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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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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电影杀青的倒数第二天, 秦星羽上午下午各加了几场戏份,拍摄很顺利。唯一的一点小插曲是,接近傍晚的时候, 他接了一个电话。

那时他刚收工,小助理时川在房车旁边等着,替他保管着剧本手机等随身物品。一下午他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四五次, 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羽哥, 刚有个号码一直给你打电话。”

秦星羽点点头, 看了一眼那个号码,就知道了。这个他曾经保存了又删掉,但却记得的号码,是他父亲。

刚思索了片刻的功夫,这个号码又打了进来, 他犹豫了两秒钟, 按下接听键。

意料之中地,电话另一端是他父亲秦耀堂中气十足的不耐烦吼声:

“你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秦星羽沉默着,他不接电话的时候那可多了, 比如拍戏,出活动现场之类的,通通不能接电话。

对方没听见声音, 紧跟着又吼了一句:“干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秦星羽依旧没有回答。烟膳亭

他无法开口说话已经快一年了, 不过这一年来他也没有与父亲见面, 也几乎没打过电话,他父亲自然也不会关心他的事。

“回酒店,跟我去见小俞总。”父亲秦耀堂语气强硬地在电话里命令着。

他的父亲和继母近期仍旧逗留南城, 尽管他没有与他们见面, 但一直都知道。在近期他与俞笙的绯闻传遍了全网之后, 父亲和继母对他忽然殷勤起来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要他想办法找俞笙要投资,投他们家那个半大不小的经纪公司画堂传媒。

于是连一秒钟都没有思索,秦星羽便将电话挂断了。

父亲又打来了两次,他都按了拒接。没一会儿功夫,对方的微信语音就发了过来。

“我和你妈现在出发去你们住的酒店,马上给我来一楼大堂,一起去见小俞总!”

秦星羽估计他爸是不知道,小俞总天天跟他住在一个套房里,昨晚还和他一块在地板上睡的。

还特意去见小俞总?

他直接打了两个字:“没空。”

他现在的确没空见俞笙,他晚上还有一场戏要拍,俞笙今天也有工作要忙。

这一次父亲发来了两条好几十秒的语音,他回到房车上靠着车窗闭目养神休息时听了。

“秦星羽你这什么态度?啊?我和你妈妈找小俞总,是谈公司新电影投资的大事,那新电影将来还不是给你主演?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这点事不明白呢?你赶紧回来,在小俞总面前给我好好表现!”

“为了你的事,我和你妈操了多少心?想给你弄个电影拍,这上上下下找了多少投资了,我和你妈把房都卖了,就为了你的前途!”

“哪套房卖了?”

秦星羽微微蹙眉,打字回复。他父亲和宋雨画是有好几套房的,但到底有几套,他也不知道。

面对儿子的询问,秦耀堂毫不在乎地在微信里回复:

“老房子呗,还哪套,你老子趁几套房啊?”

秦星羽盯了手机屏幕半晌,连打了两行字:

“我妈留下的那套?”

“什么时候卖的?”

他知道被父亲称为老房子的,就只有他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住的那套三室一厅了,还是当年他外公给买的。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便和宋雨画入住了新居。

至于那套老房子,也没出租,而是被他父亲作为杂物储藏间,堆了很多旧物件旧家具。那之中还有他母亲和外婆留下的遗物和书信笔记,他小时候自己整理装箱的。

后来他成年后,拥有了自己的别墅,曾经多次提出把那些旧物搬到自己的住所,但他父亲不让,不给他钥匙,也不让他进门。

如今他父亲那边隔了一会,似乎是特意回想了一下,才回答:“卖了有俩月了吧。”

“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在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秦星羽的情绪已经很不好了,但奈何他只能打字,冷冰冰的文字看不出语气。

父亲在语音里冷笑:

“和你说?和你说有用吗?这家里的事,有哪件是你能做主的?你给钱投资电影吗?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花钱供你当了大明星,最后家里这么点事都不帮忙,逼得我跟你妈倾家荡产卖房,说出去都是笑话!”

秦星羽不带任何标点符号地淡淡打了一行字:

“那是你的婚前房。”

“婚前房怎么了?婚前房就得留给你啊?那父母和孩子之间,也得看相处,孩子听话孝顺,相处得好,那财产是你的,相处得不好,那财产就是别人的。”

父亲理所当然地回复着。

那套房是秦星羽母亲家全款出资买的,属于父亲二婚前的房产,照理说本该是留给他的,尽管这些财产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九牛一毛。

他其实不在乎那一套老房子,但更多的事里面的物件和陈设,是小时候一家人的回忆。

“再说了,你自己跟我说的不要,我才卖了的。” 父亲言罢又加了句。

“我没说过。”秦星羽冷冰冰地回复四个字。

“你说过,你不记得了。”父亲难得地在微信语音里和他耐心说话:

“去年你回家来,自己跟我说的,你现在很多事情都记忆错乱,你得配合医生好好接受治疗。”

秦星羽没有回复,他没有记忆错乱。他去年上半年商演、综艺和广告排得满满,还进了个剧组拍戏,下半年就是筹备组合巡演,去了十几个城市,年底最后那一场的彩排受了重伤,去年一整年他根本就没回过父亲家。

他非但没有记忆错乱,随着成年后这几年的长大,他反而渐渐明白了一些事。

他父亲和宋雨画,总是拿他精神病这件事来忽悠他,其实他根本没有精神病。

他坐在七座的商务车最后一排,拿着手机出神的功夫,父亲的语音又发了进来,这一回的语气,居然还带了几分语重心长:

“你跟你那个妈一样,精神病都是让你外公外婆害的,他们从孤儿院收养了你妈,又不好好养,后来又生了你舅舅,把财产都给了你舅舅,那换了谁谁不精神病啊?”

