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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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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愫坐在镜台前,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热烈如火的红色婚服,朱唇黛眉,雪肤莹润,眼尾微微上挑。

本是清纯无害的长相,此时却添了几分风流自成的魅,一个眼神流转间,勾人心魂。

她极少化这样浓的妆容,只因今日是她与箫琢玉成婚之日。

时间虽然仓促,但该有的确实一样没少。嫁衣绣金线缀明珠,熠熠生辉,只是穿戴很是繁琐,故而她今日早早起来,又有左左右右十几个侍女一起忙活,才做好了她新娘的盛装。

外头宾客满座,热闹喧嚣,似乎所有人都在庆祝这场婚礼。

但她却觉得有些如芒刺背,她像是在等待宣判般,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小姐,时辰快到了!”外头的仆妇提醒。

凝愫略微整理了头饰,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愿今天能平安过去……

“吉时已到——”

即便知道这场婚礼只是假戏,但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

所幸还隔着一层红盖头,替她挡去大半视线。凝愫从未穿过如此反复的衣服,只能看到脚下的一小块空间,她走得有些慢。

忽而,视线里出现一双靴子,下一刻,有一双温暖的手牵起她的,领着她一步一步向前。

行至礼堂中央,在众宾客的欢呼声和大喜的鸣乐声里,二人拜天地,拜高堂。

“夫妻对拜——”

凝愫微微转过身,朝向箫琢玉,随后缓缓弯下腰,行对拜之礼。

她不禁去想,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也是如她一般局促紧张,还是不耐的希望早些结束?她不知道。

人声鼎沸,热闹喧嚣,在众人的凝视的目光中,他们完成庄重的仪式,在一声声喝彩与祝福里,仿佛一对真正的新婚夫妻一般。

“今逢良辰,良缘遂缔,珠联璧合,佳偶天成,愿此后琴瑟和鸣,百岁不离。”

“礼成——”

外头一片喧闹,宾客正痛快淋漓地举杯共饮。

屋内燃着龙凤花烛,照亮这满室昏暗,凝愫坐在绣着龙凤呈祥的喜被上,祈子的花生、红枣撒了满满一床。

今日箫琢玉是新郎,还在席上应酬,而她则是按照规矩,守在婚房,等夫君回来,饮合卺酒,洞房花烛。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今日一切顺利,平安无事。

只等明日与道昌师父一路启程,眼下之事便可尘埃落定,箫府众人也就安全了。

忙碌了一整日,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箫夫人怕她饿着,特地给她准备了糕点。

凝愫饿极了,一口气吃了三个饼,吃饱喝足,饱腹感让她生出几分困意。

反正也不会真的洞房,她瞥了瞥门的方向,箫琢玉应该暂时还不会回来,她索性趴在桌子上,眯起眼睛,很快睡着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琢玉,你居然是咱们哥几个里最早成婚的!我跟你说啊,这男人成婚之后就好比上了一层枷锁,以后事事都有家里的母老虎管着了!”赵嘉辰喝得烂醉,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着。

箫琢玉今日喝了许多,此时面色坨红,眼神迷离,醉酒后不似平时看上去那么冷淡,意外的有几分乖巧的意味。

脑袋晕乎乎的,他只听到了三个字,“母老虎?”

他呆呆地坐着,似乎是思考了一阵,然后得出了答案,自顾自地呢喃道:“师清灵……不是母老虎。”

“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算了,为了兄弟的情谊,咱们兄弟几个,今日不醉不休!琢玉,来,我给你满上!”

赵嘉辰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神智不清,举着酒壶,还要往喝得同样面色坨红的箫琢玉杯子里倒。

李阙是几个人里酒量最好的,并没有喝醉,看着赵嘉辰倒酒的动作,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壶,笑骂:“你们两个啊!平时看着多正经似的,喝醉了酒,竟和三岁稚童一般。”

赵嘉辰眨眨眼,发现手中一空,埋怨道:“李阙,你抢我酒壶做什么?”

“得了吧!箫琢玉这种不解风情的古板,能娶到妻都要去庙里烧高香了!你还不替他想着点,再喝再喝,等会儿媳妇儿都喝没了!

