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羽直接进了周亦承演唱会的后台, 在那再熟悉不过的化妆镜前坐下,按时间算来,对方的演唱会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
而他的到场, 已经轰动了整个场馆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周亦承的女朋友兼经纪人尚珊,匆匆而来, 神色间明显不如上一次来红豆影业的开业典礼上淡定。
“秦总, 今天是我们家亦承一年一度的演唱会, 您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来打扰他,是什么意思?”
秦星羽抬起那双清俊漂亮的大眼睛,淡淡地瞥了一眼,甚至懒得打字回答。
尚珊鲜少有这般被压了气场的时候,连平日里身为周亦承官方女友的正宫范儿都荡然无存:
“如果你想破坏亦承的舞台, 我劝你省了这份心, 我们没有邀请你,更不可能让你接近他。”
秦星羽仍旧坐在那白桦木的卷草雕花化妆镜前,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而是平静地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全通证放在化妆台上。
他是有官方证件的。
尚珊面色变了变,今晚秦星羽身边一个工作人员都没带, 貌似也全然没打算亲自和她交流。
“不管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现在以周亦承经纪人的身份, 请你离开。”
尚珊勉强压下怒意,言辞间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秦星羽还真就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出了化妆间, 只不过不是向着离场的方向, 而是往舞台那边缓步而行。
这条走廊直通到舞台的升降台底, 几十米的路上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有导演、主办方、舞美、灯光师,也有周亦承团队从前的几位熟人。
无一例外地竟然没人敢拦,都以为他是周亦承邀请的串场嘉宾。
毕竟对于两人之间的恩怨,都是捕风捉影的传闻,谁也不知道个具体真相。
秦星羽就站在候场的位置,还倚着那负一层升降台底下的金属栏杆,听了一会舞台上方传来那再熟悉不过的,周亦承的歌。
居然还有主办方的人,恭恭敬敬地给他搬了把椅子。
他从容点头致谢后坐下了。
尚珊喊了好几波工作人员,甚至叫了保安来把人请走,都没人敢动。
谁让秦星羽的名气地位在那摆着。
等到演唱会结束,夜已深,为了回馈粉丝,周亦承还特意返场又多唱了一首歌,回到后台时,秦星羽已然坐着无聊,起身转到更衣室,看着那一排排储物柜上的龙猫和杰尼龟贴纸发呆,也不知道是哪个热爱动漫的艺人或是工作人员留下的。
有助理特意在周亦承耳畔低语了几句。
周亦承也先是意外怔住,驻足思索片刻,才来到更衣室,在那片供演出人员存放物品的铁皮柜子前,与眼前的人对视。
即便做足了心理建设,秦星羽一瞬间亦是稍微有些恍惚的,刚从台上下来的周亦承,还穿着演出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像极了他们曾经每一次同台的样子。
不过在下一秒,他便单刀直入地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下一行字,递给对方:
“造谣俞笙贿赂证人的事是你做的?”
周亦承目光落在对方的手机屏幕上,先是半晌不语,而后像是忽然想出了答案般,伸出单手撑着那一排铁皮柜,似笑非笑地反问:
“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啊?发微信不就得了?我还以为是来看我演唱会呢。”
这突然上线的演技,属实有点浮夸了,秦星羽那双漂亮明澈的大眼睛,沉静若水般笃定望向面前的人。
“看来是一点也不怀念我们的舞台……”
末了,周亦承又调笑般地轻声感叹了句。
秦星羽如今几乎不太受他的影响了,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贿赂证人的其实是你。”
是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秦星羽清清楚楚地知道,无论当日尚未退场的零星保安,还是负责控制升降台的工作人员,都多多少少拿了对方的好处。
尽管他自打身心受创以来,这件事全部都是俞笙在处理,他没有半点接触,可他也什么都没错过。
周亦承再次瞥了一眼他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不答话,仍旧笑问:
“看来这一年在咱们队长身边没白呆,精神出了问题智商也没掉线啊?”
