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笙允了对方大晚上从病房越狱的要求, 只不过带了个附加条件:
“回来必须好好躺着。”
说话间还收紧了环在对间的手,末了用那高挺的鼻梁轻蹭了一下对方那光洁小巧的耳廓,蹭得秦星羽微痒, 颤抖着缩了缩身子。
不过他没躲。
下一刻俞笙抬头,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单手仍旧在对方腰畔悬空扶着, 沉声问:
“自己可以走路么?”
秦星羽这两天刚刚恢复, 心率还不大稳当, 今天的体检也有好几个项目还不达标,仍旧难受是肯定的。
即便是从病房的一楼大厅到停车场,也有一段路的距离。
外面的粉丝都在,因而俞笙识趣地没直接上手抱。
秦星羽点点头,他没问题的, 刚才为了躲私生粉, 他和时川甚至还跑了一小段路。
当下外面的粉丝,眼见着安全出口的大铁门开处,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 并肩前往电梯间而行时,简直是走出了红毯上的气场。
身后的时川一路跟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仨人是要去跟谁干架!
不用问, 今晚的热搜妥妥的预定了:秦星羽医院越狱被俞笙抓包。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夜幕下的京郊疾驰, 从这里到秦耀堂的那栋大别墅, 不近不远40分钟的路程。
开车的是跟了俞笙好几年的老司机,车技高,车开得稳, 秦星羽以前也乘坐过几次, 没有晕车难受。
上了车他就靠着一侧车窗闭目养神, 似乎还睡着了一小会儿,直到车子出城,在郊外那背靠着连绵峰峦的别墅区前,才停下。
小区里的别墅不多,都是豪门大户才有的庄园造型。
坐在车里放眼望去,秦耀堂在挂牌出售的这一栋,一进门就是喷泉池,两侧有专人打理的花坛,东边一个向阳的圆拱形大花房,西边还有一个三面玻璃的茶室。
秦星羽不是很了解房地产,这里的别墅除了位置偏远了些,在地理位置上不占优势外,单论房子,比起他自己那套,是要高出至少一个档次的。
司机在刚进小区的第一个路口,便拐了个弯把车子停下了,毕竟这是俞笙的车,保不准秦耀堂认识。
依旧是时川充当客户看房,下了走了一小段路,才到秦耀堂的那栋大别墅前。
秦耀堂同样开车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意料之中地,没能认出时川,而是热情十足地点头哈腰,一个劲儿地将人往里面请。
他认不出时川也不奇怪,时川陪着他儿子天南海北出通告的那些日子,他压根儿也没正眼看过。
如今人家时川墨镜一戴,谁都不爱,气场妥妥的富二代,再不济也是个大老板身边的红人,看得秦耀堂一个劲儿地溜须拍马。
“风水不错啊,我可以录个视频么?”
时川拿出手机,准备录视频发给车里的秦星羽。
“当然,当然,您随便录,我这套房子啊,前两年买的时候,特意找人看过的,三面环山的风水宝地,没想到王总您这么年轻,也懂风水啊,像您这么一表人才、青年才俊的老板,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啊。”
“不不,我不是老板,我替我老板来看房。”
实在是有点吹捧得过了,时川全身不自在,表示自己只是老板身边的小弟,录完视频悄悄地开了跟秦星羽的语音,便赶紧转了话题:
“这房子像是空了很久……”
即便对方只是老板身边的小弟,能随随便便派个小弟来看价值几千万这么一套房的,想必老板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秦耀堂照样不敢怠慢,连连解释着:
“这房子买了三年了,当时主要是为了投资用,我和我媳妇偶尔度假过来住,平时空着,但每个星期都有保姆来打理。”
“没出租过?”
时川其实想问的是,这房子对亲儿子都瞒得这么紧,究竟是打算给谁住。
“没租过,没租过,我媳妇不愿意自家房子给外人住。”
哦……时川懂了,秦星羽是外人,不死心地再问:
“那,孩子也不来?”
