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教授今天刚好有空回研究所里来看看这个宝贝蛋, 谁能想到正好碰上了安安发脾气。
一问才知道,是因为李姝颖有事耽搁了没来上班。
如果真是什么比较要紧事情的话葛教授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就算是在研究所里上班,她也有请假去处理私事的自由。
问清楚了才知道,居然就是这么点破事,这也值得让她抛下这个宝贝蛋?
池子里的安安听见葛教授是给李姝颖打电话后,作势开始把自己脑袋轻轻往墙上撞,葛教授被吓得捂住了心口。
“回来!你现在立刻,就给我回来!”
“不管什么事, 我让我儿子给你处理, 囡囡你快点回来。”
以前在安安还只是一只幼崽的时候也就算了,毕竟年纪小比较皮实。
可现在的安安按照白鱀豚的年龄来算,也已经迈入了中年行列, 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在下降。
这金贵的脑袋瓜看起来只是轻轻碰了几下墙壁,万一真碰出来个好歹,全世界也找不着第二只宝贝蛋。
李姝颖听出了葛教授话中的急迫,想也不想就起身准备离开。
在即将到门口时,身后周父嘶哑的声音传来。
“招娣, 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 你就等着给你老子奔丧吧!”
李姝颖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离开。
就像是曾经她父母对她无比漠视,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样, 现在的他们也根本不值得被李姝颖放在心上。
比起他们在调解节目现场寻死觅活,李姝颖更在意的显然是研究所里的那个祖宗又闹出了什么事情来。
换算成人类的年龄, 那个宝贝蛋都能当爷爷的, 结果一天到晚还是这样。
节目组现场有很多工作人员,如果在节目录制过程中真闹出了人命的话, 不止是两个主持人的职业生涯就此终结,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以后也很难继续从事这一行业。
之前周父最擅长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毕竟绝大部分人都不希望会闹出人命来,只能自认倒霉。
在陌生人的身上用这种方式都能得偿所愿,谁能想到换做是自己亲女儿面前反倒是没了作用。
趁着周父震惊愣神的时间,节目组一个工作人员冲上去把水果刀给夺了下来。
女主持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反应速度极快,迅速摁住了周父,防止他再用什么其他的方式来寻死。
在回研究所的路上,李阿姨看着李姝颖冷冰冰的侧脸,有些犹豫着开口问道:
“囡囡,你……”
毕竟是被自己带大的孩子,李姝颖曾经受到过的委屈李阿姨都知道,也很能理解她在面临现在这种情况时会是这种态度。
道理上明白是一回事,在感情上犹豫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姝颖大概能猜得出来她妈现在想跟她说些什么,抬起手腕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妈,不用说了。”
李姝颖承认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她能走到今天是因为她自己努力,是因为她妈妈一直在悉心照顾,跟那对夫妻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因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因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就将曾经受到的所有委屈都一笔带过的话,那怎么能对得起曾经受到那么多委屈的自己。
李阿姨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你做出来的决定,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妈,我绝对不可能后悔的。”
研究所里,安安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等到她回来,脑袋瓜都被撞得有些晕了。
身为目前世界上仅存的白鱀豚,珍贵性自然不必多说。
安安只随便撞了几下脑袋瓜,研究所的高层人员都来了,从葛教授那里知道原因后,打算等李姝颖回来后好好跟她商量下。
不管是多么要紧的事情,能让别人帮忙的那就让别人去做,反正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多。
安安身为研究所里最重要的宝贝蛋,再加上这么珍贵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想跟一只白鱀豚讲道理。
没办法从安安这边入手,也就只能让李姝颖辛苦一点,多陪一陪这个大家伙。
李姝颖回到研究所里后,安安还在那里用他的脑袋撞墙,她急忙走到了水池旁边,跟安安打了个招呼。
“安安?我回来了,你别撞了,再撞就晕过去了啊。”
安安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浮上水面,看见确实是李姝颖后,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的朝着她喷水。
哼!!!