秦星羽不想争辩了,关于这件事,他们父子俩争论了快十年,只要一提起来就会吵架。

他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的母亲的确是养女,他外公外婆家世不错,算得上家乡老一辈白手起家的小富商,当初婚后十年多方求医不孕不育,夫妻俩谁也没嫌弃谁,而是从当地的孤儿院领养了个小女孩,也就是秦星羽的母亲。

没想到领养了秦星羽的母亲五年后,秦星羽的外婆居然不期而遇地怀孕了,自此生下了秦星羽的舅舅,一家四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秦星羽的外公外婆,都是性子温和又善良的人,即便后来有了自己的儿子,对待养女也没有半分亏待,秦星羽的母亲仍旧过着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日子,甚至还与弟弟相继出国留学,连学校都是一等一的没差别。

直到回国后嫁给高中初恋秦耀堂。

反倒是秦耀堂作为上门女婿,想方设法地惦记了好几年老丈人的财产,没能得手,才心怀愤恨地觉得老爷子对待亲儿子和养女不公。

每念及此,秦星羽心里是有些难受的。他不在乎多一套少一套房产,但是那套房子里,有许许多多他母亲留下的物品。

他原以为那些都是他的。

然而他没有功夫细想,下一场戏快要开拍了,有化妆师上车来给他补妆。

自打出现语言障碍以来,他那双漂亮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似乎比从前更灵动了,往常工作人员给他补妆做造型时,他都会睫毛扑扇地用目光和对方交流,对方画眼妆让他闭上眼时,才会配合地垂下眼帘。

而今,化妆师小姐姐刚一上车,他就将那双如同晶莹冰凌般的双眸闭上了。

他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眼里有淡淡的水雾。

化妆师小姐姐一如往常般贴心地给他补了妆,整理了刘海,末了还仔细地用化妆棉轻轻吸去他那颀长羽睫上挂着的,精灵般细碎的水珠。

傍晚时分,秦耀堂和宋雨画没等着秦星羽,两个人到达剧组的酒店楼下时,俞笙已经忙完了工作,在酒店VIP配套的健身房锻炼。

尽管上次宋雨画单独来见王秘书、被秦星羽抓了包,王秘书也十分守信地没跟小俞总汇报这事,但还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了自家老板几句,比如:

“秦总特意吩咐过,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来打扰您。”

俞笙是明白人,只这一句话就懂了。

因而他今天压根儿就没见秦耀堂和宋雨画,而是依旧自顾自地健身,这还是顾及着对方是秦星羽的家人,让王秘书出去送个客,要不然,连这个程序都省了。

除了顾及秦星羽的意思之外,他原本也是真不想见秦耀堂。

俞笙一直都知道秦耀堂是个什么样的人,打从小就知道。

他甚至还记得,十五六岁那时候,有一次秦耀堂来公司要儿子的银行卡,揍了秦星羽一顿,刚好那时候他也在,上去护着秦星羽来着,结果被秦耀堂顺手也给了一巴掌。

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巴掌,以及穿着尖头皮鞋,踹在秦星羽身上那几脚。

秦耀堂估计也想不到,当初被他随手甩了一巴掌的小孩儿,现在摇身一变成千亿集团大总裁,横跨娱乐和时尚两大行业,是自己如今需要低三下四来乞求,都见不着的资本大佬。

秦耀堂不甘心,在酒店大门口还特意拜托王秘书,将转达给小俞总的话语,录了个小视频。

王秘书拿着手机里的视频,返回楼上健身房时,俞笙已经做完三组力量训练和两组速度训练,这会儿正在跑步机上慢悠悠地小跑。

接过王秘书递上来的手机,他直接放在跑步机的架子上看了。视频里,秦耀堂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身边是一身珠光宝气,留着时尚齐耳短发的宋雨画。

视频大部分是宋雨画录的,啰里八嗦地说了十来分钟,俞笙听完了,大致就这么几件事:

一是秦家的公司画堂传媒想要拍摄一部电影,希望小俞总能看在和秦星羽的关系份儿上,给点投资。电影是个体育题材,是他们体育总局的一位领导朋友钦点的,靠谱有保证。

再者特意提到了片酬,虽说秦星羽是自家孩子,演得是自家的戏,但片酬上绝不亏待。

秦耀堂和宋雨画也在行业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了,知道自己儿子现今是俞笙的签约艺人,拍戏演出代言等等所有通告,小俞总是拿分成的,克扣儿子的片酬,相当于从小俞总口袋里往外掏钱。

