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别笑我茍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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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

老冯把我扶起来,擡头看了一眼赤那。

“你混蛋你!人和黄羊分不清!”

一个人从篝火那边跑过来,边跳脚骂人边道歉:“对不住啊,老冯,这孩子眼神有毛病,近视眼!”

是赤那他爸,长得很像王晶的北苍运输的老板,滕七十二。

他连声问我:“哟,孩子,你怎么样?晕不晕呀?用不用去医院啊?”

“我没事,嗐,脚滑。”

“没事就好,我那羊烤着呢,就等你们!来,老冯,我们边吃边聊。”

他亲热的揽着老冯往那边走,我虎躯一震。

“老冯”只是我们在背后叫一叫,就算是我们大领导安总,也一口一个冯总。

他到底是什么来路?跟老冯认识么?

这里是滕老板开的猎场,客人们白天可以狩猎动物,晚上在篝火晚会上烤来吃,还有蒙古包住,算是个会所。

一桌子饕餮盛宴,居然还有空运过来的帝王蟹和红魔虾,最中间是几只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羊。

于诗萱也在,披着一件米白色披风,像一片雪花一样我见犹怜,赤那正把最嫩的羊肉切下来给她。

几只大狗在其中,一会跑着撒欢,一会摇着尾巴要肉吃。

“今天就是家宴,我和老冯啊,十几年好朋友了。”滕老板腆着肚子,笑得像只弥勒佛一样,道:“听说他来了内蒙,我可得好好招待。”

赤那勾起嘴角冷笑一下,我则震惊的差点没蹦起来,低声问老冯:“您认识他?您怎么没早说啊?”

老冯斜了我一眼:“我认识的人多了,挨个向你汇报?”

得,揣度圣意,该死。

滕老板亲自切了肉给老冯,道:“你这个大领导,来我们这种小地方,蓬荜生辉啊!”

老冯用下颏指了指我,道:“本来是不想来的,怕她年轻经不住事。”

“噢!我们帮着照顾着不就行了!”滕老板那张圆圆胖胖的脸,笑得更加眉眼不见:“孩子,以后啊,这就你的家,啊!想吃什么,玩什么,就过来找腾叔!”

我连忙起身知情识趣的敬了酒。

“任总手段高超着呢!用得着你照顾。”赤那冷笑了一声,把肉扔给一只大狗,道:“见了领导那尾巴摇的,酸奶都得叫声祖宗,是吧?”

酸奶是一只德牧,嚼着生肉,活似条狼。

于诗萱轻轻拉了赤那一下,他不理,仍然不坏好意的看着我。

我说:“这小滕总言重了,我年轻不懂事,可不就得长辈们多教育。”

随即倒了杯酒,道:“这杯敬小滕总,以前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

赤那没有接,只剩冷笑着看着那杯酒:“上次看到你,还一副把我生吞活剥了的眼神,现在懂事了?”

气氛一时冷住了,谁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我脸上的谄媚的笑容僵在那里。

“赤那”滕老板开口了,他说:“跟小任道歉。”

他大部分时候都笑眯眯的,像个阴险的胖子。

但此时,虽然声调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赤那也看着他,眯眼眼睛,就像一只即将进攻的狼。

一时间,整片草原都静了,只能听见篝火烈烈燃烧的声音。

我以为赤那会继续顶嘴,或者拂袖而去,毕竟此刻周围有不少手下,于诗萱也在看着,中二少年最受不了在人前丢脸。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赤那最终舔舔嘴唇,接过我那杯酒,道:“对不住,我喝多了。”

随即仰头喝下那杯酒。

滕七十二的脸像翻书那样快,立刻笑眯眯道:“这才对嘛!以后你们打交道的日子多了,就是亲哥们儿亲姐妹儿。”

众人这才一起笑起来,气氛又恢复了热闹红火。

杯觥交错之间,我错愕的看着老冯。

老冯对我的注视视若无睹,他大口吃肉,推杯换盏,还和滕七十二唱了一首《军中绿花》。

终于等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我才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冯总,滕老板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的项目运输以后跟北苍合作了吗?”

“是。”

老冯把玩着一把猎枪,刚才他和滕七十二约好了去夜猎。

我想起赵煜,他临走时头发白了一半,他苦苦支撑着那么长时间算什么?