“孩子来,孩子有时候放学了,保姆带着过来写作业。”
秦耀堂言罢,抬手一招呼,就把院子花坛边上拿着水枪、玩得正欢的小儿子叫了进来,让跟时川打招呼:
“过来,问哥哥好。”
小男孩仰头盯着时川戴口罩墨镜的脸,望了一会,小大人儿似的镇定开口:
“这个哥哥我见过。”
完了,被认出来了。
父亲从来不肯正眼瞧一眼儿子,更别说是儿子的助理了,但小孩子不一样。
小孩子总是有着比大人更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更何况秦家这个小儿子,是见过几次秦星羽的,自然也留意到了身边的时川。
隔了一个路口的小区里,劳斯莱斯后排的秦星羽倚着靠枕,来时坐了40分钟的车,他有些累了。
刚才他看了时川发来的别墅内部视频,即便如今他的财产远远超过父亲,但也不曾住过这等规模的豪宅。
原本听着语音里,时川和对方的对话,他已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在手机里听见小朋友的声音,他一下子清醒了。
他是没想到他那小弟弟今天也会在的,并且还认出了时川。
看着身边人一下子睁大了那双本已低电量的桃花眼,目光变得诧异又警觉,俞笙安抚地轻轻顺着对方的后背:
“想进去看看么?”
秦星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顿了一秒,又摇了摇头。
他是挺想凑这个热闹的,但一则他弟弟在,他仍旧害怕小朋友,再者他更怕父亲,也怕这个预料之中的尴尬场合。
“来都来了,不亲自看看没准儿明天就被人买走了。”
揉了揉身边人刚刚摘了帽子,在车窗蹭得微微凌乱的发梢,俞笙低低地安慰:
“别怕,有我在。”
言罢他拿起秦星羽的手机,对着语音中的时川简单交代了几句。
别墅之内,时川将手机放回口袋,向上推了推墨镜,再次面对秦耀堂时,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把小孩儿先带走吧,我老板到了。”
“哎,好,好。”
一听说对方后面的老板要亲自来,秦耀堂连连躬身应答着,抱起小儿子就关进了一楼的卫生间,还严厉地叮嘱,没有允许不准出来,也不准弄出动静。
秦星羽仍旧坐在那劳斯莱斯的后排,又思索了片刻之后,忽然冷静笃定地开门下车。
他看自己家房子,有什么可怕的,他助理在,俞笙也在,他就不信他爸还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再暴揍他一顿?
从车上下来到别墅大院里这条路,他走得比俞笙还快。
陡然在别墅里看见自家长子和俞笙的时候,秦耀堂整个人都傻眼了,呆呆地在原地愣了半晌。
而后擅长玩一秒变脸的秦老板,直接无视了自己儿子,而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小俞总哭天抢地着问好。
毕竟他如今的财务危机,有一多半是小俞总的功劳。
人家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让他那几个债主把他搞到破产。
“俞总,俞总啊,我是真没想到今天您能来,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您看我这都卖了好几套房也堵不上窟窿……”
曾经在半个娱乐圈横着走,隔三差五就蹭一番儿子热度的秦耀堂,如今落魄得连腰杆都不敢挺起来。
但即便如此,仍旧没有抬头去看秦星羽一眼。
俞笙将秦星羽护在身后,冷冷地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没见宋雨画的身影。
这对儿在行业里营造了模范夫妻的两人,没有同时现身的场合,还是十分少见的,俞笙沉声问了句:
“宋总呢?”
