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大厅外, 关于秦星羽整整一年没开演唱会、没发歌、没出新专辑的微博话题,尽管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撤没了,可记者们还是来了。
安辰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亲自带了安保团队到宴会大厅门口去拦,也知道这些媒体记者是冲着自家这位顶流来的,他得把人们拦外面, 不能影响剧组的杀青宴。
彼时宴会厅里的人们尚且不知外面的状况, 秦星羽没在自己座位上, 而是在小助理时川的陪同下,拿着杯子去制片人、导演、编剧,以及另外几位主演前辈那边,敬了杯酒。
在剧组的日子,几位前辈都挺照顾他, 也知道他的情况。
不能喝酒, 他就用牛奶代替。
结果他这牛奶还没敬完,便听见宴会厅大门的方向,啪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玻璃碎裂声,以及人们的尖叫声,一群人横七竖八地摔了进来, 话筒和相机跌落了一地。
宴会厅的玻璃门被挤碎了, 原本放在门口当摆设的那复古屏风, 也被撞倒在地上。安辰连带着几名工作人员,摔在人群里。被一块压得站不起来的,还有七八位记者和保安。
大厅里的人们一下子乱了, 赶紧从座位上起来帮忙, 扶人的扶人, 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现场的地板上洒落点点零星血迹,有几位记者的手臂和脸颊,被碎裂的玻璃划伤了。
“我X你大爷的,不要命了?”
“哎哟我的老胳膊老腿……”
安辰费力地从人群底下爬出来,好在他人高马大身体壮,尽管被压在最下面,也没受什么伤,这要是换了个小姑娘,估计就危险了。
不就是想扒他家艺人一年没开演唱会的原因么?一个破新闻而已,这也值得玩命?
一边帮着把摔得东倒西歪的几个记者扶起来,安大经纪口中仍旧骂骂咧咧,气得不行。
秦星羽出现在人群后方,手里还端着刚才敬酒时的那杯牛奶。
知道这些媒体记者是为了采访他,而意外摔倒受伤的,为了不再引起混乱,他只能远远地站着,没法上前帮忙。
可即便如此,有眼尖的记者远远瞥见了他的身影,仍旧蜂拥而上,哪怕是眼镜歪在了一边,胳膊上还受伤流着血。
“秦星羽,听说你是因为精神问题导致了失声,才一整年没开演唱会的吗?”
“这部电影的这个角色,原本是有台词的,听说是因为你参演,才修改了人设,是这样吗?”
“明年会不会有演唱会的计划呢?……”
有那么一刻,秦星羽是想像前些时候米兰时装周那样,把话筒拍桌子上转身就走人的。更何况,就在两秒钟前,他收到了他经纪人隔空给的一个手势信号。
那意思是:可以怼。
安大经纪今天超生气,这帮小记者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年轻人不讲武德!
他刚才连脏话都飙出去了,没事儿,他艺人可以撂人家话筒,随便撂。
但是秦星羽还真没有。
他今天没那个精力,自打这两天和宠物狗狗拍了几场互动戏,昨天又接到他父亲的一系列语音电话,再加上昨晚一宿没睡的缘故,即便今天服用了超量的精神类药物,他仍旧觉得心神恍惚,白天强撑着高质量地完成拍摄,这会儿他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除此之外,蜂拥而至的人群也让他有些惊恐害怕,明明站在人群外围的最远处,身后已然靠上了大厅的墙壁,退无可退了。
脚边的地毯上,有一枚刚才大门的玻璃碎裂时,飞溅过来的碎片,他也不知道是受着怎样的精神驱使,几乎是无意识地蹲下将那片碎玻璃捡起来了,藏进袖子里,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
宴会厅的广场,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了过来,打了双闪。所有人都知道,是小俞总的专车。
俞笙今晚没参加杀青宴,他只是不放心秦星羽,因而即便收了工也没回酒店,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宴会厅外面的广场角落,远远地守着。
至于杀青宴,他不感兴趣,也不怎么喜欢凑这个热闹。更何况作为资方,他也确实不大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免得剧组里的乙方们时时紧绷着神经,玩不自在。
刚才看见媒体一股脑地全来了,他才从车里下来。
顷刻间,原本在宴会大厅门口围堵着的媒体记者们,有一小半都向他奔过去了。
今晚两大顶流相继现身,可谓是媒体圈拼业绩的绝佳时机,尤其是年轻的小记者们,快要卷疯了。
“请问俞总,关于前队友秦星羽因精神问题,而导致无法开演唱会的事情,是真的吗?”
