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蔡婳那边的凄苦,娴月这边就温馨多了。
贺大人向来在她面前就变成好脾气,用红燕的话说,是连云夫人都跟着受益了的。
他也知道娴月是在生气的,所以也不忙着说话,只是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顺手碰了碰茶盏。
娴月立刻就站起来,走到琉璃窗边去看外面。
贺云章无奈地笑了,也慢慢走了过去,道:“今日天气倒好。”
娴月“哼”了一声,并不搭话。
她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不然不会走到窗边来,这地方日光明亮,才好照见她脸上妆容细节,她知道她扫的胭脂有多妩媚,也知道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在她脸颊上,照见那一道窄窄的斜红,像道不经意的伤口,更显得她的瓜子脸像件精致的瓷器。
贺云章果然一眼就认了出来,笑着道:“我还以为诗里说的斜红是对称的。”
所谓斜红的典故,是魏文帝的宫女在水晶屏风上撞伤了脸颊,留下两道新月形的伤痕,引得宫女人人仿效,人称晓霞妆。
她故意画一道和他那天一样的伤痕,又带着挑衅,又俏皮,还用了典,实在让人好气又好笑。
果然,她听了贺云章这话,就道:“对啊,所以贺大人改天再去挨一刀,不就对称了?”
贺云章只得无奈笑了,道:“那次真是刀气伤的,一点也不危险。”
娴月哼了一声,哪里理他。道:“我哪知道什么刀气不刀气的,贺大人也用不着和我说,不危险就多挨几刀好了,划个花脸,也不关我的事。”
她是有点窝里横的,越是喜欢的人,越是要着力拿捏,连说话都带着生气。
连桃染在旁边听着,也不禁为她暗捏一把汗,赞叹贺大人的好脾气。
娴月以前也爱折腾这些妆容,但直到遇到贺云章,才觉出这里面的滋味来。书里说“女为悦己者容”,解释为女子是为欣赏自己的人打扮,听着太无稽,她现在想想,全不是这么回事。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她怎么会为他们打扮。
是能取悦她的,能让她时时挂念的,她才会为他打扮,她才会玩这些弯弯绕的小女儿情态,把心思都藏在这些发簪和胭脂里。
好在探花郎也是知道这些的,所有的典故他都懂,不懂的猜也猜到了,最难得是一颗真心,才耐心在捕雀处最忙的日子里,在这里和她为一道斜红而微微笑着,好脾气地赔着礼。
桃染见他们站在窗前,连忙把茶盏和果子都端到了窗边的小矮桌上,贺云章垂首道:“多谢。”
桃染对他的印象从贺阎王到贺大人,又到会温柔道谢的探花郎,是一步步看着他和自家小姐到今天的,不由得也心中感慨,道:“贺大人客气。”
她朝自家小姐看了一眼,带着点规劝的意思——大好良辰美景,小姐就不要再折腾贺大人了,温温柔柔说些知心话不好吗?
但娴月偏不。
“我的紫心檀呢?”她问道。
明明是送给了人的,她偏说是她的,要是凌霜在这一定要笑:就娴月小气,送人的东西也整天往回要。
贺云章要从怀里往外拿,她见贴身放着,说明是在乎的,神色有些高兴,但偏偏又翻脸道:“不是收了紫心檀吗?你还来干什么?”
是她用紫心檀当做诀别的礼物,又怪贺云章收了,确实是不讲道理。
但贺大人却笑了。
他看着娴月的脸道:“我是来看我的荼蘼花的。”
饶是娴月整天卖弄,也不由得红了耳朵,短暂失态后,立刻板起脸来,道:“谁是荼蘼花?又不好看,刺又多,寓意这么不好……”
“我倒觉得荼蘼寓意不错。”贺大人认真地道:“花开完了还有果,有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生生不息,四处蔓延,虽然送春,但花年年开,年年有,岁岁常相见,难道不好吗?”
呸,谁要跟你岁岁常相见?
娴月在心里骂了一声,不由得红了脸,瞥了一眼他拿出来的紫心檀手串,故意道:“还收着呢,趁早扔了吧。”
“我不扔。”贺云章道:“留着有大用处呢。”
“什么大用处?”娴月也好奇起来。
“我留着给我家亲戚和秦家的婚事,用作贺礼呢。”贺云章淡淡道。
娴月略一思忖,顿时脸色通红,又是窘,又是恼怒,除了秦翊,京中还有哪个秦家,他说的亲戚,自然是凌霜,但凌霜凭什么和他做亲戚?
