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会议室里起了争执, 原本站走廊里看热闹的员工,都退了个一干二净,对于老板的家事, 谁也不敢掺和。
唯剩几个新签约的小练习生,仍旧围在门外,不怕死地偷偷当吃瓜群众。
原本只是在门口安静录音的庄晏晏, 听见里面秦耀堂刚才暴怒的那一嗓子, 吓了一跳, 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后敲了敲门进来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报上一句“我是J.Y集团副总裁”,身后的门便再一次开了,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手里还拿了个飞机模型, 身后几个练习生哥哥追着陪玩,一看就是秦耀堂和宋雨画的小儿子。
秦星羽微微蹙了蹙眉,伸手就把自家弟弟的飞机模型给抢走了。
他没别的毛病, 既怕小朋友又喜欢抢他们的玩具。
小朋友委屈巴巴,跳着要夺回玩具,秦星羽拿得高了, 对方够不到, 于是抱住了自家哥哥穿着修身牛仔裤的小腿。
下一秒秦星羽就把飞机模型扔下了, 转而将弟弟推开,比起执着地跟小朋友抢玩具外,他更害怕对方的靠近。
只不过这会议室的空间不大, 他惊恐之下这么一推, 稍稍用了些力道, 小朋友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刚才就挂上眼角的金豆豆,终于随着哇的一声大哭,掉下来了。
宋雨画赶紧上前抱起小儿子。
秦耀堂勃然大怒,先前还是一副苦衷十足的模样,跟自家长子扯皮,眼下一瞬间的功夫站起来了,抬手一巴掌就朝秦星羽脸上招呼。
秦星羽一伸手挡住了。
他现在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小时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少年了。
秦耀堂惊异于这一巴掌居然没能得手?多少年了,他揍孩子从未失手过。于是目瞪口呆了一小会儿,反应过来时,气得又要当着这一众外人的面,抽裤腰带。
庄晏晏又气又急地捂着眼睛跑上来拦住了。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庄大小姐,这会儿一害怕,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言语来。在她的成长环境中,没什么人会动不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因而去年春节前,她被自家老爷子扇的那一巴掌,至今想起来心里都难受极了。
此刻秦耀堂教训儿子没能如愿,怒意更盛了,眼见这小姑娘上前碍事,也不管是谁,不由分说就一把将庄晏晏推倒了。
庄晏晏惊叫了一声,胳膊肘咚的一声撞上会议桌腿,疼痛感瞬间袭来的同时,外套一侧口袋里的手机传来焦急的男声:
“怎么了?咋啦?庄晏晏?”
她的手机还保持着跟安辰的通话状态。
安大经纪正开着车,一门心思地往这边赶,听见电话里叮啷咣啷的声音,对方惊叫了一声后就没了回音,顿感不妙。
会议室的长桌旁,宋雨画让招手,让那个名叫齐年的小练习生,把小儿子带了出去,回头双手抱臂观望。
被自己丈夫推倒在地的女孩子是什么身份,她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她没说穿。
在公司的运营方面,近来她与丈夫的意见出现诸多不和。在秦耀堂看来,抱紧小俞总这条资本大腿,装怂装孙子,是眼下的万全之策,只要小俞总还没厌倦了他儿子,就足以保证他的公司稳定发展,吃喝不愁。
但在心比天高的女强人宋雨画角度,不甘于屈居俞笙的资本之下,总有一天她要把秦星羽和俞笙双双扳倒。
既然得罪小俞总是迟早的事,那么便让自己这没脑子的丈夫,先把J.Y集团股东家的闺女得罪了,一不做二不休。
此刻的秦耀堂,只当庄晏晏是个跟他儿子站一边的普通女员工,对于他儿子从小便人气万千、命犯桃花这件事,秦耀堂认识得相当充分。
但是如今不行了,在他看来,他儿子已经是有主了的,但凡还出现在他儿子身边的女孩子,那都是破坏他儿子和小俞总感情,从而直接阻碍他这个老父亲事业发展的红颜祸水。
“干什么的?说!头发烫得跟狐狸精似的!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往我儿子身边凑的那些不学好的小姑娘们,都什么下场!”