赵嘉辰皱眉,“怎么可能?满燕北都是想嫁给琢玉的小娘子!我们琢玉简直就是蓝颜……”

李阙无语,一把推开他,把箫琢玉拉起来,“你还在这干嘛!不知道人家小娘子还在等你啊!”

闻言,箫琢玉眸光微动,似乎是听懂了李阙的话,“她,她还在等我……”随后摇摇摆摆地朝新房走去。

看着他离去背影,李阙不禁自信一笑,“偷心谁家强?燕北找李郎。人见人喜爱,花见花盛开。还得是我李阙!”

箫琢玉停留房门前,烛火葳蕤映照门帘。

夏夜突然吹起了风,驱散了大半酒气,连带着他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今日是他成婚娶妻的日子。

他凝视着前方,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师清灵。她定等了许久了,心中埋怨他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不由地去想她生气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手轻轻抬起,想要推开门,看看她是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模样……

就在箫琢玉的手快要碰到门时,天空突然化过一道惊雷,皎洁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隐去。

箫府前院,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率先打破和谐的氛围,冰冷又凄厉。

箫琢玉瞬间清醒,立刻朝前院奔去。但他还不知道,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已经拉开序幕,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回想今日,依旧愤恨心悸。

眼前的场景,让箫琢玉毕生难忘。宴席已经一片混乱,黑色似人形的魔气四处乱窜,正追捕着拼命逃跑的人群,只要被魔气碰到,瞬间血肉横飞,当场毙命。

人们惊恐,尖叫,然而魔族却丝毫不会心慈手软,本来热闹的婚宴,瞬间仿佛人间炼狱,面前一片血染的红色。

而那些逃出府的人也不能幸免,因为魔气已经扩散开来,向整个燕北城蔓延,誓不会放过一人。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箫琢玉的鼻腔,心乱如麻,他焦急寻找父母的身影。

然而在长廊下,他很快找到地上两个熟悉的人形,两个人浑身浴血,父亲失了一条手臂,被活活掏去心脏。而一旁妇人的面容已经完全扭曲,看不出人脸,而散落在一旁带血的牡丹花钗,正是母亲平时最珍爱的首饰……

他艰难地走上前,想要呼唤父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痛苦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袭来,疼得他五脏六腑抽搐,脑袋里只剩一片嗡鸣空白,此时连身体里的血液都是冰冷的。

愤恨,不甘,绝望,痛苦,无助,这些情绪同时涌了上来,在他的胸膛滚滚翻涌。

箫琢玉再也无可忍耐,悸哭出声,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

他已经完全没有理智,拔剑而出,与魔族缠斗起来。双目猩红,每一次挥剑,他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琢玉,小心!”

是李阙的声音,他转过头,李阙替他挡下一击,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箫琢玉半张脸。

脸上友人的血液在夏夜里格外滚烫,刺激着箫琢玉的神经,在他震惊的神情中,李阙朝他一笑,随后倒在了他面前。

一片死寂。箫琢玉的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杀。

他要杀光这些魔族,一个个砍下他们的头颅,要他们通通去死,下万丈深渊!

凝愫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一声惊叫让她瞬间清醒,她心中一沉,不安地打开房门,满地狼藉,人间炼狱,连天空都变成了血红色。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明知厄运会降临,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一个一个人死去,她却毫无办法。

道昌师父不是已经来了吗?明明明天她就要离开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对了,道昌师父!

她去找道昌师父,他不是修行者吗?他定有办法的!

此刻道昌真人的房间,老者受了很重的伤,气若游丝地倚在墙角,用仅剩的灵力强撑着身体。

这一步棋,是他走慢了。

“师父,师父!”

凝愫急急冲进房间,却看到蜷缩在角落的道昌真人。

“师父!你怎么了?”她的眼角噙着泪水,在看到道昌真人的这一刻,再也忍不住落下。

道昌真人颤颤巍巍从腰间取下一枚青玉玉佩,虚弱道:“清…清灵,带着玉佩去蓥华雪山,那里尚存留一处法阵,玉佩会护你周全……”

“那你呢师父?你怎么办?”