“我爱人她不在家,东非旅游去了,走了有些天了。”秦耀堂小心地回答。
“家里卖房她不回来?”俞笙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秦耀堂闻言面现难色,踌躇了片刻,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
“俞总,不瞒您说,我和我爱人因为债务的事,吵架了,公司里的烂摊子大一堆,业务也停摆了,雨画说不把小周这个台柱子捞出来,公司就运营不下去了……”
秦星羽那双即使在暗夜里,也清清亮亮的双眸,淡淡瞥了父亲一眼。
事到如今,宋雨画还惦记着周亦承。
不过周亦承和宋雨画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打算提。
他爸让人绿了就绿了吧,他没义务帮着捉奸。
俞笙沉吟着,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恨之入骨,这些年秦星羽受的一半苦,是面前这个男人造成的。
“捞人出来就别想了,你们的能力做不到,先堵财务上的窟窿吧,然后彻底跟从前的圈子断干净,最好换个城市生活。”
面对眼前这令人恨得牙痒痒的长辈,俞笙难得说了句实在话。
“哎,是,是……俞总,那您看我这债务……”
秦耀堂连连答应着,紧跟着又不死心地想再提一提,想让俞笙跟自己的那些债主仇家打个招呼,能放一马是一马。
俞笙斩钉截铁地打断了:
“债务的事今天不聊,先还银行,免得坐牢,再还债主,其他的事自己看着办。”
他不想当着秦星羽的面聊秦耀堂的债务问题。
不过秦耀堂会错了意,以为对方那句“其他的事自己看着办”,是在替秦星羽索要家产,当下愁眉苦脸地仰天叹息:
“哎,俞总您看我这一步错步步错,大半辈子家底亏进去了,如今也没给小羽留下什么……”
“从一开始您也没这个打算。”俞笙不客气地冷冷揭底:
“更何况您的钱来路不干净,我们也不敢拿。”
他俩今天真不是来要家产的,就是纯纯来看老父亲出洋相的。
事到如今,秦耀堂也已然意识到,能让小俞总高抬贵手放他一马的,唯有他儿子秦星羽了,当下苦着脸向儿子哀求:
“小羽啊,爸爸以前不对,这些年爸爸不该那么对你,看在咱们家这么多年积蓄的份儿上,这里面也有你那个……妈妈留下来的遗产,你就跟俞总说说好话,你要爸爸离婚也行。”
秦星羽原本站在俞笙后半步的位置,没料到父亲会突然跟自己说话,吓了一跳,又退了一大步。
这些年来他比父亲过得好,有钱、有名、有底气,但有底气这件事与害怕并不冲突。
他仍旧害怕。
只不过在定了定神之后,神情逐渐笃定的少年,将原本即使常人也未必表达得清的含义,归结了一句简简单单的手语:
意思是不离婚。
他手语的表述不是那么准确,是不要离婚、不能离婚,亦或是不准离婚……这里面的含义多多少少是有些模糊的。
秦耀堂全然看不懂,但俞笙一眼就看明白了。
秦星羽也不是什么心软好说话的人,他爸跟二婚媳妇把家底都败光了,转头离婚是要找他这个前妻生的儿子来养老?
他秦星羽又不傻。
几个人正说话间,别墅那气派的大理石玄关处,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背着书包进了门。
是秦耀堂和宋雨画的大儿子。
秦星羽浅浅地瞥了一眼,他们兄弟俩不熟,对方还没出生时他就已然进公司当练习生,不常回家了。
男孩倒是认识秦星羽,刚才几人的对话也听见了只言片语,此刻站在客厅中央愣了一会,大胆地朝父亲大喊:
“爸,你怎么低三下四的求他?”
秦耀堂的面色一沉,随即教训:
“大人谈事情,小孩子插什么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叫哥。”
“不!”
听到要他管秦星羽叫哥,小朋友脸上整个一大写的拒绝:
“凭什么管他叫哥?他根本不配当我哥!他欺负我妈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继承咱们家的公司和房子么!”
“闭嘴!”
眼见着媳妇对孩子的教育,此刻在小俞总面前一股脑地暴露,秦耀堂面子上已然挂不住了。
秦星羽倒是淡定如常,他和他两个弟弟都不熟,随便他们怎么看他,他不在意。
小朋友似是很少受到父亲这般训斥,委屈极了,当下把小嘴一噘,不服气地理论:
“就因为他是明星,你就要向着他吗?他把我妈都逼走了,还要逼着你和我妈离婚!我妈要是不回来,不要我了,我跟他没完!”
小朋友嚷了一会都快哭了,敢情儿宋雨画临走前告诉儿子,自己要离婚是受秦星羽所迫。
这都是造了什么谣?
秦星羽也微微蹙眉,骂他可以,但宋雨画要和他爸离婚的事,可跟他半分关系都没有。
要不是这几天他假装客户来看房,他根本不知道宋雨画不在家。
还逼迫对方跟他爸离婚?他不是他没有别乱说!