话音未落,他撸胳膊挽袖子,双手扛起会议桌旁的旋转椅,朝着正要起身的庄晏晏,当头就砸下去了。
危急时刻,秦星羽利落地上前一把挡住。
尽管他如今的身高比父亲还高了几公分,但毕竟他太瘦了,体质也弱,再加上去年的事故伤了骨骼神经,即便同样是个成年男人了,力气上也差得太远。
因而他这么一挡,没能完全挡住,椅子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颈,顺带着椅背的侧沿磕上了他的腰背。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硬撑着没有退开,而是护在庄晏晏身前,撑着会议桌的桌沿,站住了。
会议室那钢化玻璃墙外,站着的练习生们都吓呆了,有反应快的吃瓜群众,赶紧拿出手机来录像。
下一秒,秦星羽反握住了父亲又要扬起的手腕。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脆弱的少年,而今的他,有足够的意志来挑战从前的那些年里,从未成功挑战过的父权。
“小羽,快放下椅子,咱们有话好说,你不能对你爸爸动手!”
宋雨画瞥了一眼外面练习生们的镜头,立即提高了嗓门。
椅子?说得好像椅子在他手里似的!宋雨画最擅长歪曲事实了。
秦星羽心里明镜儿似的,只不过,他没办法出言争辩,也没有力气抬头去看。刚才那金属的椅子腿砸在了他后颈的位置,这会儿他觉得有点眩晕,即便撑着桌面,也站不太稳当。
于是他这么缓了一会儿的功夫,秦耀堂挣脱开来,抄起身后架子上的一枚奖杯就扔过来了,那一瞬间的轨迹路线,也不知道是向着正慌乱中爬起的庄晏晏,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
电光石火间,秦星羽也没办法分辨,于是立即抬手挡了一下,让奖杯落在会议桌上的安全位置,以免伤人。
不过他此刻腰椎以下忽然开始麻木,脚步也不怎么听使唤,这一挡,虽然挡开了大半,却仍旧感觉到在那奖杯落在桌面的前一瞬,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顺着自己额角的位置划了一下。
而后他便身形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
他自己也觉着奇怪,没感到哪里受伤,也没感到哪里疼,只是不明白自己上一秒还在桌边护着庄晏晏,这一秒怎么就忽然倒地上了?
在倒下的瞬间,他用余光瞥见了,那奖杯是他16岁那年获得的华语乐坛新人奖。
他的奖杯太多了,多到数不过来,并没有全在自己身边,有几个仍旧留在父亲家里或是公司里。
他是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倒下的,那感觉跟游戏里溜达晃荡着,结果突然被草丛里的刺客偷袭,血条瞬间空了一样,返回复活点的读秒中,还需要复盘一下才能行。
他觉得幸好自己护住了庄晏晏。
保护女孩子这件事,是他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教给他的,并不因为庄晏晏是他的下属或是俞笙的朋友。
耳畔似乎多了许多叫喊与嘈杂,恍惚中他似乎还听见了安辰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茫茫远远地不大对劲,像是手机里的,总之奇奇怪怪,他觉得多半是自己被砸蒙了产生的错觉。
即便在父亲手底下吃了亏,他此刻仍旧思绪灵活地复盘,刚才那奖杯应该还是没完全躲过去,在挡掉之前被磕了一下额角,再加上先前用肩颈替庄晏晏挡了一下椅子腿,他大抵是挨了两下。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疼,额头不疼,肩颈也不疼,似乎没什么事,反倒是几分钟后,他腰锥的旧伤处,传来的剧痛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还是最开始那金属椅子落下时,磕了一下。
不过他仍旧竭尽全力地一点一点站起来,顽强得一如当年那个无论怎么挨揍,也不肯讨饶的倔强少年。
眼角上方似乎有什么液体流淌而下,沾湿了他一侧的浓密羽睫,那感觉仿佛是扑闪着想要起飞的蝴蝶,被雨水打湿了翅膀般,同时伴着些许的视线遮挡,不过,他没怎么留意。
秦耀堂最看不得自家儿子这副不服软的样子,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狂妄嚣张至极,是对他这个父亲至高无上权威的挑衅。
“你小子还敢起来?你敢给我起来试试?!”
