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娘子送了娄二奶奶回来,果然在小阁楼上找到了娄三奶奶和玉珠碧珠姐妹。
她一看娄三奶奶的神色,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三奶奶,用牌桌上的话说,让人不为弱,二房如今是有点气运在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着是要起势的样子,咱们不如避避风头,这次不如就算了吧?”冯娘子劝道。
娄三奶奶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药箱子。
她原本生得俏丽,身段也苗条,平时凑趣说笑的时候不觉得,这样冷下脸的时候,其实是生得很薄的。眼神像是要把那沉木的药箱子都看穿似的。
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冯娘子的话没有,沉默了许久,才忽然冷笑了一声。
“让人不为弱?
我们倒是让了,只怕别人立刻要骑到我们头上来呢。”
她像是自问自答地说道,神色似乎正在思忖着,问玉珠:“你怎么说?”
玉珠眼睛转了转,许是想起了娄娴月整日在花信宴上卖弄风流的样子,眼神顿时一冷。
“我觉得冯娘子这次说得不对,现在不是让人的时候,俗话说得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二房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娄凌霜疯了出去,就算回来也没人要了,谁知道她一个未婚女子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娄卿云和赵家退婚,又失了老太妃的欢心,靠着那个穷酸崔老太君,能有什么未来?也多半是完了。
如今只剩一个娄娴月,整日扮成那狐媚样子,到处勾引男人,要不是花信宴完了,只怕她还要在那卖弄风情呢。
可惜勾来勾去,只勾到一个张敬程,整日里讨好云夫人,也不见贺南祯有一丝半点迹象啊……”
“是了,我还奇怪呢,怎么卿云忽然那么好,老太妃的人情,说送就送了,原来是给娴月卖人情给贺家呢,这不,云夫人这就来了。”娄三奶奶对她的猜想十分赞同。
“但我看她也是白费心机,”玉珠嘲讽道:“娘想想啊,贺南祯是什么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娄娴月几斤几两?就能换得浪子回头了?
我看她也是枉费心机,最后也只能嫁给张敬程了。”
“若是张敬程,还真不足为惧。”娄三奶奶冷笑道:“说是秦老大人喜欢得很,其实秦家也式微了,他在翰林院又有什么用?书呆子罢了。
我看二房是翻不了身了,今天贺云章来,倒真吓了我一跳……”
玉珠立刻直摇头。
“娘也糊涂了,贺云章是要官家赐婚的,再不济也是王公贵女,哪里轮得到她娄娴月?老太君都看出来了,娘还没看出来?”
“对对对,你说得对。”娄三奶奶抚掌赞叹:“我看老太君也是想昏了头了,还以为老太妃会把卿云说给贺云章,笑死我了,真以为卿云是凤凰呢,想配谁配谁?就是她是,现在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
“娘现在想想,二房还值得畏惧吗?”玉珠笑着问道。
“好孩子,还是你想得明白,一下子帮我理得清清楚楚了。”娄三奶奶这下才下定了决心,立刻冷笑道:“哼,她梅凝玉还想给我立规矩呢。我关个南门就受不了?这才哪到哪,咱们走着瞧吧。钥匙拿来!”
冯娘子无奈,只得把钥匙递过来,娄三奶奶之前乖乖让娄二奶奶之前拿走自己的钥匙也是因为这个——拿不拿走,娄三奶奶都能开这箱子,管了二十年的家,手里都没一套私钥匙的话,也就白混了。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过起招来也是心有灵犀。
娄三奶奶拿着就开了箱子,直奔内层,把那个锦匣翻了出来,递给冯娘子。
“三奶奶……”冯娘子再次劝道:“二房既然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不如再等等,扔掉她们的药,也伤不了她们的根本,还落个贼名……”
其实娄三奶奶哪里会扔,宁馨丸是赏命妇的,娄家都没有,冯家也是仗着个最后一代的爵位才有机会获赏,还不一定到手。
她拿出来,就是要偷了,冯娘子不是找个体面的说法劝她罢了。
但娄三奶奶哪里听得进去,就连玉珠听了,也笑道:“冯娘子也过于小心了。二奶奶不是说抓贼不要紧吗?不是要以银养廉吗?
还要开南门给她出入,她这样不怕贼,丢了东西我倒要看看她找谁去。冯娘子这就不敢了?
