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羽知道自己今早发了那么一条任性的澄清博, 这会儿要是在公司里遇上了他经纪人,他铁定挨训。
因而他特意躲开了安辰。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 平日里只有高管才会偶尔上来的J.Y集团顶楼,今日人格外多,那间最大的会议室里, 还有几个陌生的西方面孔进进出出。
此时俞笙身着西装端坐, 专注聆听首席设计师汇报新款单品的设计理念。
秦星羽凑在会议室厚重的玻璃窗外, 好奇地瞧了几眼。
作为一个艺人,他没怎么见过这等规模的严肃会议,他的好奇心,如今终于稍微恢复一点了。
然而就是这么几秒钟的功夫,被会议室里面的人瞧见了, 有长桌旁的副总特意向俞笙使了个眼色, 正在绘声绘色用英文讲述产品理念的设计师,目光也顿了顿。
小秦总来了这件事,必须得第一时间让小俞总知道。
哪怕人家一点也没有打扰的意思。
这些海内外顶级时尚圈的设计大佬们, 平日里专注各自的产品,其实也不经常见到明星。
尤其是对于自家集团这位和小俞总绯闻不断的代言人,也都透着一探究竟的心思, 巴不得会议暂停一停, 沾着小俞总的光出去看上两眼。
尤其是就在40分钟前, 王秘书急匆匆地拿着手机,跑进来给小俞总看,他们代言人为了帮小俞总澄清, 而发的那条强势公关博, 简直引起了轩然大波。
会议甚至为此耽搁了十几分钟, 人们观察小俞总的神情,也透着说不出的复杂微妙。
似乎在看见这条微博后,小俞总心情不错。
以至于更多的人想知道,他们代言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尽管这不是公司设计部门需要关注的,但热爱吃瓜这件事,不分年龄、性别,以及国籍。
其实在被发现的第一眼,秦星羽已然转身跑了。
这样的场合他虽然好奇,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怕陌生人的,尤其是说外语的陌生人。
说不了话又听不懂的处境,让他格外没有安全感。
领会到同事的目光后,俞笙第一时间暂停了会议,出来在那回形走廊的另一个转角处,追上了秦星羽。
撑着那光洁的大理石窗台,俞笙将人堵在臂弯与墙角之间。
对上怀里人如同受惊小兽般微微垂下的眼帘,明明几十分钟前,还为了他的名誉而强势公关,这会儿看见了陌生人,怎么就怕了呢?
那扑闪着颤抖的颀长羽睫,染上显而易见的惶惑与惊恐。
“不想理我?嗯?”
安抚着怀中有些吓着了的少年,俞笙轻轻地逗着。
秦星羽的目光顿了好一会,才一点一点沉静下来,他的手机关了,于是便用右手那宛若天使般白皙修长的食指,在对方那笔挺的西装领口,不疾不徐地画下一个简单的符号。
是他们组合几个少年之间,从小就独有的暗号,从前合体排练时,若是谁出现了失误,影响了其他人,便隔空比个这样的符号,意思是“对不起”、“我的锅”、“坑队友了”,以及“连累大家了”等等。
对于俞笙明明是为了保护他,结果却身陷囹圄这件事,秦星羽着实是有些不安的。
少年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触着西装外套的衣领,一点一点地描绘着,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俞笙忽然间觉得仿佛有一种滚烫,在心底一瞬间爆发蔓延开来。
明明对方的指尖隔着他的西装,他西装里面还穿着衬衫,可俞笙却感到整个人都火烧火燎的,那轻若尘埃般的凌空符号,像是一笔一划地刻在他的胸口上、心脏里。
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把怀里的人揽紧了些。
不知是由于一宿没睡好的缘故,还是俞笙的力道稍大了些,秦星羽有些站不稳,扶着对方的肩,身子微微晃了晃,身后的宽敞大理石窗台不高不低,刚好与他细瘦的腰间平齐,硌得他略略不舒服。
捕捉到怀里人不易察觉的一瞬间蹙眉,俞笙轻轻伸手护在对方的腰后与窗台之间,拥了一会儿,似是仍觉得不放心,干脆将整个人抱起来,放在那镜面般光洁的大理石窗台上坐着。
身后是20层楼的钢化玻璃窗,怕对方害怕,俞笙还特往侧面站了站,挡住了对方回头的视线。
秦星羽起初是吓了一跳的,不是由于这20层楼的窗台,而是由于俞笙忽然抱了他这件事。
自打出现严重的心理障碍后,他的确比大多数人更容易受惊吓,怕人、怕光、怕声音,但他还真就不恐高。
即使去年从那么高的升降台上摔下来,险些全身瘫痪,他也没落下恐高的毛病。
这玩意似乎真是天生的。
俞笙微微抬起头,双手依旧护着坐在窗台上少年,胸口也依旧留恋着对方描绘符号的指尖,而后一如他们当年并肩排练般,一字字认真开口:
“秦星羽,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任何人都不能够伤害你,父母也不行。我从小跟我爸关系也不好,好几年里都不说一句话,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打过我,所以秦总打你这件事是不对的,记住了么?”
