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失踪,已经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了。
“为什么行李箱里都是杭雅菲的照片。”宋之江提问道。
庄泽书仍然一副老实怯懦的模样,他道:“警察同志,我欢喜一个人,不犯法吧?”
“你女朋友是苏梅,你却喜欢杭雅菲?”
“我与苏梅,不相配。”
宋之江简直要冷笑,道:“为什么?”
庄泽书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又是那副窝囊相。
杭雅菲是艳光四射的漂亮,而苏梅属于气质型美女,像她喜欢的莲花一样,纯净柔婉。
总之,在宋之江看来,无论谁跟庄泽书在一起,都属于仙女旁边趴着一只癞蛤蟆。
就在这时,有警员敲门,小声告知:”苏梅的父母来了。“
苏梅是长桥镇的人,父亲是镇上粮食局的局长,母亲是小学校长,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这种焦躁的情况,还保持着礼貌:“麻烦警察同志了。”
宋之江负责询问一些基本情况,问:“苏梅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苏父是个严肃寡言的人,回答得很快。
“就跟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您再仔细想想。”
苏父沉吟了片刻,道:“有一件事,但应该没什么关系,她说要结婚要置办东西,近三个月,工资都在自己手里。”
苏梅每月工资上千块,在当时,是妥妥的高薪,竟然是大半都要拿回家的。
苏父道:“我们不用她的钱,但苏家女儿断不许有奢靡浪费习气,故而帮她把钱存起来而已。”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给你工资的?”
“三月开始。”
三月份,宋之江眉毛一挑,庄泽书拍摄杭雅菲,最早的日期,是三月五号。
宋之江继续道:“那么她庄泽书感情怎么样?”
苏父道:“很好,小庄这孩子,为人正派,踏实肯干。”
宋之江问:“据你们所知,苏梅有没有跟人结过仇?”
苏父正色道:“不是自夸,我们苏家门风清正,我女儿待人谦和,不可能跟人结仇。”
一段对话下来,宋之江只觉得受了清朝遗老一顿教训,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
而苏母在一边,全程只低声说了一句:“她命苦。”
说罢红了眼眶。
这家里最鲜活的,倒是苏梅还在上小学的妹妹,扯着宋之江的衣角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道:“警察叔叔一定要救我阿姐,我零花钱全给你!”
将近一天的审问,宋之江已经捋出一条大致的脉络来。
三月份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庄泽书说:“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体。”
却没有否认“她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体。”
很可能那时候,苏梅出轨了,或者做了其他对不起他的事情。
或许为了补偿他,苏梅开始攒钱。
而庄泽书,可能想要另追杭雅菲,却很奇怪的,没有选择分手。
两人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是前天晚上,这个协议被破坏了,庄泽书绑架或者谋杀了苏梅。
销毁行李箱里杭雅菲的照片,就销毁有关于这个“协议”的证据。
现在,问题就是,这个协议究竟是什么?
宋之江给苏付苏母倒了一杯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
比起苏父的暴躁焦虑,苏母一脸木然。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
许野扶了扶眼镜,凝视着杭雅菲的照片,已经编好号、并且分门别类的挂好了。
对于刑侦人员而言,证物是会说话的,特别是照片这种信息量巨大的东西。
这些照片都是用当时风靡一时的“傻瓜相机”拍摄的,28mm的焦段。
编号二十的照片,杭雅菲正仰头看宣传板报,她优美的下颌线,在照片里清晰可见。
编号三十五的照片,杭雅菲在家里吃一碗馄饨,身上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睡衣
视角不对劲,内容也不对。
这几张照片,都有10%左右的仰视角度。
庄泽书一米八三,比杭雅菲高十厘米。如果照片是他拍的,更多的是俯视,或者平视。
这些照片,是苏梅的视角。
所以她能拍到,杭雅菲最不设防的场景。
许野越发觉得苏梅这个人处处透着怪异。
她为什么给杭攸宁下药?
庄泽书喜欢雅菲,她非但不嫉妒,还帮着他偷拍杭雅菲?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除非,她有一个天大的把柄落在庄泽书手上。
许野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还是杭雅菲,不过上面有马克笔画着的一只黑蜘蛛。
那是“黑蜘蛛”寄给他的,当日沉入海中,黑蜘蛛说过:“老子死了也就算了,但凡留一条命,老子也要弄死你!不!是你在意谁,老子就弄死谁!”
许野把这张照片跟其他照片放在一起。
完全一致,无论是相机型号、还是相纸、洗照片的方式,都完全一致。
庄泽书、苏梅,都跟黑蜘蛛有关系。
他们可能都被黑蜘蛛抓到了把柄,成了他的走狗。
也可能有某些情感关系……
庄泽书到现在仍是一句话都不肯说,查遍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也没有查到黑蜘蛛的踪迹。
许野继续检查目前的证物。
行李箱里,除了杭雅菲的照片,最多的是书。
庄泽书说,他想让箱子沉得快一点。
大多数是一些武侠小说《越女剑》《白马啸西风》等,以及一些外国小说《孤星血泪》,还有杂志和报纸,都被水泡软了。
许野翻检着这些书,试图去寻找到一些线索,可是没有,它们就是普通的书而已,没有可疑的暗号,似乎也没有什么共通性……
许野翻着翻着,突然想起了顾阿福的父亲。他常年居于地下,身边也放着各式的书籍,聊以解闷。
他当时看到那么多书,惊讶了一下,他们那一辈的父母,有很多都不识字,况且顾阿福父亲常年瘫痪,靠老婆捡破烂养活。
后来才知道,老头曾经读过私塾,还考过铁路高中。
他们两人之间当然不认识,只是为什么,他们都恰好符合黑蜘蛛的画像——读过一些书,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
为什么会那么巧呢?
许野只觉得眼前有一片迷雾,他不能再想了,他必须专注,苏梅生死不明,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就是生命。
——
那一天的黄昏,云霞横天,壮阔绚烂。
天气也真的热,许多人将饭桌摆到外面,一边乘风凉,一边吃饭。
一个买雪糕的小姑娘,斜挎着一个泡沫箱子,挨家挨户地叫卖。
“卖雪糕——卖雪糕——”
她生得不算好看,但是胜在白净喜气,像个小面团,大家便很愿意跟她讨价还价。
“绿豆冰棍一毛,白糖冰棍一毛,奶糕五毛,但每人只能买一支。”
“噢哟,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呀!”
“刚开始做生意,想着跟叔叔阿姨们,都混个脸熟才好!”
杭攸宁憨憨地一笑,而目光慢慢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汗津津的面庞,带着笑或者挑剔。
他们都一样是暖红的,如同血管里温热的血液。
她要在他们之间,找到那个黑暗而冰冷的人。
许野他们查案,不可能让她一个外人参与。
但没关系,笨蛋有笨蛋的办法,杭攸宁在苏梅宿舍为中心,一公里的地方,一家一家地找,一张脸、一张脸瞧。
凶手也要吃饭,也要住房子,甚至说不定也要吃雪糕。
只要一眼,她就一定能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