我说句实话,娘已经是极善良的,否则我们不是拿走药,而是往这匣子里加点什么的话,那十几天之后,二房丢的就不是东西了……娄娴月那个病秧子,就是忽然病死了,又有谁会怀疑呢?”
她话中的阴狠让冯娘子都听得一颤,不敢再劝。
“去吧,把这东西送到哥哥家去,正好嫂嫂说连日头晕呢。
要是哥哥问起来历,就说是我搜捡家中搜出来的,想必是家中贼偷的,嫂嫂前日在咱们家丢了人参,就拿这个赔给嫂嫂吧。让嫂嫂尽管服用就是,凡事有我呢。对了,我忙完这一阵,还要回家去过端午呢。”娄三奶奶吩咐道。
冯娘子只得依言去送了。玉珠见她去了,笑道:“还是娘有办法,先别说东西丢了二房也没办法,就是事情说穿了,我们也有话说:‘这不是采用黄娘子的建议吗?
准备了上锁的箱子让人交赃物,结果交出一盒宁馨丸来,娘还以为是舅母丢的,就送到舅母家去了。
谁知道竟然是二奶奶那盒,谁能想到呢,药箱子我们都没钥匙,查看不了,还以为稳稳锁在里面呢,谁知道已经被贼偷出来了,真是阴差阳错,巧上加巧了’,到时候丸药也没了,二房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们不是爱姑息养奸吗?就让她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还是你这丫头聪明,一看就懂,有为娘七八分的本事了。”
娄三奶奶得意地笑道,把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碧珠额头上戳了一戳,道:“碧珠你也学着点,这以后你自己当家做主,都是用得上的。”
“知道了。”
-
一场交锋下来,已经是下午了,娄二奶奶还有许多账本要看,和黄娘子在外面喝茶,倒是娄二爷被从官衙里叫回来了,见她们坐着动都不动,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自己在一边坐了,问:“二奶奶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啊?”
“还等你呢,黄花菜都凉了。下午捕雀处贺大人来了一趟,没把老太太吓死。现在已经打发走了,是来给娴月送药的。”娄二奶□□也不抬地道。
“贺云章……我看他人倒不错,不轻狂啊。”娄二爷评价道。
“你又知道了,人家掌管着捕雀处,那是什么地方,权势滔天,你还评价起他来了,五品官儿做得不耐烦了?”娄二奶奶嫌弃地道。
娄二爷嘿嘿笑了两声,自己端起冷茶来喝了。又问:“对了,娴月怎么样了?药吃了吗?”
“还睡着呢。
说是晚上反而睡不着,白天在这睡一整天,你听听,这样怎么养精神气血。”娄二奶奶道。
娄二爷自己就常看书看到深夜,自然是不敢说话,只打嘿嘿而已。
娄二奶奶却捞到抱怨的人了,有些话和黄娘子也不好说,毕竟酸意太重,当着自己丈夫,才好说,道:“哼,成日家说亲道热,叫着云姨云姨,真以为是亲姨了,其实哪里疼她了?
病重了送回来就不说了,一盒宁馨丸,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说是市卖的一切都不好了,赶不上宫里的,我看也未必吧,大不了我去南洋商人那里看看,哪里凑不出一盒宁馨丸呢。
又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仙丹,又不是没听过,十几年的病根,这么容易就治好了?还巴巴地叫贺云章送过来……”
黄娘子在旁边,一边听,一边暗笑,不好意思显出来。
娄二奶奶抱怨完云夫人,又抱怨贺云章,大概今日贺大人的子侄礼给了她信心,她也敢议论“贺阎王”了,道:“说是如何如何情深,信也给了,又是御前宠臣,怎么就送盒宁馨丸呢?还是云夫人的?还不如贺南祯的谢礼呢……”
她本来还要再说,听见里面丫鬟出来道:“二奶奶,二小姐醒了。”也就算了。
娴月最近倒好了些,不再凶险了,只是仍有些没精神。
她这次病完,和桃染感情更好了,说一千道一万,桃染在凌霜前面那一跪,把事情和盘托出,娴月虽然骂她,也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这次病得恹恹的,有时候也说丧气话,道:“你倒是对我挺好,可惜我这身体,也看顾不了你了。”把个桃染吓得不行。
凌霜一走,有些话她没人说,也和桃染说了些,昨晚也是这样,夜长睡不着,桃染先说起张敬程来,道“张大人倒真不像有前程的,太迂了些”,又聊到贺云章,道:“贺大人倒是真心,听说这次他是提前从江南回来的呢,多半是为了小姐吧”。娴月虽然骂她“别说这些没用的”,其实自己也翻来覆去,到快天亮才睡。
这一睡起来,已经是下午,精神倒是好了些。
醒来洗漱,阿珠跪在地上捧着水盆,病人房里不留镜子,还得桃染现拿了来,娴月对着镜子照了照,道:“真是病成蓬头鬼了……”
“小姐说哪里话,病西施还是大美人呢。”桃染在旁边笑盈盈地道。
娴月七窍玲珑心,瞥她一眼,没说什么,等粥端上来才问道:“你吃了蜜蜂屎了,高兴什么呢?”