他甚至怕他们俩离婚呢,那个女人最好跟他爸锁死一辈子。
许是听见外面的动静,被父亲关进卫生间里的小儿子呆不住了,先是试探着将门推开一条缝,看见自己亲哥放学回来,更大胆了,直接跑了出来。
那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将弟弟牵过,看得出小哥俩感情不错。
秦星羽本能地还想往后躲,身后已经靠上了那张扬奢华的鎏金旋转楼梯扶手。
时隔多年,几岁大的小孩子仍旧能勾起他许多从心理到生理的不适记忆。
他大弟弟十岁以上还好些,此刻四五岁的小弟弟一现身,他整个脸色都苍白的厉害。
俞笙将手伸到秦星羽后背与楼梯扶手间,轻轻舒缓着对方紧张的骨骼肌肉,顺道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生怕那坚硬的楼梯扶手把人碰疼了。
与此同时,小俞总两道除冰冷之外,全无其他含义的目光,直视秦耀堂,语气却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秦总,本来我还打算,想办法帮您压一压那些债主,不过看着您家这位小朋友实在是缺少教养,我改主意了。”
秦耀堂大惊失色。
尽管事实上,俞笙从未打算过放对方一马,只是随口忽悠一句。
秦耀堂却立即扭过头来,发狠地训斥自己那十一二岁的儿子:
“以后不准这么对哥哥说话!记住了没?”
“就这样?”俞笙冷然开口,明显不满意。
秦耀堂愣了愣,僵在了当地。
“我记着您以前对小羽可没这么宽容。”
悠悠提点了一句,说话间,俞笙已将秦星羽带到离楼梯扶手稍远的距离,仍旧护在怀里,没离半步。
秦耀堂会意了,今天这事如若不给些表示,估摸着小俞总是决计不肯善罢甘休的。
当下他挥起巴掌就朝自己那十一二岁的儿子扬去,口中还声色俱厉地怒吼:
“我今天就教你长长记性!”
吼归吼,巴掌也挥了,硬是犹豫着没能下得去手,扬起的巴掌一时悬停在半空,尴尬极了。
俞笙也不理会对方,而是带着秦星羽和时川,一行人转身往这别墅里的其他房间参观,同时语声淡淡地撂下一句话:
“我们今天就是来长长见识,您这房子临到要卖了,小羽也没见过,带他来看个新鲜。我知道您的事没完,有几个债主目前还没动弹,我本来也不是您那圈子里的人,懒得再给他们递话。我只是觉得您作为一个父亲,一碗水实在端得不怎么平。”
俞笙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也正由于对方是秦星羽的父亲,他才提醒得这么明确。
要是别的不相干的人,他早就把所有把柄放出来,送人家去吃公家饭了。
身后的秦耀堂再一次地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啪地一巴掌,朝着十一岁的儿子脸颊扇了上去。
即便已经走远的秦星羽,听见身后的响动,身子仍旧微微颤抖。
俞笙将人浅拥在怀里:
“乖,不怕。”
远处的客厅,秦耀堂紧跟着第二巴掌,又扇向了原本没犯过错的那四五岁的小儿子。一时间客厅里的巴掌声,两个孩童的哭声,络绎不绝。
两个原本什么也不懂的可怜小朋友,一如他们的兄长当年一样,成了父亲或是发泄情绪,或是讨好上层的工具。
楼上楼下看了一圈奢华的大别墅,秦星羽重新回到客厅时,神色已淡然如常。
他如今的心理障碍已经大有好转,许多时候的惊恐与压抑也一过性的,片刻之后也能够调节过来。
冷眼望着为了故意给他们看,而对两个弟弟扇完了耳光又用脚踹,下狠手拳打脚踢的父亲。
搞得好像他跟俞笙纵容对方虐待儿童似的。
于是他转过身,简单地跟俞笙比了个手语,意思是回去吧。
“好。”
温言答应着,俞笙搂着对方的腰便往外走,甚至没再跟秦耀堂打一个招呼。
司机已贴心地将车停到了别墅大门口,于是从出门到上车的这几步路上,俞笙忽然扭头问了句:
“房子喜欢么?喜欢我们就买下来。”
秦星羽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如果他想捞自己父亲一把,也可以的。
光影微冷的月色下,他目光笃定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深夜发疯,但我会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