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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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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宴敏锐地捕捉到这细微地变化,他歪着头,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腰弯了许久,有些酸麻,所幸屈膝蹲下,换他仰看明榆。

明榆低头望着少年,认真地说:“可是在战场上杀的是敌人。”

闻宴轻声笑了笑,不再说话,等明榆一挪开视线后,脸色忽然阴沉,显得笑容有些僵硬。

“对我们而言,他们是敌人。可对他们而言,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都是杀人,有什么区别呢?”闻宴这么说,好似谁都是敌人,却谁又都不是敌人。

明榆长长的睫毛微颤着,深思熟虑后道:“好像是的。”

落入的余晖下少年琥珀色的眼眸更加粲然,他点点头。

闻宴道:“郡主,世子可是不喜我?”

明柯不喜闻宴,是因为他总觉得闻宴此人有种说出的怪异感,一面黑暗一面光亮。

明榆却反驳,她认为闻宴只是出身不好,不代表品行低劣。人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声,不能因为他的出身,看他便低一等。

总之那天,在明榆的努力下,明柯总算看闻宴顺眼些。

“不好说。”明榆如实回答,“不过,闻宴你可不要惹是生非。”

她说的很诚恳,因为父王说过,一旦发现闻宴心怀鬼胎,便会杀之。而以她的私心,并不希望闻宴死。

“我不会。郡主且放心。”

明榆莞尔一笑,“那就好。”

闻宴发现他的郡主真容易轻信他……

而明榆还在纠结灯花会的事,自上次星宿楼出事,他听说萧蔚川被陛下禁足了七日。

他虽被禁足,但每隔一日都会派太医替明榆把脉,直至确认她身体无恙,梦魇之症也好了。

明榆觉得不论如何,等禁足期结束,她都该去陪陪他,以表关切之意,

至于言明感情一事,往后再说吧。

晚霞映着残阳,漫过廊亭,斑驳了少年脸上的阴影。

闻宴固执地仰望着明榆,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明榆说话。

闻宴也不知她想些什么如此出神,这算是在忽视他吗?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郡主在想什么?走神了。”

明榆回过神来,看见闻宴眼底藏着的认真,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失态,略有歉意道:“我只是在考虑灯花会的事,走神了。不是故意忽视你的。”

“哦。”闻宴算是勉强地接受这个解释。

明榆见闻宴低下了头,道:“你不会生气了吧?”她边说边把闻宴扶起。

闻宴眼睛一弯,“没有,我才没那么小气。”

习武之人耳力异于常人,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辨出那是彩蝶,转而抓住了明榆的手。

“郡主手腕上何故有条疤?”

他指的就是明榆在血狱里留下的那条。

明榆摇摇头,不愿提及那日在血狱之事,“不知道。”

彩蝶远远望来,虽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但看见闻宴在拉扯明榆的衣袖,恼怒不已,她不能声张,只得赶紧跑来,拉开闻宴的胳膊。

“你这个登徒子,谁给你的胆子碰郡主的?”彩蝶掐着腰,气势汹汹地质问。

闻宴并没有反驳,他垂下眼眸,缄默不语。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郡主动歪心思,你就死定了。”

闻宴仍不说话,只偷偷看向明榆,桃花眼中尽是无措。

明榆知晓彩蝶是误会了,“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瞧见了我手腕上的疤,便问了问。只是普通的关心而已。”

彩蝶听见明榆居然还帮他说话,苦口婆心道:“郡主,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与男子走的过近,更别说让她碰您了。”

闻宴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大了自己与明榆的距离。

本来明榆觉得这无甚,她从不被这些刻板的规矩所束缚,可偏偏闻宴在彩蝶说完时往旁边站了站。

有些无形的火苗燃起,明榆莫名有些心虚,可明明什么也没发生。

而熊熊大火之所以能长久不息,那是因为有无数火苗让死灰能够复燃。

“好了好了。若要是被人听见了,他们又要乱说了。”明榆拉起彩蝶的手,“我们走吧。”

黄昏定省,明榆随彩蝶走后,闻宴回到小院门口守着,等明榆回来,今晚轮到他守夜了。

他想起《悦女记》中所写过,姑娘家十分在乎自己的容貌和肌肤,若有伤痕,则会难过很久。

可下蛊留下的疤痕是无法祛除的,只能遮住。

闻宴觉得该给明榆送一条手钏,至于样式 ,自然得与众不同。还有坠饰,挂些金珠子什么的,那样一定很好看。

晚间的风有些微凉,

明榆走入偏殿,桌上摆满了新式菜肴。管家想着给主子们换换口味,便请了几个江南名厨来了王府。

明榆瞧见后自然喜不胜收,早闻江南菜肴偏清淡甜口,但味道很鲜。

武王道:“阿榆,快坐下吧。”

听见父亲说话,明榆这才把视线从菜肴移向周围,发现大家面色凝重,尤其是父亲,眉间挥之不去的忧愁,连皱纹也深了些。

明榆意识到可能有事发生了,抽出椅子坐下,却看见张嬷嬷出去时把门合上了。

而今晚,段辰也在。

武王迟迟没有动筷子,叹了口气道:“星宿楼的人越发肆意妄为,竟敢当街抓人练蛊!”