青龙那条命又算什么呢?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问这些。

我只能从实际出发,小心道:“可是冯总,您也看见了,这个赤那少爷不太喜欢我。以后对工作是个隐患。”

其实于诗萱隐晦给我讲过。

赤那是因为觉得我这人阿谀奉承,是个没骨气的小人,因此看不上我。

骨气要是能当饭吃,我肯定比谁都有骨气。

老冯把玩着那把猎枪,漫不经心的说:“不会的,你是甲方,他不喜欢也得喜欢。”

这特么叫什么话!他们连人都敢杀。

我刚想再说点什么,老冯突然举起枪,一声巨响。

于诗萱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尖叫,所有人都站起来。

赤那养的那只叫酸奶的狗,躺在地上,四肢还在抽动。

它刚才正在疾速奔跑,去叼赤那扔出去的飞盘。

赤那死死瞪着老冯,面部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几个手下也聚集在他身后。

“不好意思,喝多了,还以为是黄羊呢!”老冯轻描淡写的说。

然后对着赤那,瞄准,又是一枪。

巨大的轰鸣过后。

赤那后退了几步,他最近的那只狗倒在血泊之中,是只虎头虎脑的小藏獒。

“这是故意的。”老冯道:“我不喜欢他见了我呲牙。”

一片死寂中,滕七十二哈哈大笑:“兄弟!你这枪法也太准了!”

“在部队练的。”老冯道:“不过就是打靶,冬雪比我强,两年前在非洲打死了个劫匪,那可是活人呢。”

老冯倒了杯酒,翘起二郎腿,笑道:“所以呀,谁都别跟她过不去。”

后来我才知道,滕七二十二之所以对我们百般忍耐,是因为老冯答应把蛟龙村的煤矿剥离合同给他们。

是的,蛟龙村煤矿剥离项目,才是老冯负责的主要项目。

煤矿现在私人已经没有开采权了。

但在开采前,煤矿上层有大量的砂土需要剥离,对任何一个运输公司来说,这都是一笔肥差。

北苍再豪横,规模也不够,没有老冯,他们不可能拿到这个项目。

所以,别说两条狗,腾七十二恨不得把老冯打板供起来,一天三炷香的敬着。

但是,赤那爱狗如命。

把他的狗打死了,他就像是一头发了饿狼,就要跟老冯拼命。

最后被他爸的手下死死的摁住拖走了,还在用蒙语咆哮着什么。

我只觉得后背大把的汗往下淌,衣服一遍一遍的湿透了。

老冯还在跟滕总说:“晚上我们住哪?”?这是一种怎样坟头蹦迪的精神。

——

那天晚上,我坚持要跟于诗萱一起住。

滕七十二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怎么着也会有所顾忌。

但是像赤那这种年轻莽撞的愣头青,一冲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这么勤勤恳恳、奴颜谄媚的活着,可不能陪老冯一起共赴黄泉。

但是,他这么喜欢于诗萱,应该不会当着她的面干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吧?

于诗萱同意了,我们住在一个特地建的蒙古包里,墙上还挂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

她一直小声啜泣,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那几只长得像狼的狗。

我笨嘴拙舌的想要安慰她,道:“我……我回头给你买一只。”

“你买得起吗?你就认识工地土狗,酸奶十三万六呢。”她抽泣着说。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给你当狗行吗?我便宜。”

她终于不哭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们背对着背,尴尬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一起睡吗?”

我真心实意的说:“因为你心地善良。”

“因为他没有给酸奶报仇。”她轻声道:“我不想见他。”

我懵了一下,才知道,这个“他”是赤那。

我说:“他要跟老冯拼命,不是被拉住了吗?”

“他真想拼命早就去了。”她笑了一下,道:“他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敢违抗他爸爸。”

这倒是实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吗?”

“我真猜不到。”

赤那家是有钱,但是做的是踩线的生意,凭于诗萱的家世、容貌,她想跟什么富豪在一起都没什么问题。

“因为他打了我的大学老师。”她说:“这人程厦也认识,S大的孟教授。”

我还真有点印象,一个高高瘦瘦的老教授,挺和蔼的一个人。

“你跟孟教授有仇吗?”

“十八岁的时候,他强奸了我。”她转过头,娇小柔和的面庞就像一朵玉兰花:“算吗?”

我震惊的看着她。

“应该也不算强奸……”她像是小孩子思索问题一样,歪了歪头,道:“诱奸吧,他那时候经常批评我,说我爸爸是那么有名的建筑师,我那么差劲儿呢。

“他对我寄予厚望,所以一直管着我,不让我谈恋爱,我的所有出行都要向他汇报,否则就发很长的微信批评我……”

“他有什么管你啊!他又不是你爸……”

“可他太像我爸爸了。”她说:“我念大学之前,一直被我爸爸管着,我会觉得很安心,所以……我也让他管我。”

我心里痛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每次批评我,我都很难受,我想极力的达到他的要求……直到有一天,他把手伸进我裙底。”

她翻过身来,身上散发着洗发水香味,温柔而纯净:“很奇怪,我不恨他。”

“为什么?”

“可能是我把侵犯当成了爱情,我当时只觉得,啊,我终于能讨老师欢心了……”她说:“很傻逼吧?”

黑暗中,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但我恨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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