刚刚那片如云滑腻。
……
魏山扶会把她带回魏府,这是长孙蛮没想到的。
她躲在石狮子后,一个劲儿招呼人过来说明白。
“你快过来!!”她恶狠狠低声呼道,眼刀频发。
招架不住,又劝不动人,魏山扶只得无奈步下台阶,好脾气学她低声,问:“又怎么了?”
“你说的好玩地就是这儿??”
魏山扶很是无辜,“你不是想要东西?我先过来把东西给你呀。”
长孙蛮甚为不满指指点点:“你约人出去玩儿,怎么还兴东西不带全呀。”
“那要不我们先过去?我现在去给门房说一声,让他们等会儿差人送过来。”魏狗摊手。
啊这。
您当您是忙着治水的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吗??
在家门口特地使唤人送东西……感觉这样会更引人注目了呢。
长孙蛮选择三步两跨到角门。
她回头,对仍立在阶下的魏狗挥了挥拳头,无声说道:“走啊!”
魏狗抹抹嘴巴,好歹忍住了笑意。
鉴于长孙蛮偷偷摸摸做贼路数,魏山扶一路憋笑憋得慌,好不容易带人穿廊过门又上了好几条小道,总算到了一处院子前。
长孙蛮仍不放心。
东张西望看了老半天,她才拉拉少年袖子,小声问:“你家里怎么没什么人?”
“嗯?”
“这一路上我都没看见你家下人。”
少年推门的手一顿,疑惑:“你不是不想别人看见你?”
“啊。”
长孙蛮讪讪松手。
说是这么说,可摆了一路戒备pose,你家这样让我很尴尬诶兄弟。
院中飞檐走兽,青瓦玄栏,古朴中又透着几分肃穆庄重,看起来同底蕴悠久的魏府一样气派十足。也不知道这是魏家什么地儿。
魏山扶带她来到一处落了锁的屋子前。
长孙蛮嘀嘀咕咕逡视四周,眼见他开了锁,好奇问:“你这儿是什么地,怎么还锁——”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门刚被推开,上面就跳下一道迅影。
突如其来不等人反应,只听“喵呜”一声,这团毛绒绒选手半路折腰,精准砸入少女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