原本安安只知道李姝颖是请了假,可能今天没办法跟自己玩,还是听见研究所里给他喂食的工作人员提起,安安才知道她是去见她亲生父母了。
李姝颖试图跟她亲生父母讲道理划清界限的行为,在安安眼里那简直不是一般的愚蠢。
鱼鱼聪明的脑袋瓜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类执着于改变另外一个人的想法。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改变的话,那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按照安安给李姝颖安排好的剧本,李姝颖应该在研究所里过上悠闲自在轻松快乐的生活才对。
她的亲生父母,就应该跟她的亲弟弟一起烂进泥里,仰望她过得有多好,嫉妒到抓心挠肝,一切依旧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李姝颖平白无故想进去插上一脚,不管再怎么小心,也不可避免会沾上一身的泥。
安安越想就越是生气,一直在往李姝颖的身上喷水。
虽然李姝颖在请假之前已经跟这个小祖宗打过了招呼,但是看安安现在这么生气的样子,只能默默等他把心里的气全都发泄出来。
随手拍晕一条野生小鲫鱼喂到了安安嘴边,安安张大嘴巴示意她把鱼鱼往自己嘴里丢。
人类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安安不一样,在把鱼吃下去之后,这件事在安安心中就这么过去了,甚至更有力气朝着李姝颖喷水。
安安牟足了劲儿把水喷在李姝颖的脑袋上,真想连带着把她脑袋瓜里的水也一起冲出来。
等李姝颖好不容易把安安给哄好之后,葛教授已经从李阿姨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
当初的事情葛教授是全程参与的,一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李姝颖父母打算把这个小的孩子送出去换彩礼时,他心里面到底有多震惊。
当时的李姝颖还在念小学呢,看起来就是个黄毛丫头。
没养过李姝颖一天,现在看李姝颖大了,又想把她给接回去利用,天底下哪来这么好的事情。
李姝颖换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葛教授和她妈一起坐在长椅上。
看见她出来,葛教授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囡囡啊,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让我儿子帮你处理好,还有研究所里那些胡言乱语,我也让所长抓紧时间去整治了。”
“你呀,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待在研究所里,把安安给照顾好。”
“本来就不是多聪明的一只鱼,这回脑袋又撞得这么狠,怕是更不聪明了啊。”
葛教授的岁数大了,人也不可避免变得有些啰嗦唠叨,一个话题能反反复复说上很多遍。
李姝颖乖巧点了点头,那样糟心的事情其实她也并不是很想一直干涉,之前是因为担心会影响到她妈妈的名声。
如果葛教授的儿子愿意帮忙把这件事处理好的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在没有真正闹出严重后果的情况下,节目组回头看时就觉得他们每一个反应和每一次爆发的环节,看起来都无比劲爆。
尤其是最后周父拿起水果刀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以及他女儿在听见他那句威胁后没有丝毫迟疑的脚步,这些表现堪称是完美!
