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榆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一把,原本只是想借力稳住身子,没想到抓到了闻宴的头发,带着衣襟直接松开了。
闻宴被扯得胸口大片肌肤裸/露,刚沐浴完,身上的水渍还未干,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似蓬勃的藤蔓。水珠从薄肌划过直至领口深处,漂亮的锁骨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不难看,反倒是多了几分野性。
明榆傻眼了,她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没想到竟是这般……
额……
明榆晃了晃脑袋,也不知是不是刚站稳的原因,眼前有些晕眩,连腰间的手臂是何时抽离的也没注意到。
闻宴一时不明所以,低头看见被扯开的衣襟时,忽然间就明白了。他唇角一扬,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坏笑。
明榆还沉浸在迷茫中,只听见闻宴说了一句话,她的脸噌的变红。
“郡主扯我的衣服作甚?”
他好似真的不明白,只是想扶一下她,她为什么要扯自己的衣服呢?
明榆捂着脸拼命地摇头,声音闷闷的:“不是,不是故意的。”说罢,她偷偷地打开了一条指缝,想看看闻宴有没有理好衣服,结果他……他居然还大刺刺地敞开!
明榆呼吸一滞。把眼睛捂得更紧了。
其实她只要现在把手挪开就能看到闻宴笑的正欢。
明榆愠怒道:“你快把衣服理好。”
闻宴眉眼中的笑意更甚,“可这是郡主扯开的,不应该是郡主帮我理好吗?”
这是什么歪理嘛?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明榆小脸一皱,嘟囔道:“你这个登徒子!”
若说之前说他无礼是骂他,那说他是登徒子那就不仅是骂了,而且骂的很难听。
闻宴眨眨眼,脑中迅速回想着书中这个词的意思。
他没听过别人骂他这个词,之前也只是听过“奸邪”、“谗佞”诸如此类,“登徒子”倒是第一次听。
不过他好像在景明给他的书里看到过,那情景是:肥肉膘生、獐头鼠目的坏人要欺辱貌美如花的姑娘,姑娘大骂“流氓、登徒子!”
貌美如花是郡主,那肥肉膘生、獐头鼠目的坏人不就是自己了?
也不知为何,他自主带入到了坏人角色,心一凉,自己成流氓了……
被骂的劲还没缓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因没听见闻宴发声,明榆逐渐打开指缝,对上闻宴的视线。
两人瞳孔里映着彼此的身影,仿佛都想通过眼睛看到对方内心深处。
就这短暂的片刻,闻宴想了很多,他发现现实与他的想象并不同。
比如,他在书里看见公子英雄救美后,姑娘都会以身相许,但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姑娘感激公子,仅仅是感激而已,别无他意。
闻宴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其实仔细看,除去锁骨那道最深的伤痕外,胸口还有许多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
每一道疤,闻宴都能说出它的来历;每一道疤都是他在厮杀中留下的痕迹,都是他在鬼门关外走过无数回的证据。
如果她知道了,会心疼他吗?
不会,只会嫌他冷血。
闻宴淡然地笑了笑:“郡主可知哪一道疤是那日在星宿楼中留下的?”
闻宴长长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他是在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因为他突然发现浑身上下只有这一道是因别人留下的,还真是稀奇。
明榆一时诧然,目光缓缓下移,停留在心脏旁一寸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疤痕,皮肉绞烂后留下的就是那样的疤痕。
明榆心房一颤,“闻宴……我……”
她心底涌上别样的情绪,自己的手划破皮都觉得疼,更别说直接刺入身体,那一定很疼很疼。
第一次见面时她并未多想,可现在,再次直面那日的事,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明榆忽然觉得手腕上的手钏有些沉重,虽然是冰冷的银子,但她竟感觉到了丝丝的暖意。
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付出,自己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
明榆不敢再看那个伤疤一眼,伸手帮他理好衣服,还细细地理平了衣角的褶皱。
闻宴语噎,他只是想让明榆心疼他,可他为何看到了愧疚……
明榆声音有些颤,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你方才说,屋里爬来了一条小蛇,想养它?”