他是点明了,娴月送他紫心檀,拒绝他,是为了给凌霜和秦翊让路,但他偏不让,还要凌霜和他来做亲戚。
娴月满面恼意,转身就走,旁边桃染见状不妙,自家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
看似娇弱,实则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真动了怒,娄二奶奶都要让她三分,贺大人这样惹翻了她,只怕要出大事。
谁知道娴月一转身,走不动了,她为了配这身绿色衣裳,配了金底绿纹的披帛,缠绕在臂间,贺大人只轻轻拉住那披帛,就把娴月拉了回来。
一身功夫的贺大人,偏用这样的方式拉她回来,桃染在旁边看着,实在好笑。
但娴月可不觉得好笑,立刻就把脸一沉,看那扬手的样子,给贺大人两巴掌都是轻的。
“请慢动手。”贺云章微微笑着道:“我有一番话要说,小姐听了,再打不迟。”
娴月其实也不是真要打他,是闺阁小姐的骄矜——你敢失礼,她就打得。
但贺大人何等守礼,虽然牵衣,却连她人也没碰着一下,跟那些登徒浪子还是不同的。
况且意中人就算做登徒子,挨的打总是要轻点的。
所以她只骄傲地昂着头道:“说。”
贺云章示意她和她一起坐下来,看桃染又蚂蚁搬家一样把茶盏搬过来,只觉得好笑,道:“桃染姑娘,请你去外面等一下。”
桃染有点犹豫,但娴月知道贺云章是要说要紧的话来,给她递了个眼色,桃染立刻明白过来,退了出去。娴月的意思很明白了——不能在里面听,还不能在外面偷听吗?真是笨蛋。
桃染避出门来,吓了一跳,原来云夫人和红燕就在外间窗边躲着听呢,见她过来,连忙摆手让她不要出声,三人都躲在窗边,听着里面说话。
贺大人哪会不知道外面的猫腻,但未出闺阁的小姐,再隐秘也只能这样了。
江雪阁里日光明亮,让人想起那天在书房里的匆匆时光。
“那天小姐来送我紫心檀,我后来才想明白。”他看着娴月眼睛,坦荡地道:“小姐是为了给凌霜和秦翊让路,怕我和秦翊成了连襟,官家忌惮,所以送我紫心檀,让我死心。”
说到“连襟”时,娴月立刻瞪他一眼,贺云章顿时笑了。
“但我仔细想想,事情其实也不必如此。”他用平静语气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官家忌惮秦家和我成连襟,是因为官员结党后投鼠忌器,不好动他们,反过来说,结党联姻之后,也就拥有了巨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对抗官家……”
不止娴月,连门外听着的红燕也大惊。
她是读书识字的大丫鬟,自然知道贺云章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看向云夫人。
惊异地发现自家主人脸上并没有慌乱,反而还带着点赞赏。
“好你个贺云章。”云夫人挑着眉道:“倒真是贺令书家的种,贺家人天生这股犟劲,倒也传了个十成十。”
桃染听不明白,但看她们的反应,也知道贺云章说的是极了不得的事。她哪知道王侯的世界,规则早和平头百姓不同。
从先秦以来,世家门阀,就是与皇权并行的,有时是合作,有时是对手,大多数时候,都是此消彼长,难舍难分。
不是短短几句话说得清楚的,但贺云章的话,云夫人听得明白,娴月也明白。
他是在说:你也不必给凌霜和秦翊让路,就让我来结这个党,联这个姻。
心腹总要成长为权臣,权臣又会制造新的世家,君权固然至高无上,臣子也有自己应对的手段,否则每朝每代,势力更迭,从何而来?