说到后面几个字,他越说越慢,因为看到怀里人的目光越来越懵懂,俞笙知道,在秦星羽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价值观的少年时,就被父亲和继母以及公司,强行输入了一些他顽强抵抗了许多年的错误认知。
比如:“你的妈妈有精神病,你也遗传了她的精神病。”
又比如:“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不需要什么理由。”
再比如:“你和周亦承是天选竹马,就该永远绑在一块。”
……
那些一个又一个错误又混乱的教训,造就了如今倔强的、挣扎的、自我拧巴的秦星羽。俞笙清楚,他与秦星羽相识十年了,可十年间的秦星羽,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相信这个世界,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他。
因而俞笙在对他说这段话时,像是试探着接近一个小朋友般,让对方一点一点地,试着接受和原本潜意识中不那么一样的世界,试着接受他。
……
小俞总会议中途开溜,把一大群副总和设计师,扔在会议室里的时间实在有点久。
尤其是秦星羽一来,又惊动了对面红豆影业办公室里,商讨着公关策略的安辰他们,以至于大家全跟了过来,在走廊转角悄悄探头。
远远地看着他们小俞总,把代言人抱着放上窗台的时候,各人吃瓜的心情微妙极了。
安辰抢先一步就要上去,被两位J.Y集团公关部副总拦下来了:
“哎,安总,安总,咱别过去了,你看这小俞总跟小秦总商量工作呢,这后续公关怎么做,营销舆论怎么搞,让他们俩商量明白了,这不省得咱一遍又一遍地开会么,反正最后也是他俩拍板……”
“不是,我们家孩子怕高……”安辰焦灼地辩解。
“没事儿,那玻璃都是钢化全封的,子弹都打不破,没看小俞总俩手都在小秦总腰上护着么。”
“就是就是,你看那外面还有高空作业擦玻璃的,没事,放心吧安总……”
安辰愁得百爪挠心,秦星羽不恐高,但是他恐高,于是就有了一种恐高叫做:
你经纪人觉得你恐高。
当天下午,无论是俞笙和设计师那边的会议,还是安辰和经纪部的会议,都进展得格外顺利。
小俞总难得勉强认可了,被自己痛批了一上午的设计方案,安辰那边也和集团的几位副总,达成了后续公关的一致意见:
尽快发布当日在画堂传媒的完整监控,并以秦星羽工作室的官方名义开直播,面向公众和粉丝,揭发秦耀堂多年来的恶劣行径。
秦星羽难得地没提反对意见。
以至于安辰准备了一大堆劝说的语言艺术,硬是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安大经纪也摸不准自家这位小艺人,究竟是精神状况不好,没怎么听懂他们的公关方案,还是确实没有异议。
唯一让秦星羽略微不满意的是,直播时间就安排在今晚九点,实在有些仓促,距离他亲自发微博公关,不过十二个小时的功夫。
而一上午就跑来公司的他,着实有些累了。
做出今晚直播的决定,安辰也不得已,这样严峻的舆论形势下,保不准夜长梦多,画堂传媒那边又能搞出什么应对的诡计,宋雨画不是个简单的人。
更何况,他家这个心理状态不那么稳定的小艺人,今天同意了工作室开直播控诉老爹,明天就有可能不愿意了呢。
于是安辰硬是没给任何人转圜的余地。嬿姗艇
事实上,团队属实多虑了,秦星羽如今的心理状态,没那么不稳定,不至于反悔。更何况在与父亲的恩怨上,经过这么些年,他委实已经放下了大半。
或者说,他没有那么多用来思考的心力。
团队要做什么,他都配合。
更何况,其实也不用他做什么,直播场地就安排在红豆影业会议室,主播由安辰来做。
毕竟秦星羽一个不会说话的小艺人,也做不了什么直播。
监控视频已经备好,团队还紧急整理了打从进公司起,这些年来因秦耀堂的行径,而导致还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受伤严重到不得不就医的记录。
不过,安辰今天还真就没让秦星羽回家休息。
晚上的直播是可以预见的劲爆,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万一粉丝强烈要求自家偶像出面,起码得让秦星羽露个脸进个镜头,亲自认可直播内容,要不然经纪团队真怕控不住场。
秦星羽同意了。
尽管到下午的时候,他就有些累得撑不住了。
从上午出门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休息了,腰椎和膝盖的伤处开始传来熟悉而绵延的疼痛,站不住,也坐不住。
体力消耗殆尽的缘故,他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再加上今天上午出门时,原本他只打算见俞笙一面,当面给对方表达个诚恳的歉意,之后就回家,没有做在外逗留到大半夜的心理准备。
好在他的药还随身带着,午后自己吞下了几片止痛药,坐在公司休息室那铺了海绵泡沫的地板上,抱着他的吉他发呆。
期间他还强打精神跑去隔壁,慰问了一番忙碌做着直播筹备的员工,询问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
他的工作人员可比他累多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被他辰哥耳提面命地交代了一番车轱辘话,总结为简单明了的几个字:
吃药,睡觉。
他配合度极高地照做了。
俞笙推了下午的会议,专门到休息室来,还特意多拿了条厚毛毯,哄着人在那专属休息室,还算舒适的小床上睡了。
秦星羽实在是没什么睡眠质量,尤其是晚上还有事儿等着他的缘故,几乎是五分钟醒一次的频率,睡睡醒醒。
等候着他们的,是今晚一场大撕特撕画堂传媒的直播战。
作者有话说:
再坚持几天就到国庆啦~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