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生在世,识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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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警官像长辈那样,鼓励的笑着,问:“怎么讲呢?”

杭攸宁道:“其实,有一天我路过鸡鸣渡,看到一群人在……欺负小玉,他们看到我,嘴里不三不四的。”

听说她去鸡鸣渡,杭雅菲明显生气了,但她压着火没吱声,但杭攸宁接下来说的话,更超出她的认知。

她说:“顾阿福救了我,把我带到他们家避开。我看到了他们家放着一条裙子,正是我姐姐丢的那件。”

余警官皱起眉说:“你怎么确定,是你姐姐的裙子呢?”

杭攸宁连忙道:“真的是,我检查了好几遍,袖口有个线头……”

杭雅菲在一旁冷冷地补充道:“我那件衣服是在深圳买的,全省都不可能找出同样一件。”

余警官道:“你继续说。”

杭攸宁道:“我当时以为是顾阿福偷的,我觉得他很可疑,一个男的,去偷女同志的裙子很可疑,夜里在街上走,也很可疑。”

那个女孩,正是走夜路的时候被人尾随杀害的。

“还有。”杭攸宁继续道:“丢裙子那天十一点,有一个男声要买东西。我要开门的时候,陆阿姨,就是那个遇害女孩的妈妈正好经过,他就立刻跑了。”

那条街很长,一个人正常离开一定会看到人影,可是没有,要么逃得飞快,要么是躲起来了。

是什么人会怕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呢?

是心里有鬼的人。

余警官道:“可是现在看来,那个裙子应该是顾小玉偷的,那个男声多半就是个普通顾客。”

她有智力障碍,在街上游荡,看见一件漂亮裙子顺手牵羊,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有可能,但是……”杭攸宁小声道:“我在蒋家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白天根本不会来这附近走动,为什么会知道我家有这件裙子呢?”

他们家距离鸡鸣渡有三站路,并不是十分近。

许队长在一旁佐证:“不要讲蒋家里,除了鸡鸣渡的人,没啥人见过伊。”

杭攸宁受到鼓励,继续讲:“而且真的很巧,我姐姐前一天刚回家,夜里她就把裙子偷走,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告诉她,我们家有这件裙子。或者,压根就是有人带她来的。”

顾阿福在塑料三厂,每天上班都会经过杂货店。

“你的意思是,顾阿福物色杀人对象,还带着他姐,让他姐偷东西。”余警官沉默了片刻,笑道:“你还挺会想。”

杭攸宁立刻不安起来,他这个表情很熟悉,每次她做错了特别简单的数学题,老师就这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不过呢,顾阿福我们查过了,电厂女孩遇害那天晚上,他在厂里加班,有不在场证明。”

余警官一双虎目盯牢杭攸宁的眼睛,面上仍然是和蔼的笑脸:“以及,关于你的说法,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第一,你去鸡鸣渡是去见谁?”

“第二,那天夜里送走陆阿姨之后,你遇到了一个在街上游荡的男人,他不是顾阿福,对吧?”

“许野,对吧?”他终于收敛起了笑容,逼视着杭攸宁,道:“第三个问题,你跟许野,究竟是什么关系?”

杭攸宁呆在那里。

她没敢提许野。

许野的阴郁,许野屡次在夜里神出鬼没,许野和那群公猪一样的阿飞混在一起……

纵然她坚信许野绝对不是坏人,还是下意识的隐藏起了有关许野的全部信息。

而眼前这个警察显然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许野,也知道许野搅入这场凶杀案之中。

他今天来,根本不是为了听她幼稚的推理,就是为了许野!

为什么?难道许野已经成了嫌疑人了么……

杭攸宁彻底慌了的当口,杭雅菲在一旁开口了:“许野是我们小时候的邻居,不熟,另外,警察同志,麻烦注意一下你说话的态度,我妹妹是协助你们办案,不是犯人。”

许队长差点蹦起来,气急败坏道:“你把嘴闭牢,怎么跟警察说话的……”

“你喊什么!”杭雅菲提高了声音,冷冰冰道:“警察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找无辜群众耍官威,是反革命。”

“正常问话,你瞎讲八讲的!”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其他病床的的人也朝这边看过来。

杭攸宁终于开口了,她说:“那天夜里,我出去送陆阿姨的时候,遇到了许野……”

她把跟许野重逢以来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然后鼓起勇气说:“许野不可能是凶手,他不是坏人。”

余警官道:“你们已经十年没见过面了。你怎么确定他是好人呢?”