除此之外,在视频的最后,秦耀堂还特意提出,改天叫上儿子秦星羽一块,请小俞总吃个饭,大家都是自家人了。

将跑步机的速度向下调了几档,从小跑改为散步模式,俞笙将手机还给王秘书,淡淡地吩咐着:

“转告秦总和宋总,小羽从来不缺戏拍,公司暂时没有让他接新戏的打算,体育类的电影,就更不用了。”

“可不是么!”王秘书一边将手机踹回口袋,一边吐槽:

“您说这秦总和宋总,从来不知道关心儿子,还体育总局的电影,小秦总的膝盖和腰椎骨头上还钉着钛板呢,这走路都时好时坏的,好像这夫妻俩就从来就没过问这事,跟压根儿不知道似的。”

王秘书说得没错,秦星羽去年那场重伤差点瘫痪,现今别说体育类的电影了,单是走路有时候都不大利索,上回看安辰去健身房,非要跟着去,安大经纪好说歹说陪着抛了会儿小皮球玩,也做不了别的运动。

“等等。”此刻王秘书领了吩咐,刚要出去转达,忽然被叫住了。

俞笙沉思片刻后加了句:

“请客吃饭就不用了,天天见。”

王秘书心领神会地答应着,一路小跑下了楼,俞笙说的没错,秦耀堂还要叫上儿子一块请他吃饭?委实没那个必要!

他跟人家儿子天天见面,天天一起吃饭,就住在一个套房里,有时候还睡一间卧室呢。

当晚,秦星羽深夜十一点多才收工,回到酒店洗澡换衣吃药后,已然过了零点。

他把俞笙赶回了隔壁卧室,他情绪不大好,想一个人呆着。

尽管服用了最高剂量的安眠药,他还是毫无睡意,躺下没一会,就起来了,抱着被子坐在飘窗上,将窗帘拉开了一半,望着天幕下的璀璨冰轮出神。

他想他外公外婆了。

他外婆走了有十几年了,外公没有再娶,一个人在家乡孤零零地又生活了十几年,今年年初刚刚过世。

那时正赶上他舞台事故受伤后不久,他无法起床不能动弹,精神也严重失常,无意识也无法交流,没能去见他外公最后一面。

他外公最疼他了,小时候他父亲揍他,他外公原本一慈眉善目的老人,为了护着他,严厉地骂了他父亲。

可是他却让那个老人在家乡从病床上到离世,整整一个多月都没能见到他。

那时他定居国外的舅舅回来了,尽了孝,把老人送走,又来看了他。这些年里他舅舅对他不错,对他母亲也当作亲姐,如今还会隔三差五地从海外给他发信息,询问他的近况。

坐在飘窗上发了会呆,他觉得头晕胸闷得厉害,在确保不惊扰到隔壁卧室的俞笙后,他随手披了件外套,出门去了。

他所住的套房在酒店顶层,从安全楼梯可以直接上到天台,他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站在天台上吹一会这南城冬季沁凉的夜风。

平日里工作人员是决计不允许他靠近这里的。

天台之上,冷月如霜。

不大一会工夫,他的手机上收到了来自隔壁卧室,俞笙的信息:

“睡了么?”

俞笙知道,这个时候对方大概率还是没睡的。并且由于医嘱,秦星羽的手机长期静音,即便睡了也不至于被打扰。

意料之中地,两分钟后俞笙收到对方回复的两个字:

“睡了。”

窝在欧式装潢的豪华舒适床头,俞笙眉目间闪过一抹清浅的笑意,打字回复:

“那现在回我消息的是谁?”

彼时站在天台那月明星稀的天幕下,秦星羽毫不犹豫地打上三个字:

“你辰哥。”

坑自家经纪人,秦星羽素来是一把好手。

俞笙自然是不信的,夜深人静下,清冽而略略低沉的嗓音,带着鲜有的温润语气,这一次他发的是句语音:

“辰哥从来没用你的号给我发过信息,他说话也不是这语气。”

完,一秒戳破。

秦星羽倚着天台的栏杆,看着手机屏幕凝思,他就是随手开个玩笑,他也知道俞笙不信。尽管为了配合医生治疗,安辰经常隔三差五地没收他的手机,但人家还真就从来没乱用过他的社交账号。

几分钟后,俞笙新的消息发了过来,只有四个字:

“我进来了?”

确实在说完刚才那句语音时,俞笙就从床上起来了,穿着藏蓝色的棉布睡衣,穿过那宽敞明净的客厅,站在了秦星羽的卧室门外。

秦星羽眼疾手快地打了两个字:

“不行。”

当然不行了,因为他根本就没在卧室。

俞笙的指尖已然触到了那欧式复古的门把手,此刻倚着门框垂下眼帘,对着手机说出的几个字带着半是委屈半开玩笑的语气:

“昨晚可没说不行……”

他说得没错,明明昨晚他还抱着对方在地板上睡的,今天怎么就连门都不让进了。

秦星羽站在天台,毫不留情地发了一行字:

“你敢进来试试。”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写小剧场,么么哒!~感谢在2023-08-15 18:00:00~2023-08-16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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