桃染只是笑,道:“小姐猜,反正是好事就是了。”
“我不猜。”娴月嫌弃地喝粥:“你就这点出息,能有什么好事,左不过是你家贺大人罢了……”
桃染的脸立刻红了,道:“小姐真会说怪话,怎么是我家‘贺大人’?是谁的贺大人,阿珠知道……”
阿珠也忍不住笑了,娴月道:“不是你家的贺大人是什么,你一天提他,比提我还多呢。”
“那是我为小姐着想,才会整日挂心。”桃染得意地道:“不然我怎么能探到好消息?”
“能有什么好消息?”娴月病得恹恹的,对什么都淡淡的。
桃染见阿珠她们都下去了,才凑到床边,低声道:“小姐还不知道呢,下午贺大人来拜访了,说是给小姐送药,夫人她们不知道,都说是宫里赐药,宫里赐药贺大人哪会亲自送呢?前天我不是去云夫人那,云夫人配的那个什么‘云膏回春丸’,说是要一天一夜。
贺大人亲自问官家要来血芝,想必是连日连夜让人制了出来,一制好就亲自送过来了。
云夫人说这药能固本培元,先天不足也能治好七八分,有这个药,小姐的病还怕不能断根么?”
“说得这么厉害,我看也未必。”
娴月一副不甚买账的样子,但说完,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药呢。”
“是咱们家二奶奶接待的,药肯定在二奶奶那,二奶奶在那边院子待了半天,刚刚才回来,我这就问夫人要去。”桃染笑眯眯道:“把小姐病治好,兴许还能赶上楝花宴呢。
我就说了,当年算命的都说,小姐是有福的人,这病一定不会一直跟着小姐,这不,这次把病根断了才好了。
以后小姐和三小姐一样,哪里都去得,什么都玩得,多好呀。
贺大人一定也是希望小姐好,才一制好药就送过来了。”
“他倒是贵人事忙,送个药就走了。”娴月又开始使小性。
“小姐,贺大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想想,要不是官家这么倚重他,能把血芝赏给他吗?
云夫人都说了,王侯都要不到,有功的旧臣还差不多。
今年统共才出了四两,官家也才用二两,剩下二两都给了贺大人,这是怎样的荣耀?贺大人不是这样辛苦,哪能帮小姐要到血芝呀……”
“说是你家的贺大人,你又不认。现在就这样帮他说话,你去给他做丫鬟好了。”娴月又开始讲怪话。
桃染也没办法,红着脸又要辩解,好在娄二奶奶跟娄二爷一面说话一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黄娘子,都是来看娴月的,也就岔开了。
娄二奶奶见娴月正喝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会儿桃染娴月今天有没有好转,吃了些什么东西,为什么昨天睡得晚之类的……
桃染也是三个大丫鬟里最胆大的,向来活泼,又是黄娘子的侄女,等娄二奶奶说完,早悄悄走到黄娘子身边,朝她伸出手来,道:“姑妈,给我呀?”
“什么?”黄娘子不解。
“小姐的药呀。”桃染笑眯眯:“我都知道了,云夫人花好大心思配好的,不是说贺大人亲自送过来了吗?”
