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晚在说之前,有想过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对谢知春来说,会不会太过残酷了,所以,在开口之前,她心有不忍,也有犹豫。
但是……
这些事情,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她终究都是要对谢知春说的,而且比起让对方一直浑浑噩噩,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纵着,池晚觉得,还不如残酷的让她清醒过来。
“……你爸爸遇到的,那场所谓是意外的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池晚说。
在这一刻,她的声音听起来竟是有些残忍了。
她看着谢知春有些恍惚的表情,一字一顿的道:“从头到尾,这场车祸就是被人故意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能答应代孕!”
“你其实应该也已经有所察觉了吧?”池晚叹道,“如果说你爸爸第一次车祸是意外,那他第二次迷上赌博,欠下一大笔赌债,这也是意外吗?”
这是谢知春第三次给人代孕了, 第一次是因为她爸爸撞死了人,那家人纠缠不休,需要一大笔钱去平息这件事,而第二次,却是她爸突然迷上了赌博。
现在回想起来,她爸迷上赌博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就透着一种不对劲。
谢爸爸是个很老实的人,性子也很踏实,每日只知道开车拉货,如果要说不良嗜好,顶多就是会抽点烟,他甚至连酒都不喝的,因此,当谢知春和谢妈妈知道他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赌债之时,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
“对不起,对不起!”
谢爸爸当时跪在谢知春和谢妈妈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懊悔的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明明我一开始都赢了好多钱的,可是谁知道,后来竟然越来越倒霉……”
他急急的辩解:“我只是想把本赚回来,只要赚回来我就收手不赌了,可是没想到会越输越多!”
那时候的谢爸爸,其实已经完全是赌徒心思了,毕竟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有了想要继续赌博的念头,就只会在赌博上越陷越深,因而他不仅本钱没赢回来,反倒是输了更多的钱出去。
两百万……
他欠了整整两百万的赌债。
对于整个家庭只有四十多万存款的谢家来说,这两百万完全就是个天文数字,他们家根本负担不起,而对于谢知春和谢妈妈来说,这个消息更是个晴天霹雳,劈得她们恍恍惚惚,心生绝望。
要知道因为前几年谢爸爸撞死人的事情,他们家的日子好不容易才逐渐恢复了正轨,可是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了,谢爸爸却欠下了一大笔赌债,这怎么不让人心生绝望?
谢妈妈本是个温和的性子,这时候却忍不住抓着谢爸爸撕打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做啊?你忘了上次因为你撞死人的事情,我们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知春又受了多少的苦啊?你现在竟然还跑去赌博,还欠了这么多钱……”
“谢平,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啊?”
谢妈妈质问,大喊大哭,那是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可是哭闹并不能解决问题,哭过闹过之后,那两百万的赌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那段时间对于谢知春来说,那是再一次的噩梦,而那个代孕机构,也是在这时候,再一次的出现在了谢知春面前。
“……其实只要你愿意,你想赚到两百万是很简单的事情!你聪明,拿下了国内外那么多数学有关的大奖,我们这边很多人都喜欢你这种聪明的代孕妈妈,给出的报酬也十分的实惠!”
“代孕你也做过的,你应该知道,这事很简单的,只是需要你生个孩子,还不需要你和人发生关系……而且在怀孕期间,还有各种营养费,这多好的事情啊?”
