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身体一僵,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后压根儿就不敢扭头去看，自暴自弃的蹲在了地上抱住脑袋。
皇后就站在门口盯着她看, 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意识到这件事情是躲不掉的，小公主瘪了瘪嘴，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朝着母后看。
“母后，可以不抄书吗？”
“本宫残酷冷血无情。”
一听见这句话小公主就心虚，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好。
安安眼瞧着她这副笨拙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出自己的爪爪默默踹了她一下。
凭借一人一鸟多年的默契, 小公主迅速反应过来, 起身抱住了母后的胳膊轻轻摇晃，拉长了调子说道：
“母后~”
“少来这套。”
皇后伸手把她的手拂了下去，不过好歹脸色不像是之前那样难看。
“母后这样说儿臣, 倒叫儿臣好生伤心。”
“不说母后残酷冷血无情了？”
“儿臣哪敢，儿臣是说安安呢。”
正在那里用喙啄掉羽毛挠痒的小八哥听见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盯着她看，满脸都写着懵逼无辜。
什么情况？？？
皇后差点被她给气笑，到底舍不得责罚这唯一的女儿，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知道, 今日之事你的手段算不得有多高明？”
“啊？”
提到这件事小公主明摆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甚至还有些心虚。
原来……
那么明显的么？
“那您和父皇……”
“你自己想一想，是因为什么？”
皇后帮她整理了下乱了的头发，抱她到自己的膝上。
母后难得温柔的态度, 让小公主不自觉靠在了母后的怀里，小声嘟囔道：
“因为母后和父皇疼儿臣。”
“是了。”
如此直白的陷害手段, 拙劣到一戳就破。
寻常人都能看得出来, 更别提是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的皇上和皇后。
说白了，还是因为他们偏心小公主, 这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悦儿，你要记住，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做。”
“你若是不喜欢你皇叔，直接同你父皇撒个娇便是了，你父皇什么不依着你？”
“再者，若你今日是太女，当如何处置你皇叔？”
在母后温柔声音的引导下，小公主开始顺着母后说的话往下想。
如果她是太女的话，自然能用更光明磊落的方式收拾想欺辱皇姐的皇叔。
确定小公主想明白了，皇后又问道：
“你可明白什么了？”
“权力……”
小公主心中有这个猜测，但又觉得太过于直白，说完后还小心翼翼观察了下母后的脸色。
本以为会遭到母后的训斥，没想到却正好对上了母后带着几分赞许的眼神。
“是了。”
“母后不觉得我过于急功近利么？”
“自然不会，我们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虚伪又矫情的东西。你去外面问一圈，有几个人不想要权力呢？”
“就连安安，都想当贵鸟天天躺在干果堆上睡觉呢。”
突然被提到的小八哥被迫停止啄毛的动作，本来想反驳，可仔细想想又觉得皇后娘娘说的没错。
躺在干果堆上睡觉啊？
美好到他都不敢想！
“母后，可儿臣已经贵为公主，未来还要当皇帝，本就拥有了一切呀。”
“当皇帝，是父皇和母后对你的期许。只有真正坐在龙椅上迎接百官朝拜，那才是真正的皇帝。”
被文官辱骂过无数次的皇后，不希望自己女儿日后也被骂牝鸡司晨。
她的女儿，自然要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你要得到文武百官的认可。”
“哦。”
小公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母后的意思应当是如今的她还不够出色。
“明白了就好，这件事，莫要让你父皇知晓。”
“嗯？哪件事？”
“你故意陷害皇叔这件事。”
“父皇……不知道吗？”
经过安安和母后的提醒，小公主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手段有多幼稚，只要是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在故意陷害。
父皇如今可是皇帝，总不可能没长脑子。
“悦儿，一件事情明明很直白，但是他却看不出来，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父皇笨，没有母后和悦儿聪明！”
那边撅着屁股睡觉的小八哥听到这里，没忍住嘎嘎嘎的笑了起来。
小公主生气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屁股，严肃着一张小脸说道：
