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姐姐——”
小翠举着一封信跑进来。
灶房狭小.逼仄,弥漫开酒渍甜香,角落里的姑娘正坐在石头上添柴。
灶头好不容易烧起来,为免走神熄火,她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句:“又怎么啦。”
“有你的信!”小姑娘献宝似的递过来,“我在冬枣树下碰到一个叔叔,他让我转交给你。”
那棵冬枣树离屋并不远。
长孙蛮接过信来。如她所料,青黑火漆上印着一只浴火麒麟。
这是她爹娘送来的信。离开长安时,长孙蛮再三保证过,每隔几月就会回一封信。当然,趁此机会,留在她身边的死士也会据实送些消息过去。
小翠不识字,对信不大感兴趣。
她蹲在身边捡柴火,眼睛巴巴落在灶台上,“阿蛮姐姐,水开啦!”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米酒的甜味儿混杂其中,一颗一颗白圆子正在水面打着转儿。
长孙蛮擦干净手,拿出三个土碗。
“好香呀。”
“慢一点吃,还很烫哦。”
灶边,白烟轻旋。小姑娘踮着脚,小心翼翼捧起大碗。
“用筷子还是勺子?”
“勺子!”
长孙蛮抽出两只木勺,“好巧,我也喜欢用这个。”
“筷子会夹破的。”小翠补充一句,“大家都不喜欢用筷子。”
“有一个人很喜欢。”
她皱起疑惑的小眉毛。
长孙蛮摸摸她头,笑眯眯说:“大哥哥就喜欢用筷子哦。”
“大哥哥呢?”
“他去集市上买东西了。”
说到这里,小翠总算想起来自己重任在身。
“今天冬至,我娘想请你们去家吃饺子。”她吸溜了口热汤,心想阿蛮姐姐一定是搞混了,今天可不是该吃汤团的元宵节。
前两天解决了小翠上学的事。村长发话,她爹退了礼钱,小翠去别家的事也不了了之。她娘感激不尽,这两天总想请他们过去吃饭。
长孙蛮却馋晚上的羊肉锅。
热气散了许多,白胖胖的汤团莹润饱满。得知长孙蛮晚上另有打算后,小翠有些失落,“好吧……唔!”
她瞪大了眼睛,香甜的芝麻味儿漫上舌尖,跟以往吃的都不同。
“好甜!”
“甜就对啦。”
长孙蛮咬了一口,不出意外甜度超标。她赶紧喝了一大口汤,又往另一只碗里拨了大半过去。
“诶?”小翠不解。
她面不改色说:“大哥哥也很喜欢吃。我给他多留一点。”
“阿蛮姐姐你真好。我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小虎了。”
小虎是小翠的弟弟,今年三岁,最是活泼好动。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发散得很快。
长孙蛮有些好奇问:“为什么?”
“因为他老是要跟我抢好吃的。如果他肯留口鸡蛋给我,我也会很喜欢他的。就像……你喜欢大哥哥那样。”
长孙蛮失笑,“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唔。你们是亲情,我们是爱情。”
小翠当然知道什么是亲情,村长爷爷每次在谷场集税时,总会说不分亲疏远近,村里往上数五代都是一个祖宗。
不过——
“什么是爱情?”她迷茫问道。
“爱情呀……我也说不清楚。”
长孙蛮想了想,舀起一颗汤团,喂到小姑娘嘴里,“但这是我现在的感觉。”
甜津津的馅料浸满嘴巴,她不由鼓起了腮帮子。
“真的好甜。”小姑娘糯糯说着。
“对呀。”
她好整以暇点点头,“这就是爱情。”
……
青年回来时,灶台上那碗汤团还没有凉。
长孙蛮打算再给他重做一碗。虽然还热着,可汤团有些坨了,看起来卖相着实不大好。
结果她还没动身,向来眼高于顶的人拿起碗就喝了口汤。
紧接着,他放下碗,舔了舔唇说:“把手给我。”
“嗯?”长孙蛮微愣。
他却不由分说拉过她手腕,一根一根,掰开她细指。
长孙蛮掌心莫名有些痒。
“诶,你看什么。”