代孕机构的人吹得天花乱坠,可是谢知春听着却觉得心里发冷,她心里很清楚,对方说得这么好听,实际上不过是将她的子宫当做了一件商品,一件被人评头论足后,而后摆在了市场上和人交易的商品。
而更让谢知春绝望的是,她明明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却只能答应这个交易,因为她已经无路可走,作为学生的她,想要快速的赚到两百万,只有这个办法。
所以再一次的,谢知春答应了代孕。
而后,有一有二便有了三,第二次之后没两年,也就是现在,谢知春再一次和代孕机构做了交易,再次进行了代孕。
有时候谢知春也忍不住想,自己是怎么走到眼前这一步的,明明在之前,大家都说她是数学天才,说她未来不可限量,说她将来肯定是个极为出色的人。
而现在,被人说未来不可限量的她,却龟缩在别人的房子里,不仅给人代孕,甚至还被对方的妻子找上门来骂做小三。
谢知春常常会想:“……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她的学业呢?她的数学了,她曾经的宏伟目标呢?可是她却只能不断的代孕,不过二十五岁,却已经在给人代孕第三个孩子了。
谢知春茫然不解,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常常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狭窄、四面八方都是墙壁的地方,她想要找到出去的路,却发现无路可走,无路可去,所以她只能停留在原地,就像是根部已经坏死的花朵,逐渐变得腐烂,失去了活力。
……
听完池晚的话,谢知春表情恍惚,有些沉默。
池晚所说出来的“真相”让人听着便觉得有些触目惊心,所以蔡欣和潘问夏听完,脸上的表情都忍不住变了又变,但是谢知春看起来,除了表情恍惚了一些,情绪却并没有太过激动。
池晚看着她,心中了然,语气笃定的道:“你果然早就已经有所猜测了啊。”
谢知春抬起眼看向她,闭了闭眼,苦笑道:“我不是笨蛋。”
她喃喃:“我只是不敢去深想,我怕想得太清楚了,我会绝望,会活不下去的……我妈妈还在等我,我要是死了,她怎么办呢?”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不是笨蛋。
她家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次两次可能真的是巧合,但是第三次,是巧合的概率就太低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她绝望的看着池晚,“为什么要把这些不堪的事情都摊开来了,你不说这些,我还能自欺欺人,骗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可是现在,池晚将话说得这么清楚,她要怎么继续欺骗自己活下去呢?
池晚看着她,却是道:“你就没想过,彻底摆脱这个代孕机构?”
谢知春自嘲:“摆脱?我要怎么摆脱?我爸爸已经彻底变成老赌鬼了,他只知道赌博,输掉了家里的房子、车子还不够,他还要继续赌!”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十分厌恶了,也带着痛恨,她痛恨死不悔改的谢爸爸,也痛恨设计这一切的代孕机构。
可是她升斗小民,她又能做什么呢?
“……只要我爸爸一天不戒赌,我就没办法摆脱他们!”她这么说,“我也可以选择不在意我爸爸,任由他被债主砍去手脚,但是,没有了我爸爸,我还有我妈!”
只要她有在乎的人,那些人有的是办法能让她低头,能让她妥协。
对她来说,整个代孕机构就像是一只张开了蛛网的“蜘蛛”,而她,便是已经被彻底黏在蛛网上的猎物。
她想逃却完全逃不开,在无力的一段挣扎后,无力挣脱,便只能静静的等待着自己被“蜘蛛”吞噬殆尽,利用彻底的那天。
谢知春摇头,“我已经无路可逃!”
“不,你明明是有路可去的!”池晚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可以找警察帮忙的……我知道,你不相信警察,但是,这世界上虽然有蠹虫,但是却也有铁面无私,不畏强权的人!”
她一字一句的对谢知春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你、我能帮你的!”
谢知春愕然的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惊疑不定,“你吗?”
池晚笃定点头,“对!我!我可以帮你!”
她笑了下,道:“别看我这样,我其实还认识几个好警察的,他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吃着国家公粮的蠹虫,他们是真的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谢知春,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以最大的努力帮助你的!”她认真的说。
闻言,谢知春不由得表情恍惚的看着她,池晚目光坦荡清明的与她对视,眼神不闪不躲,眼中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让人忍不住就卸下心防,想将一切纠结困难的事情都跟她托盘而出。
谢知春突然别开脸去,闷闷的道:“真的能行吗?这个代孕机构背后的力量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的……”
池晚莞尔:“有句话说得好,邪不胜正,不是吗?”