再加上有人联系了他们节目组,录制到的那些场景在经过剪辑,最后还是准时播出了。
这一期节目汇聚了无数个热点,遗弃孩童问题,父母养老问题,家长偏心问题,重男轻女问题,养母和亲生父母之间的矛盾,以及在女儿出息后,到底有没有必要去帮扶一下过得不好的弟弟,讨论度直接拉满。
再加上全程都是高能,这一期节目播出后不止是在他们本地电视台上的收视率不错,在网上也有不错的点击率。
在当天晚上九点钟,甚至还上了某软件的热搜。
剪辑好的节目几乎能戳中各个年龄段爱看的点,由于看到这条新闻的人身份不同,在面临这种事情时他们做出来的选择以及看法也都不一样,瞬间掀起了热议。
上了年纪的人总觉得家和万事兴,一个人出息了就应该拉兄弟姐妹一把,要一整个家族兴旺才是真的好。
就算是父母当初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身为儿女,绝对不能不管父母。
毕竟如果没有父母的话,儿女甚至就连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年轻人对于这些人的评论非常不满,这些中老年人发表出来的意见正好戳中了年轻人最讨厌的那个点上。
按照正常情况,节目组在剪辑的时候为了话题度,肯定会偏向父母这一方。
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节目组固定观众在看节目的时候舒服一点,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多的讨论度。
可这一期节目,上面有人施压,节目组就只能按照事情原本发展的样子剪辑,去掉那些多余的镜头也就完成了。
只要是将这一期节目全部看完的,基本上都会站在女儿的这一方,只除了那些上了岁数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愿意听的中老年人。
周父周母眼瞧着这个女儿根本不愿意拿钱出来,就打听到了研究所的位置,想到李姝颖的单位里闹。
也是他们来的时候非常不凑巧,正好碰上了葛教授到研究所里来看那个宝贝蛋。
看见这一对上了岁数的老夫妻在外面闹腾,问了一下门卫,得知这就是李姝颖的亲生父母,想到上次他们所里的那个宝贝蛋把脑袋撞成那个样子,葛教授心里对他们的不满几乎到达了巅峰。
“都在这里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点把他们都给赶走,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我们这里是研究所,又不是什么菜市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泼打滚的。”
在葛教授这么说后,门卫没耽搁就把他们请走了。
李姝颖大概能猜得出来,她的亲生父母绝对不可能轻易就放弃掉自己这个摇钱树。
上次他们能找到自己,就足以证明他们已经将自己的情况大概打听清楚了。
为了避免再跟他们碰上,李姝颖干脆收拾东西住进了研究所的宿舍里。
她妈妈给她买了一套新的房子,室内设计已经出了图纸,刚好在装修阶段。
就算是装修好了,也还需要放置一段时间通风。
李姝颖的情况所内大概也都清楚,再加上白鱀豚实在是太喜欢她了,在她申请宿舍的申请书交上去的当天就批了下来。
周父周母现在手头上本身就不剩下多少钱,所以才会过来找他们女儿试一试。
大城市的消费水平实在是太高,他们带出来的钱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他们待太长时间。
当他们在这所大城市根本就待不下去的时候,就只能灰溜溜回了老家。
当初调解节目的热度实在是太高,就算是周父周母生活的这个小县城里也有不少人都知道。
周耀祖好不容易谈到的那个女朋友,在知道这就是他们家里发生的事情后,也果断跟他提出了分手。
他们一家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面临种种异样的眼光。
周耀祖被养的好吃懒做,在女朋友跟他提分手后干脆就借着这个理由直接待在家里混日子。
周父周母一大把年纪,为了养活他们的儿子只能继续出门去工作。
可他们的岁数大了,大部分老板都担心会出事不想要他们,他们只能从事那些工资非常低的工作。
而这一切,都跟李姝颖无关了。
没有来自亲生父母的打扰,李姝颖在研究所里每天的工作内容都很简单。
安安喜欢她,能安抚白鱀豚的情绪,这就是李姝颖在研究所里最大的价值。
只要李姝颖不是想骑在他们所长的脖子上上下班,白鱀豚对她的喜欢就足够支撑她在研究所里当一辈子的吉祥物。
按照研究所推测出来的年纪,这只白鱀豚活了四十五岁,已经远远超出了白鱀豚这个物种的正常寿命。
在一个温暖的春日里,现存最后一只白鱀豚长眠。
安安离开了这个世界,李姝颖依旧在研究所里工作,每天都会看一遍长江流域的部分监控录像。
十年禁渔,环境恢复的很快,江豚的数量越来越多,可白鱀豚只出现了一只安安。
国内的某种说法是一个生物宣布灭绝,在野外需要有五十年以上的时间,都没有查看到任何疑似存活的痕迹。
赶在李姝颖从研究所退休之前,她亲自在确定五十年都没有观察到有存活痕迹的报告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同年,白鱀豚这个物种,彻底宣布灭绝。
幸运的是在灭绝之前,有一只非常亲人的白鱀豚安安出现,为人类留下了许多珍贵的资料。
……
任务完美结束,在回到系统空间内后,趁着安安清除记忆情感的时间,系统将崽崽在这个世界里的许多照片都保存了下来反复观看。
系统现在也不太能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跟崽崽成为伙伴执行任务的次数太多,导致它看崽崽自带滤镜。
哪怕是上个任务世界里胖乎乎的白鱀豚,简简单单从水里探头的照片,系统都觉得可爱到不行。
系统不得不承认,人类是真的很会拍纪录片,纪录片里崽崽的某些表现可爱的仿佛又上了一个台阶。
本身白鱀豚就已经够可爱了,更别提纪录片里还添加了一些讲解。
系统被崽崽萌到在系统空间里滚来滚去,兴奋的化作一条数据流钻到了老爹的钱包里大偷特偷!
