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红裙妒杀石榴花 第二章 世事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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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了两日。一大早,不到卯时,花著雨便醒了过来,这日是她当值,她是宿在皇甫无双外殿的临时卧榻上的。其实,作为值夜的宫人本不能歇息的,但是,皇甫无双特意准她歇息,花著雨便也没有推辞。

她看了看天色,听到内室传来皇甫无双起身的声音,便披上外衫,到内殿门前等候。不一会儿,便听到皇甫无双低声唤人的声音,嗓音醇厚低沉,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公鸭嗓了。

她勾唇笑了笑,缓步走入内室,看到皇甫无双已经穿好内衫,正坐在床榻上打哈欠。有宫人端了水过来,皇甫无双自行去洗漱——这要是从前,恐怕得让别人动手服侍他了。

洗漱完毕,一个小宫女进来为皇甫无双梳发,花著雨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衣橱前,将内廷司依制新做的冬衣朝服取了出来。

小宫女为皇甫无双梳好发,他端坐在案前,手拿着铜镜,看似在照镜子,视线却在铜镜中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花著雨。

那一个小太监,经过了战场的洗礼,不再似先前那般白皙,但是却更添一种旁人没有的风姿。眯眼望向他时,浓黑的睫毛扑闪着,清澈的双眸在长睫掩映下,闪着粼粼波光。她仰头时,那柔美朱红的唇,就好似花瓣绽开一般,带着令人难以抵挡的魅惑。

皎花照水一般的少年,在战场上竟然作战勇猛。若非他自己属下回报的,他几乎不敢置信,怎么也无法将元宝和作战勇猛联系在一起。

花著雨将新衣递过来,皇甫无双伸手接过,懒懒地披在身上。花著雨上前,伸手为他束带理衣。以前做皇甫无双的随侍太监时,这些事也没少做过。今日做来,却总觉得和以前感觉不太一样了。

这小子真是长高了,站在他面前,她得仰首踮脚才能为他扣上最上面的盘扣,真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子看了。

室内静悄悄的,除了衣衫的窸窣声,就是彼此间或急或缓的呼气声。

穿好衣衫,花著雨后退两步打量了他一眼,看到少年长身玉立,贵气凌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殿下,原来你都长这么高了!”

皇甫无双闻言分外高兴,不知为何,竟是分外地期盼元宝知悉自己长高了长大了。

“以后,不能再当本太子是小孩了。”他笑吟吟地说道。

花著雨勾唇笑道:“奴才哪里敢将殿下当小孩看啊。”

皇甫无双走到花著雨身侧站定,十分幽怨地说道:“小宝儿,我怎么总是觉得,我们很像天生一对?如果你是女的就好了。”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紧,连呼吸也乍然变得急促起来。难道自己露出了破绽,皇甫无双怀疑自己是女子了?不能吧,自己男装多年,最亲密的平安康泰以及丹泓都没有发现,甚至姬凤离也没有看出来。皇甫无双怎么可能?更何况,还是他亲自下令将自己净身的,他不该有所怀疑的。

花著雨神色平静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皇甫无双听到花著雨的前半句,双眼一亮,听了后半句顿时沮丧起来。

雪后初霁,整个皇宫被落雪覆盖,两人踩着碎雪,一路到了勤政殿。

这些日子,皇甫无双并未称帝,只是代替康帝监国,所以每日里也不用上早朝,只命小太监到金銮殿将大臣们的奏折带过来,在勤政殿批阅。

今日,两人一到勤政殿,便看到外面的雪地上跪着十几名大臣。此时正是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在往常,正是皇帝早朝的时辰。这些大臣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折子,看到皇甫无双过来,伏地叩头道:“请殿下让微臣等前去探望康帝病情。”

皇甫无双剑眉一凝,快步走到大臣们面前,冷笑道:“本太子说了多少次了,伤弟的病是要传染的,本太子是顾虑到你们的安康,你们怎么还这么固执?!”

