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红裙妒杀石榴花 第十八章 花自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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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阴冷潮湿,气味难闻,比之内惩院的牢房,更加森冷。这里不管白日还是夜晚,终年昏暗阴沉,犹如鬼狱。暂且不说那些刑罚,光是在这种阴暗的地方生活久了,人也会闷成疯魔的。

花著雨坐在牢房一角,听着墙角处空灵幽怨的滴水声,心头不知是何滋味。青白色的月光从狭小的牢窗透进来,映在一身的大红霞帔上,这红色的喜服,此时看上去没有丝毫喜气,反而流转着惨淡的幽光,让人心中陡生凄凉。

洞房变牢房,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花著雨才会遇到吧!

她轻叹一声,抬手将头上的钗环一支支拔下来,最后将凤冠摘了下来。凤冠上的珠玉流苏窸窣作响,在幽暗的牢房内,听上去格外清脆。

牢房内极是阴冷,她将凤冠放在身侧,便屈起膝盖,用力抱紧自己。

炎帝死在她去探视后,她就是最大的疑凶。而姬凤离是堂堂摄政王,或许不日还将登基为帝,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太上皇炎帝薨了,对于整个朝廷乃至南朝,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他可是开国之君。姬凤离若不将她送入牢房,那便是徇私枉法,只怕这南朝的律法再也约束不了旁人,往后,他还如何去治理天下?

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她这个疑犯是该被送入牢中。只是,她不确定他心中到底如何想的,是否认为炎帝真是她所杀?

她想起他知悉太上皇炎帝过世时,他望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绝望,心头忽然涌上来无穷无尽的寒凉。

她知道他恨炎帝,但毕竟那是他生身父亲,就这样被刺杀,他心中也不好受,对凶手定然也恨之入骨吧。

她靠在墙上,暗自推敲谁是凶手。

毫无疑问,炎帝的死,是有人要嫁祸她。如此,一来除掉了炎帝,二来可以阻止她嫁给姬凤离,三来还可以趁机除掉她,这端的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她知道有太多人不想他们成亲,但敢向炎帝下手的,这天下却没有几人,刺客到底是谁呢?

温婉?会是她吗?

花著雨静坐许久,站起身来在牢内踱步,衣带当风,寒色清冷,足下的镣铐在寒夜里窸窣作响。

她想起了当日被关押在阳关的牢房内时,姬凤离带着唐玉去救她的情景。那一日的情景,恍如昨夜,每每想起,都让她心中暖意一片。而今夜,他恐怕再不能来了。

冷夜如墨,万籁俱寂,四更的更漏声遥遥传来。

花著雨靠在墙上开始运功,这些日子,虽在宫中,花著雨也没敢偷懒,经常在桃林中练功,被皇甫无双废掉的内力虽然无法一时完全恢复,却也增长了些。

半夜里,听到牢门处有动静,花著雨立刻警觉,跃身而起,房门已经被打开,一道黑影轻烟般闪了进来。借着牢内暗淡如冥火般的光亮,花著雨隐约看清,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犀利黑眸。他看清了花著雨,压低声音说道:“宝姑娘,我是来救你的,请速速随我离开这里,外面有人接应。”

“你是谁?”花著雨冷声问道。

“我们是奉命行事,现在不是说话之时,到了外面再说。”黑衣人低低说道。

“可我不能离开。”花著雨缓缓说道。她如果越狱而走,便相当于承认了炎帝是自己杀害的,所以,她不能走。她相信姬凤离会查出真凶,还她清白的,“你们还是赶快走吧,私闯刑部大牢若是被抓,后果是很严重的!”她不清楚到底是谁派人的人,他们敢闯天牢,胆子真不小。

黑衣人闻言眸光一闪,显然未曾料到花著雨会如此反应,他急急说道:“宝姑娘此刻再不走,恐怕就出不了这个天牢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爹爹花穆和皇甫无双已经在烟都举事,他们打的是光复前朝默国的旗号,皇甫无双已经改名为慕风,身份是默国太子。如今,又出了炎帝被刺之事,你又和前朝余孽纠缠不清,哪里还有机会再出牢房!”

