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公司的特点就是,很像过家家。
六个副总,四个沾亲带故,财务是他小姨子,后勤是他二大爷。
经常大家开着会,突然间兴致来了开始打牌。要不然就是鸡血一上来彻夜的打灰。
我在这种环境下,混的如鱼得水。
我负责预算、审图、处理投诉……还得帮他给小三打掩护,小三是我助理,老板娘放心我。连带放心了小三。
工资就一万出头,但是在老家的小城市不仅够花,我还算是高薪人士。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过去,除了我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看了大夫,他给我开了一种安神的药物,我一查,发现它主要抑制过于活跃的思维。
我没吃,潜意识里,我不想让自己麻木。
我和程厦恋爱的时候,也曾经睡不着过,不过,那是因为太过兴奋,心跳都比平时多了一个节拍。
他就在靠在床头,给我念一些简单的故事,他的声音很好听,慢慢地,我就睡着了。
那么多故事,我只记得其中一个,讲男主角是一个小小的牧羊人,他要去寻找他的宝藏,也放心不下喜欢的女孩子。
一个老头告诉他,大概意思是说,你不理会天命,就在这里呆着会过的很好,但随着你在这个地方呆得越久,你的天命就会消失,直到你再也想不起来。
我还记得昏黄的暖光下,他靠在驼色的枕头上,给我念:“很小的时候人们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活。也许这就是人们会那么快放弃它的理由。”
我听任何文艺的东西都会犯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
原来,我想要体面干净的生活,我想跟程厦一样。
可是在最接近他的一刻,我只觉得空虚。
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却又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我,这就是我焦虑的来源。
不甘于此,又能如此?
我的精神开始明显不足,白天犯困,晚上精神。
奶奶倒是精神头很好,已经可以自己去街边转悠了。
她最喜欢去相亲角转悠,每天拿着一沓扑克牌一样的照片,给我看。
“你瞅这小伙子,多俊啊!”
“这也太帅了!嘿!跟赵本山年轻时一样!”
奶奶哐哐打了我:“你再胡说!”
又拿了一张:“你看这个,公务员,小伙子精神。”
“这小脸,再过两年我正好给他办个六十大寿。”
奶奶一摔照片,生了真气,张口就骂:“你这小王八羔子——”
我连忙哄她:“逗你玩呢么,我成天灰头土脸的,谁能看得上我啊!”
“胡说!我孙女懂事、能干。”她说:“哪个男人八辈子积德才娶你。“
她低头挑挑拣拣,一边念叨:“我还能陪你几天啊……你没有个家人,以后谁疼你啊……”
我没法跟她说,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把一辈子的喜欢,用干净了。
我也没法跟她说,我不会爱上谁了,所以,我不想跟任何男的,分享我的钱。
我只能说:“行,我去。”
——
我相了大概不少于五十次亲。
慢慢琢磨出门道。
就是相亲这档子事,你必须去一个本来就还挺好吃的餐厅,或者去一个你挺想去的地方。
就当找个玩伴一起,这样这一天,也不算浪费。
那是一个冬天的暮晚。
对方约在一个西餐厅里,同时卖麻辣香锅和意大利面。
我下班匆匆忙忙的赶过去,实在是懒得打扮,穿了一件黑羽绒服,头发三天没洗,油得能炒菜。
“是周庭先生对吧?”
“对。”
对方明显收拾过,抓了头发,穿了件蓝色运动服,脸圆圆的,五官端正,笑起来还挺可爱。
“对不住啊!我下班晚了。这样,这顿我请客。”我拿起菜单,道:“你想吃什么?”
他急了,拼命推着菜单:“我请!我请!哪能让女孩请客。”
我看了他一眼,他脸涨得通红,还是一直盯着我看。
看得我直发毛,这别是个变态吧?
“呃,你爱吃什么?”
“麻辣香锅就行”他说。
我擡起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是不是……你在哪读的高中?”
他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我凝神看了他一会,一拍大腿:“对啊!我说看着眼熟来着,是你啊!你……你叫啥来着——”
“周庭。”
他也笑了,眼睛亮亮的。
“对对对,哎呀,我还以为是重名。”
他居然是我职高的同学,不过那时候我成天忙着看小说和追程厦,早就把他给忘了。
记忆中他也不长这样,带个小圆眼镜,胖乎乎的,一天也不说话,天天在桌底下打游戏。
“我没想到真是你。”他笑着道:“你,任冬雪,居然来相亲了。”
“我怎么就不能相亲啊?”我也笑。
“就是,咱们班那么多人喜欢你,我还以为你孩子都多大了呢?”
我挥挥手,道:“在工地呆的都长胡子了,我都忘了我还有这辉煌历史。”
相亲很快变成了老同学叙旧。
我知道了当年那些一起看《那小子真帅》的小姐妹,有的在卖保险,有的在做微商,还有一个成了我们职高的行政老师。
那些满脸青春痘的男孩,也大半做了父亲。
我们吃完了一大盆麻辣香锅,又叫了两份咖啡,又吃了一大杯冰激凌。
他开起话匣子来,就是我最熟悉的那种东北男孩,直爽、绝对不话题
他是我最熟悉的那种东北男孩,虽然有点腼腆,但憨厚、直爽、听着听着就笑弯了眼睛。
而且不让话题掉地上,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也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聊过天了。
饭店打烊之后,还意犹未尽,索性一起散步回家。
他说:“你为什么会去工地啊?女生还是那种文职比较好吧?”
“喜欢啊,有人喜欢笔墨纸砚,我就是喜欢钢筋水泥。”我信口胡乱扯。
他又低头闷闷的笑。
“你呢?”
“我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我爸妈开饭馆的,我毕业了之后就替他们管着。现在一年能赚个几十个吧。”
“可以啊你。”我货真价实的喟叹。
我一直以为我在同学当中算是混得好的,但是还是抵不上这些天生的赢家。
“没啥,都是我爸妈……我都没出过咱这小城市。”他又不好意思起来:“像你多好啊,一直在外面闯荡。”
“那你怎么现在才找对象啊?”我说。
聊的越多,男女间的暧昧气氛越是荡然无存,我突然像极了一个知心老大姐。
我们这样的小城市,一般条件越好,就越早结婚。
他挠挠头,道:“进饭店的时候,闯了个大祸,把后厨炸了,幸好没死人,我爸赔了不少钱。我就一门心思的给他赚钱了,也跟女朋友分手了,就单到现在。”
“唉,先赚钱,后成家,挺好的。”
“你呢?没跟一中那个男生在一起么?”他说:“那时候你一放学就往一中跑。”
我笑了笑,道:“分手了。”
好像是为我这句话作注脚,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洁白冰凉。
我才突然醒过神来:“哎,咱们怎么说这话走到这里来了?”
这居然是我和奶奶的老家附近。
“你不是住这么?”
“我早搬了,下雪了,你赶紧回家。”我连忙拦出租车,可是半天也没拦到,就在这时候,周庭举起了手里的钥匙:“其实,我开车来的。”
“那你不早说!”
我们又走回饭店开车,头上落满了雪,他的车是一辆特斯拉,他让我开了一会,倒是挺有意思。
我们说说笑笑的很快开到了我家门口。
“回见啊!”我挥手。
他也朝我笑,认真道:“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麻辣香锅。下次带你去!”我愣了片刻,说:“我现在其实不那么爱吃这个了。”
他的表情有点懵,我于心不忍,想再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