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秦星羽发烧烧得迷迷糊糊,自己从抽屉里翻出退热药吃了,也没跟人说。
等到晚上安辰例行过来检查他的状况时, 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门,打手机也没人接。
于是转头拿房卡刷开门时,看到仍旧喜欢坐在飘窗上的少年, 已然抱着被子, 将头抵着那能望见雪夜盛景的双层窗, 烧得没什么意识了。
安辰赶紧叫队医、量体温,五分钟后队医检查了一系列情况之后,火速决定去医院打针。
尽管队医们平时药物配备齐全,但并不能够随时打针。
这么一折腾,秦星羽微微清醒, 小声念叨着不去医院, 只是让时川把他预防哮喘的药拿来。
这么些年他对于自己的状况,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和判断,他知道自己发烧也许没多大事, 但很有可能会犯哮喘。
犯哮喘就麻烦了,明天他还有重要的戏要拍,不能耽误工。
队医给他用了预防哮喘的药物, 不过几位专家仍旧坚持必须去医院。
当下摇摇晃晃的少年从飘窗上下来, 意识不大清醒地站在卧室中央, 胡乱编造了个不愿意去医院理由:
“我不想换衣服……”
“我给你换,我给你换哥,你不用动。”
时川赶紧拿过羽绒服, 手脚麻利地将人裹了起来。秦星羽微微向后退着, 不怎么愿意配合。
安辰知道, 他家艺人身体不舒服或是不开心的时候,别说换衣服了,干什么都不配合,当下神色严肃,半是威胁地教育:
“秦星羽我跟你说,你现在赶紧跟我去医院打一针,要是明天一早退烧了,白天的戏照拍,我不跟别人说,你要是不去打针……”
似是经过了好一番的权衡利弊,秦星羽才茫然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与此同时,酒店后院的小木屋外,江引、齐年带着同来探班那小男孩,于月夜下玩着雪。
连日大雪,近日这处场景又没有拍摄清理,那小木屋顶和院子里,都盖了厚厚一层积雪,犹如童话故事里的森林王国。
五岁多的小朋友兴奋地在院子里奔跑,江引倚着那小木屋的木门,席地而坐。
呼啸的北风刮在脸上,犹如落下刀子,割得生疼,半晌,他叹息着自语:
“今天冰湖里拍了那么久,也不知道羽哥会不会不舒服。”
原本闲来无事一块儿带孩子,顺便攒着雪球的齐年,噗的一个大雪球就砸在了江引脚边,冷嘲热讽:
“你就那么关心秦星羽?”
江引不说话,只因这会儿他正关注着小男孩,小男孩刚爬上一个小雪坡。
昨夜的雪,经过一整个零度以下的白天,早冻结实了,形成了厚厚的一层大冰坨,外面散落着一层零星碎雪,滑得厉害。
江引刚要站起来,把小男孩从那小雪坡上拉开,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啪的一声,小男孩从那小雪坡上,头朝下地滑了下来,顿时大哭。
齐年也赶紧上前查看,也不知道小朋友摔伤了哪里,多半是连痛带惊吓,也只知道哭。
江引查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凝重决定:
“走,去医院。”
距离这片林区最近的正规医院,只有小镇上那一家,晚上十点半,秦星羽已经坐在观察室里打上了吊瓶。
冯曳今晚有夜戏,景小延陪着。观察室外,安辰几个工作人员和队医,正跟医护人员交流。
剧组有高层听说了秦星羽发烧进医院的事,也挺重视,总制片人直接赶过来了,这会儿也在外面走廊里,跟安辰他们说着话。
观察室内,秦星羽收到了俞笙的消息。
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医院这件事,他拒绝了视频请求。
原本打算发句语音,却说了一半,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得厉害,全然不是平时的状态,于是将语音也从发送和取消当中,选择了取消。
继而他打了一行字:
“今天不想说话。”
对面俞笙发来的语音里,倒是偏冷的声线中印着刻骨的温柔。平时秦星羽也偶尔会有不想说话、不想视频的时候,通常都是要么不舒服,要么不开心了。
俞笙也不勉强他,而是给他发了前几日让下属收集的全球各地冬日美景,供他挑选。他们原本就打算这部戏杀青后,去找个地方度假过春节。
有明媚如春的岛屿、四季花开的田园、风和日丽的南方国度,都是不太远的地方。秦星羽的身体状况,禁不起时间太久的飞行。
当下秦星羽靠着那观察室的躺椅,将如画的风景一张张翻完,却想起前些天俞笙拍给他看的,芬兰赫尔辛基的雪景。
俞笙这次出差,住的是套奢华庄园,院落里冬景清净、苍凉而带着一抹肃杀的萧瑟。
是秦星羽喜欢的氛围。
思索片刻,他打了一行字:
“我想去你那里看雪。”
他的确喜欢冬雪,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雪,尽管这里冷得他几乎无法生存。
“好,那我们先去个暖和的地方过了年,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再一快来芬兰看雪,好不好?这里的雪要下到三月份都不会停。”
俞笙轻哄着,他也想带秦星羽来看着北欧绝美的冬景,奈何对方身体情况不大允许。
他盘算着,先忽悠着带人去个气候温暖的地方,养养身体。等过了冬,天气暖和了,再去看些柔和的春雪,也刚刚好。
更何况那时候,秦星羽有好几个通告,是已经签了合同的,多半到时连秦大明星自己,都要主动一头扎进工作了。
秦星羽的性子一向独立、倔强、有主见,但好哄,对于一些非原则上的事,挺容易哄骗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俞笙的计划和安排,他听懂了多少。打了半个多小时针了,他的体温仍旧徘徊在39度左右,居高不下,精神也恍恍惚惚的,给对方打了两个字:
“也好。”
手机另一头,俞笙慢悠悠地说着语音:
“我今晚就能结束所有的会议和工作,刚让王秘书订了明早的机票回去,要在帝都转个机,大概后天下午能到剧组。”
俞笙后天就回来了?!