谢知春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之后,她像是终于想通了,在深深的吸了口气后,她抬头看向池晚,眼神看起来十分的坚定。
“其实我对这个代孕机构的了解也并不是很多……”她开口说,“只是在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之后,我陆陆续续的,有一直在搜寻着有关这个机构的犯罪信息……”
蔡欣和潘问夏顿时有些讶然的看着她——之前她们看谢知春的态度,只觉得她见前路无望,已经直接在摆烂了,可是现在她却说,她一直都有在搜寻这个代孕机构的犯罪信息?
所以,这姑娘原来没有她外表看起来的这么老实摆烂啊?
谢知春可不知道蔡欣和潘问夏心里所想,她只是语气平静的跟池晚说着她所查到的一些消息。
她和这个代孕机构接触的时间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从她十七岁到现在,也有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足够她知道很多事情了。
……
在谢知春冷静的诉说下,池晚她们对这个代孕机构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代孕机构,只做“上流人士”的生意,也就是说,他们的客户群体,是那些有地位、有身份,或者是有钱的人。
相应的,他们机构的代孕人,也基本都是高学历、或者是在某些方面特别优秀的女孩子,而谢知春很显然是后者——她在数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而这些代孕人,有的是自愿代孕的,有的则是像谢知春这样,别无选择之后,不得不加入其中的。
“……苏芸你认识吗?”蔡欣突然问。
谢知春一愣,疑惑的问:“你们认识苏芸?”
见她的反应,蔡欣语气笃定的道:“看来你是认识她……果然,她和你是一个机构的人,我就说,代孕这种事在我们国家应该没有那么稀疏平常。”
所以当知道谢知春也是个代孕人之时,蔡欣心中便有了猜测,猜测她们同属于一个代孕机构的,而现在看来,她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谢知春狐疑的看着她们,似乎是在疑惑她们是怎么会知道苏芸的。
池晚道:“我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来找苏芸的!”
闻言,谢知春脸上讶色更重了,池晚扭头看向潘问夏,在征询她的意见之后,这才将潘家和苏芸的事情跟谢知春说了。
谢知春听完,知道了苏芸和潘家的渊源,这才恍然大悟。
“苏芸应该就是你所说的,自愿答应代孕的那种人吧?”池晚若有所思的道。
谢知春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而后她面露犹豫,先瞥了一眼潘问夏之后,方才说:“苏芸,她应该是对你们家有所企图……”
“……”池晚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某些意思,当即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吗?”
谢知春犹豫,道:“我并不确定,但是,这个机构,他们似乎很喜欢做老人的生意!”
“老人的生意?”
“嗯,就是那种上了年纪的人……”
谢知春犹豫了一下,道:“我第一次代孕,来机构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她好像也是那个机构的代孕人!”
池晚三人看着她,意识到她说的这个女人可能会是个关键信息。
谢知春道:“前不久,我在电视上看见她了……她现在是玉良集团的新夫人。”
池晚她们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潘问夏立刻拿起手机搜索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搜出来了玉良集团新夫人的相关消息。
“许绮丽,今年三十岁,玉良集团王玉良王董事的新夫人,两人于三年前结婚,育有一子一女,是龙凤胎……”
潘问夏念出查出来的信息,只是突然,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她的眼睛微微瞪大,抬高声音道:“嗯?这个王玉良董事,竟然已经去世了?而且他和许绮丽结婚的时候,竟然已经八十二了?”
谢知春点头,“嗯。”
潘问夏恍恍惚惚,她继续看着搜出来的消息:“……玉良集团王董事于去年在医院病逝,享年八十四岁,而如今玉良集团是王董事的小儿子王小文掌权!”
“嗯?既然说是小儿子,那他肯定还有个大儿子吧,那他大儿子是谁?有大儿子,怎么会是小儿子掌权呢?难道是他家大儿子不中用?”
潘问夏继续翻着,终于找到了王玉良大儿子的信息,“在王董事死后,他大儿子不小心从家里坠楼身亡……”
池晚听到这,眼皮禁不住一跳,忍不住看了一眼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潘问夏。
病死的长辈,还有意外去世的继承人……这个走向,和潘家的未来何其相似啊?十年后,潘父去世,而作为第一继承人的潘问夏也因为“意外”去世。
眼前的这个玉良集团,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潘家。
这是巧合?