多年来只能靠在孩子面前耍横,而获得自尊心的男人,此刻一边怒吼着,一边抬脚就要去踹。
陡然间,会议室的钢化玻璃门被从外面撞开了,紧接着电光石火间,只身而入的年轻男生身影,一拳直接就揍在了秦耀堂鼻子上。
俞笙到了。
这一拳是小俞总亲自打的。
接到安辰的电话,俞笙便一分钟没多耽误地疾驰赶来,此刻小俞总的怒气值,一点也不比眼前的秦耀堂低。
对方敢动秦星羽,他俞笙也不再顾及什么身份脸面了,哪怕这个人是秦星羽的父亲。
宋雨画见状赶紧上前要拦,被俞笙轻轻一推,坐倒在旋转椅上。
俞笙的目标十分明确,绝不跟其他人纠缠,而是随手拿起桌上的奖杯,照着秦耀堂的脑袋,紧接着要来第二下。
然而动手之前,他一眼看见了那奖杯上刻着的名字,转而又放下了。
他不能污染了写有秦星羽这三个字的奖杯。
于是他改为赤手空拳,朝着秦耀堂又踹了两脚,将人踹得靠上了墙壁,同时扭头望向秦星羽的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惊怒、担忧与焦急。
秦星羽也有点错愕,他跟他爸起冲突也不是头一回了,这么些年来都这样,小时候当着俞笙的面就好几次,还顺带着连累俞队长也挨过一巴掌。
而此刻俞笙看着他的目光中,是有些夸张的惊怒,他没觉得自己怎么样,他好好地站在这。
反倒是对方,作为曾经的顶流明星,而今千亿时尚集团继承人的小俞总,第一次动手打人。
尽管他俞笙素来也是个固执不服管教的少年,但贵族世家出身的教养,以及万众瞩目的明星身份,使得他平日里性子虽冷,言行举止还是相当绅士得体的,别说是动手打人了,脏话都不曾飙过一句。
但如今,关乎于秦星羽的安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耀堂被俞笙踹得滑倒在地,这个就在几分钟前,还气焰嚣张的中年男人,此刻非但没有了一点儿刚才教训儿子时的蛮横劲儿,还敛了锋芒连连作揖道歉:
“是俞总啊,俞总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教训儿子没有分寸,给您添麻烦了……我也是怕小羽这性子不讨人喜欢,让您费神,想着替您管教管教……”
连宋雨画都向丈夫投去了一个鄙夷不屑的目光,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窝囊废男人。
会议室的角落,庄晏晏胆战心惊地双手发抖,庄大小姐自小过得是何等尊荣的生活,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坏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
秦星羽心里也觉着连累了对方,过意不去,此刻面对着庄大小姐,他抬手比划了个手势,是手语当中最简单的“对不起”的意思,他估计对方应该能懂。
庄大小姐怔住了,抬眸望了他一眼,旋即捂住了嘴巴,目光中是与俞笙几乎如出一辙的惊恐。
秦星羽更错愕了,一屋子的人都诧异的看着他,尽管他早已习惯了被注视的感觉,但今天这种感觉,明显不对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腰伤处痛得有些站不稳,身子微微摇晃间,额头咚地碰了一下会议室的玻璃墙,动作幅度非常轻,就跟坐车颠簸碰了一下车窗一样。
然而在下一秒,他看到被他额头碰过的那一小块玻璃墙,染了一片鲜血。
他随手摸了一把额角,一手的血。
他忽然就明白俞笙和庄晏晏那般惊惶的目光是为什么了。
这屋子的玻璃墙不反光,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也能够想象得到,刚才额角被奖杯划的那一下,虽然不怎么疼,但估计是划破了,有血迹顺着侧脸流淌而下。
大约是把他们吓坏了。
俞笙撇下秦耀堂,赶紧过来看秦星羽,此刻的秦星羽倚着玻璃墙而立,他想用手语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额角碰破了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他没事儿。烟单挺
但是这个意思对他而言比较复杂,一时半会没想明白怎么用手语表达。
俞笙试探着轻轻拨起他一侧的刘海,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地触碰到,那已然被血黏住了,不太撩得开的发丝。
作者有话说:
作者:俞总限你两章之内,再不吻干死你!
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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