黑衣人的话,惊得花著雨连退三步,才扶着牢房的墙壁站定了身子。

她一直不太明白,她爹爹花穆隐忍多年,处心积虑,翻云覆雨,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女儿做棋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知道,绝不仅仅是扶持皇甫无双登基这么简单。但从未想到,他竟是前朝默国之人。

前朝默国,最后一个皇帝广帝慕夜,据说,他是一个懦弱的人,并不适合当帝王。原本,默国的江山传到他手上,就已经腐朽了,而一个懦弱的皇帝又如何能撑得起残破的江山。所以,各地藩王纷纷起义,最后是炎帝率领的义军反入皇朝,将默国推翻。据说,广帝在叛军入宫前,将他的寝殿点燃,自缢身亡。随他而去的,还有他身怀六甲的皇后。

如此说来,花穆是默国之人,那么她,也是默国之人了。

花著雨怔怔站在那里,勾唇轻轻笑了,抑制不住。

在这世上,总是有一种悲哀,叫做现实,将你的美梦打碎,零落一地。

她想起炎帝警告她时,所说的那句话,“有些事,无襄没有说,所以孤也不方便告诉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知道”。原来,炎帝指的是这件事。可见,姬凤离肯定是知道的。而她,被他囚禁在桃源居,封锁了外面的消息,竟是浑然不知。

事情,为何会是这样的?一种难言的苦涩伴着无力感席卷了花著雨。

就在此时,外面已经有打斗声四起,伴随着“有刺客”的呼喊声,显然这些人已经惊动了守卫大牢的禁卫军。

牢门蓦然被撞开,几个黑衣人手拿刀剑冲了进来,低声对牢内的黑衣人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请姑娘跟我们走,不然,我们宁愿死在这里。”几个黑衣人同时抱拳对花著雨说道。

“你们,是花穆派来救我的?”花著雨蹙眉问道。

黑衣人摇摇头,低声道:“不是!”

外面的厮杀声愈加激烈,一个人挥刀将花著雨脚上的锁链砍断,几个人拥着她便要带她出去。

“我不会走的!”花著雨冷声说道,就是走,她也要见姬凤离一面。

禁卫军和黑衣人厮杀的身影充斥着整个天牢暗淡的空间,就在此时,一袭淡淡的月白色忽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牢房外是甬道,甬道两侧是一间间的牢房,这袭白衫沿着甬道缓缓前行。

花著雨万万没有想到,姬凤离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一众劫狱的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们之所以今夜劫狱,应该也是料准了此时宫中正在一片混乱之中。而他们进来之时,牢中守卫明明并不森严,如今看来,或许是故意引他们上钩的。片刻怔愣之后,一众黑衣人手拿刀剑向外冲了过去。不及冲到姬凤离身前,铜手从姬凤离身侧指挥着禁卫军迎了上去,牢房内瞬间全是血花绽放的气味。

一个黑衣人举剑向姬凤离刺去,姬凤离不躲不闪,从容不迫地以掌代刀,左掌牢牢擒制住迎面刺到的剑锋,右掌出手看似舒缓轻柔,然而,却在一晃眼间,如鬼魅般卡住了黑衣人的咽喉,修长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咔嚓一声,毫不犹豫就扼断了对方的脖颈。

姬凤离身上冰冷的戾气搅动得甬道内的风忽然烈了起来,火把不断摇曳,几欲熄灭,衣衫长发随之舞动,他的唇角,却含着春|水般潋滟的笑意。

一些禁卫军虽然听说过姬凤离有武功,但从未看过他出手。不想这样温文尔雅的人,杀起人来这样决绝狠辣。

“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最后留一个活口!”他静静吩咐道,温润如玉的面容上,花著雨浑身一震,抬眸动容看他,他已穿过甬道,萧然行来。

花著雨仰面看她,自甬道内吹过来的夜风,吹起她身上的大红喜服,在身后飘荡着,越发衬得姬凤离身上的孝服白得凄凉。但是,他脸上神色却一点也不凄凉,唇角反而含着温柔的笑意。

“这里冷,怎么站在这里,快进去吧!”他一面极温柔地说着,一面伸手揽住她的腰,拥着她进了牢房。

花著雨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疾声说道:“他们是来救我的!你为何要将他们杀掉?”