“秦星羽作为你的艺人,俞总可以透露一下,明年是否有给他安排演唱会的计划呢?”
“从顶流艺人退居为幕后资方,不知俞总有什么要和大家分享的吗?”
俞笙倚着车门抱臂而立,目光沉静冷淡如同一泓平湖。
他没有任何要分享的,他就是现身来给秦星羽分流的,冲进宴会大厅的媒体记者太多了,他怕吓着了秦星羽,他家这位近来有点怕生人。当然,同时也为了让宴会厅里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们,压力小一点儿。
于是他没回答记者一个字,随便围他,随便问他,有本事说他也是哑巴啊?
由于俞笙的现身,围堵宴会厅这边的记者少了一些,安辰也得以抽出身来,护着秦星羽返回圆桌旁。不大一会工夫,救护车到了,受伤的几位记者被送往医院治疗,好在处理得及时,没酿成什么严重的事故。
安辰气得够呛,一边揉着自己磕青了的胳膊,一边开启碎嘴子吐槽模式,跟同一张桌的小伙伴们碎碎念:
“现在不知道哪来这么些小年轻记者,为了点业绩真是不要命啊!我看刚才那小姑娘,脸上划了那么长一道口子,还往里面挤呢。”
言罢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的秦星羽,不假思索地教育:
“像刚才,你就可以直接摔了他们话筒,都这么过分了还给他们留啥面子啊,白天发新闻胡说八道的时候,也没见给咱们留面子啊……”
话说了半句,对上自家艺人微微疑惑的目光,安辰意识到自己满嘴跑火车跑过头了,赶紧住口:
“不是,不是啊,我不是那意思,咱不能那么对媒体啊,你做得对,这回对……”
知道到自己嘴上没把门的了,安辰赶紧往回找补,天知道他刚才都说了啥,身为一名经纪人,竟然教育自己的艺人摔记者话筒?他家这还是个精神状况不怎么好的小艺人。
他可不能再胡说八道了。
当晚杀青宴出了这么一场乱子,剧组的人们也没敢在宴会厅逗留太久,好在高层们还安排了KTV通宵狂欢,不过也颇有眼力见儿地特意没叫秦星羽。
几位主创都知道他不能唱歌了,也不便再找他去KTV。当然,另一部分人觉得,他晚上多半是要陪资方的,小俞总在外面守着呢,那谁敢叫啊。
更何况,他经纪人似乎也不想让他继续应酬的样子,杀青宴快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跟几位前辈打了招呼,准备告辞。
夜幕降临,秦星羽团队的那辆黑色商务车,从其他剧组车队中缓缓驶出,往返回酒店的另一条公路上而去了。
秦星羽靠在后排车窗的角落,一整天的疲惫下来,再加上全靠药物吊着,他此刻精神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涣散,茫然时甚至听不大懂车里其他人的寻常交流,清醒时又仿佛什么事都想得起来。
片刻之后,他拍了拍前排安辰的肩膀,递上去的手机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
“我也想去KTV。”
“……行……吧。”安大经纪犹豫了几秒钟,让司机调头。
他家艺人要玩,那他就陪玩呗,秦星羽唱不了歌,但他安辰可以。于是眼见黑色的商务车在返回酒店方向的公路上,调了个头。
后面跟着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缓了车速,副驾驶的王秘书回过头来:
“俞总,秦总的车调头了,安总刚发来消息,说是去K歌的地方跟大家打个招呼,您看咱们……”
“附近转转吧。”
俞笙淡淡地回复,跟着秦星羽的车一天了,对方这两天身体状况格外不好,他着实不大放心。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艺人在前面忙工作忙社交,资方在后面24小时监控。
主要是不想让秦星羽这么觉得。