明忠懂得明哲保身之理,但他实在忍无可忍。他陪先帝打江山,牺牲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才换来了如今的大齐,不想看着大齐葬送在奸臣手中,断了气运。

今日早朝,明忠大殿内觐见,呈上奏折,上面陈列了星宿楼累累罪行,他叩首恳请皇帝收回成命,并提议抓紧立储君以稳民心。

大祭司却道:“星宿楼所练的乃是有助陛下延年益寿的良蛊,陛下的龙体安康,才是民心所向。早早立储君,你是何居心?”

所有人都知道是颠倒黑白、偷换概念,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支持武王,就算站出来有用何用?还不是大祭司的一家之言。

他们没有先皇的恩宠,上有老下有小,要保全自己的项上人头只能闭口不言。

皇帝明显不悦,只道是再考虑,敷衍了明忠,随后就散朝了。

整整一天,明忠愁容满面,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皇帝的昏庸、朝臣的麻木,无疑都是在助纣为虐。

明榆也知道,低头不语,脸上也没了笑。

明柯愤愤不平道:“等我参军立功当上大将军,有了兵权定要剿灭星宿楼,这种毒瘤不除不快!”

可事实上哪有说的如此简单?

如今大齐渐颓的局势,皇帝子嗣单薄,唯有三儿一女,三儿中属萧蔚川最为出色,只待他登上皇位,才有可能挽回局势。

“段辰,从以前的旧部再调些人手来,保护好郡主和世子。”

星宿楼手段卑鄙,明忠今日在朝中参了一本,以苍梧睚眦必报的性子,怕他对明榆和明柯下手。

段辰领命,“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般,只有几人浅浅的呼吸声,没有人再说话。

桌上的菜肴也冷了。

许久,明忠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开口道:“明日准备迎接国师!”

今日散朝后,苍梧特地叫住了明忠,先是寒暄一番,再然后便是模模糊糊地敲打,以叙旧为由上访武王府。

明忠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在明忠呈上奏折那刻,就会料到有这么一遭。

“阿榆,明日不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待在院子里不要出来。”明忠还是放心不下小女儿,再三叮嘱。

明榆乖巧地点头,“父亲放心。”

而明柯身为世子,自然要随父亲面对一切。

又是一阵沉默,明榆食之乏味,国师此人如何,整座京城无人不知。

国师走过的地方,必有星宿楼的痕迹。

夜晚,几道春雷割破夜空,风也不似往日那般温柔,吹得门窗哗哗作响。树枝被折断,挂在杈间摇晃。才盛开几日的桃花被雨摧残得稀稀落落。

今夜,明榆又一次陷入梦魇,梦里还是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而这次,她与他离的很近,他掐着她的后颈,强迫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明榆越是挣扎,他掐的越紧。

明榆遽然惊醒,心脏跳动的很快,再看外边,天才蒙蒙亮。

自从那日从星宿楼回来后,便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怎么又会如此。

明榆摸着胸口,顺了顺气,昨夜睡得实在不安稳。

她起身换好衣服推开窗,晨间的春风灌入屋内,清醒了几分。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也快停了。

从前每日,不论明榆何时起身,往外都能瞥见闻宴的身影,他好似会守着明榆一整夜,有他在,明榆会安心。

而今日,明榆却没有瞧见他,心头泛着些失望。

“彩蝶。”明榆唤了声,她想问问现在府中是何情况,昨晚久久不能入眠,一直担心今日国师会为难父亲。

明榆等了会,仍不见彩蝶,又唤了几声,还是没有人答应。

她先觉得有些奇怪,后又觉得或许是今日府中要迎接贵客的缘故,人手不够,才把府中上下的人都叫过去帮忙。

院子里很安静,明榆放心不下,几次想出院子看看情况,都被侍卫拦下来了。

急得明榆只得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她的思绪乱成一团麻。

忽然,明榆在隅角瞥见一个人,自从她在星宿楼见过那一眼后,明榆便把他的样子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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