“只是一个警告罢了!”他淡淡说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噙着若明若暗的光,看不出心中情愫。

“警告什么?”花著雨望着他唇角淡若熏风的笑意,心中一紧。她自认自己还是了解他的,可现在,她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我不容许任何人觊觎你!”他柔声说道,可语气里的杀意却是那样明显。

“觊觎?他们只是来救我的。”花著雨冷声说道。

“是谁派来的?”姬凤离挑眉问道。

“我不知道!”花著雨低低说道。

姬凤离淡笑不语,看着她的目光中,却闪烁着不知名的深邃。

花著雨的心忽然沉了沉,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歇,铜手快步走过来,低声禀告道:“王爷,活口自尽,不肯说出身份。不过,他们的武功套路却不似南朝的招数。”

“宝儿,萧胤还在南朝没有走!”姬凤离淡淡说道。

花著雨眉睫一颤,瞪大眼睛,将他深深看进眼里。

“你以为是他来救我的?”

“不是以为,是确定!”姬凤离背靠着牢门逆风傲立,白色衣衫翻卷如云,眸光如寒刃劈风而来,直抵她心。

花著雨心中一滞,她知道,萧胤在喜堂上临去前说的那句话绝不是随意说的。那么,这些黑衣人肯定是他派来的了,他显然也知道,要从刑部大牢救人并非易事。但他还是派人来了,倘若救不走她,也可以让姬凤离认为她和爹爹还有联络。

“你还以为什么,以为我会随他走,对不对?”花著雨压下心头那怅然若失的情绪,平静地开口。

姬凤离沉默不语。

牢房内,已经重归寂静,禁卫军早已退了出去,铜手临走之前,将一支火把插在牢房内,斗大的牢室内,刹那间明亮起来。

“以为太上皇是我所杀的对不对?”花著雨痛声问道,好似被万蚁噬心,这种心酸如密密麻麻的蚁虫爬过心头,痛楚难当。

“以为我这些日子留在宫中,根本就是有目的是不是?”花穆和皇甫无双举事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晓。可是,他却根本没有告诉她。

“你以为我要害炎帝,害你,对不对?”她涩声问道。一颗心绞成一团,疼得花著雨几乎站立不住,“我问你,那一夜,你并非发病,而是故意的,对不对?”

姬凤离靠在牢门口,良久没说话。稀薄伶仃的火把亮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颤动着,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多少是了解他的。他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轻言放弃,可是他也从不屑硬来。他外表温雅淡定,可是骨子里却有着极为彻底的骄傲,即便他胸中澎湃着可怕的怒气,也能化作唇角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这些日子在宫中,自己曾两度拒绝他,如若他硬来,她想她也拒绝不了。但他没有,他只会用最温柔的举措不经意般一步步靠近她,一点点地蚕食。他宠她,怜她,为她做所有他能做到的事情,直到她沉浸在幸福之中,而他,就是用他那凌厉的温柔,将她俘虏,直至吞噬。

“你现在要做什么?杀了我吗,替你父皇报仇?或者是将我交到刑部,让百官审理,最好也给我个凌迟之刑?还是拿我做人质,去要挟我爹爹花穆和皇甫无双?”她淡淡问道,一句比一句凌厉。

姬凤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中是波澜不惊的暗淡,他忽然一言不发转身出去了。

他走了!甚至于不屑和她再说话。

花著雨苦涩一笑,她很冷,很累,转身坐到墙边,闭上眼眸歇息。

牢房内静悄悄的,片刻后,有脚步声走来走去。她也懒得去看,她知道,她目前出不了天牢,姬凤离不会放她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内终于寂静下来,她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耀目的红。她以为在做梦,闭上眼,再次睁开,还是一片红彤彤的。

整间牢房,已经被大红色帷幔围了起来,屋正中,放着一张床榻,上面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的锦被,床头的几案上,龙凤烛台上燃烧的,是两支龙凤红烛。不知不觉间,牢房已经被装饰成了洞房。

姬凤离将牢房的大门紧紧关上,回身笑望着她,眉眼弯弯……

花著雨在他的笑意下,向后缩了缩。他的父皇刚刚薨了,宫中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却留在这里,将她的牢房布置成这样子,他要做什么?

国丧期间,百姓不准嫁娶,妓院乐坊不准唱曲奏乐,家家户户门前要挂白幡,可姬凤离却将牢房布置成了洞房。

“姬凤离,你这是做什么?”花著雨冷声问道。

“宝儿,你忘了今夜是什么日子吗?”姬凤离柔声说道,伸指一扯,他身上白色的孝服便如云朵般飘落,露出了里面始终不曾脱下的大红喜袍。

她自然不会忘记今夜是什么日子,但她依然不可置信地说道:“姬凤离,你父皇刚刚薨了!”