“看你手啊。”他长睫低垂,漂亮眉眼微微皱起来,“他们这儿的柴都是荆刺条,稍有不慎就会扎着手。你这么咋咋呼呼的,我不得好好检查检查。”
“我都是踩断后扔进去烧的。不会伤着手。”
魏山扶呼吸顿了顿。
视线轻轻落下去,越过那双莹白掌心,藕荷色的裙摆规规矩矩盖住了她腿。
他想起无数个旖旎梦色后喘息醒来的夜。
神思一刹,青年呼吸微重,垂低的眼眸也不禁转暗。
“你还要吃么?要不还是烧火重新下一碗。那儿还有剩的面团。”
“不用,就吃这一碗。”
魏山扶不动声色放下她手。
他抽了双筷子,大口吃起碗里黏糊糊的汤团。
土墙粗砺,泥洞错漏着丝丝缕缕的天光。
青年身量颇高,他端着碗,遮住了大半面容,玉白脖颈上那颗尖尖喉结,正随吞咽一下又一下、急促地滚动。
像是这样就能止住什么迫切地痒。
“你吃慢点儿呀。”
她靠过来,甜味儿从他齿间散进鼻息。
“好吃吗?”她问。
“好吃。”
长孙蛮嘴角上翘。她就知道多放点糖没坏处。即使面团发得不够好,吃起来一点也不软糯。
但耐不住某人就喜欢吃甜的呀。
眼见碗要空了,她慢慢说道:“我爹娘来信了。”
“哦。”他倒是一点也没在意这句话。
“你就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魏山扶慢条斯理收拾起碗筷,懒洋洋睨她,“无非是催你赶紧回去,顺带警告我离你远点儿。”
长孙蛮乐了,“你不怕我爹再揍你一回。”
“他揍他的,我追我的。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洗碗水哗哗作响。
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最多再让他揍两次。”
迎上她疑惑目光,魏山扶挑了挑眉:“提亲一次,成亲一次。”
长孙蛮脸有点点发热。
她抿抿唇,试图找回场子,“谁说要嫁你了?”
“你不嫁?”
“不嫁。”
他擦干净手,“真不嫁?”
“就不嫁。”
“行。”
棉布“啪”地一声丢进水里,长孙蛮眨眨眼,扭头就要往外跑。
却被大步跨来的青年一手捉住。
“等会儿!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哈哈……”
长孙蛮痒得蜷起身子,怎么也抓不住他作乱的手。“我再也不敢了。”她缩在他怀里低求道:“阿胥,我错了。”
那副嗓子软下来,比浸了蜜的果儿还甜。
青年忽地扣紧她腰窝,将人抱起来。
“开春你就十八了。”他认真说道。
“我知道呀。”
“十八岁,可以嫁人了。”
她笑而不语望着他。
魏山扶下颚一紧。他突然低下头,亲了亲她嘴角,“阿蛮,咱们说好的,等你十八岁成亲。谁都不能变卦。”
“要是我爹娘、或许你祖父也不同意,那怎么办?”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长孙蛮笑累了,这会儿倚在他怀里,揉去眼角的泪。
“你脾气真大。”
“嗯。”
显然,对于这句不满他坦然接受。
今天有些冷,一出灶房冷风就呼呼吹过来。长孙蛮又往他衣襟下躲了躲,眼睛却不安分地瞟向冬枣树下的马儿。大包小包堆了一地,看起来今晚的羊肉锅有着落了。
“你买锅子了吗?”
“什么?”
“羊肉锅呀,没锅子我们怎么涮。”
他脚步一顿,勉强出了个主意,“用铁锅,一样好吃。”
……又不是炖大鹅,这哪儿能一样呀。
长孙蛮打算跟他好好掰扯两句,后者却半点机会也不留,直接抱她进了屋。
“诶,你进屋做什么。”
“给你检查。”
“我有什么好检查的,不是,咱们今晚没锅吃不上肉——呀!”
力道一松,她顺势扑进柔软床褥。藕荷色的裙摆散开来,像三月里盛放的桃花儿。再一偏头,青年握着她脚踝,雪白的亵裤被推至腿弯。
“放心,吃得上肉。”
“不过先让我看一看,你有没有被荆刺扎着。”
他语调轻轻慢慢,一边说着,骨节分明的手一边细细摩挲。
似真一丝不苟地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