秦星羽一下子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闪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定格了好一会,以至于身旁的景小延以为他是不舒服,都要叫医生了。
秦星羽终于想起来了,后天是平安夜。
他记得之前俞笙团队的安排,时间非常紧凑,说是尽管芬兰24号放假,但加上往返路程,圣诞节未必赶得回来,可能要晚那么一两天。
而今,俞笙居然赶在平安夜回来了。
“不是说圣诞之后回来么,你再呆几天吧。”
打完这句话,顺带着还发了个小熊生气的表情包。秦星羽平时跟人打字很少用表情,跟景小延这类的玩伴,才会隔三差五地甩上那么一两个。
果然文字不能够完整地传达情绪,此刻的俞笙盯着聊天界面这一行字,外加这个表情,疑惑了好一会:
这是嫌他回来太早了?还是太晚了?
“这么不想跟我一起过圣诞节?”
浅笑的语音里,俞笙逗着屏幕另一端的人。
从小到大,他都喜欢逗秦星羽,尤其是对方又是个不怎么禁逗的人,有时候逗过火了就生气,生气了再哄。
反正俞队长的人生,就这么点乐趣。
秦星羽的确是不怎么希望俞笙这么快回来,不是不愿意和对方一起过圣诞节和平安夜。
而是明后天,他确实有外景的重场戏拍摄,又淋水又吊威亚的,俞笙看见了添乱。
他的三瓶药水,第一大瓶还没打完,虽然还没退热,精神倒是好了一点,这会儿跟俞笙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字聊着天。
突然间,急诊室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是那种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让原本才稍微舒适一点,刚觉得有几分昏沉的秦星羽,一下子被惊醒了。
小孩子响彻走廊的大哭,熟悉而可怕,使得他的精神顷刻间,紧绷到了极点。
尽管五六岁小朋友的哭声都那样,没什么特点,可秦星羽就是莫名地觉得惊恐。
景小延和时川在座位上,一左一右地陪着,安辰原本在走廊里,跟总制片人聊着天,这会儿听见声音,直接把观察室的门,从外面给带上了。
秦星羽对于小孩子这样一个软萌可爱的神奇物种,仍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
小镇上的医院条件设施有限,病房的隔音并不算好,虽然关起门来,外面的声音小了些,但仍旧清晰入耳。
秦星羽觉得有些难受,胸口开始出现憋闷以及呼吸困难,连气都喘不太匀了。
景小延见状,紧张得一下子站起来了:
“小羽,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去叫大夫!”
秦星羽一把拽住了就要往外奔的人,摇了摇头。
他没什么事,没有出现心脏问题、没犯哮喘,也没有药物过敏的症状,他这就是精神因素导致的躯体化障碍,他习惯了。
时川也立即拿体温枪给他量了体温,没有烧得更高,也检查了吊瓶的速度,一切正常。
秦星羽有哮喘和心肌炎的病史,吊瓶的速度不能太快,有时候他不愿意打了,自己会偷偷调快一些,得时时盯着。
不大一会儿,他第一瓶药水打完。换药时,安辰跟医护人员一块进了观察室,温柔细心的女主治医师,再次进行了仔细检查和评估问诊。
这个小明星来这家医院两次了,都是发病急,底子差,基础伤病一大堆,因而主治医师格外谨慎。
秦星羽这会儿没什么大碍,只是走廊里的小孩哭声。让他一度精神有些恍惚。
此刻没什么精力应对医生的交流,他只是迟疑了片刻,没多少意识地低语了一句:
“我想回酒店……”
“回酒店啊……那个,打完这两瓶咱们就回去,行不行?你看,就剩这两瓶了,一大一小。”
安辰蹲下身来,像哄自家孩子般。秦星羽这个状态明显已经不太对了,旁人的劝说不一定听得进去。
楼道里小朋友的哭声仍旧时断时续,秦星羽那双掩映在额前刘海里的眉宇微蹙,那双仿佛氤氲着淡淡水雾般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是明显的惊恐与抗拒。
“不……”
他微微摇头,抱着原本用来垫着打针那只手的小枕头,努力平稳着呼吸。
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偶尔仍旧不大说得出来完整的话,只能用简单的字句,费力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主治医师退出观察室,跟秦星羽团队的医护专家沟通片刻,给加了一剂镇静安神的药物。
原本医生的计划是,打完退烧药和消炎药,最后再推一针确保今晚能睡个好觉的镇静剂。
不过在判断了对方当下的情况之后,医生临时改变了治疗方案,先把镇静剂推了进去。