安辰带着自家艺人到了剧组的KTV包厢,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便有人热情地邀请安大经纪来一首。
安辰要是拿了麦,那可就不是一首的事儿了。想当年安大经纪年轻的时候,那也是K歌小王子,唱吧夜店里的一把好手,刚才在杀青宴上陪主创前辈们喝了点酒,这会儿正好嗨起来了。
秦星羽唱不了歌,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热闹。
他自来都喜欢听安辰唱歌,尽管他家这位经纪人,没受过音乐方面的专业训练,也谈不上唱功,但难得的是,人家拿了麦就开吼,没半点包袱。
比他们平时一起玩的几个小歌手小演员开麦,有意思多了。
今晚安辰也是应酬时多喝了些酒,深夜里的KTV包厢,唱歌唱得全情投入。
然而这个时段的秦星羽,却早已电量耗尽般,再也没办法保持专注了,听了两首歌,思绪便不知道飘飞到哪里,似乎想起了自己还能在舞台上唱歌的日子,又觉得那些茫远得遥不可及。身体也跟着思绪无意识地游走,等到安辰一曲终了回过神来时,他家艺人已经悄悄开了包厢的门,溜出去了。
安辰拔步便追,秦星羽从他眼皮底下溜走,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之前大半夜跑出小区大街上闲逛,一个人跑上公司20层的天台,偷拿车钥匙跑去地库开车……
这家KTV规模不小,算是南城最豪华的一家了,走廊曲曲折折,昏昏暗暗。秦星羽茫然无意识地走了两个拐角,看见有空的包厢便闪身躲了进去,还反手把门关上。
跟他经纪人斗智斗勇,他可是个老手。
安辰追了两条走廊,就有点懵了,一间一间的包厢门上挂满了令人迷糊的霓虹灯。他虽然歌唱得好,但委实不适合在KTV这种娱乐场所找人,用他的话说是,自己就一游戏黑洞,什么KTV啊,高级会所啊、密室啊、剧本杀啊,这都是年轻人爱玩的场合,自己就一进去头昏脑涨。
此时秦星羽躲在走廊角落最里端的一间小包厢,聚精会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有点心慌难受,虽然刚才精神头十足、叛逆少年上线般地摆脱了自家经纪人,但从听着大家唱歌的时候开始,其实他精神状况已然不大受控了。
没有什么明显的诱因,他就是会突如其来的不舒服。可能是这两天没休息好,实在太累了,也可能是听见别人唱歌,勾起了一些零星记忆。
最小的这间包厢无窗,他有点透不过气,于是在确保自家经纪人没能找着自己后,他将包厢的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闪了出去。
KTV的走廊里依旧热闹如常,时不时地有一些人从隔壁的包厢出来进去,相邻的几间包房里,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
秦星羽觉得有点心慌,只想呆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他今天穿得格外低调,黑色的高领毛衣,带帽子的风衣外套,将帽子扣在头上,在灯光照不到的墙角,不大容易被认出。即便是被认出了也没什么,南城本就是个影视基地,这里来工作娱乐的都是明星,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突然间,斜对面一间小包厢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的身影,刚一出包厢门,男生就迫不及待地将女生抵在走廊的墙壁上,拥吻。
他原本没抬头,却在经过那对男女的身畔时,感觉到那男生停下了动作,扭头看过来了,于是他也顿住脚步,抬眸瞥了一眼。
结果一下子就看到,这从包厢里出来的一男一女:周亦承和尚珊。
还真是冤家路窄,南城这地方也着实太小了。他觉着是不是应该找机会拉周亦承去算个命,看看他们俩是不是上辈子的对头。
“小羽?”
