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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受害者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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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跨十余年,黑蜘蛛的案子终于宣告侦破!

这对于全国而言,都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警局特地给许野他们放了一天假,绷了三天三夜,也该休息一下了。

但谁也没心情休息,宋之江只是回家洗了个澡,又回去整理黑蜘蛛的资料。

这个人,从各个方面说,都太诡异了。

他只是一个农民,叫高飞,出生在1946年,出生在西南省盖四县高家屯,小学学历。

他们村里人对他的评价,都是话少、脾气暴躁、精神有点毛病。

精神有毛病,是说他不爱干活,却总爱闷在屋里“写诗”,写得狗屁不通,还不让人说,村主任说了一句,当天晚上自家养的五只鸡,就都被抹了脖子。

因此他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快到三十岁,才娶上媳妇。

这些经历都非常普通,唯一不普通的,是1966年,他第一次离家出走,过了一个月才回来。这之后,他就经常离家出走,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

他出门,杀人,然后迅速回家——杀人对他来说就像一趟旅行,释放完自己嗜血的欲望,然后回家当个普通的农民。

他出去时候,家里的农活当然只能丢给老婆,她受不了了,孩子三岁那年回了娘家,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他后来倒是回来了,戴着口罩,很快匆匆忙忙地又走了,这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关于他儿子,村里人倒没有什么印象,他脾气暴躁,又住得偏,大家都以为他儿子是他老婆带走了。

这人奇就奇在,他本人跟犯罪现场反映出来的犯罪画像,是一丁点都不像。

首先,他是个农民,没有经历任何的反侦察训练。

但是每次现场,都干干净净,没有留下证据。

其次,最开始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本地人,因为,他很明显是长期观察之后,审慎地选择居住地偏僻、独居、身体弱的女性被害人。

并不是,他的行为逻辑,基本上就是刚下火车,随便找个人杀了,然后匆匆忙忙就回家了。

只是这些人,恰好是那些最容易下手的女性。

普遍认为,他首次作案是1978年,吉林省印刷厂女工被杀案。他尾随被害人,进入被害人的家里,进行猥亵举动。

因为被害人激烈反抗他杀人,并且用血在墙上留下了一个黑蜘蛛的图案。

此后,他每次犯罪,都会用各种方式留下一个黑蜘蛛的图案。

最猖狂的时候,甚至做犯罪预告,提前给被害人家中寄黑蜘蛛的图案的信。

“他应该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所以他不仅要杀人,还要别人‘记住他的名字。’”宋之江道。

许野道:“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杀赵明明,从哪个方向来说,都不能理解。”

黑蜘蛛这一次重新出现,推翻了之前的理论:他实际第一次杀人,是在1977年3月,辽西市的芭蕾舞女演员被杀案。

赵明明跟奶奶一起住在平房区,楼间距非常窄,被杀的时候,黑蜘蛛并没有对她进行性侵行为。

甚至,也没有留下自己的“签名。”

宋之江拍拍他,道:“哪个案子没有点疑团子留下来啊,重点是他现在已经伏法了,就挺好。”

许野道:“可他有同伙。”

宋之江道:“根据现场来看,那个同伙只做清理现场一类事情,并非杀人者……总归,现在黑蜘蛛死了,是件好事。”

许野还要说什么,宋之江问:“杭攸宁怎么样了?”

许野神情低落下来,道:“已经脱离危险了,待会开完会,我去趟医院。”

宋之江道:“孩子受苦了,周末我去看她。”

——

张淑芬已经来了,跟许野一人一晚上换着陪护。

许野开完会,就从抽屉里拿东西,一保温盒煮好的粥,配着白切鸡,是早晨从家里做好的。

余局长给了两罐乐口福麦乳精,一盒巧克力。

又有一包是他在商店买的换洗衣服,新的香皂牙刷毛巾、洗脚盆。又拿了一张毛毯,医院晚上凉,可以给她盖一盖脚。

许野拎着东西,刚走出警察局,就听见有人似乎在叫他。

“是许警官吗……”

许野回过头,是一位老人,两鬓斑白,身姿佝偻,看着有点眼熟。

“您是?”

“我女儿叫尹红萸,您到我家去过……”

许野恍然大悟,他们是吉林省印刷厂女工一案,受害者的家属。

当时他考上警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抓住黑蜘蛛,因而利用课余时间,去被害者家属当中走访,寻找证据。

尹红萸就是其中一个。

她遇害的时候,家里正在筹备她的婚礼,父母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搬过去,好在婆家“不受屈”。

她自己住在新房里,晚上,妹妹把妈妈蒸好的包子给她送过去,一开门,看到姐姐浑身赤裸着,躺在血泊之中。

妹妹当时就吓疯了,这一疯就是十多年。

他父母互相指责,父亲恨母亲没有陪她一同去新房住,母亲恨父亲明明说好那天接她下班的,却没有去,两人最后离婚了。

父亲一个人住在那间发生凶案的房间里,母亲守着疯掉的二女儿过日子。

“听说,凶手抓到了,许警官,是真的吗?”两个老人问。

据说将近十年,他们每周都要跑警局去问案情的进展,如今不到六十岁的人,头发已经全白了。

许野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涩,他点点头,道:“是真的。”

“好!”老母亲连说了好几个好,讷讷地道:“我在报纸上看到,我就怕是假的,好好好。”

他们坐了许久许久的火车,就为了这一句确认,此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已经萦绕在他们胸口将近十年,他们无法笑,无法哭,无法往前走。

永远只能活在女儿死去的那一天。

老父亲颤巍巍地问:“听说,他是袭击另外一个姑娘,被杀了?”

“是。”

“该!畜生!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老母亲又问:“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许野道:“这个涉及保密,恕我不能说。”

两个人忙不叠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谢谢许警官,也谢谢那位姑娘,我替我女儿谢谢她……”

他们千恩万谢,终于离开了。

许野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不知走了多久,老母亲突然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老父亲被她带倒了,他却没有起身。

两个老人就那么坐在地上,如同两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着。

许野没有去打扰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他想起那时节他走访的日子。

有多少个案子,就有多少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多少深入骨髓的悲怆与绝望。

包括他自己。

如果没有黑蜘蛛,他还是那个被爷爷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泥猴子。

杭寻不会死,杭雅菲永远是那个个骄傲的小公主。

而宁宁,也不会遭遇这么多人世的坎坷,还是能吃一口黄桃罐头,就满心幸福的傻孩子。

宁宁,你知道么?他在心里说。

你为你自己,为众多的受害者,做了多么伟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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