花著雨站在一侧,眯眼扫过那些大臣,只见其中并无姬凤离,据说自从回到京中,他便称病没有上朝。花著雨却明白,他的人虽然没有到,但这些闹事的大臣却无疑是得了他的授意。她冷眼看着那些大臣互递眼色,很显然见不到皇甫无伤是不会罢休的。

“殿下,”花著雨趋前一步道,“既然各位大人心系康帝病情,不如就让大人们去探望探望也好。如此冰天雪地,大人们若是冻坏了身子,岂不是我南朝之祸。”

皇甫无双惊异地扫了一眼花著雨,皇甫无伤眼下被他囚禁,自然是不能见人的。

花著雨微笑着朝皇甫无双做了一个手势,皇甫无双心领神会,回首冷然道:“既然各位大人一定要去探望康帝,那便随元宝去吧。不过,本太子将话说在前面,不管是哪位大人,但凡前去探望了康帝,都须在宫中隔离幽禁一段日子。”

那些大臣原本是要起身的,但是听到皇甫无双后面的话,脸上顿时一僵。谁都明白,在宫中幽禁一段时日代表着什么。那岂不说明有去无回,皇甫无双自可对外放出消息:他们探望康帝之后,也同样感染了疫病,甚至于病重而亡。

“哪位大人要随小宝儿前去,请了。”花著雨淡淡说道。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脸上俱闪过思量。

“伤弟的病,可并非寻常之病。众位大臣还是回去和家人商量一番再来吧。”皇甫无双轻快地笑着,负手漫步进了勤政殿。

“这些个老东西!”皇甫无双到得勤政殿,便坐在龙椅上,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说道,“当日本太子要登基,没几个敢出来反对的,如今左相回了禹都,一个个都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会儿要见什么康帝,一会儿什么若是见不到康帝本太子就不能登基。哼!本太子偏要在八日后登基。”

花著雨拧紧了眉。姬凤离从十五岁入朝为官,到如今已有多年,在朝中根基很深。今日这些闹事的臣子中,也不知有多少是被姬凤离唆使的。皇甫无双若要顺利登基为帝,光有太上皇炎帝的诏书恐怕还不行。

“殿下,没有康帝的让位诏书,殿下登基总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这个死瘸子就是死也不写诏书,本太子倒是未曾想到,他的骨头竟这样硬,以前倒小瞧他了。而且,他还不信父皇的诏书是真。”皇甫无双咬牙说道。

花著雨思量片刻,缓缓道:“不如让奴才去试试。”

皇甫无双点了点头,道:“小宝儿,你能劝动他?”

“奴才并没有十分把握,但是,如果殿下能写一纸诏书,言明日后登基绝不伤他,奴才觉得此事便十有八九能成。”花著雨缓缓说道。

丹泓无论如何也是皇甫无伤的妃子,不管丹泓是否对他有情意,花著雨都觉得有必要暂时留下他的性命。

皇甫无双闻言笑道:“小宝儿,伤弟是本太子的皇弟,本太子怎会伤他?你磨墨,我来写。”

花著雨抬手磨墨,皇甫无双执起狼毫,蘸墨在宣纸上挥洒自如,片刻书好。

花著雨扫了一眼,只见皇甫无双先是感念康帝皇甫无伤让位之贤,并封皇甫无伤为康贤王,赐封地南诏颐养天年,并承诺有生之年定护得皇甫无伤周全,绝不伤他。

皇甫无双将诏书卷起来放入衣襟中,淡淡道:“今夜,你便随我去见康帝。”

左相府,凤园。

姬凤离自从回京后,便称病未去上朝,然而对于朝中局势他却了如指掌,宫中的密报更是由铜手每日里送呈。此时,他坐在卧榻上,伸手接过铜手的最新密报,慢慢翻阅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相爷,今日一帮老臣都败在元宝手下了,他一句话便让他们打消了去探望康帝的主意。”蓝冰在一侧缓缓说道。

姬凤离将手中密报放在烛火上慢慢点燃,火光映得他狭长凤眸中一片幽寒,勾唇冷冷一笑,“他的确做得很好,不过,本相猜他和皇甫无双也应该明白了一个事实,没有康帝的诏书,皇甫无双是无法顺利登基的。如若本相猜得不错,今夜,他们必定会去见康帝。你命人盯紧皇甫无双和元宝,看今夜他们去哪里,务必将关押康帝的地方寻到。一有消息,立即派人送回来。”

