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凶手输给一个九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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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是一间爬满爬山虎的老楼,宋之江站在黑板前,介绍着526案的案情。

“经过审讯得知,嫌疑人顾其行因为和亲生妹妹通奸,被父母改名换姓送到了定海市。1960年6月,奸杀一名寡居女子赵某,8月再次袭击一名独居僧尼,因受害人激烈反抗,他腿部受到重伤,后通缉在逃,1961年回到蒋家里养伤,此后再无犯案。”

他努力让自己声音不要抖,底下坐着的,不仅仅是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大领导,全国最顶尖、最资深的警察都坐在那听着。

不小心跟他们对视一下,他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同样年轻的许野,倒是松弛不少,他也不能不松弛,满头都是绷带,福尔摩斯亲自来了,也没法判断一个粽子紧不紧张。

一个西南的老警察发话,道:“时间、地点、年龄,完全对不上,基本上可以确定,526案的凶手和黑蜘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非同一个人。”

“和我一开始的推断一样,526作案手法,跟黑蜘蛛一贯缜密的手法完全不同,带有鲜明的泄愤属性。”

一个山东的警察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甚至,黑蜘蛛时隔十年重新出现这件事的真假,我觉得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众人哗然,立刻有人提出:“的确,虽然现在有人收到了黑蜘蛛的图片,但除了526案,并没有任何案件发生,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一场恶作剧”

马上就有人反驳:“我觉得您对老百姓心态有所误解,83年严打之后,拿这种事开玩笑,谁敢?”

“而且,五名报案人,都没有查到送信者的蛛丝马迹,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众说纷纭之际,一个领导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随后问:“许野,你怎么看?”

“一定是他。”许野言简意赅地回答。

刚才还喧闹的会议室,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最开始质疑那位山东的警官,冷笑了一声,道:“小同志,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别给我讲国外那套什么犯罪侧写,我们要证据,不是瞎子算命。”

“证据就是五个报案人的情况。”他道:“她们来自天南海北,却有共同特点,肤色比常人白,单薄瘦弱,第一眼的印象,像没有发育的少女。”

“那又怎么样?这跟十年前黑蜘蛛案的受害人特征并不相符。”

“是的,但是跟黑蜘蛛唯一失手的对象,高度一致。”

众人哗然,其中一个警察道:“许野同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许野非常平静地回视,道:“张警官,我可能在这里资历最浅,能力也不足。但黑蜘蛛案,我追查整整十年。”

他把资料翻到最后一页,展示给众人。

“关于黑蜘蛛的最后一次犯案,警方内部都莫衷一是,而我确定,是八年前辽西城入室盗窃案,连受害人自己都不知道遭遇的是黑蜘蛛……”

他一字一顿道:“只有凶手知道,他输给一个九岁的孩子。”

资料上的黑白照片里,

众人手中的照片里,九岁的杭攸宁正惊恐地注视着镜头,好像随时都会号啕大哭起来。

——

杭攸宁这一趟回来,明显感觉到邻居们对她不一样了。

具体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明白,他们照常来买东西,照常说说笑笑,只是笑容里,带着小心翼翼。

就“我知道你很惨,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你很惨。”

杭攸宁倒不太在乎这些,她放下心头巨石,大口吃饭,大力练拳,睡到打小呼噜。

唯一愁的事,是来凤鸣要回来住。

来凤鸣祖上阔过,到她爹这一辈败光了,建国前就把家里的老宅卖了。

江南富户的房子,很大,亭台楼阁都被拆了,改成了办公楼、厂房、仓库,只剩几间房住人,还七零八散的。

后来开放买卖,来凤鸣就买回来其中一间,带个小院子,平时租出去,这回回来了,就得把房子收回来。

老房子,毛病多,人家租户是租来当仓库的,自然不怎么爱惜,如今四面漏雨,遍地是垃圾,

来凤鸣是不可能亲自收拾的。

张淑芬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操起铁锹就开始干,江南的天气湿热,像个蒸笼,汗跟水似的,哗啦哗啦顺着身上流。

杭攸宁一开始要帮忙,被她骂回去了:“人医生说了,你现在脑子跟豆腐脑似的,干什么干!把店看好了!”