“不许笑。”
“因为你父皇在意你，看见你手受伤了，他就觉得是宸王的错。”
皇后耐心将各种道理掰碎说给女儿听，小公主听完后有些愧疚。
“你父皇身子不好，太医说他不能忧思过度，所以近几年来想事情才变得直白。”
倒也不是他的错。
皇后将大部分奏折压力都抗在自己的肩上，只希望他能多陪自己几年。
“悦儿知道了。”
“嗯，乖。”
等皇后娘娘走后，自己怎么啄都不得劲儿的小八哥凑到了悦儿面前，招呼她帮自己拔一拔毛。
“你皮痒？”
后背对着桌子腿使劲儿磨蹭的小八哥努力翻了个白眼。
大概是他到了换毛的时间，身上有几根毛要掉不掉，痒的不行。
小公主也就是惦记着之前他嘎嘎嘲笑自己那件事，才故意这样说，生完闷气后就开始伸手在他身上试探性的扯一扯羽毛。
“是这一根吗？”
安安扭动了一下身体，决定赌一把，点了点脑袋。
“是。”
当小公主用力把那根毛拽下来的时候，安安疼的有一瞬间扭曲，随后格外惨烈的叫声响起。
“嘎！！”
小公主被吓得猛地缩回手，用紧张的眼神盯着他看。
“拔错了？”
安安声音里带着哭腔回答道：
“你说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嘛，吃块核桃消消气。”
小公主急忙将一边的核桃剥开，核桃仁塞在他嘴里，堵住他接下来的啰嗦。
这只破鸟每年一到换毛的时候就最让人头疼。
自己啄又啄不到，只能求着别人来帮忙。
拔对了还好，拔错了能叽里呱啦说大半天。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在那里嘀咕几句。
安安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核桃仁就被塞进了他嘴里，咀嚼两下后发现味道是真不错，瞬间就把之前那件事忘在了脑后。
不要胡说八道，他跟小公主之间感情好得很！
……
第二日，苏沐雪过来探望小公主，刚好碰上太医过来换药。
哪怕当时小公主是打着故意陷害皇叔目的去的，自己也实打实受了罪，尤其是在换药的时候，直接疼到龇牙咧嘴。
“皇姐，你来了呀。”
小八哥抬了抬翅膀算是跟她打招呼。
苏沐雪在一边坐下，等药换好后才将那枚玉佩放在桌子上。
小公主毕竟年纪小，还有些活泼，凑过来一看，认出是那天的那枚玉佩，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着，一看就知道一肚子里都是坏水。
“皇姐，母后跟父皇不答应，没关系，你等日后我当皇帝了，一定给皇叔和它赐婚！”
苏沐雪听见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下意识看向一边的宫女，有些担忧她会将小公主说的这句话告诉陛下或者是娘娘。
宫女看出了她的忧虑，朝着常乐公主福了福身。
她并非寻常伺候人的宫女，而是皇后娘娘身边最看重的女官独女，打小就被母亲带着入宫。
稍微懂事点，就明白了自己以后要辅佐公主的命运。
如今她是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等公主长大后，她会成为像自己母亲那样的人。
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基本上都是这样，就连常乐公主近身伺候的也是如此，只不过她一直都没意识到罢了。
苏沐雪看着屋里所有丫鬟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这才意识到了不对。
之前的苏沐雪知道皇上和娘娘疼爱小公主，但是从来没想过居然能疼爱到这种地步，甚至打算将江山都交到她的手上。
身侧宫女拿出笔墨，她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女帝。】
小公主一听见这句话，就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头顶的朱钗流苏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十分悦耳的声音。
“那我就当第一个！”
苏沐雪想到曾经在家中时，家中长姐偶尔看见她仪态稍有不对，就会指责她没有教养，急忙又写道：
【妹妹，注意仪态。】
“我才不要，那些男人衣冠不整的在外面浪荡都能称上一句风流，我晃晃脑袋怎么就是无状了？”
苏沐雪根本说不过这个满脑子里都是歪理的妹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无奈写道：
【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是会笑话你的。】
“笑话？我可是公主，谁敢笑话我？”
苏沐雪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安安却已经伸出翅膀按住她，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安安完全能理解，苏沐雪打小就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哪怕丞相府里绝大部分人都对她不够重视，也照样会怕她丢了丞相府的脸面。
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女子以温和顺从为贵，这就是苏沐雪打小受到的教育。