“你这鬼灵精,消息倒灵通。”黄娘子笑道:“没在这呢,还收在老太太的药箱里。”
“收在那干嘛?”桃染道。
“说是固本培元的,现在吃不了,要等小姐大好了才能吃,就收起来了。”黄娘子道。
“那也不能收在老太君那里呀,那里多乱啊,又是三奶奶管的,万一出了点闪失怎么办?”桃染急了:“这药可珍贵呢。”
“知道珍贵了,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黄娘子笑道:“你哪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
我跟你说吧,你听了才知道二奶奶心中的丘壑呢。”
“又说这些闲话干什么。”娄二奶奶道,但也没阻止。
其实黄娘子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今天之所以跟桃染解释,也是存了极好的心。
她知道娴月心思重,娄二奶奶又因为娴月和云夫人走得近而颇有些意见,再加上娄二奶奶也确实有点偏心,所以母女俩的关系越来越不好了。
与其说她是在跟桃染解释,不如说是给娴月解释,解释娄二奶奶把她的药拿去给三房下套的原因。
于是黄娘子难得多嘴,从三房不让她们从南门过的事说起,说到在娄老太君暖阁里的唇枪舌战,然后才是贺云章来送药,匆匆说了一遍,道:“你现在知道原委了吧?”
“那也不该把小姐的药放在老太太的药箱里啊,这跟送给三奶奶有什么区别?”
桃染还是着急,反而娴月只是安静靠在床上,一言不发。
“你别急呀,你听我说,”黄娘子笑着道:“二奶奶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三奶奶现在管着家,她要想挤兑我们,有的是办法,老太太还在,我们分不了家,总不能不去吧?
早晚请安,一年三节四礼,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不打服了她,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刚好这次送药是个契机,她们都猜不到贺大人和二小姐的关系,只当贺大人是看云夫人的面子来的……”
“所以二奶奶就把药放在那,让三房去偷?”桃染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呀,她偷走也不怕,我们到时候问她要,她就傻眼了。
她当然有说法,就说我们开着南门,耽误了抓贼嘛,量我们也没办法。”黄娘子笑道:“二奶奶早算到她会走这步棋了,冯婉华这人心思阴狠,没仇还要伤人呢,何况我们刚扳回一城。
二奶奶刚刚故意不说贺云章和二小姐的交情,只说是看大小姐的面子,把老夫人和三奶奶全瞒住了。
三奶奶现在以为我们没办法,我们到时候指着贺大人的名字去要,不愁她不交出来,也给她个教训,至少她有段时间不敢惹我们了。”
娴月仍然不说话,桃染却急得团团转。
“那也不能用小姐的药去做饵啊!”她不敢朝娄二奶奶质问,只敢问自己姑姑:“小姐的药可珍贵了,那是云夫人特地配的,要给小姐固本培元,一次就断了病根子……”
娄二奶奶皱起了眉头。
“行了,什么好东西,不就是宁馨丸嘛?值得这样。”娄二奶奶不屑一顾地道:“先不说不会丢,就是丢了,我也有办法再弄一份回来。宫里的弄不到,民间难道也弄不到?
说得宫里的东西多出色一样,不过是她们这些夫人在传罢了。你们也是实心眼,云夫人说贵重,就贵重了?
说得多疼你们,最后也不过是送个宁馨丸罢了,还在这犟……”
她只当桃染和娴月是没见过世面,信了京中那些贵妇人自抬身价的话,把宫里赐的药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再加上对云夫人本来就不满,才这样训斥。
自己说完也觉得话有点重了,看了娴月一样,却见她不是生气,而是软绵绵地靠在床边上,自嘲地笑了。
而桃染更是又气又急,涨红了脸,眼泪都要出来了,又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
“二奶奶,那不是宁馨丸啊!”她急得眼睛都通红,嚷道:“那是云夫人找了道长给小姐配的回春丸,是失传的古方子,里面的鱼肚用的都是黄金肚,还有一味血芝,今年只出了四两,官家都只用了二两,剩下二两都被贺大人要过来,给小姐做药了!”
她这一段话嚷出来,简直是石破天惊,别说黄娘子和娄二奶奶,连正喝茶的娄二爷也手一抖,险些把茶杯摔了。
“二奶奶拿这药去做饵,万一三奶奶拿去吃了用了,小姐再去哪里找血芝去?就是要回来,小姐还敢吃吗?”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索性往地上一坐,哭道:“我还以为二奶奶收了药就会拿回来给小姐吃的,云夫人和贺大人费了那么多心,怎么二奶奶直接拿去送给三房了!”
她对娴月是真忠心,急得什么都不顾了,直接质问起娄二奶奶来了,黄娘子虽然也吓得神色大乱,但还记得规矩,连忙一把拦住了她,呵斥道:“像什么样子,你好好说,什么回春丸,黄金肚我知道,血芝是什么?怎么就再找不到了?”
