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怀年赶到医院时,苏之玫已经没有大碍。
病房门口的守卫全都被换了,是出事以后,阿笙做的安排。
“是谁的人干的?”周怀年还没进病房,站在门口问阿笙。
阿笙眉头紧锁着,摇了摇头,“还没查清,施药的那个假大夫已经服毒自尽了。派人去查了他的身份,说是城隍庙外面算卦的,有一个儿子,前不久出国了。”
“出国了?”周怀年觉察出端倪,吩咐道:“去查清是搭的哪条线出的国,有关的信息一个也别漏过。”
“是。”阿笙领命,带了两个人跟他一起出去。
周怀年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神冷冷地扫向病房门口的新守卫。几个黑衫黑裤的男人顿时后脊发凉,想到一个小时以前还在这块位置上站着的兄弟此时大约已经成了黄浦江里的活鱼饵时,他们便没有一个敢不警醒的。
推开病房的门,有很重的酒精味和西药味扑鼻而来。打小就闻惯中药味的周怀年,只觉得这种味道异常呛鼻。他眉心微蹙,下意识地抬手在鼻端挥了挥,眼睛将将往病床处寻,便看到躺在那里的人已然睁眼,而她虚弱的目光也不知是何时就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他收回那只手,略不自然地负到身后。脚下的步子停了,就站在原地开口:“醒了?我去叫大夫。”
“你能……能待一会儿吗?”苏之玫说话有些费力,但她已然在尽她最大的努力挽留他。
病房内点了一盏不太亮的台灯,微弱的灯光将苏之玫那张脸衬得愈发没有血色,周怀年总看不得这样虚弱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是与他有着多年夫妻之名的女人。他轻叹一声,还是走到了病床前。
苏之玫阖眼,微弯了唇角,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可悲。
周怀年在病床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苏之玫悬在病床外的那只手,瘦骨嶙峋的,心里不免泛起了酸涩。他抬眼,又去看那张惨白的脸,开口同她说话,语气已经比从前柔和了许多,“今晚的事,我会派人查清,你不用担心,只管养好身体。要是住不惯医院,就回公馆,我会让大夫每日都过去。”
苏之玫轻点了一下头,胳膊撑住床,想要起身。
周怀年站起来,弯腰去扶她,苏之玫便顺从地搭上他的胳膊。
将人扶起来以后,周怀年还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是他对她极少的体贴。
“我没事。”苏之玫笑了一下,又喃喃地说:“要是总有事,是不是也挺好?”
“什么?”周怀年一贯不爱猜她的话中话,此时也是不想花心思去猜。
苏之玫摇了摇头,转开了话题,“没什么,有些渴了,想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水。”
“嗯。”周怀年没有二话,替她掖好被子,转而去地上拿暖瓶。
打开木塞子,拿手在瓶口试了试里头蒸上来的温度,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说:“水凉了,我让人再去打一壶。”
于是,开了门,将暖瓶交给门口的守卫,之后还不忘叮嘱,就着瓶里的凉水兑点热的就行,以免她急着要喝还得晾着。转回身来,就看到苏之玫靠在床头笑,他便不明就里地问道:“笑什么?”
苏之玫敛了笑,莫不遗憾地说:“从没见你做这些琐碎的事,方才见了,有些新鲜。”
周怀年又坐回那张椅子,很平静地接过她的话:“从前做的事,要比这些更多,更琐碎,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穆妹妹是知道的吧?你的从前,过得辛苦的那些日子。”苏之玫又笑,只是这笑显然与方才的不同,有种落寞的感觉隐在里面。
周怀年没答她的话,脸上平和的表情忽而沉了一些下来。
在他面前是不能提到穆朝朝的,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是宝,仿佛从她这里说出的话,总不会是好话,只要她提,他便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将那人护在身后。从前,她总爱故意提起,将他激怒,而现在,没有心力,也没有必要。
夫妻多年,他们之间除了争锋相对,从来就没什么话可聊。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怀年再度起身想走,然而,才走出两步,却听苏之玫说道:“我知道是谁要害我,你不必再让人去查了。”
周怀年顿住了脚,回身看她。
苏之玫没有继续再说,而是掀了被子,走下床。
周怀年站在原地,看她光着脚,有些艰难地走到他的面前。她站着仍有些不稳,他正犹豫要不要伸手搀她一把,只见她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周怀年以为她是虚弱,连忙蹲下身去扶她。可苏之玫不起,甩开他的手之后,跪在那里只泪眼婆娑地将他望着。
周怀年没看懂她这是闹的哪一出,便也不管不顾地脱口说道:“想糟践自己之前,先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苏之玫怔了一下,眼里含着的泪顿时掉了下来,“你……你都知道了?”
周怀年没有说话,只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以为……”她以为的事太多了,以为自己花了钱,这家医院的大夫和护士便会替她保守秘密。她以为,这个秘密就算被他知道,他一定会跑来质问自己。然而,她以为的,都错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到了现在也没看透。苏之玫跪在地上,垂眸看着自己还未见隆起的肚子,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
周怀年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渐渐缓和,“今晚你走过这一遭,这孩子还能保住,已经是万幸。既然你说知道是谁下的手,就直接告诉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其余的事,不必再想。总之你我夫妻一场,如今你遇上了难事,我不会弃你不顾,你更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求我。还有,楼小凤能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我也应当为他做点什么。”
苏之玫听他说完这番话,哭着哭着便笑了,“楼小凤?你以为这孩子是他的?”
周怀年转过来,不大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怎么?你还养了别的戏子?”
苏之玫低头,一面轻抚自己的小腹,一面说道:“我若告诉你实情,你能答应我两件事么?”话才说完,还未等他回应,苏之玫又改口道:“不,是我求你,我替我肚里的孩子求你,请你务必答应我两件事。”
在周怀年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他务必要答应的事,凡事他都会经过一番斟酌,才会决定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然而这次,也许是这女人难得流露出的可怜让他心软,又或许是真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回过身来,应下她:“好,我答应。”
苏之玫用指腹轻轻抹去脸上的眼泪,看着他说:“第一,我生下这个孩子以后,请你把他当成亲生的孩子来对待,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包括他自己。”
周怀年不语,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答应得似乎有些草率了。
苏之玫看出了他的犹豫,无非是在考量穆朝朝那边该如何做解释。刚刚她已经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她能与自己肚里这个生命继续相伴相依,这让她终于释怀了一些事。然而,出于母亲的本能,别的她都可以不再执着,但对于这个孩子,她却不能不为他深谋远虑。
于是,她对周怀年说道:“你放心,生下他以后,我们不会和你一起生活。我只要你认下他的身份,只要你给他一个姓氏。至于其他,我们不会再打扰你。”
苏之玫难得这般诚恳地说话,周怀年思忖着,转了转指上的白玉扳指,应声说:“好。说第二件事。”
“第二……”苏之玫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狠厉,就像一头护犊的母狮,将要撕咬不怀好意的敌人,“第二件事,我要你替我杀了成闵氏。”
周怀年闻言,眯起了眼,“弑父又弑母,苏之玫,成家与你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
苏之玫冷笑:“父?母?这世上,难道会有像禽兽一样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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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担心没有矛盾点,只要没完结,总有尚待解决的矛盾点。而且最近也甜够了,老周、朝朝也该干点正事儿了(⁎⁍̴̛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