“为师今日命数尽于此,已是定局。你…立刻启程,勿要耽搁!”

本就是强撑,道昌真人灵气散尽,彻底没了气息。

“师父!”

凝愫心中纵有万千不愿难舍,也只能赶紧将玉佩揣入怀中。

去蓥华雪山……

她小心翼翼沿着小路,一路避开魔族,路上到处都是尸体。

她感觉自己踩到一个软体的东西,一低头,阿宣正眼神空洞地盯着她,准确来说,是阿宣的头颅,她的头颅被活活割了下来,死不瞑目!

凝愫的心跳都漏了一拍,赶紧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她不能被发现,要不道昌师父就白死了……

许是被危难激发出的毅力,她一路东躲西藏,夜色昏暗,她没有被魔族发现,就快要走到城门。

城门处,一只灯笼孤零零地被丢弃在地。

一瞬间,不合时宜的,她想起箫琢玉送给她的兔子灯,想起那日溺水,箫琢玉将她救起。

凝愫心中动容,不禁担心起箫琢玉。

但很快她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有没有搞错?你就是一个炮灰女配,箫琢玉是男主,你死一百次他都不会死!

她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一边继续向前跑。

箫府。

箫琢玉终究还是倒下了,他倒在血泊里,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

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唯有一双猩红的眼,还能表达着他内心的不甘与痛苦。

他知道,他马上要死了。

他眼神一暗,忽地看到什么东西。

是师清灵送给他的粉色祥云结,它还是干净的,与周遭的环境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一滴血液沾染上祥云结一角,箫琢玉拼尽全力想要伸手去够。

可是还是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空无一人的城门处,一个纤细的人影再次出现。

凝愫还是回去了。

算了,就当欠他的,大不了还他一命。

她其实是个很贪生怕死的人,恶劣的原生家庭,从未给予过她一丝温暖,让她习惯置身事外,不愿与人打交道。

可在箫府的这些日子,箫夫人待她如亲女,阿宣温柔体贴,箫琢玉几次救下她,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亲情,关切。

可她明明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还是心存侥幸,无动于衷。

她知道往回她可能会死,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做到这么从容地转身离开。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活了两辈子,早就活够了,凝愫口是心非地安慰着自己。

这一路的魔族更多了,他们没有眼睛,她猜想这枚玉佩可能有隐匿气息的功效,她才没有被发现。

就在此时,她藏身的破屋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房梁上一块木板啪嗒一声掉落,声音格外在夜中显得格外明晰。

“她在那里!”位置瞬间暴露,魔族蜂拥而至。

凝愫赶紧拔腿就跑,心中暗骂那块木板,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掉!

她一刻也不敢停,被魔族逼至断崖边缘,下面是滚滚翻涌的海水,广阔浩大,黑压压一片,格阴森恐怖,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凡界最北边的海域,名为寂海,海水会腐蚀万物,水中没有一个活物。

她落下去,必死无疑。

突然间,她发现对面魔族不动了,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从天而降,似乎是他们的首领。

“小妹妹,交出那样东西,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哟。”女人声音冰冷。

东西?什么东西?

难道是道昌师父给的玉佩?还是其他的什么?她身上到底有什么?!

“机会只有一次喔,我输三个数,你若还是不肯,姐姐可要自己来拿了哟。”

“三。”

凝愫的神经紧绷到极点,不管他们要的是什么,都绝对不能让魔族得手。

“二。”

“一。”

就在她喊出一的同时,凝愫毅然决然地向后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女人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上前,看着乌黑翻滚的浪潮。

她居然真的跳下去了……

手下颤颤巍巍道:“掉落寂海之人,必死无疑。”

“那是上古遗留之物,不会被寂海侵蚀。找!给我找!”女人怒吼。

突然一个魔族赶来,“副尊,不好了!不好了!仙门收到消息,已经派遣各宗门精锐弟子和长老来驰援了!”

女人面容阴森,“此次动静太大了!一群没用的东西!给我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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