“也不是什么。”床上的娴月淡淡开口了,垂着眼睛道:“也不过就是关外四郡贡上的贡品,举国一共四两,官家用了二两,剩下二两被娘用来钓鱼罢了,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但听得人心里发毛,连黄娘子也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无助地看向娄二奶奶。
而娄二奶奶的脸色苍白。
“如果是血芝的话,是有这么贵重的,当年扬州王洗盐大案,王御史抄了家,被参僭越,抄家时连珊瑚树都没算上罪证,一两血芝却列在前头,不然我也不会听说这东西的名字。我娘教我的海商八宝歌里说:‘田黄碾作土,缂丝化为尘,海龙不落架,血芝不出宫……’”
黄娘子这才想起来,道:“原来是那个血芝?桃染,你确定,当真贺大人问官家赏了血芝?”
“千真万确!”桃染斩钉截铁地道:“我前天去云夫人那,亲耳听到的。
区区宁馨丸贺大人怎么会亲自送来,不是回春丸是什么!”
黄娘子听在耳中,如同雷击,看向娄二奶奶,发现她脸上也毫无血色,娄二爷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凑过来要问。
“还愣着干什么!”娄二奶奶怒道:“还不去那边院子里,把药丸要回来!”
黄娘子连忙匆匆拿大衣服来,被娄二奶奶一手推开,道:“还有空管这个。”
她一把拉住娄二爷,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是要带着他去闹内宅了,急匆匆往那边跑去,黄娘子也连忙跟上,一面招呼白天那些厉害娘子和大丫鬟都跟上去,好去把药要回来。
连隔壁房中的卿云也被惊动,只当是出了事,连忙过来看。
却只看见娴月房中空空,桃染仍然坐在地上,阿珠也靠在柱边,咬着手指,两个丫鬟都在哭。反而娴月靠坐在床上,垂着眼睛,神色平静。
她还以为是娴月发脾气,骂了桃染,笑道:“怎么了,怎么都哭了……”
“我劝你别进来。”娴月垂着眼睛,淡淡道。
卿云停住了脚,她虽然和娴月不如和凌霜亲密,也看出她平静神色下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顿时心中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
“你再问下去,我不能保证不骂你。”娴月只这样说道。
卿云只得忍气吞声退了出去,她脾气是真好,真就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想了想,又让丫鬟找衣裳来,也去那边院子里,只说是给老太君请安,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房中重又安静下来,桃染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终于爬起来,握住娴月的手,只是无声地流泪,娴月反而笑了,道:“又哭什么呢?我还没死呢。”
桃染一听,更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半天才抽噎着道:“我替小姐委屈!”
“委屈什么。”娴月垂着眼睛,神色淡然得很:“你不是信命吗?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呢……”
“我不信!”桃染气道:“明明贺大人连最难找的血芝都找到了,药都做好了,我不信小姐最后吃不到这药。”
“孔明也只差一步,不还是被人踏碎七星灯呢?”娴月还有心思引用典故。
桃染被气得直哭,她性格也极泼辣,越想越气,索性吼了两声,道:“我就不信了。我也去三房那里!
二奶奶要是今晚不把药丸要回来,我现在就找贺大人去,大不了抄家,也要把这药抄出来!”
她说完,拔腿就跑,拦也拦不住。阿珠本来正哭,看她这样也愣了,怯怯问娴月:“小姐,我要去把桃染姐姐拉回来吗?”
“随你吧。”娴月道。
她像是累极了,整个人都意兴阑珊的,自己躺了下去,本来就瘦,这下更显得轻得像片叶子似的。
阿珠哪里还敢走,和另外一个小丫鬟守在床边,也不敢大声哭。
阿珠虽然不聪明,也知道这次的药极重要,小姐一定也是寄予了希望的,如今弄成这个样子,小姐一定心都灰了。
阿珠守了娴月一会儿,见她又睡了过去,摸了摸她的手,像是又烧起来了似的,想去叫人,却见娴月拉住了她的手,说了句什么。
“小姐……”她轻声唤道,靠近了听,却仍然没分清娴月这句是胡话还是清醒的话,听着却异常地不详,让人害怕。
她说:“去告诉凌霜,我等不到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