就连赵擎,也自有他的势力,他的朋党,官家行的是平衡术,等到这个党真结了出来,官家都要忌惮三分。
怪不得云夫人都赞叹,她虽然寡居,也是侯府夫人,世家的角度看皇权,和普通人自是不同。
不是一味惧怕服从,也有自己的对抗和共存的手段。
贺云章这份格局心性,倒真不愧是天子门生。
云夫人懂,娴月自然也懂,贺云章的话稍露端倪,她瞳仁都为之一颤,但很快掩饰好了,明明听完了,却道:“我不懂什么结不结党的话……”
“但你在等我这番话,是吗?”贺云章微低着头,问她。
娴月顿时神色一变,是被逮到了的神色,立刻带着怒意瞪他一眼,贺云章顿时笑了。
“我知道紫心檀不是道别,是你在逼我表态,你想成全秦翊和凌霜,但也没有真要和我道别,你希望我解决这个难题,对吗?”他虽然问得直接,语气却温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娴月立刻起身要走。
贺云章拉住了她。
“其实说来话长,我第一次见小姐,是在迎春宴上,我知道你看懂了我的画。”
他说的是在文郡主的迎春宴上,娴月在贺家看到了贺云章的画,那幅寒江独钓图,她看完,立刻回来跟凌霜说,贺云章是惹不得的人。
“那是我探花及第那年画的,画中戾气太重,过于孤寒,吓坏了人,不该挂出来的。”他笑道:“但我也从那时开始注意你。”
娴月顿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之后,顿时脸颊通红。
如果他从那时开始注意的话,那她那些心思和算计……
“我不是喜欢上娄二小姐。”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看见的,一直都是娄娴月。”
会掂量四王孙价值的娄娴月,有野心,也会为这份野心付诸行动。
她排兵布阵,将美貌用作武器,她在桃花宴训斥张敬程,把赵修玩弄于手心,明明精通花信宴这游戏,却也常常露出意兴阑珊神色的,谜一般的娄娴月。
他知晓她的心机,也喜欢她这份心机,他看见的从来不是娇弱袅娜的娄二小姐,而是狡黠如狐的娄娴月。
她会用尽心机画一幅桐花,也会为了逼他现身,故意把马车陷到他家门口来……她从来不是娇嫩妩媚的海棠花,而是带着刺,会生长会扩张的荼蘼。
所以她以退为进,逼他表态,就算明知她为什么要告别,贺大人无边权势和百种手段都不能用在娄家,因为她如荼靡缠绕篱笆一样保护着她的家人。
娴月虽然心中早有数,但被他点破,还是顿时脸色通红,站起身要走,贺云章却离座起身,他拉着她坐了下来,娴月别开脸不去看他,装作咳嗽,他索性半蹲下来,在她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的姿势这样诚恳,明明是仰视,却也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你看过我的画,知晓捕雀处的事,仍然选择我,我很感激。”他告诉娴月:“我也得告诉你,你不必在我面前隐藏你的设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想达成的结果,我都会做到。
多虑伤身,思虑的部分,你可以放心交给我,就比如秦翊的事,我知道朝堂的规则,你要相信我会找到一个让凌霜也平安的结果……”
“没那么简单的。”娴月本能地反驳道。
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也被贺云章这样的坦诚逼出了实话,没有嗔怪,也没有那么多藏在反话下的真话,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而贺云章也接住了这份担忧。
“我知道,我会解决。”他认真跟娴月保证。
但他如何解决?
贺云章是鹰犬,是飞鸟,他可以说他的合纵连横,君臣之道。
但秦翊是辉煌时代的断壁残垣,是碑石,是断了源的水。
石头再高,终究是石头,石头不会再生长,只会一日日消磨下去。
纵使如山之高,如岳之恒,也有轰然倒塌的一天。
官家不放秦家从军,就是断他的源头,等待他家倒塌,这两代没事,但三代五代呢,凌霜的后代是什么命运?官家总有清算的一天。
就算和贺云章结党能避免官家的惩罚,但万一失败了呢?
真正玩脱的时候,贺云章能走,他是鹰犬,是官家的心腹,总有回寰的余地。
最多失去一点权力,但这些年朝中经营,足够他做个不那么得宠的臣子。
但秦翊呢?
都说多虑伤身,娴月却天生多虑,光是想想那后果,她都觉得忧心。但贺云章眼神这样坚定,道:“你相信我,娴月,我知道怎么下这盘棋。”
娴月终于明白别人说他“威重”是什么意思了,捕雀处的威严,在于他的路是唯一的路,尽管贺云章竭力收敛,有时候仍然难免带出来。这样的眼神下,实在让人难起反抗的心思。
云夫人在外面听得叹息起来,不是为娴月和贺云章,而是为娄二奶奶,真是好运气,生了这么好的女儿,到这时候了,仍然在考虑凌霜的命运。
而这声叹息提醒了贺云章。
“本来应该下次再给你的……”他道:“但事情都搅在一起了,今天给你也好。”
娴月这时候还没意识到他要拿出来的是什么。
“凌霜和程筠的话,我也听说了。虽然激烈了点,但也是道理。”他说着京中任何男子都不会说的话:“如果要用你们用一生来赌男子的一个承诺,确实不公平。
所以真正的定礼,不该是财物,还应该是最深处的秘密,能改变命运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薄薄的信封,大概只放得下一页纸,上面朱砂蜡封已经被拆过,后面又被封上,没有抬头,落款也只有四个字。
臣贺令书。
娴月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这是那卷遗书。
京中传言的,被童谣唱过的,“回时姓张去姓林,真是贺家好嗣孙”,贺令书临死前的遗书,上面写了他中意的嗣孙名字。
贺云章那时候已经高中探花,官家暗中培养他为捕雀处的首领,所以遗书直送御前,旨意再出来时,是贺云章承嗣。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卷遗书,上面也真的写的是贺云林的名字。
高中探花仍然无法改变贺令书的遗命,所以才有寒江独钓图的孤寒和不忿,那天娴月站在那幅画前,久久无法离去,因为她也看见了自己。
命运这样捉弄他,永远只能通过最卑鄙的方式取胜,最好的东西永远轮不到他,他也习惯了残酷行事,铁腕手段。
穿行在京中的流言中,做最让人畏惧的贺云章,无人在乎他的文才,也无人欣赏他的容貌,像那个寒江中的渔翁,画中的大雪永远不会停。
但他最终交出这封遗书,给他的意中人。
“我以前有个师父,已经去世了。
他说世间一切皆有定法,有时候世界亏欠你的,最后都会赔给你。”他看着娴月的眼睛,告诉她:“那时候我不明白,只觉得是骗庸人的说法,现在我懂了。”
“命运把你赔给了我。”
“我不怨恨了,也不愤怒了。
也许我铺纸二十年,是为了拥有现在的力量,等到你来,可以一起落笔,写我们的故事,一切都是早有安排。”
因为一个人,他原谅了全世界。那些阴险的,恶毒的手段,他舍不得对她用。
争抢了一辈子的贺云章,人生第一次,沉默的,几乎是认命的,交出自己的软肋,等她的回答。
而娴月没法回答。
她的手都在颤抖。
传言之所以是传言,因为没有证据,但如果有了证据,就算是作为他共谋的官家,也不得不惩治他,以堵悠悠之口。
本朝以孝治天下,连君权有时候也不得不让步,这是真正的软肋,永远不会随时间褪色的威力。
凌霜能猜到吗?
