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阿笙,对活命这件事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他只希望,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手下能给他们家先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屋外还有一帮的医生护士在焦急地等候着,他们是想活命的,军统的人将他们“请”来前便已经下了令,若是治不好那位周先生,他们的性命也将堪忧。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只见那人风尘仆仆地跑上楼,也不管周围人热切探寻的目光,只一心奔着主卧房的方向疾步跑去。
门没有上锁,他一推就进。然而,人还未踏进门来,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阿笙那副额头青肿的模样,于是,犹豫了一下,这便又将门给关上了。
阿笙回头,已然也是看见了报信的人。他拧着眉正思忖着该如何溜开去听消息,便听到从床那边传来周怀年虚弱、断续却明显发急的声音:“是不是……有消息了?”
周怀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攀着床沿,强撑着想要坐起来。跪在地上的阿笙见状,连忙起身,跑去他身边。
“先生,您慢一些。”
阿笙伸手去搀他,却让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在、问、你、话……”他说话吃力,却比以往所有时候都具有震慑性。
阿笙干咽了一口唾沫,垂下眸,低声答话:“不是,是刚请来的大夫。”
周怀年原就紧蹙着的眉头此时蹙得更深,他缓缓抬手,将阿笙的衣襟紧紧揪住,咬着牙质问他道:“是不是,想骗我到死?”
阿笙被他这么一问,心里猛地一沉,“先生,我……”
周怀年松手将他推开,一手拽住床帘,努力着想要自己站起来。
阿笙见状不敢再瞒,忙伸手去扶他,并说道:“我去叫,您别乱动,我去叫。”
周怀年这时已没有多少能抵抗的力气,他额上的青筋暴起着,然而,虚弱的身子却只能依赖于身后那张冰冷的床。
他被阿笙又搀回床上,人无力地歪倒在床头,等报信的人进来。
阿笙开门,领人上前。周怀年的眼睛自那报信的人进门开始,便再没有离开过。这让报信的人心里愈加发虚,他抬眼偷觑了一眼阿笙,想起进门前阿笙嘱咐给他的那句话,于是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拱手对床上虚弱的男人揖了一揖,冷静回禀道:“先生,上海那边来消息了,穆小姐一切都好。”
寥寥数语,十分简短的消息。报信的人说完之后,整间屋子里便是死一般的阒静。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周怀年冷笑了一声,而后开口,像是喃喃自语,“都好……是吧?”
阿笙拿眼神示意了一下报信的人。报信人点头,接着便听到他依旧冷静的回答,“回先生的话,是,都好。”
周怀年不再说话了,他疲惫地阖上眼,抬起手来在心口处慢而着力地揉着。
阿笙见状,便又给报信的人递过去一个眼色。
报信的人躬着身,抬手拿衣角稍稍拭了一下额间的汗,便准备要退出去。
当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脚才刚迈出一步时,便听到身后传来“嗵”的一声闷响——他旋即回头,便见到阿笙捂着胸口狠摔在地!正当他下意识地上前想要伸手去扶时,却看到周怀年此时正赤足下地——那张惨白的脸上痛苦而狰狞着,从他喉底发出的喊声,歇斯底里:“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在骗我!”
话音甚至都未落,一口赤红的鲜血便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先生!!!”
屋内两人同时惊呼起来,却看到身长八尺的男人在他们眼前猝然倒下。
阿笙惊慌失措地跪爬向他,声嘶力竭地对外喊道:“快来人啊!来人啊!快救救我们先生啊!”
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那些人一拥而进。
然而,已经耗尽所有气力的那个男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连合眼都感到没有心力,只觉得心中压抑着的无数的痛和气仿佛都要在这一瞬之间随着他的灵魂轰然散去……
*
好消息大概只能存于那些善意的谎言里。而坏消息,却是要被黑暗悄无声息地吞噬。然而,这,才是现实。
见不到阳光的地方,那便是黑暗。而除了黑暗,这个地方还有蟑螂、蝙蝠和耗子,或许还有一些连人都叫不上名的小虫子。它们在这里肆无忌惮,进来的人便像是侵犯了它们领地的弱势者,不仅要与它们分食糟糕的牢犯,还要随时提防它们有意捉弄似的啃啮挠爬……
以为自己能有多勇敢,却在被丢进来的头一天夜里,穆朝朝就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她的确是过于天真了,还以为日本人“请”她来,只是一场简单的例行公事的审讯而已。她全然不会想到,他们能有一百种、一千种的借口对她实施“最正当”的关押。比如,她以面粉厂的营收支援中国军,尽管这是事实,而他们没有证据,却依旧能以此给她捏造罪名。
很奇怪的,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因此入狱,却也不那么害怕了。她甚至能听到外面在给人用刑的声音,那种凄厉的惨叫声,是她连在做噩梦时也不曾喊过的。她的害怕会在那一刻都化为愤怒,她蹲坐在牢房的角落,双手紧紧地攥着地上干枯的零星稻草,脑中已在筹划着,自己若在用刑时不幸丧命,应该如何拉上一两个“恶魔”给她垫背……
“穆朝朝——”
狱卒在传唤她的名字,她的思路被迫打断,神经蓦地收紧。
这是要带她出去用刑了。
铁链碰撞在一起,尖锐刺耳的锈铁声音让人后脊发凉。牢房门被打开,狱卒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抬腿在她肩上踹了两脚后,用蹩脚的汉语掺杂令人生厌的日语催促她道:“快走!八嘎!”
穆朝朝拿手撑着地面,让自己蹲麻了的身子艰难地站起来。
而人刚站起,又是一脚踢到了她的腰侧!
穆朝朝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只见那狱卒一手叉着腰,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满脸淫笑地盯着她看,“呦西……还是个花姑娘嘛……我们先玩一玩,再出去?”
穆朝朝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恶寒。眼见那猥琐的狱卒朝她步步进逼,她咬紧了牙关,壮起胆子,蓄力向他一头撞去!
身强力壮的兵卒被她这么一撞,也仅是向后几步退到了墙根。当他背靠着墙面缓缓站直,眼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正要再次向他奋起攻击时,他当即啐骂了一声向她扑了过去!
穆朝朝放声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地踹打着身上的男人!然而,由于力量的悬殊,无论她怎样拼尽全力地在抵抗,那头发了疯的禽兽还是将她身上的衣物凶残地撕扯下来。她拿手拼命地护着自己,拿头用力地去撞,却始终也制止不了那样恶心的畜生在她身上用尽残暴……
她毫无办法,除了死。
口里已经泛起了血腥味,她合上流泪的眼,想起了远在香港的那个人……
“你会知道我正经历什么吗?”
“求你不要知道。我还想与你有下辈子……”
……
“砰——”
一声枪响,身上的禽兽倒向一侧。穆朝朝脑中空白了一片,透过模糊的眼缝,她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PS:熬夜写到两点,怎么感觉还是要被骂啊……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也心疼闺女的,呜呜呜呜,后头都要不敢写了,这可怎么办才好ಥ_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