不等闻宴回答,他继续说:“养就养吧,但别让他咬了人。”
小白躺在桌子上看了半天的戏,猛然听见有人提到它,又赶紧直起身子。
明榆转身关上了门,坐到离桌子最远的那张椅子上。她对蛇仍有阴影,因此不肯离小白太近。
小白躺着半天,觉得无聊极了,见到明榆明明那么怕它还要强装镇定,玩心泛滥,欲猛地跳到明榆面前,吓她一吓。结果半途被一个巴掌拍回去了。
闻宴下手没轻没重的,小白被拍的眼冒金光,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卷成一团生闷气去了。
“这条蛇可能只是有些好动……”
明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闻宴抽出明榆旁边的椅子坐下,托着腮,在等她继续往下说。可明榆也不知怎么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榆抚过手钏上雕刻着的花纹,细细地感受它的纹路,问这样的问题岂非会寒了他的心?
可她必须给父亲一个交代。
“闻宴,今日你在画舫是如何脱身的?”
闻宴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多年来的直觉告诉他,画舫的事还没处理干净。
“我确认郡主平安后,趁乱逃出去了。怎么了?”他歪着头,一脸懵怔的样子。
明榆有些紧张道:“在场的人可有伤亡?”她不自主的捏紧了手心。
闻宴明白明榆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来与自己重提此事,所以说谎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闻宴是不会说谎的,会说谎的只有玄枵。
“有。”闻宴道,“我为自保杀了一个人,有错吗?”
他说他只杀了一人,为何父亲说他杀了好几个人?
明榆脸上写满了疑惑。
闻宴正了神色道:“郡主可是不信?武王同郡主说了什么?”
明榆摇摇头,她信闻宴说的话,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
闻宴好似看穿了明榆内心的想法,自嘲般,“武王是不是说我曾经在星宿楼待了数十年,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所以画舫里死的人都是我杀的,对吗?”
明榆显得有些仓惶,不敢再对上那炽烈而真诚的目光。
原来,他都知道么……
闻宴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讨厌他。无非就是看不起他的出身,觉得他是污浊之人。手不干净,心也是脏的,所以他哪都是脏的。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在意的是明榆的看法。
明榆有些羞愧,但也很认真道:“我愿意相信你,所以我想听亲口回答我,其余几人的死……与你有关吗??”
闻宴很肯定地回答:“没有。”
他没有丝毫迟疑,眼神亦未闪躲。
一刹那,明榆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点点头,“我信你。”
明榆没有再多说,至于杀了什么人,都不重要。她忽然释然了,为了活命而杀人,有何不可?就因出身不好,所以就要将所有的罪名安在一个人的头上?
小白闷气生着生着睡着了,乍醒之后迷迷糊糊的,闻到了闻宴身上熟悉的味道,于是爬到了他的手臂上,挂在那继续闷头大睡。
看这小白蛇倒是挺亲人的,明榆渐渐地放下了戒备,凑近后仔细地看了看,这条白蛇眉心见有三点红斑,很是罕见。
不过小小一只,还没有一根手指粗,“它还挺可爱的。”
小白与普通的蛇不一样,它的听觉非常发达,即使睡着了,也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更何况是有人居然质疑它雄伟的外表!
它立马直起腰板,瞪大眼吐着蛇芯。
明榆吓了一跳,立马把脖子缩回去。
闻宴眉头一皱,好不容易把他的郡主哄好,现在又被吓到了,他不悦地弹了弹小白的脑袋。
小白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眼睛里溢满了水花,扭头埋怨地看着闻宴。
某人却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更令它生气了。
没想到第一天来这就受了委屈,回头它一定要去大祭司那告状。
明榆第一见还会哭的蛇,新奇极了,“它会哭诶,真的很好玩。”
小白身子快扭成麻花了,强烈地表达它的不满,都欺负它不会说话。
谁哭了?!它堂堂灵蛇怎么可能会哭?
都是没见过世面乡下人,它明明如此雄伟,哪里可爱了?要是他们见过自己高大威猛的老爹,可不下巴都要惊掉了?
明榆摸摸小白的头,冰冰凉凉的触感,“好啦,别哭了。”
这招还是很有用的,小白吸溜鼻子,从闻宴身上下去,爬到明榆的胳膊上。
明榆一动都不敢动,浑身直泛寒意,抿住呼吸,生怕惊动了它反被咬一口。血狱里,自己脖颈处尖锐的刺痛感记忆犹新。
令明榆没想到的是,那小蛇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闷头大睡……
还挺乖的嘛。
小白成功分走了明榆的视线,闻宴很不爽,非常不爽,但转念一想,自己跟一条又懒又贪吃的蛇有什么好计较的……
而今晚,他还要去华锦宫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