最初系统就是由主神一组数据化成的,只要是主神创造出来的地方,系统都拥有跟他同等的权限。
忙活了半天的系统回到空间内,盯着他为崽崽偷来的江山,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崽崽送到了下一个任务世界里去。
……
A城,后半夜,基本上每个酒吧里都有地下乐队在表演,大多都没什么人气,是几个年轻人因为音乐的梦想聚在一起拼搏,而酒吧里只把这些乐队的表演当做是免费的氛围组。
在那么多个糊到没人认识的地下乐队里,AT乐队算是其中稍微好一点的。
积攒下来了一定的人气,有不少人都是为了他们才到酒吧里来消费,在各个平台上也有出圈的几个视频。
A城里有些酒吧看中了他们身上的商机,就跟AT乐队的队长商量着签约,在他们酒吧里当驻唱。
幸亏玩乐队的这些人都比较年轻,身上没有什么压力,肆无忌惮的追逐梦想。
正常情况下面临这种情况他们都是拒绝的,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AT战队的队长沈青预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不好意思啊经理,我们来酒吧唱歌,是为了追逐梦想。”
酒吧勉强让他们拥有了一个舞台,露脸表演,说不准哪天就能被娱乐圈的经纪人看中签约飞黄腾达。
酒吧经理听见沈青预说的这句话时,有些讽刺的勾了勾唇,视线落在沈青预还有些稚嫩的眉眼上,到底没有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出来,只是好心提醒道:
“赚点钱,跟完成你们的梦想,这并不冲突不是吗?”
确实不冲突,这甚至有利于他们乐队。
毕竟之前一直都是在免费演出,如果跟酒吧签了协议的话,那就是收费表演。
如果完成梦想跟养家糊口不冲突的话,这绝对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沈青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吉他,朝着酒吧经理摇了摇头。
“不了,经理。”
说完这句话后,沈青预就走出了酒吧。
他不擅长跟人沟通,很多话都说不清楚。
AT乐队之所以要比其他的乐队更火,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是他们主唱沈青预的长相好看。
并不是十分惊艳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再加上浑身的书卷气,看起来很有一种谦谦君子的温润感。
偏偏他爱玩的又是摇滚乐,在混乱的酒吧里,这种矛盾感十分吃香。
AT乐队目前有三个人,主唱兼吉他手沈青预,一个贝斯手蓝天,一个打架子鼓的郑哲。
在酒吧里演出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们三个人回到了狭窄的出租屋里,沈青预先去洗了个澡。
下半身穿着短裤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条毛巾,正在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为了爱护嗓子,沈青预一般不会吃任何刺激性的东西,桌上的保温杯里放着养护嗓子的茶。
在把头发擦的差不多了后,沈青预拿起杯子正准备喝,本来坐在他旁边的蓝天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
“嗯?怎么了?”