“那又如何,他早晚会薨的!”他冷漠地说道。他心中不是不难过的,可是,人已经去了,难过又有什么用?遵守那些俗礼又有何用?

他伸手端起几案上一杯茶,慢条斯理地顺着杯沿吹了一圈,白玉无瑕的脸,被蒸腾的雾气笼罩,好似浸润过的水墨画,眸亮唇红,眉睫乌黑。

“你不是以为我是凶手吗?”花著雨静静说道。

“你也是我的妻!”优雅的带着磁性的声线,慵懒地在牢内响起。

“我不是,你滚!”花著雨冷声说道,她以为他并不相信她是凶手,却没想到他还是以为她是。

“宝儿,喝点茶!”他端着茶盏,缓步走到她面前,将茶水送到她唇边。

花著雨一挥手,手上戴着的锁链一甩,便将茶盏击碎,掉落在青石地面上,溅了姬凤离一身。他拂了拂衣角,站在她面前,深深地看着她。

花著雨侧眸躲开他深邃魅惑的目光,凝视着地面上斑驳的青石出神,眼前有黑影压了过来,她一侧头,躲过了他的吻。他轻轻一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脸转向他,“现在才拒绝,不嫌太迟了吗?你已经是我的妻,今夜是我们的洞房之夜。”他将薄唇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淡薄的语气里,却深埋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犀利。

他毫不客气地俯身狠狠吻住她,花著雨手上还戴着锁链,根本无法挣脱他。她索性不再挣扎,如死鱼一般躺在床榻上。既然挣不过他,那她总可以漠视吧!

察觉到她的僵硬,姬凤离俊美的脸上显出一丝冷峻,但转瞬便又恢复了平静,他低低说道:“宝儿,我不容许任何人用任何方法从我这里将你抢走,更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叛臣之女也好,前朝余孽也好,爱我是假的也好,我只是要留住你,留在我身边,给我生个孩子,这样你就不会走。”他霸道得不容人有一丝抗拒,语气那般不可一世,仿佛天生的王者,一字一句,令她的心又痛又乱。

一夜纠缠,他几度带她攀入到极乐天堂,直至她累得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隐约听到他在她耳畔柔声说道:“花著雨,记住,你是我姬凤离的妻,就算你心中有别人,我也势必会让你忘掉他。你心中只能有我,无论上天入地,我们都要在一起。你在哪里,我会跟到哪里,但我在这里,你便绝不能走。”缱绻的声音,带着笃定,如同魔魅般在她耳畔一遍遍反复着,似乎要刻入她的脑海,永生不能忘。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花著雨这个名字,却是这样凌厉的宣誓。

翌日醒来,他早已离开,她手上的镣铐不知何时已经退下。脸颊边似乎还残留着他亲吻的温热,在她起身的瞬间,消弭在牢房阴冷的空气里。

他不肯放过她,可他不知道,其实她根本舍不得离开他。他的爱就是毒,而她早已毒入膏肓。

花著雨在牢中并未受到多少苦楚,更不曾受到严刑逼供,刑部审理最后也是走走过场,最后,杀害炎帝的凶手被查出来是服侍炎帝的一个太监。这个太监招认,指使之人答应给他一大笔银两,并承诺会放他出宫。至于指使之人是谁,他却说没看清模样。

花著雨不知这个太监究竟真的杀死了炎帝,还是姬凤离找来为她洗脱罪名的。总之,没过几日,她便从刑部天牢被放了出来。再次回到皇宫内,桃源居外的桃花已经开始零落,片片飞花,一地残红。

“王妃,奴婢为您梳妆吧。一会儿,王爷一定会过来的。”弄玉捧过钗环衣物笑吟吟地说道。

刚梳妆完,有小宫女在门外禀告道:“摄政王吩咐,他在醉仙坊等着王妃。”

花著雨心中疑惑,却还是吩咐弄玉准备马车。

国丧期间,醉仙坊已不复以前的繁华热闹,一楼原本挂着的烟紫色纱幔此时都换成了飘飘渺渺的白纱。

花著雨带着弄玉,一起到了约好的雅室。推门进去,一人负手临窗而立,纵然是背对着她,却不减他一身的霸气天成。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紫眸中眸光灼亮,定定落在花著雨脸上。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花著雨惊异地说道。