但是常荣不同，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她刚知道事的时候就告诉她，江山未来都是她的，长大后当皇帝成为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苏沐雪看了一眼安安，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再写。
小公主打小性子就比较急，有些话如果苏沐雪说的太多她还会不高兴。
就连安安都知道，找小公主帮忙拔毛得挑时机，更别提是这种小公主最不爱听的话。
苏沐雪离开后，小公主拿起桌子上的香囊，无聊拨弄着下面的流苏。
“皇姐怎么这么迂腐……”
一听见这句话安安就有些不乐意，下意识反驳道：
“明明是你离经叛道。”
“那倒也是，但我就是要走别人没走过的路。”
说完后，小公主把香囊里面装着的药材全都掏了出来。
这所谓能让人凝神静气的药材她一点也用不着，整个皇宫里面谁敢让她不高兴呢？还不如往里面多塞一点干果，防止母后下次责罚他们的时候安安闹腾。
安安把干果盘子里面最好吃的核桃叼了进去，招呼小公主多装一点。
“不能塞得太多，被母后看出来的话你可就一个都没的吃了。”
“嘎。”
……
太后对于皇帝责罚宸王这件事十分不满，可这几年里皇帝早就把该削弱的权利都削的差不多了，她就算是愤怒也没什么办法。
皇帝很清楚，想让自己女儿登上皇位那是一条格外艰难的路。
可宸王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来，他绝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在自己死后，自己的亲弟弟欺辱自己放在掌心疼宠的女儿。
就连他无限纵容的亲弟弟都是这样，就算再从宗室里面选出来继承人，谁能保证不会是第二个宸王。
皇上为这个女儿想了很多，甚至还考虑过若是将虎符留给他女儿的话，能不能保住他女儿平安一世。
这件事皇上未曾同皇后提起过，主要原因是他自己在经过思考后发现这行不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他选的继承人是个好的，兵符就是让悦儿荣华安乐一世的保障。
若他选的继承人本性不佳，兵符就会成为悦儿的催命符。
权力不管是在谁的身上，都比不上在他女儿手上好。
皇帝按照太医的叮嘱努力保养身体，争取多活上几年，有皇后和最优秀的夫子教导，悦儿成长的很快。
相信他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看见女儿从自己手上接过传国玉玺的场景。
宸王被褫夺了封号，又被贬为了郡王，幽禁在宫中。
太后得知这个消息后全然不顾自身颜面，凑到皇帝的面前大吵大闹。
屋内，小公主正垫着脚尖努力够着桌子帮母后磨墨。
外面的喧闹声吵醒了在软塌上小憩的皇上，他睁开眼睛目光沉沉的盯着外面看。
堂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间很长，只需要一眼就能明白皇上的意思，急忙弯腰扶着皇上起身。
“皇帝，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他动手欺负悦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是他的亲侄女？”
隔着的距离不远，悦儿能很清晰听见父皇维护自己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脑袋。
皇后撇她一眼，继续将手上的奏折批阅完。
小公主牟足了劲磨墨，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皇后越看越觉得看不过去。
“再磨，墨条就要断了！”
“哦……”
一边架子上打瞌睡的小八哥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哭声，八卦心一上来迅速就赶跑了所有的瞌睡虫，双眼发亮往外看。
不等皇后开口挽留，安安就先拍着翅膀往外飞，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丁点的热闹。
“皇帝啊，哀家给你跪下了成吗？你饶你弟弟这一回。”
眼瞧着太后的膝盖一弯，就打算给皇上跪下来。
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的话，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就连史书上都会记上他的一笔。
皇上被气的手微微颤抖，还没来得及说话，凑热闹的小鸟就飞到了一边的架子上站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和皇后娘娘陆陆续续吩咐人在这里加了许多的架子，方便安安飞累了随时能坐下来歇一会儿。
“不成哇。”
“你给他磕头不成哇！”
皇上自然能看得出来，他母后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只是想用这种手段来胁迫他妥协。
哪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他在母后的身边尽孝，也照样改变不了母后更偏心弟弟的事实。