在舞台上演出时,沈青预轻而易举就能调动全场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嗨起来。
但是在私底下,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就像一团没什么脾气的软包子。
蓝天听见他的话后,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
“沈青预,其实……梦想不能当饭吃。”
AT乐队是在他们大学毕业后成立的,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年的时间。他们家里的态度都从一开始的支持转变为剧烈反对,觉得他们这简直就是在不务正业。
AT乐队的人气高,只是相对于其他的地下乐队而言。
不说是人才济济的娱乐圈,单只在A城里,就有数不清的优秀乐队也照样只能勉强糊口。
如果真能优秀到一定程度的话,早就被经纪人看中签约进入娱乐圈了,假如真的差到毫无希望的话,那他们也能干脆选择放弃,回归正常生活。
可偏偏就是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做不出来什么成绩,又不能下狠心放弃,吊的人难受。
沈青预在听见蓝天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之前酒吧经理跟他说起的那件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这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蓝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吓人,蓝天犹豫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坚持梦想,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也太辛苦了。”
听见蓝天这么说沈青预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擦自己的头发。
“追求梦想怎么可能简单,只要我们坚持走下去,一定会有成绩的。”
真的会有吗?
蓝天扫了一眼这个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再看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又回想了一下已经付出的两年青春,以及父母看向自己失望的眼神,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在沈青预又打算拿起杯子喝茶时,蓝天把他的被子夺了过来。
“这杯茶好像是昨天的,我给你重新泡一杯。”
沈青预在生活上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对此没有丝毫怀疑就点了点头。
“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夏季最炎热的两个月过去,初秋渐渐多了些许凉意。
这天傍晚,沈青预穿着一身大衣背着吉他来到了酒吧,这个时间酒吧里的客人们都还没有来,酒保们正在擦拭着杯子,为接下来做好准备。
这个酒吧沈青预已经来过很多次了,酒保跟他很熟悉,偶尔他们也能聊上几句话。
“沈青预啊,听说我们经理又跟你聊签约的事情了?”
酒吧经理很欣赏他们乐队,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这个酒吧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知道。
虽然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但是一点也不影响经理一次次跟沈青预提。
旁边正在削冰块的一个酒保听见他们提起这个话题,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沈青预,你到底是在清高什么呢?不都是过来唱歌吗?有钱拿跟没钱拿,这能有什么区别?”
在私底下他们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没少嘲讽沈青预,简直就是个傻子。
如果他们是酒吧老板的话,肯定最喜欢这种蠢货。
沈青预把自己带着的保温杯拿了出来,酒保注意到后笑着问道:
“要不要尝一尝我们的新品?味道还挺不错的。”
沈青预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
“不了。”
酒精类会对嗓子造成伤害,沈青预从来就不碰。
“那随便你喽。”
“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如果经理下次再提起要跟你签约的话,你不如好好跟经理谈一谈价格。”
“知道你们是在追寻梦想,但是梦想也不能拿来当饭吃的吧?你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总得想想未来要怎么办。”
沈青预听见酒保说的这番话,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攥紧了自己的保温杯。
“不了,我不会考虑这些的,我的两个同伴同样也不会考虑。”
酒保本来也就只是随口一说,看沈青预拒绝的态度这么坚定,也没再接着啰嗦,转身就忙起了自己的准备工作。
当天晚上在酒吧唱完后回到出租屋,刚进门蓝天就想狠狠踹一脚玄关处的柜子。
想到租房合同上写好的赔偿金额,又默默把自己的脚给放了下来,重重跺了一下地面。
“沈青预,你是真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在酒吧里唱歌啊?”
听见蓝天的这句话,沈青预皱着眉不太理解他想表达些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蓝天的情绪很激动,眼睛都在微微泛红。
“沈青预,老子实在是想不通,跟酒吧签合同在那里唱,跟我们这样什么都没有去唱有什么区别?”
沈青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用在写歌上,很少跟外界交流,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皱着眉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好受,蓝天用力踹了一脚沙发。
“沈青预,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明天我们一起去跟酒吧经理签约驻唱,要么咱们就这样掰了。我就算是去送快递送外卖,也要比在这里浪费时间好!”