铜手点头称是,匆忙下去布置了。

是夜,花著雨去了一趟永棠宫,将装扮成太监的丹泓带了出来。两人和一众小太监,簇拥着皇甫无双的车辇,一路向前走去。

雪后极冷,寒气扑入鼻尖,冷意袭人。

车辇一路向前,花著雨以为会向后面偏僻的冷宫方向抑或内惩院的方向而去,毕竟那里才是适合关押人的地方。却未料到,皇甫无双的车辇竟是一路向着太上皇炎帝居住的玄承殿而去。

花著雨心中虽略有疑惑,但想着或许皇甫无双打算先探望太上皇,再去探望皇甫无伤,便没有在意。

到了玄承宫,皇甫无双从车辇上下来,早有小太监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几人朝着玄承殿一侧的偏殿而去。偏殿内以前似乎是太上皇的书房,里面有一座极大的书架,小太监手脚麻利地将书架推开,底下现出一段黑幽幽的台阶来,一路蔓延而下。

花著雨从未料到,玄承宫内竟然也有这样一处密室,而康帝皇甫无伤竟然就被关在这里。这,恐怕是任谁也难以想到的。

他们沿着台阶缓缓走了下去。密室内光线幽暗,环境倒是和他们曾经居住的内惩院相差无几,一样的阴冷。里面摆放着一张简陋的床榻,上面铺着棉被。

康帝皇甫无伤正蜷缩在床榻上打盹儿,被小太监的火把一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似乎是难以适应火把的光亮,眼睛刚睁开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儿,终于又慢慢睁开。他的视线从皇甫无双的脸上慢慢扫过,再扫过花著雨的脸庞,最后凝注在花著雨身侧的丹泓脸上,宛若静水深潭般的黑眸刹那间似乎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但也不过一瞬间,便再次归于平静。

他将目光再次转到皇甫无双脸上,冷然道:“我早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皇甫无双负手走到皇甫无伤面前,居高临下地笑道:“伤弟,到了今日,你还要如此固执吗?你还等着谁来救你呢?这是父皇的诏书,就算没有你的让位诏书,我也一样能登上宝座。只不过,为了让那些大臣少流些血而已。”

皇甫无伤冷冷地笑了笑,并不说话。

花著雨漫步走上前去,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着昔日的康帝。这些日子的幽禁,让他憔悴了不少,看上去极为消瘦。很显然,他也受过刑,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有一道鞭痕。不过,一双眼睛却是分外晶亮森冷,暗含着一丝不屈。

花著雨倒是从未料到,看似柔弱的皇甫无伤竟然也有几分骨气。

花著雨望着皇甫无伤凝了凝眉,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不论皇甫无双还是皇甫无伤,若非生在帝王家,他们或许会是一对互敬互爱的好兄弟。然而,在这帝王家,他们却成了兄非兄、弟非弟的对手,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方肯罢休。

这两个人,要说谁更适合坐上那个皇位,无疑是皇甫无双。因为皇甫无伤只会是姬凤离手中的傀儡。所以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皇甫无伤。

她将皇甫无双亲笔所书的那卷诏书交到丹泓手中,向丹泓点了点头,便随着皇甫无双和几个小太监一起退了出去。

眼下这种状况,皇甫无伤恐怕是谁的话都不会听在耳中。丹泓毕竟是他的嫔妃,如今,或许只有她才能和他说上话。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玄承宫的偏殿内,烛火摇曳。等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丹泓终于从地室中走了出来。

“怎么样?”花著雨问道。

丹泓点了点头,从袖中将皇甫无伤亲笔所书的让位诏书拿了出来。花著雨接过诏书,交到了皇甫无双的手中。

皇甫无双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接过诏书,扫了一眼丹泓,微笑道:“宋昭仪此番立功不小,从今日起,你宫里的幽禁本太子便解去,你可以自由出入了。”

丹泓唇角轻勾,扯出一抹笑,向皇甫无双施礼谢恩。

几人出了偏殿,花著雨忽然心中一动。想必姬凤离也在寻找幽禁康帝的地方,若是被他知悉皇甫无伤关在此处,依姬凤离的实力,恐怕会来此救人。今夜,难保他没有派人盯着他们。

花著雨顿住了脚步,回首对皇甫无双道:“夜色如此美好,殿下要不要在宫内转一转?”