秦星羽冷然望向面前的人,不动声色。
“实话告诉你,我、没、有。”
周亦承故意一字一顿地说着话,像是面对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生怕对方听不懂一般,还特意放缓了语速,末了才语气正常地强调:
“造谣咱们队长的事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贿赂证人,不过,你也知道我的经纪约年初到期了,我没续约,签了你们家的公司:画堂传媒。”
这几句话周亦承看似说得明明白白,实则转弯抹角极了。
但是秦星羽听懂了。
周亦承居然签约了他父亲和宋雨画的经纪公司,现在是他们手底下的艺人了。
他们家那个小经纪公司,到底还是让他父亲和宋雨画,给挖了一个顶流台柱子过去。
画堂传媒这两年来一直想要挖顶流,从而跻身一线经纪公司,这事他知道,但怎么也没想到,结果挖的是周亦承。
那他就明白,到底是谁买通事故现场的证人反水了。
他的父亲和宋雨画,以及周亦承,如今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一旦他或是俞笙公开起诉周亦承,对方将面临着在娱乐圈的彻底翻车。
要知道周亦承尽管如今被曝了恋情,还涉嫌诈捐,原公司也有新的师弟团出道,不再用心捧他了,但十年的流量底子在那摆着,仍旧是娱乐圈中不可多得的摇钱树。
“不信?等着吧,过几天就会官宣。”
眼见对方怔了片刻没给反应,周亦承补充了句。
秦星羽是信的,在签约了画堂传媒这件事上,周亦承没必要骗他,他只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无法开口。
当然,倘若他能够开口说话,也很难表述此刻的感受。
他无话可说,转身便走,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向俞笙宣战这件事,是他的父亲和宋雨画主导。
在离开这座场馆前,他特意回过头,望向那演唱会结束后,已经散场的空空荡荡舞台,连升降台也回到与地面平行的位置。
那里的灯光早已熄灭,而一年前的那天,他就是在那里,失去了至今也没能找回的梦想。
俞笙抵达舞台一侧的走廊时,还穿着登机时的那身黑西装,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携带着的数十名黑衣保安,一刹那间围住了整个内外场和后台。
俞笙精准地找到了他。
站在空寂无人的舞台中央,俞笙抬手轻揉了揉眼前人那戴着帽子,并不能摸出什么手感的头顶,没有多言一个字,只是沉静而深邃的眸子里,是平日里鲜有的温柔。
远处的场馆侧门的方向,与冯曳并肩而立的庄晏晏,缓缓地摘下摩托车头盔,心中五味杂陈。
她心里的CP终究还是换人了。
她不知道知道秦星羽心里怎么想,但是今天是秦星羽特意到此,是专门为了替俞队长出头,至少是个互相守护的双箭头。
只不过,许是那个场馆里的那个舞台,勾起了过往的不堪回忆,在当晚被带回来的第二天,秦星羽忽然发烧了。
一连高烧了快一个星期,再一次引发了严重的哮喘,又在那最熟悉不过的病房里,住了好几天。
这些天来,他几乎吞了三倍剂量的安眠药,即便如此,仍旧不曾睡得踏实,半梦半醒地躺了几天,昏昏沉沉中,少年苍白而精致、却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动了几次,似是想要说上一两个字,但俞笙特意凑得近了,没听清。
秦星羽开始有一点想要努力是说话的迹象了,是好事。
他不愿意住在医院,在医院打了几天针,半退了烧便回家住了,俞笙这几天都没去公司,而是跟着一块回了家,晚上就住在秦星羽家里,确切的说,是秦星羽的床上。
拥着怀里的人入睡,在对方意识涣散的半梦半醒间,隔上几个小时就小心地抱着人轻翻个身,给对方按摩因神经损伤、血液不通而躺得僵硬的腰背。
通常午后安辰会过来,顶班陪一会秦星羽,有时候会遇上俞笙或是景小延也在。
那天安大经纪刚从自己的奔驰轿车上下来,一眼便看见了俞笙站在别墅的院子里抽烟。
俞笙是在这一年间学会抽烟的,从前当艺人时,半根烟都没碰过,自从秦星羽伤后,他开始习惯于一个人惦记对方时抽烟。
不过他的烟瘾不重,在秦星羽面前从来不抽,伪装得可好了。秦星羽天生有哮喘,对空气格外敏感,这要是哪天一个疏漏,分分钟给他拆穿。
既然在这遇见了俞笙,安辰顺带着汇报点事:
“我跟你说,俞笙,咱谈妥的那几个练习生,其中有三个让画堂传媒签去了,就这礼拜的事,说是开了更好的条件……你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明摆着跟咱抢人吗?”
俞笙闻言不动声色,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中,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画堂传媒和他作对,也是近期自打对方公司想抱J.Y集团的大腿无望后,才开始调整的战略。
虽然秦耀堂这个人内狠外怂,但架不住有那么个心眼多、野心大的媳妇,在家中明显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而至于签哪个练习生,在俞笙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也不是非签谁不可。
此刻听完了安辰的汇报,刚思索着凝眉点了点头,未等回答,他们辰哥碎嘴子属性已然发作,紧跟着补充:
“那几个小孩我都聊过了,其中一个6号齐年,还有两个几号来着……就那画堂传媒,跟每个孩子谈的都是只签三个,主打三人团,人不在多,签约即出道,包影视一番、一线代言、个人演唱会、享五五分成……”
“小孩们也真信,光我知道这两天签的,就不下十五个了,还签约即出道?还个人演唱会?想当年你们五个,都出道了好几年才有的个人演唱会,还影视一番?就小羽和小延他俩,咱现在也不敢包影视一番啊,要是跟前辈影帝影后合作,那咱还不是得主动降番?”