池晚脑海中一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就被她直接否定了——她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明明是不同的人家却拥有着相似的结局,而它们之间还拥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其中都有着代孕机构中代孕人的身影。
一个许绮丽,一个苏芸……
池晚眼神微沉,她看了一眼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潘问夏,正好和她身边的蔡欣对视。
只一眼,两人心底便有些恍然。看来她们两是想到一处去了。
池晚不意外蔡欣会想到这点,毕竟十年后的事情,当初她说的时候,蔡欣也是在的,也就只有缺心眼的潘问夏完全没有联想到这上边了。
潘问夏还在说着玉良集团的事情,“玉良集团的夫人许绮丽,和她的一子一女,享有了玉良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啧啧,这女人好厉害啊!”
再看许绮丽的背景,不出意外的,她也是个高材生,甚至还是个博士,至于家庭条件……
“她竟然是个孤儿?”潘问夏突然抽了口气。
这下,池晚和蔡欣都有些吃惊了。
潘问夏再次感叹道:“这个许小姐,可真是太厉害了吧!”这回她的感叹,充满了真心实意,是真的打从心里的在感叹了。
作为后嫁人王家的人,不仅成功和王董事结了婚,生下了一子一女,还拿到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要知道玉良集团可不是小企业,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能保证他们母子三人一年最起码能拿到千万以上的分红。
一个孤儿,能走到这个地步,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让人忍不住惊奇的。
池晚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沉默几秒后,她摇头道:“这事有些古怪!”
蔡欣赞同的点头,“我知道玉良集团,王玉良的两个儿子为了董事之位,在很多年前开始就争得跟斗鸡眼似的……股份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让给许绮丽母子三人这么多股份!”
所以,许绮丽能拿到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这事本身就已经充满了猫腻,而这一点,从新闻上的种种言论都看得出来,毕竟媒体可都用“十分厉害”来评价她的。
谢知春:“其实像许绮丽这样的,机构里不止出现过一例……”
就她所知道的,加上许绮丽,就已经有三人了。
这三人的情况都很相似,都是给人代孕,而后登堂入室。
其中有一人在生下孩子后,没两年竟是让孩子的爸爸和原本的妻子离了婚,和她结婚了,她一举就成为了有钱人的太太。
至于另一人,她的情况和许绮丽更相似一些,她也是给一位老人代孕,听说那位老人没有儿子,所以在她代孕生下一个儿子后,那家的财产全部都转到了那个儿子的名下。
池晚喃喃:“你所知道的就有三个人,那你所不知道的,又有多少人呢?这个机构的目标看起来,不仅仅只是代孕啊……”
此时此刻,就连潘问夏似乎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忍不住安静了下来,偷偷的瞄着她们。
※※※
池晚她们从谢知春那里知道了不少有关代孕机构的事情,其中不乏机密之事。
而谢知春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们,代表了她对池晚三人的信任,就连脑袋里少根弦的潘问夏都感觉到了这份信任的重量,那是沉甸甸的,让人无法轻视的重量。
“……谢谢你选择相信我。”离开的时候,池晚看着她,这么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尽一切努力,让你摆脱这个机构的。”
对此,谢知春的态度却是极为无所谓,她道:“没关系,反正情况最坏也就这样了。”
池晚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识到,谢知春其实一直心存着死志。
也许,自己当时所看见的未来中,医生们之所以会急救失败,可能就是因为谢知春已经存了死志,心里根本没有求生欲望,所以那场急救,才会失败。
……
从谢知春那里出来,池晚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重。
等走到小区门口,三人便各自分开了,等回到自己落脚的酒店,池晚直接给邱诏打了个电话。
邱诏是公安,而且邱家背景很强,池晚想要问问他在J省这边有没有熟悉且靠得过的警察——听完谢知春所说的那些,池晚觉得,这件事情,她们报警的那个派出所怕是没办法能解决。
听到她的来意,邱诏想了想,还真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J省公安局的大队长,曾经和我是一个学校的。”邱诏说,“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而且也有一点背景!”