萧胤不说话,盯着她缓步走近,紫光潋滟,眸色深深,一直望进她眼底,“丫头,我来接你!随我走吧,留在我身边可好?如今,只有我才最有能力保护你。”一字一句,深深发自肺腑,凝神盯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花著雨轻叹一声,低低说道:“我已经是他的妻,对不起。”

雅室顿时一片寂静。

“大哥,你能告诉我,你为何会忘记我吗?”对于这件事,花著雨一直很想知道。

萧胤笑了笑,“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姬凤离说是在醉仙坊等着我,为何他没有在这里?”

萧胤凝眉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有人告诉我,你约了我在这里的!”

花著雨心中一沉,姬凤离为何要这么做?他为何安排她和萧胤见面,明明知道,萧胤若是见她,肯定会要带她走的。

“大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大哥。”她清声说道。

“不要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萧胤眉峰深拧,大步跨到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手,深邃的紫眸中,一片悲烈,“丫头,你用妹妹这个身份骗了我那么久,到如今,你还要做我的妹妹?我已经有了卓雅了,不想再要什么妹妹!”

花著雨心中一滞,抬眼看着萧胤,凄然一笑,道:“大哥,你值得更好的女子,不要再等我!”

她推开萧胤,快步离去。

她不知他为何要忘记她,如今又为何要记起她。现在,她只愿他没有再记起她。那样或许对他和她都要好,可是他偏偏记起了她。

这一世,她终究是要辜负他了!

花著雨坐着马车,一路回了皇宫,迎面遇到铜手,她拦住铜手,凝声问道:“姬凤离在哪里?”

铜手挠了挠头,目光闪烁着说道:“王爷在栖凤宫!”

花著雨心中一沉,栖凤宫?之前皇甫无双做皇帝之时,温婉是住在栖凤宫的。姬凤离做了摄政王之后,温婉便搬回了温府。如今,栖凤宫是闲置的。

花著雨沿着宫中甬道,一路到了栖凤宫门前,刚刚走到宫苑门口,就被执事太监毫不留情地拦住,“摄政王在内,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打扰!”

花著雨驻足,隐约听到院内传出来女子的娇笑声。她侧首打量了一番执事太监,冷冷笑了笑,推开他快步冲了进去。

院内,池塘边。姬凤离临水而立,一袭珍珠白色袍服随风轻扬。他身侧,凝立着一个身着浅蓝色罗裳的女子。风起,衣衫纠缠,相依相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花著雨犹记得,当日在青湖夜游时,便是看到姬凤离和温婉站在船头,白衫蓝裙,甚是般配。

眼前这一幕太过刺目,花著雨怔住,如被一把利刃刺破心脏,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侧的花树稳住身形。胸口好似被针扎了一般,脚底如灌了铅,沉重得迈不开脚步,良久方漫步前行,一直走到两人身后不远处,驻足,凝立。

被花著雨推倒在地上的执事太监早已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在姬凤离身后躬身禀告道:“王爷,奴才实在拦不住,让她进来了。”

姬凤离似乎才发现有人来了,他缓缓转过身子,修眉微挑,望了一眼花著雨,笑吟吟道:“你来了!”张开手,将手中的鱼食撒在水中,粼粼水光之下,湖中红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

他揽着温婉的腰肢,漫步走到一树杜鹃花下,那里摆着几案,他慢慢坐下来,指了指身侧的位置,朝着花著雨笑道:“过来坐吧。”

“你叫他们都下去。”花著雨淡淡说道。

姬凤离薄唇轻勾,些许慵懒,一缕轻风掠过他俊美的容颜,令人心荡。他在温婉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口,笑语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婉儿不是外人。”

“我让你叫他们下去!”花著雨眯眼冷冷说道。

阳光透过树木的枝杈洒下来,在姬凤离身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望向花著雨,唇角稍稍勾起,淡淡的笑里,带着一股邪气。“宝儿,你这样的脾气,要我怎么说你呢,女子还是温柔一点的好,像婉儿这样的。”

温婉依偎在姬凤离怀里,侧首朝着花著雨淡淡一笑,那温柔婉然的笑容里,分明带着一丝挑衅和得意。

花著雨的目光淡若浮云般从温婉脸上扫过,便凝注在姬凤离脸上,“你为什么让我跟萧胤走?”