听见安安的维护声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安安抖了抖自己的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些，用稍微有些扭捏的语气说道：
“不如你给耶耶磕叭！”
给皇上磕他会生气，给耶耶磕他能开心一整天耶。
小八哥越想就越是觉得这个买卖划算，眨巴着豆豆眼期待的盯着太后看。
小鸟无意间说出来的这一番话，让气到浑身颤抖的人变成了太后娘娘。
“皇帝，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只鸟侮辱哀家吗？”
如今的皇上有妻有女，早就不像是曾经那样疯狂渴求母亲的在意了。
真要说起来的话，他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这只满脸傲娇的小鸟。
最起码，安安不会总想着用伤害他的方式来成全他的弟弟。
“皇帝，辰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你如果真那样做了的话，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你就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再饶了他最后一回，好不好？”
“就当时我这个做母后的求你了。”
一直到现在，皇上都没等到他皇弟或者是母后对悦儿真心实意的一句歉意，一直在那里替他开脱。
皇上本来就已经对他们失望无比，现在心中的失望情绪更是直接跌入了谷底。
“那件事情已经有了定夺，母后不必再多说。”
说完后，皇上伸出手，架子上站着的胖胖小鸟落在了他的手臂上，跟他一同回了书房。
“你若实在是不忍心的话，把他派到封地上去也可以。”
自从进入殿内后，皇帝久久没有说话，皇后心中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心，主动提议可以将宸王送去封地。
“不可。”
“等到来日悦儿登基，若是皇弟在封地的话，难免会有些有其他心思的人，想把皇弟从封地上带回皇城造反。”
若非因为宸王是遗腹子……
这个位置到底轮到谁坐还不一定呢。
如果真的要说起来的话，其实宸王也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最起码要比之前从未有过先例的女子登基要更容易让人接受。
“还是你思虑的周全。”
皇上可并不认为这是皇后在夸奖他，这些事情皇后肯定也是有考虑过的，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安安刚刚在外面，着实太过于嚣张放肆了些！”
小八哥下意识摇着自己的脑袋，嘟囔没有没有。
他哪里放肆了，明明是大实话嘛。
这天底下哪有母亲跪儿子这么荒谬的事情，如果被别人知道了的话，那皇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但是跪一只小鸟就没关系啦，毕竟之前可是有人说过的，他是神鸟诶。
小公主最见不得别人说她的小八哥不好，急忙伸手把安安护在自己的怀里反驳道：
“安安才没有说错呢。”
“悦儿。”
皇后无奈提醒了一下。
不论太后娘娘将事情做的有多过分，那总归是她的祖母，悦儿可以不喜欢她，但是绝对不能不尊重她。
“母后。”
小公主自从意识到母后对自己也不是一般的纵容后，就开始变得格外有恃无恐。
“别说悦儿了，这件事情我们不提了，皇弟他的下半辈子，只能在宫中度过。”
皇上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眼神中闪过一丝残忍。
所有未来有可能会威胁到他女儿安全和身份的东西，他都会替自己女儿一一铲除。
史书上对他的评价，皇帝一点也不在乎。
可他希望自己女儿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帝，以女子之身登上大位，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任由旁人评判。
皇帝希望这些污水能多落在他的身上些。
他的女儿，最好在史书上干干净净。
“父皇，把皇叔弄远一点，我不想看见他。”
“好，关到最远的宫殿里去，只要你不想见，就绝对见不到。”
皇上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旁边的小八哥也急忙将脑袋凑了过来，他也一视同仁的揉了揉。
“你看看这只小鸟，可真是被你宠的不成样子了。”
“才没有呢。”
安安只要脑袋被揉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懒得管。
开心的在那里摇头晃脑，时不时嘎嘎几声，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有多高兴。
悦儿拿起一边的干果，耐心把壳给剥开。
等小鸟飞累了之后就会跑回来的，肚子饿了肯定要找她要吃的，没有的话又要啄她的指尖。
皇上伸手把女儿抱在膝上，陪着她一起给那只小八哥剥干果。
桌案后的皇后唇角带着淡淡笑意，继续处理剩下的奏折。
安静的室内，只有小八哥嚣张的嘎嘎声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