邱诏的话颇有些意有所指。
总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对方都是最符合池晚所说条件的了。
邱诏介绍的人姓段,叫段琅。
琅,意为似玉的美石,因为这个名字,池晚原以为这个叫段琅的人,可能是个外表俊秀斯文的人,不过等见了人,池晚就意识到,自己以“名”取人这一点,实在是要不得。
段琅此人,别说斯文了,那是连斯文的边都没沾上。
他们约在咖啡厅,池晚先到,等段琅进来的时候,她看着那个因为天热穿着T恤短裤,他露在外边的手、脚上全都是肌肉的男人,忍不住有些沉默了。
这可不像是美石,倒更像是块黑色顽石……
她在心里想。
段琅显然是认识池晚的脸的,进来扫视了一眼,他便脚步肯定的朝着池晚的方向走过来,而后叫她:“池小姐!”
池晚站起身,和他握手:“段警官。”
两人打完招呼,纷纷坐下,段琅开口就直奔主题,“我听邱诏说了,不知道池小姐说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池晚:“这个案子,也许你应该也有听说。”
因为案子和潘家有关系,潘问夏偶尔会向警察那边询问进展,听说派出所那边很是重视这个案子,作为派出所的上级,身在公安局的段琅很可能有停过。
果然,在池晚简单说起之后,段琅脸上就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你说的是这个案子啊,我的确是有听说过……这个案子是有什么不对吗?”
池晚:“昨天,我知道了一些有关这个案子的消息……”
在看见段琅的第一眼,池晚就确定了对方的确如邱诏所言,是个正义感很强,而且也很坚定的人,所以跟他说起从谢知春那里所知道的信息,池晚并没有犹豫。
而随着她的诉说,段琅脸上原本不甚在意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你们是怀疑,这个代孕机构背后还有保护伞之类的存在?”他一针见血的问。
池晚:“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段琅思考,“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案子,怕是不仅仅只是代孕,也许还涉及故意杀人,侵占财产……”
池晚看着他,问:“这个案子,我可以放心交给段警官你吗?”
在段琅看过来的时候,她道:“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帮她拜托这个代孕机构的控制,而且告诉她,这世上也有追求真相,不是蠹虫的警察存在!”
“所以,段警官,你会是这个人吗?”
段琅和她明亮的眼睛对视,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十分自信的道:“我当然是这样的人!”
池晚一笑,“那就好!”
……
在和段琅见面没几天后,池晚就从潘问夏那里得只案子被移交公安局,由上一级接手的消息。
听到这里,池晚终于吐出了口气。
而没几天,潘问夏则在群里兴奋的说,根据十分确切的消息,苏芸已经去医院将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
“……这个孩子既然没出生,那我十年后被他推下楼,坠楼身亡的未来是不是也改变了?”她高兴的问池晚,而后又有些忧心忡忡:“只是这种算是死劫吧?这个死劫不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我身上吧?”
池晚否认了她的胡思乱想:“不会的,那个孩子没出生,就代表未来已经改变了……一个人本来拥有着无数可能的未来,如今未来既然改变了,就会变成另一种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潘问夏似懂非懂:“这样啊。”
她又说起代孕机构的那个案子,自从这个案子被转交给上一级的公安局之后,派出所那边自然就不知道案子如今的进展了。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很平静,简直让人怀疑,公安局这边是否真的在调查。
潘问夏提起这件事,总觉得有些担心,毕竟在她看来,那个代孕机构的存在,就像是个炸弹,不知道哪天就“炸”到谁了。
还有谢知春,一直在那样的地方呆着,心理都感觉出问题了。
“……你不用多想,”池晚安慰她,“这个案子背后的水比你我想象的都要深,如今越是平静,就越代表了它背后隐藏的真相不同凡响。”
她叮嘱潘问夏:“问夏,你之后不要再去打听这件事了,明白吗?”