年代感十足的医院老楼里,观察室斑驳古旧的门板关不太严,急诊室走廊里小朋友的哭声依旧断断续续,听上去像是已经哭累了,但怎么也不肯停。
趁着医护和团队人员都在,景小延循着那哭声的方向,从观察室出去了。
一直溜到走廊的转角,看见急诊室最外面的那间病房,好几个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是哭声传来的方向。
病房的门始终半掩,景小延没能看见小朋友,也没看见家属,不过听门口往来的护士说:
是个五岁半的小男孩,冰上溜着玩,把胳膊摔骨折了,现在一个家属在里面陪着,另一个家属下楼缴费去了,等一会回来了就准备做手术。
景小延前前后后观望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冬天摔伤了这种事,在冰天雪地的大东北地区,也常见。
冬日里大东北的医院,最人满为患的就是骨科、普外科和急诊科。别说老人小孩了,摔骨折的成年人,都不在少数。
不过这片镇子上的医院就这么一家,规模也小,秦星羽刚到剧组时犯哮喘,以及今天的发烧,两次来这儿,只是图个就近方便。
夜里的小医院空空荡荡,今晚的急诊室只有他,以及那骨折的小孩儿两个患者。
当下景小延贴着那掉皮的走廊墙壁,暖暖地笑着,跟护士姐姐们打了个招呼,便回来了,还顺道被两个小护士索要了签名。
即便不是粉丝,眼见了这么个暖萌的大明星小帅哥,谁不喜欢呢!
于是就这么耽搁了几分钟,景小延跟刚交了费,匆忙回来的齐年打了个照面,觉着眼熟,没认出来。
景小延见过齐年,但早忘了,那还是他们红豆影业第一次面试练习生时,齐年来他们这儿面过试,只不过后来签了画堂传媒。
更何况景小延是个脸盲,别看他平日里性子活泼又社牛,是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的自来熟。但实际上他能记住的人不多,二十岁出头的人生里,让他走心的人,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
当下他没认出齐年,便回来了,观察室门口,还跟绘声绘色地跟安辰汇报刚探查到的见闻:
“一个小孩,胳膊摔骨折了,哭得可惨了,我看家属刚交完费跑上来。”
“哎哟,那可遭罪了。”
安辰是当了爸的人,对于小孩子是比较喜爱和心疼的,站门口就跟景小延唠开了:
“这地方大冬天摔倒的可太多了,别说小孩儿了,我那天刚一下房车,走飘了,啪唧一下就躺那了,还把人家专门给我送通告单那执行制片小姑娘,给铲倒了,我俩这躺地上一顿乐啊……\"
观察室里有医护照料着,时川抽空也插了句话:
“可不是呗,那天我闲着没事,想打个他们这边叫什么来着?……对,出溜滑!好不容易挑一块冰,还没等滑呢,诶我怎么趴下了?”
景小延想了想,仍觉得哪里奇怪,加了句:
“不过那小孩儿家属好像也是个演员,要么就是群演,年纪也不大,看着眼熟。”
“估计是群演吧,哎,反正你看谁都眼熟。”
安辰实在是不想再笑话景小延了,曾经好几回演出后退场,景小延同学直接上了别家艺人的商务车,还跟人家工作人员聊了半天,最后发现认错人了这样的事,也没少干。
甚至有一年被爆出绯闻,是由于拍摄结束后,景大明星上了某位影帝的车,还把车上人家的经纪人,当自己经纪人了,聊得特热乎。
以至于人家一车的工作人员,以为他跟自家影帝谈恋爱了,于是一路把人拉回了影帝酒店,彼时人家影帝就在车最后一排坐着,一脸懵逼。
……
与此同时,急诊室的走廊的另一端,医生拿出手术通知单,让家属签字,小孩儿伤的不轻,最好尽快手术。
“你们两个,谁是家属?”
齐年和江引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江引试探着问:“这个,非得家属签么?”
那穿着白大褂的清秀干练女医生,简洁明了地解释:
“是的,如果是成年人,是可以自己签的,但是孩子太小了,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同意,而且最好是监护人。”
江引顿了顿,扭头看向齐年:
“赶紧给他家属打电话啊。”
齐年半晌不语,沉默了好一会,才垂着头小声嘟囔:
“我不想告诉孩子妈,说我把她孩子摔了。”
“这到底谁家孩子啊?这时候就别想那么多了,手术要紧,咱俩也签不了字。”
齐年再次一言不发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开口:
“我老板宋雨画宋总的孩子,秦星羽他弟。”
江引整个脸上是瞬间的瞳孔地震。
作者有话说:
周日放大招!开荤!提前预个告~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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