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从小时候起就是流浪冒险者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
总之小时候是一个老冒险者心软给他一口吃的。
等老冒险者冻死在一个冬天后，他靠啃食冰雪活了下来。
后来他什么都吃，什么都干，披着兽皮在丛林和平原上游荡。
也村庄的小孩指着他叫野人，也有野兽视他为同类。
无论如何，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但是今年冬天，这个念头差点就要随着小命一起消失了。
今年猛兽来的格外早，他还没准备好存粮就被袭击了。
小腿骨折，他靠趴在一头死去的野牛下面，吞食尸体勉强存活。
布莱克难以抑制的绝望。
从前他还能幻想，自己觉醒战士，然后加入某个流浪冒险者团队，大家在一起总能获得更容易一点。
但现在不可能了，没有一个团队会要断了腿的废物。
但从前他在丛林里留下的好人缘给他带来了微渺的希望：有一位法师，在冒险者中售卖“治愈之叶”。
据说甚至能治疗只剩一口气的重伤。
布莱克翻出了自己所有的家底，跟着带来消息的朋友，向法师所在的据点爬去。
春天刚融化的冰雪还渗透在泥土里，布莱克手脚并用，攀爬的很吃力。
但朋友也负担也很重——他背着两个人的家底，肩膀都压弯了。
一路上小商队和冒险者们行色匆匆，都是去购买法师的治愈之叶的。
布莱克跟朋友讨论过要不要花点钱，搭车走一段。
但后来他们就发现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虽然大多数冒险者也邋里邋遢，但没人愿意让两个野人上车。
“没关系，慢慢来。”布莱克安慰着自己和朋友。
他趴在地上，将一株草咬在嘴里，另一株举起来递给朋友。
“没有毒，还有点提神作用，”布莱克咀嚼着告诉朋友，“可以用来填肚子，我从罗德尼那里学的。”
罗德尼是流浪冒险者中小有名气的药师，布莱克跟他关系不错。
去年冬天之前，他听说罗德尼要去南方。
法师也在南方，布莱克想的是，如果他买不起法师的治愈之叶，就去找罗德尼试试。
然而，
“罗德尼？”
布莱克惊愕的看着同样趴在地上剜草药的罗德尼：“你怎么了，腿也断了吗？”
“什么？”罗德尼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哦你没事啊，吓死我了。”
“但是你好像不太好，”罗德尼上前试图把布莱克扶起来。
“我的腿断了一个冬天，”布莱克解释，“被一头野牛砸断的，我也吃了它一个冬天。”
罗德尼用手试探了下小腿的扭曲程度，摇了摇头。
布莱克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法师的治愈之叶你听说过吗？那个可以治吗？”
“我当然知道，我这一个冬天都在法师的据点里，”罗德尼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但是治愈之叶最多使大型伤口恢复，你的小腿的骨骼已经扭曲着长好了。”
“治愈之叶也没用。”朋友喃喃的总结道。
布莱克脸色灰败，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对朋友说：“我的东西你拿去吧，试试找一个人少一点的队伍。”
“等一下，”罗德尼伸出手，“先别急着交代遗言啊。”
“没有人会要一个瘸子的，罗德尼。”
“你自己要不就可以了，”罗德尼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看，冒险者公会在招收流浪冒险者。”
“只要登记注册就可以接任务，有好几个长期任务我们都可以做。”
“最近法师大人在收购草药，所以我出来挖草药，”罗德尼抖了抖肩上的草药框，“你也能挖草药，就能养活自己。”
“公会？”布莱克狐疑的抬头看，“法师大人有治愈之叶，还需要草药吗？”
“哪来那么多废话，”罗德尼招呼其他人把布莱克拖上车，“正缺人干活呢。”
布莱克竟然有一点安心，缺人干活，就意味着自己暂时有用，不会死了。
布莱克向车外探头，发现罗德尼带领的小队并没有直接上路，而是还在路边慢吞吞的一边移动，一边挖草药。
“还差多少草药？”布莱克探头问守在马车旁一个、正在发呆的冒险者。
“能挖多少就差多少。”
“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我接的任务是护送他们出来挖草药，”冒险者托着腮，“不是帮他们挖。”
“再说我也不认识啊，万一拔了一颗毒草……”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后果，冒险者打了一个寒战。
“任务？法师给你的任务吗？”
“不，不是，是罗德尼自己发布的任务。”
“罗德尼，能雇佣你做护卫了？”布莱克眼神惊奇的看着护具武器齐全的冒险者。