潘问夏应下:“……好。”
池晚的语气很严肃,她大概也感觉到了其中的严重性,因而便不再说这件事了,转而说起其他的来。
“最近欣欣怎么好像突然忙起来了?”她和池晚说起蔡欣,有些疑惑,“她最近也不在群里说话了,我打电话给她,也不是每次都接的……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情绪好像也有些低落。”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她她也不说,难道是公司的事情很忙吗?”
她嘟囔,“说得也是,她现在可是【虎崽】的老板,的确是很忙……”
池晚听着她的话,没说话,只是默默算着时间。自从她从江城到J省这边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算算时间,的确是快到了那个时间点。
“如果有什么事,她会跟你说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安慰了潘问夏几句。
等两人挂了电话,池晚看向窗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二日,她便去了是市第一院,去了贺奶奶所住的病房,只是病房里没人,她问了护士,才知道里边的病人今天突然晕倒,被送去了急救室。
池晚听完,立刻就赶去了急救室,看见了坐在急救室外,弯着腰,以手撑着头的蔡欣,而除了她之外,急救室外还守了一大堆人,各个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
看到这一幕,池晚急速的步子微缓,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蔡欣面前。
“问夏她很担心你,”她开口,“昨天打电话之时还跟我说,说感觉你很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
蔡欣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底下布满青黑的脸。
“等之后有时间,我会联系她的,”她说,目光虚虚的落在急救室门口,道:“我最近真的是太忙了……”
说完之后,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又道:“医生说,我奶奶的情况很危险,她年纪太大了,年轻时候又遭受过太多的磋磨,身体底子本来就已经垮了!”
“再昏迷一次,她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说,她可能会在半个月左右去世,现在看来,你说的事情,好像真的要变成真的了。”
池晚默然,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蔡欣似哭似笑,“你这么早将这事告诉我,我每天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以为真到了这一天,我能保持冷静的,可是现在我发现……我还是很害怕。”
“我奶奶要是去世了,那该怎么办?”
“呜呜呜,四十八年前的那个案子,真相还没大白了,警察那边也没发出什么通告……所以,她肯定不舍得死的!”
“肯定不舍得的!”
池晚低头看着她。
蔡欣生得一张长得很甜的脸,但是可能因为已经是【虎崽】董事长的原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很冷静,气势也很足,但是此时她捂着脸哭泣的样子,却是充满了无助。
池晚抬头看向急救室的方向,突然道:“那你忍心,让你奶奶因为那个案子的事情,一直蹉跎等待着吗?”
她问蔡欣:“四十八年前那个案子的真相,是她追求了半辈子的目标……你确定,真的要让她一直这么忍受着病痛等待着吗?你这样拖着她,真的觉得可以吗?”
蔡欣:“……”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拿起手机走到了一边,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段局长……是我,蔡欣,您还记得吗?”她声音冷静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着,“我奶奶的那个案子您知道的吧,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却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觉得,我们J省的警察应该没有这么无能才对!”
她表情冰冷,沉声道:“最关键的物证,那四十八年前消失的那三十万现金已经找到了,我不太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案子拖到现在都没个具体的说法!”
“段局长,我们纳税人缴纳的税,应该不是花在一些中饱私囊,尸素裹餐的人身上的吧?”
“……”
她吐出口气,放低了声音,道:“我也不是在为难你们警察局,只是……我奶奶病重了,现在在急救室,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这个案子能真相大白,还她一个真相!我不想她带着遗憾离开!”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蔡欣立刻就笑了,“当然,我也明白你们警察的难处,所以……两天,两天内这个案子应该能得出结果吧?”
“段局长,很感谢您!”
挂了电话,蔡欣看向池晚,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道:“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拖着的……”
她喃喃:“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她离开!”
可是现在看来,真的已经到她老人家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