她最疯狂的话,最极端的想法,这世上竟然是有人可以做到的,交出自己的软肋,就像女子托付一生一样,从此她不用担忧什么珍珠一样被消磨的命运,她永远握有贺云章的软肋,就好像贺云章也握着她的一样。
她送他紫心檀,而他回了她一封信。
那天她说外应,紫心檀成了这封信的外应,世事易变,人心如水,但无论如何变化,在庆熙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七日的上午,江雪阁里,娄娴月拥有贺云章全部的心。
他交付他的软肋,给出他的把柄,不管十年二十年,都无法改变这点,她永远有摧毁他的力量。
贺云章本来是紧张的,不然也不会一番话说下来了。
但见娴月紧张,他反而镇定了,见她这呆住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忍不住笑了。
他做了件今天从进门就想做的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娴月果然立刻瞪了回来。
“那天你怎么碰我的呢?”他笑着问道。
但他知道是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自然在意他每一处小伤口,其实捕雀处的首领,受的比这重的伤都多了去了,但偏偏这么小的伤口,遇见了她,就被记到如今,还被引经据典地用来说,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伸手像要碰娴月的手,顾忌礼数,只是虚放在她的手上,道:“多虑伤身,其实不必今天就有答案,我会一直等的。”
娴月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要说什么了。
“贺大人又等不及去添两道斜红了,是吧?”她立刻嘲讽道。
“这阵子忙的是查河道和漕运,不会受伤的。”贺云章耐心跟她解释。
“那要是我偏不让你去呢?”娴月立刻就开始小试牛刀了。
她刚刚虽然颤抖,但那封信却还是紧紧握在手里的。
不愧是他的娄娴月。
“那我就不去。”他道。
“谁管你去不去?”娴月昂着头道:“你住在捕雀处才好呢。”
贺云章笑了,知道她这是让自己去的意思。这才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回头道:
“对了,‘停笔’两字的石头,我找到了。
不在竹林小筑附近,还在泉水下游,应该是随山洪,冲到山涧下面去了。”贺云章对她微微笑着道:“你看,我们的外应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贺云章一走,外面的云夫人和红燕就全涌了进来。
“到底是贺家出情种。”云夫人笑着抚掌赞叹道:“不愧是贺令书家的,比咱们家还更胜一筹呢。”
“贺家还专会听人墙角呢!”娴月立刻还嘴道。
“你还好意思说。”云夫人立刻过来捏她的脸:“你们谈你们的,偷我和明煦的石头是怎么回事?
还不快让贺云章给我搬回去,少一个角就叫他给我等着。”
“你自己跟他说去,找我干什么……”
“你聘书都收了,不找你找谁?”云夫人伸手准备把那信拿去看,道:“贺令书也真是偏心,明眼人谁不知道云章更优秀,偏要别出心裁立贺云林……”
娴月却不给她看,一把就收起来了。
“给我的就是我的,什么聘书?说不定我带着这信嫁给张敬程去了,让他‘来日方长’,后悔一辈子去吧。”
她爱说反话,云夫人和红燕都知道是玩笑,笑得前俯后仰起来,反而一旁的桃染没听明白,她也和娴月一样,自从贺云章拿出这封信时就被吓懵了。在她看来,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信任。
听到娴月这样说,桃染还当了真,眼神立刻纠结起来,显然是在替贺大人深深担忧起来。
小姐别是真的,要带着这封信去嫁张大人了,那贺大人也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