“还有这5:5分成,整个娱乐圈也就你们几个,每年给公司大几亿的往回赚,也才这两年拿过五五分成,那没啥名气的小艺人,谁拿过五五分啊,二八分都算公司发善心了。”
“我都没好意思说穿……”
“要我看啊,签走就签走了吧,咱不跟他们抢,能唱能跳、长得好的小男生那不有的是?”
听着安辰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吐槽完,对此俞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出来有一会功夫了,俞笙不放心屋子里的人,于是掐灭了烟,又将原本就没系扣子的外套脱了,随手递给了安辰。
“放你车上,散散烟。”
言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进秦星羽家门了。
留下捧着外套一脸错愕的安大经纪。
“凭啥有烟味就得放我车上?我这刚锁车……”
等到安辰把俞笙的外套放回车上,重新锁了车,再返回秦星羽家时,难得地看见自家艺人精神不错地裹着毛绒披风,在二楼落地窗前的地板角落,捧着几本书籍认真地翻看,如工笔画般精雕细琢的唇畔微动,试着想读上面的文字。
尽管秦星羽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这是他自从重伤这一年来,鲜有的积极地想要恢复表达。
在当今这个人均浮躁的娱乐圈里,秦星羽属于难得休息时,能够安下心来看书的人,客厅里满满一个架子的书,几乎每一本都完整地读过,还详细地做了笔记,影视表演类、音乐艺术类、经济学、哲学、心理学,都有涉猎,就连俞笙家里,还有不少从他这借去的书。
俞队长不喜欢买书,只喜欢借书看,借来的比买来的读得认真,尤其是从秦星羽这借的书。
今天除俞笙外,景小延也在,陪着秦星羽一块在客厅看书,但至于看的什么书,让他们辰哥一眼瞥过去,就皱起了眉。
人家秦星羽在努力一字字无声地,尝试阅读哲学书籍上的文字,再看景小延在看啥?
拿了一盒彩色铅笔,以及5岁以下儿童填图的画册,在那涂色!
那画册还是安辰买给自己闺女,还没带回家,先给秦星羽留几本翻着玩的。
“嘿,延儿,我这涂画书人家小羽看看也就得了,你非得给我涂了是吧?合着我以后得买两份呗?锦锦一份你一份。”
景小延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同样的话,他可没听安辰教训过秦星羽,当然,他羽哥也不霍霍人家锦锦的画册。
不是亲艺人还真就不一样!
秦星羽有在努力恢复为一个正常人,尽管这在眼下,对他来说还实属不易,短时间内难有什么进展,但状态明显比从前好些了。
以韦盛为首的精神心理专家团队,也重新给他订制了一部分心理课程,将从前的简单拼图、积木、手工等等,有计划地改成了一些诸如写字回答问题之类,更偏重于沟通交流方面的训练。
俞笙和安辰也不再限制他的出行,只要有人陪同就可以,谁让他秦大明星可是当今娱乐圈顶流之中,鲜有的宁可自己打车,也要出门的人,限也限不住。
秦星羽凭借着一己之力,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两把车钥匙。
星期一的中午,他太阳打西边出来地给父亲秦耀堂发了个微信,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下午三点,我去你公司。”
尽管他如今仍旧没有办法与父亲正常地沟通交流,多年被恶意对待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即便是给对方发微信打字,都止不住地心悸手抖,全身发冷,但他还是发了这么一条不带任何语气的信息,也没加称呼没叫爸。
他知道每个星期一下午,是画堂传媒开例会的日子,他的继母宋雨画,是个雷厉风行的事业型女性,自从成立了画堂传媒,每周一下午的例会,多年来雷打不动,全员参加。
他找他父亲的确有事。
关于他们红豆影业谈妥的练习生,被他父亲给挖走了的事,尤其是连周亦承也被挖走了的事。
明摆着是正面商战的节奏。
别看他小秦总每天睡睡觉、发发呆,大部分时候卧床,偶尔跟心理医生玩玩积木和拼图,但这周围的事儿,可一件也没耽误。
秦星羽要搞事情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作者有话说:
周一啦,打起精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