说完这句话后,蓝天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青预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看。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蓝天就踹开了沈青预的房门,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冷着脸询问道:
“你想好了吗?”
沈青预伸手把他推开,低声回答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沈青预,当初大学毕业你说你想组建乐团,老子给了你快三年的时间啊。一毛钱不赚我跟你干了三年,三年还不够吗?你知不知道老子这么大岁数还伸手找家里要钱,到底有多为难啊草。”
从蓝天眼睛下面非常显眼的黑眼圈能看得出来,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觉,熬到这个点过来找了沈青预。
“要不了多长时间了,再等一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会有娱乐圈的经纪人看中我们。”
沈青预说话时的语速很慢,态度很认真诚恳。
这种话第一次说的时候蓝天或许会当真,或许会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但是这两年里,他已经听过太多太多遍了,再怎么诚恳的态度也激不起他心底的情绪。
闹到这个程度,沈青预依旧不愿意跟酒吧暂时签约,蓝天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一声不吭转头离开了这里。
郑哲这个时间刚好起来上洗手间,盯着蓝天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出门去吃早饭吗?”
沈青预轻轻摇了摇头,关上了房间门,蓝天还在那里嘀咕。
“那这么早出门干什么,去做贼啊。”
傍晚时分,蓝天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走进来,手上还提着一袋水果。
因为蓝天之前离开了这里,所以沈青预今天晚上难得没有准备去酒吧,他们三个人还像是曾经在大学时那样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饭桌上,蓝天主动开口道:
“对不起,今天早上那件事是我太冲动了一点,以后不会了。”
在这三年里,类似的事情有发生过很多次。
都是人,情绪崩溃这种事很常见,基本上都是大吵一架后再和好,他们就这样硬生生坚持了这么长时间。
沈青预夹了一筷子的菜塞进嘴里,低声安慰道:
“没关系的,要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们就会被经纪人签进娱乐圈了,再坚持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嗯。”
吃过饭后,他们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
三个人合租的是三室一厅,平常蓝天和郑哲两个人睡在一个房间里,沈青预一个人一个房间,另外一个房间是沈青预写歌的书房。
今天他们没有去酒吧里唱歌,沈青预就窝在书房里准备写新的歌。
蓝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袋梨回来,晚上亲手煮了一点润喉的银耳雪梨汤,端到了沈青预的书房里,放在他的桌子上。
“不好意思啊,沈哥,怪我太冲动了。”
沈青预正在思考一个地方,在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也不抬。
“在吃饭的时候你不就已经跟我说了一遍吗?没关系的。”
“沈哥,你也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像是你家里那么好,我爸妈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平常三病两痛不断,因为没钱,甚至连医院都不敢去看看。”
蓝天把他家里的情况跟沈青预说了一下,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沈青预热爱的只有音乐,听见这些现实生活中的琐事,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
平常蓝天察觉到他不想听,肯定会识趣的闭嘴,但今天却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沈哥,我们快三年了,没赚到一分钱,他们对我很有意见,不想让我再继续做这个。昨天又给我发了信息骂我,我心情不好才会冲动那样跟你说话。”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就算是跟酒吧经理签约,也不会影响到我们什么吧?”
“沈哥,自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很感激你。你再体谅体谅我,行不行?”
听见蓝天又一次提起跟酒吧经理签约的这件事,沈青预放下了握着的笔,终于开始跟蓝天对视。
“蓝天,你的目光不要这么短浅,我们会遇到一个能欣赏我们才华的经纪人,我们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酒吧经理给的那个合同我看过,他根本就不是想让我们去唱歌,他只是想要我写的那几首歌。”
“如果真把那个合同签了下来,那我们未来三年都要在酒吧里唱歌,我写出来的所有歌的版权,也会转让给酒吧,等于直接就是签了卖身契。”
沈青预平常并不擅长跟人沟通,很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出来,中途一直在磕磕绊绊。
蓝天原本提起的气,在听见沈青预把这些话说完后仿佛瞬间就散了。
他们在是否要跟酒吧签约这件事上一直都有分歧,蓝天的沉默在沈青预眼里是他需要时间冷静。
谁也没想到,蓝天突然暴起,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瓶子,突然掐住了沈青预的嘴灌了进去。
液体接触到沈青预的瞬间,疼痛感袭来,五官疼到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灌进去了几口后,蓝天把剩下的硫酸全都浇在了沈青预的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狰狞。
“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啊,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就你写的那几首歌,就算是给酒吧又怎么了?”