杭攸宁声若蚊呐,道:“我认为,好人和坏人是天生的,至少‘会杀人的人’和‘不会杀人的人’,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余警官一愣,随即笑了,长辈对不懂事的孩子,多半是这种笑。

他又仔细盘问了她和许野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才起身道:“小同志,好好休息,这些事以后就不要掺和了。”

后脚杭攸宁就把被子蒙在头上。

她为自己刚才的夸夸其谈感觉到害臊,她也怕杭雅菲打她,杭雅菲打人特别疼。

杭雅菲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头看她,直到她终于憋不住气,偷偷把被子掀开一条缝。

杭雅菲没有骂人,她难得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之前你小,很多事我没跟你说,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当初要跟许野划清界限。”

许野出事之前,两人虽然看不出来有多亲密,但杭攸宁知道,她姐姐这种骄傲得跟小天鹅一样的个性,默认许野骑着自行车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已经是很不一样的行为了。

可是许野退学之后,杭雅菲就立刻不再搭理他,包括跟她关系好的人,都不许跟许野说一句话话。

杭雅菲声音压得很低,道:“因为,他投机倒把。”

开始是扒火车上卖货,后来去倒腾电器,在那个年月,这是犯法的事情。

“我找过他,让他不要再堕落下去,他问我,那他吃什么?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杭雅菲看向杭攸宁,声色冰冷:“我也不知道这十年他经历了什么,但是一个没学历、没工作,常年在灰色地带讨生活的人,走上犯罪的道路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杭攸宁,不要再跟他搅在一起,你长大了,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这时候,张淑芬正好拎着一堆东西推门进来,风风火火道:“你们俩吃饭没?我这紧赶慢赶的……”

张淑芬听说了警察来过的事情,立即跟杭雅菲进入了同仇敌忾状态。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人商量。

你还擅自去鸡鸣渡,那是好女孩该去的地方么?

还有许野,你搭理他干什么,惹一身官司。

杭攸宁用被子蒙住头,她还挺庆幸生病了,不然这顿混合双打是逃不过去了。

杭雅菲第二天还有工作,就回宿舍去了,这一晚张淑芬陪夜。

张淑芬唠唠叨叨骂了杭攸宁几个小时,逼着杭攸宁保证,以后再也不搭理许野了,否则就打断她的腿。

杭攸宁咬着嘴唇不说话,逼急了就说:“你打断我的腿好了。”

“你这个死孩子!你怎么就听不明白话呢!”

张淑芬其实并不讨厌许野。

谁会讨厌一个帮自己带孩子的人……况且许野虽然皮,但是聪明,从来不用功还能年年考第二名,后来大院里都说他是强奸犯,她也不信,因为杭寻说过,这孩子纯属被冤枉的。

被冤枉了,一辈子毁了,也没看他报复社会什么的,自己攒点钱,全跑过来给杭攸宁买零嘴——这孩子当哥哥,是没得说。

可那是以前了。

以前在大院里,她张淑芬惯着谁啊,但是现在不行。南方的小镇,她们本来就是外来人,杭攸宁跟一个盲流混在一起,街里街坊看在眼里,她们日子还怎么过啊!

杭攸宁背对着张淑芬,给她妈看脊梁骨,她在想余警官。

刚才他仔仔细细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同样把他每一条皱纹,每一瞬眼神,都反复研读。

爸爸说过,人活一世,不过识人二字。

余警官很亲切,这种亲切跟买菜大娘的亲切有本质上的不同,他不是在讨好你,而像是拍照时矮下身子,努力照顾你的情绪。

许队长对他毕恭毕敬的,说明他不仅是市局的警察,八成还是个领导。

他应该市局专门负责电厂女孩被杀案的警察。

他对顾阿福不感兴趣,对她本身也不感兴趣。

但他要听她说话,她说她对案子的推理,和她说小卖部的进货单没有任何区别。

他只是需要观察她。

全程他最紧张、最聚精会神的一刻,是她说起跟许野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杭攸宁盯着斑驳的墙面,一个巨大又荒谬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许野,会不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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