“萧胤喜欢你,你也喜欢他,难道跟他走不是你愿意的吗?”他笑着说道,声音散漫无情。

“姬凤离,我再说一遍,这是我最后一次说,我喜欢的是你,不是萧胤,不是斗千金,不是皇甫无双,只是你。”

姬凤离听到花著雨的告白,他愣了一下,眼里像是有什么情绪,瞬间便一闪而过。

花著雨一字一句说完,不待姬凤离说话,一俯身,一点征兆也没有,挥拳就朝着姬凤离脸上打了过去。

她用的力气并不算太大,虽不是铁拳,但比一般女子的拳头却是硬了许多。她毫不客气地挥在姬凤离惊为天人的俊脸上,姬凤离脸偏了偏,唇角处立刻渗出一丝血丝。

温婉忙从袖中拿出帕子,为姬凤离擦去唇角的血迹,柔声问道:“离,你没事吧?”

姬凤离唇角噙着的笑意散漫依旧,并未因为攻击而减损半分,只是眸中神色却深邃了不少。他揽了一下温婉的腰肢,用那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说道:“婉儿,你下去吧!”

温婉起身站了起来,在经过花著雨身畔时,微微笑了笑,便绕过池塘缓步走了出去。

姬凤离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随着温婉,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蓦然转身望向花著雨,唇角微扬,一抹深沉的笑意从唇角泛开,点染在眸中,变成不易觉察的冷然,“宝儿,你喜欢我又怎样?我不可能和一个前朝余孽在一起过日子,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恨我入骨,会不会在睡梦中给我一刀……”

花著雨不等姬凤离说完,又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次,他也没有躲,生生受了他一拳,笑容依旧凝在脸上,如同一张完美的面具。

“姬凤离,你真的因为我是前朝人就要和我分开吗?”花著雨凝声问道。

“不仅仅因为这个,还有,我已经厌倦了。”他勾唇,冷然笑道。

厌倦了!

一瞬间,花著雨犹如被万箭穿心,刺骨地疼痛。她连连点头道:“厌倦了,好,好啊,想必温小姐现在已经搬到栖凤宫居住了吧?”

姬凤离挑了挑眉,“这栖凤宫本来就应该她住的!”

栖凤宫,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宫殿。他终究还是要娶温婉做皇后了。

“是你要我随萧胤走的,是不是?”明知道是他,花著雨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宝儿,我没权利决定你随着谁走,听说,斗千金也要带你走,你惹的情债还真不少。你可以自己选择。”姬凤离坐在几案后,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吟吟地说道。

“好,好!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爱我吗?”那日夜里,他在她耳边说的,生死相随、永不分离的话,难道是她的幻觉?

姬凤离唇角一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宝儿,你虽然穿上了裙子,但周身上下,透出来的依然是男人的气息。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花著雨倒抽了一口冷气,低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春日清风习习,吹起曳地长裙轻舞。

浅红色织锦长裙,宽大裙摆如烟似雾般铺泻一地,清风轻扬,裙袂翻飞。广袖纤腰,不盈一握,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珍珠白的发钗,其余如墨披散肩头,腰悬碧玉佩,耳着明月珰。

为了见他,弄玉特意为她装扮了好久。可是,他却说她像个男子。

听到他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语,望着他唇角那抹淡漠疏离的笑意,花著雨只觉得原本因为期待他回答而绷紧的心弦,在这瞬间,全部齐齐断了。

花著雨蓦然转身离去,再也没有看姬凤离一眼。

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穿裙裳,但今日,却还是不小心踩住了衣角,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上。身后,传来姬凤离放肆的笑声。

这一瞬,花著雨忽然发现,她其实,并不懂他,她不懂她爱上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他可以深情到何种程度,也不知道他可以无情到何种程度。她不懂,这些日子的疼惜和恩爱到底算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如此狼狈的离去?让她尝一尝从被他宠到云端再跌到泥泞的滋味?若果是如此,那么,他赢了。

午后的阳光忽然变得很冷,照在身上如沥冰雪,连一颗心也跟着冷了。

她一路步行着出了宫,沿路春色撩人,百花盛放,正是禹都一年最美的时节。所有的景物都好似从画里面取出来的一般,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只是,纵然再美的风景,此刻却入不了花著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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