“一分钱不赚老子跟你干了快三年,现在我妈躺在医院里我连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你有替我想过吗?”
“你去死吧!傻逼寄东西,老子看你没了这个嗓子没了这张脸还有什么用。”
“就算那酒吧的经理还有其他的想法那又怎么样啊沈青预,你是不是以为钱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啊?”
“你饿了站在那里喝两口西北风,日子就能过下去了?像你这样只知道写歌的臭傻逼,老子倒是要看看你现在怎么写,怎么唱!”
有些硫酸溅到了蓝天自己的手上,可他就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等客厅里的郑哲察觉到不对劲走进来的时候,沈青预已经晕了过去,原本好看到只凭借着一张脸就能为酒吧吸引到不少客人的沈青预,现在被硫酸腐蚀到不堪入目。
郑哲被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旁边的蓝天虽然是在一时冲动之下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在做完了之后他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心里面甚至觉得非常痛快。
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夸张又疯狂,仿佛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大笑。
“蓝天,你疯了?”
听见郑哲说的这句话,蓝天扭头朝着他吼道:
“是啊,我是疯了,所以呢?你现在要报警把我抓起来吗?”
“郑哲,这么多年你一毛钱都没赚到,你女朋友也跟你分手了,你要说你没有一点怨恨不满,我可不信。”
“我联系了一下KP的李哥,他说只要我毁了沈青预,他就给我十万块钱,我妈的住院钱就能交上了。”
“等我坐牢出来,他把我推荐给经纪人,等到那时候,我可就出息了,发达了啊哈哈哈。”
郑哲在听完蓝天说的话后只觉得毛骨悚然,急忙就拨打了某急救电话。
到医院里后很快就出了结果,蓝天灌在沈青预嘴里和泼在他脸上的都是高浓度硫酸。
如果条件够好,能承担昂贵费用,去整形技术非常强大的国外还有可能修复。
但他的嗓子,以后再也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郑哲在听完医生说的话后,根本不敢想象等沈青预醒过来之后要怎么样面对这种情况。
这对于沈青预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郑哲心里满是忐忑,在沈青预苏醒过来之后,他试探性的张开了嘴巴,却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疼痛。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睛。
郑哲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面也很不好受,可就现在这种情况,不管自己说出什么安慰的话似乎也都只是徒劳。
本身这个乐队就是沈青预撑起来的,现在他出了事,自然没办法继续下去。
郑哲回了老家,准备先随便找个工作。
沈青预的父母把他接回了老家照顾,他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看起来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他们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有一棵在沈青预记忆里就很大的香樟树。
每次风吹过时,树叶就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曾经沈青预很喜欢听,他觉得这是风在跟他打招呼。
可现在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极有可能点燃他脆弱的情绪。
沈父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给沈青预买了他小时候很爱吃的吐司,送到了儿子的房间里。
在放下吐司后,沈父打开了包装拿出一块放在盘子里,不敢跟儿子说一句话,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沈青预性格变得暴躁,喜怒无常,经常会乱砸东西,沈父沈母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才好。
卧室的窗帘拉上,昏暗的环境里,沈青预握住手机一遍一遍看他曾经在酒吧里唱歌的视频,手机的光落在他坑坑洼洼的脸上。
就在这时候,一只百灵鸟从窗户缝隙钻了进来。
安安飞的摇摇晃晃,看起来有些不太熟练,最后直接‘扑通’一声摔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