“这个，要怎么解释，”冒险者抓了抓头发，“这种任务委托金也不贵……唉算了，等你去公会就知道了。”
布莱克安静了一会儿，沉闷的开口问道：“法师大人真的缺人干活吗？”
“缺！”冒险者回答的斩钉截铁。
布莱克点点头，仿佛终于得到了承诺，从马车里爬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
“近处的草药我还是能分拣一点的，”布莱克回答道，“我腿断了，但是手还闲着，总不能只看着罗德尼他们忙碌。”
罗德尼带着小队和布莱克收集了整整一大筐草药。
锤着腰艰难地爬上马车，罗德尼扒拉一下草筐，“希望这次能够法师大人消耗三天。”
布莱克眨眨眼，没有追问。
如果法师真的需要这么多草药，说不定他真的能依靠找草药而活下去呢？
*
马车载着布莱克向南一路走到了一处大型据点的门口。
门口熙熙攘攘的停着大小商队和冒险团。
“他们在干什么？”布莱克的朋友好奇地问。
“登记。”罗德尼回答，“万一有些家伙在公会里捣乱，可以凭记录追索。”
“索命吗？”
“看情况。”
罗德尼他们这一队的马车排在冒险者的队伍里，比隔壁需要检查商品的商队队伍快很多。
“呦，罗德尼！挖草药回来了？，你们可以直接进……是有新人吗？”守门的护卫从窗户里探出头，打招呼道。
车队的其他人都从怀里扯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木牌。
布莱克注意到，其他人木牌上的绳子是普通褐色麻绳，罗德尼和他雇佣的冒险者是黑色的。
布莱克在罗德尼的指导下得到了一块身份牌。
上面刻着他的姓名，大体样貌，和能力擅长。
布莱克身份牌的绳子也是褐色的。
罗德尼还没给他解释，就从守卫哪里领了六个黑面包。
罗德尼给布莱克和他朋友一人塞了两个：“新人入会福利，剩下那个是我的介绍费。”
还没等布莱克惊愕，他们就被推着走进了一片长方形的小广场。
一横一竖两条大路将小广场上整整齐齐划分成四片区域。
一片区域只有零散的商队护卫和整车整车的物资，偶尔有几个人空着手上前打听什么。
还有一片区域人声鼎沸，一列一列的冒险者在互相打量。
剩下的两片区域就是布莱克偶尔能见到的集市的样子，冒险者们在整齐的长桌子上摆摊，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摊前走过。
布莱克不受控制的长大了嘴，见识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人群。
而罗德尼已经等不及了，拉着手，将他架进了一排木屋里。
布莱克进门之后才发现，一整排木屋都是打通的，里面有一排熄灭的火塘，另外一排是木桌木椅。
冒险者和商人打扮的人来往在桌子和火塘之间，零星还能看见几个农夫打扮的人。
北边村子里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来发布委托啊。”农夫奇怪的瞥了他一眼。
布莱克才发现他情不自禁的问出了声。
“我们村子周围有一群野猪，总是破坏刚开垦的新田，已经赶走一次了，但今年春天又回来了。”
“听说公会这里有法师大人主持，可以给冒险者发布委托。”
“只要一点报酬，就有冒险者接任务。这次直接委托野猪尸体好了。”
几个农夫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野猪尸体可不可以算报酬。
……
一个商人兴高采烈的举着一块兽皮从前方经过：“我就说在这里找冒险者要靠谱吧，这么快就把拦路的恐狼干掉了！”
他身边的护卫还在附和：“蓝湖城的冒险者常年在城里，都被养废了，厉害的冒险者还是要在这里找！”
布莱克异样的看了一眼护卫，你自己不是冒险者吗，而且还大概率是你口中“养废了”的一员？
……
三四个冒险者——看上去像是头领的人物——在一张木桌旁边激烈的争执：“这个任务是我先看到的！”
“你先看到了就是你先完成了吗？”
“要不我们一起接？”
“你闭嘴！”*2
……
还有两群冒险团扛着武器经过，
“你们这次接的是……商队的任务？”
“对啊，你们认识？”
“提醒一下，记得自备干粮，商队主事特别抠门。”
*
罗德尼把布莱克推到最里面的房间里。
这里坐在桌子边的都是大腹便便的商人。
布莱克缩了缩脖子。
罗德尼却一点也不怵，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排排木牌：“你看看你要领哪一个委托，这些都是长期收购，不怕摘完了草药换不到钱，”
布莱克茫然地看着木牌上的勾勾画画。
罗德尼一排脑门，叫到：“我忘了你不识字，你等一会！”
不识字明明是冒险者中的常态，但布莱克此时竟觉得有些羞耻。
没一会，罗德尼领着一个小孩从人缝里钻出来。
罗德尼付给了他一个铜币：“维德，你帮我们讲解一下墙上的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