许是在这里相遇,周亦承也微微意外,当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忽明忽暗的目光闪了闪,泛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听说你们剧组今天杀青,恭喜啊,怎么,来唱歌?可是很久没见你唱歌了。”
秦星羽冷冷地看着他,没法回答。
两大顶流在这里相遇,走廊里已经有几个同来K歌的客人,从包厢出来看热闹了。
周亦承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在对着秦星羽而言,又仿佛自言自语:
“上个月我参加了个商演,唱的是那首《晚风》,去年我们一起写的,当时在舞台上忽然就很怀念,听说我们分开后你不再唱歌了,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真好。”
分开?秦星羽抬手就将自己外套上的帽子掀开了,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了,他也不怕被认出来了,他和周亦承从来就没在一起过,什么是分开?!
旁边的尚珊抬头去看周亦承,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的目光。
“我们之间没有关系。”秦星羽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下一行大字,抬手举到周亦承面前。
周亦承的目光从四下里的人群扫过,最后轻轻落在对方的手机屏幕上,神色中带着那么几分难以置信:
“我们之间没有关系?那么我们两个人的粉丝,你把她们当什么?这一波粉丝福利我们吃了快十年,虽然如今我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但一句没有任何关系,就真的能把从前那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过往抹掉,能给粉丝一个交代吗?”
秦星羽神色间微微诧异,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恍惚得厉害,导致反应有些慢,没能立即理解对方的意思。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对方口中那段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过往,他不认。
他秦星羽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人。
尽管他此刻已经很不舒服了,精神开始涣散,心脏也像是被什么揪紧了。已经有原本就跟他而来的粉丝们,拿着相机远远地拍照录像,其他路人和记者越聚越多。
“好,好……你说没有关系,那就没有。”
周亦承像是透着无尽绝望般的目光,流露着半是无奈半是隐忍的苦笑,苦情戏码拉足了。
秦星羽有点震惊。
周亦承是个优秀的演员,演技很不错,正经表演系科班出身的,确切的说,应该比他秦星羽要好上一些。更何况周亦承近两年来专攻演戏,其实没怎么唱歌。
直到去年他们彻底闹掰了,秦星羽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周亦承对他说:
“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在舞台上唱歌。”
此刻随着围观的粉丝记者越来越多,秦星羽再次觉得精神开始混乱,渐渐地他听不懂人们的说话了,也感觉不到四周越聚越多的人群,甚至是纷涌而至的闪光灯。
在无数人的目光与镜头之下,周亦承忽然上前,用力抓起他的右手,举在镜头前,随着咔咔咔的镜头,一连串的闪光灯落在他修长白皙,但留了十几道旧疤痕的手指上,那掌心还攥着刚才在杀青宴上,随手捡起的一块碎玻璃。
“俞笙对你并不好,以前你不会这么伤害自己。”
“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才会这样?”
周亦承在无数的镜头前,用盛怒之下的语气,接连质问出这几句话时,秦星羽恍然间就明白了。
对方如今想要坑的人不是他,是俞笙。
周亦承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把俞笙拖下水。
于是神智尚存一丝清明的秦星羽,一把就将周亦承推进了身前那间距离最近的小包厢。
远处的走廊,安辰的身影向这边一路小跑而来。与此同时,那辆夜幕下在公路上绕着圈行驶的劳斯莱斯里,王秘书扭头慌了神:
“哎哟,坏事了,坏事了俞总,刚才有人汇报,周亦承今晚也在咱们剧组那家KTV和人聚会!”
“调头。”
俞笙面色阴沉的两个字之后,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个弯,司机一脚油门往KTV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彼时秦星羽已经反锁上了包厢的门,此刻的包厢里只有他和周亦承两人,连尚珊也关在了外面。
即便他当下心神有些混乱,精神也不大清醒,但此时此刻的他,就想跟周亦承刚到底。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写小剧场,啾~感谢在2023-08-17 18:00:00~2023-08-1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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