皇甫无双愣了一瞬,随即便明白了花著雨的意思,微笑道:“既然小宝儿想转一转,那本太子便奉陪到底。”

皇甫无双弃了车辇,带着花著雨和丹泓、吉祥悄悄地出了玄承宫,沿着宫中的青石路,穿过嫔妃居住的后宫,绕过清之宫,到了后宫的御花园。他们在假山群中转了良久,出了御花园,又直奔后宫的冷宫地界,后来又到宫中的内惩院去了一趟。

一直转到三更的更漏声传来,他们才悄悄回到了居住之地。

虽然已经过了三更,然而醉仙坊内依旧热闹非凡。

楼下的大厅内,琉璃灯光线迷离。戏台上一名美貌的歌姬怀抱琵琶,纤手轻拨,奏出美妙动听的《醉花间》。

二楼雅室内,姬凤离一袭白色轻裘,神色慵懒地斜倚在几案旁,透过垂挂在门上的珠帘,神色淡淡地凝视着外面。

身侧为他倒酒的醉仙坊的头牌小梨妖见他始终神色淡漠慵懒,笑吟吟道:“相爷,可有想要听的曲子,梨妖为您弹一曲?”

姬凤离仰首将杯中酒饮尽,手执琉璃盏随意把玩着,“不用了。”

小梨妖抿唇笑道:“相爷,梨妖最近新谱了一支曲子,您就赏脸听听吧。”

姬凤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也好。”

小梨妖顿时笑靥如花,将手中酒盏放下,掀开珠帘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取了一架瑶琴过来,放在地上,铮铮地弹了起来。

一曲未终,珠帘被掀开,铜手快步走了进来。

“相爷,铜大爷来了。”小梨妖按住琴弦,笑道。

铜手肃然站在姬凤离面前,低声禀告道:“相爷,今夜皇甫无双和元宝先是去探望了太上皇,在那里逗留了两盏茶的工夫;然后就去了清之宫,在那里又逗留了三盏茶的工夫;后来就去了御花园,在御花园的假山群里又待了三炷香的工夫;再后来去了冷宫,在冷宫又待了三炷香的工夫;然后去了内惩院,这次待的时间长点儿,有半个时辰;然后就回去了。这一夜,他们快要将整个皇宫走一遍了。”

姬凤离拿着酒盏正在饮酒,闻言黑眸一凝,唇角勾起一抹凌厉的笑容。

“皇甫无双平日里去太上皇那边多不多?”姬凤离淡淡问道。

“挺多的,听说这一次从内惩院出来后,便对太上皇的病情尤为关心。白日里没时间去请安,一般晚上都会过去。”铜手道。

姬凤离端着茶盏,缓缓说道:“看来,需要走另一步棋了。”

通过丹泓从皇甫无伤手中得到让位诏书后,皇甫无双的登基也算是名正言顺了。经过几日筹备,终于定在十二月初举行登基大典。

十二月癸未日,这一日天气晴朗,空中飘荡着淡淡的云。

这一日,是南朝新皇皇甫无双登基的大日子。

辰时一刻,钟鼓齐鸣。

太极殿上,百官齐齐拜倒在地。一袭龙袍的皇甫无双拾阶而上,身着绛红色从二品宦官服的花著雨手捧圣旨,紧随其后。

深冬的日光,暖暖地从稀薄的云层中射出,照在花著雨身上。她缓步走到百官面前,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继承大宝,改元宏武……大赦天下,以示天恩……”

御前总管、南朝内监第一人花著雨手捧黄绫圣旨在御阶下宣读,清澈无尘的声音犹如夏日的一缕清风,扑面而来。

“钦此!”

花著雨静静地站在御阶上,修长身姿站得笔直,一袭绛红色的锦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恍若谪仙欲飞。

姬凤离一袭朝服站在百官之首,神色淡然地凝视着花著雨,两人的目光无意间碰上,眸光俱冷然犹如刀锋上泛起的光泽。

咚咚咚……

就在百官要俯首称臣、三跪九叩时,太极殿外的鸣冤鼓蓦地响起,沉闷浑厚地在太极殿上空回荡。

花著雨感觉事情不妙,回首望了一眼皇甫无双,只见他眸中也闪过一丝惊愣。她的目光静静地瞥向姬凤离,只见他神色不变,望着自己的目光淡定从容,唇角挂着一丝温雅的笑容。

花著雨心中蓦然一凛,姬凤离此人,怕是笑得越温雅,出手越狠辣,她顿时感到事情十分棘手。

早有小太监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花著雨缓步从台阶上走下去,低声问道:“何事?”