杭攸宁就只好一会一趟地过来,给她擦汗和送水。

“还是我老闺女好!”张淑芬猛灌了半瓶凉白开,把胸罩扯下来,扔一边去,坐在台阶上喘粗气。

杭攸宁弱弱地道:“妈,要不明天再干吧!”

“今天明天不还得干么!”张淑芬一想起来就生气:“你说你姑,成天想一出是一出,那西湖边大房子住着多好啊,跑回来这不添乱么!”

杭攸宁道:“她可能也害怕,不说是黑蜘蛛……”

“你听她说,都十年没出来了,早就死了。”

这时候有闲汉从门口经过,故意做出伸脖子往里看的样子。

张淑芬破口大骂:“看啥啊!回去趴被窝里看你娘去!呸!”

“谁看你,老太婆。”闲汉嘟嘟囔囔地跑走了。

杭攸宁看着张淑芬,她还记得当年,她特别喜欢妈妈来接她放学,同学偷偷问她,你妈妈是电影明星,咋这么好看?

那时候,妈妈在国营商店里当售货员,穿着挺括括的制服,看人专门拿鼻孔看。

这也大家喜欢她,说她是“一枝花”,都生了姐姐了,还有人打听:“供销社那小张找对象没?”

“找啦!找个大盖帽呢!”

“哟,怪不得整天这么傲!”

而现在,她满脸沟壑,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叉着腿,喘起气来像牛一样。

杭攸宁低着头,抠着保温杯。

张淑芬一抹脸,道:“今天就这样吧,不干了,走,回家吃饭去!”

俩人回了家,杭攸宁本来炒了马兰头,加上几块霉豆腐,张淑芬又回厨房,煮了面条,还加了俩个鸡蛋。

“寻思妈忘了吧!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我老闺女的生日,我可不能忘!”张淑芬道。

昏暗的灯光下,张淑芬平时略显刻薄的脸,也平添几分温柔。

杭攸宁很高兴,她极力克制,可是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她都非常没出息地打心眼里高兴。

张淑芬自己捡着霉豆腐吃,吃着吃着,她突然说了一句话:“没事,闺女。”

杭攸宁埋头苦吃,也不知道她说啥,随便嗯了一声。

张淑芬压低了声音,道:“妈这些年,给你攒了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抖了抖。

“两千?”

“什么两千!”张淑芬不高兴,又竖起两根手指头强调:“两万!”

杭攸宁呆滞地擡起头:“啥?”

小卖部的盈余按理说不少,哥哥姐姐每个月还给她养老钱,但张淑芬就能一块霉豆腐吃一天饭,把日子过得苦瓜秧子似的。

谁能想到,她不声不响的存了这么大笔钱。

杭攸宁很高兴道:“那,那妈,我想吃个馅饼!”

“吃什么馅饼!我看你像馅饼!”她一筷子头打在杭攸宁头上:“我给你存的买房子钱!”

“啥?”

看她的表情,张淑芬心满意足,道:“让那些长舌头老婆去说去,我就不信!有钱还找不着好男人!呸!”

杭攸宁五雷轰顶,嘴里的面条都没味了:“妈,我,我还小呢!”

“过这个生日,就十八了,该相看了。”张淑芬越加兴奋,道:“妈都给想好了,你小凤姨侄子,就在江那边南潮村,虽然是农村户口吧,但人可能干了。”

“我不能干啊!我又不会种地”

“谁让你去那边了!”张淑芬道:“咱们呢,就跟三叔公家里一样,招个上门女婿,你们小两口,以后就跟妈住!”

蒋家里这边是有招上门女婿的风俗,但都是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

杭攸宁第一次觉得不公平,她嚷:“可是,可是我姐也没结婚啊!凭什么就逼着我结婚啊!”

张淑芬都气乐了:“那一样么!我指望你姐给我养老啊?”

杭攸宁不知道说什么,半天,道:“我肯定给你养老啊!我不想结婚。”

张淑芬道:“你不懂,家里没有一个男人不行,你呢,早点招女婿,我们日子早点过得踏实。”

昏暗的灯光下,她饱经沧桑的脸透着一种幸福,那是终于苦尽甘来、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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