“宝总管,冷宫里的于太妃不知怎么跑了出来,在前面击鼓,说有重要的事情要面禀太上皇。”小太监悄声说道。

花著雨心中一沉,这个于太妃是康帝皇甫无伤的生母,多年前便被炎帝打入冷宫,听说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疯癫的。前段日子,康帝皇甫无伤登基为帝,要将她从冷宫接出,她都疯癫地将康帝打走了。今日,却如何来这里鸣鼓了?莫非,此人是装疯?

“派人拦住她,别让她上殿,我去禀告皇上。”花著雨悄悄说完,转身拾级而上。

“出了何事?”皇甫无双沉声问道。

“禀皇上,是冷宫里的于太妃,恐是宫女们没看好,逃了出来。此人一向疯癫,难免做些癫狂之事。”花著雨淡淡禀告道。

皇甫无双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大典继续。”

花著雨回身拉长声音道:“百官跪拜,参拜新皇……”

“慢!”姬凤离一声冷喝,语音清冷,如同水溅玉盘泠泠通透。

花著雨的话语顿时好似被斩断一般,停了下来。她冷眼望去,只见姬凤离漫步从朝臣之中走了出来。他躬身向太上皇炎帝的方向说道:“太上皇,今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有冤申冤。于太妃虽然疯癫,但也说不定此时已好,还请太上皇准其上殿。”

温太傅闻言也从朝臣中缓步走出,随声附和道:“左相大人所言极是,请太上皇准其上殿。”

姬凤离和温太傅此言一出,一众朝臣中倒有半数跪拜在地,山呼道:“请太上皇准其上殿。”比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还要响亮。

坐在御座上的太上皇头上戴着冠冕,珠帘挡住了他的面目,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身侧站立着一身华服的刘太妃,闻言,她低首在太上皇耳畔说了什么。

太上皇朗声说道:“准!”

不一会儿,于太妃便被带了上来。

这是一个素衣简饰的女子,她低头而行,到了台阶前,屈身跪了下来,朗声道:“臣妾参见太上皇。”声音柔和淡定,根本不似疯癫之人。

“平身,因何击鼓?”太上皇炎帝的声音刻板地从御座上传来。

“臣妾有大冤!还请太上皇为臣妾做主!”于太妃缓缓地抬起头来,凄然说道。

花著雨目光一凝,这于太妃看上去三十多岁,容貌娟秀,双目清澈,根本没有一丝疯癫之态。

她隐约猜测到,这于太妃的冤屈定是和皇甫无双有关。而且,她虽然不清楚其中利害,但却可以确定,这对于皇甫无双而言,绝对会是致命一击。

花著雨侧首望向姬凤离,只见他恰好朝她看了过来。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手脚也渐感冰凉。如果今日皇甫无双登基不成,被姬凤离打倒,那么自己便彻彻底底地败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于太妃将袖中写满字的染血布帛掏出来,由太监呈了上去,眼睁睁地看着太上皇接过布帛,缓缓扫了一眼,一颗心忐忑不安。刘太妃望了布帛一眼,神色剧变。

“好,你退下吧。孤都知道了,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炎帝的声音威严地传了过来,“大典继续吧。”

于太妃顿时呆若木鸡,尖声喊道:“太上皇,那可是先皇后手书,句句是真。太上皇,你怎么还能让这个逆贼登基,他幽禁了伤儿,他不是……”

皇甫无双忽然冷喝道:“堵住她的嘴!”

早有太监上前,掏出汗巾塞到了于太妃口中。

姬凤离一惊,快步上前说道:“太上皇,请听于太妃说完。”

炎帝一字一顿道:“疯言疯语!”

一众朝臣顿时愣住了。

花著雨也有些意外,姬凤离既然让于太妃上殿,势必是有十分把握的,那布帛上写着的必定事关重大,足以让今日大典无法进行,炎帝何以会作此反应?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于太妃丝毫不疯。

姬凤离目光一凝,抬眸向太上皇望了过去,目光犀利好似要刺破珠帘。随即,他忽然笑了,眸中却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于太妃被拖了下去,大典继续进行。百官臣服,向皇甫无双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著雨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后背一片凉意,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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