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佩玲看着眼前那张素面朝天的脸此时正一阵红又一阵白,她的心里便不由得痛快起来。
她伸出手去,故作安慰地在穆朝朝的肩上拍了拍,笑意轻松地说道:“好了,五分钟时间已经到了,我该进去了。今日来,是特地来看小少爷的。不知我五哥同你说过没有,从前我在英国就是专攻心肺方向的,五哥的身体一直以来都是由我来照顾,我想往后照顾小少爷的话,应该也是问题不大。”
看那一脸骄傲的模样,还有这话里话外、明说暗挑的意思,是显然已经把穆朝朝与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排除在外了。穆朝朝红着眼,浑身的“刺”便又要不受控制地长了出来。
她抬起眼来,对着丁佩玲冷冷地反问了一句:“婚期定了吗?你五哥打算什么时候娶进你这个‘后妈’?”
听到这话的丁佩玲,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扬起巴掌。而后,强忍着心中的愤郁,对穆朝朝回了一个仿佛抽搐的笑,“定了便会通知你,穆小姐请放心。”
穆朝朝对她微微颔首,说了一句:“已经七分钟了,丁小姐你要说话算话。”
丁佩玲攥了攥手,却仍要保持微笑地转身离开……
小穆安的病房里,今日有够热闹的。打扮显贵的各路人马,三三两两地踏破了病房的门槛。也不知他们都是哪来的神通,能让护士站的护士为他们破例放行。燕窝、人参、鹿茸、虫草……各种各样的珍奇补品堆满了小穆安的病房,也不管年幼的孩子受不受得住这样的补品,只知道周老板又得一子,虽还没有什么名分,仅是一个外来的私生子,但该到位的人情却是一定要给足的。
对这些不知从哪得来消息的不速之客,周怀年虽然有些头疼,却又没法将他们拒之门外,毕竟以后在生意场上还是要往来的。于是,他只能耐着性子在病房里对他们一一以礼相待。后来,丁佩玲来了,那些人与丁佩玲也都熟识,倒是替他分担了不少。
待穆朝朝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里头一派宛如在某场酒会上可能会出现的热闹交谈。恭维话、漂亮话,以及交际场上十分妥帖的话语,对那位姓丁的小姐来说,简直游刃有余。哪怕是周怀年与人谈到某笔生意,她也能够轻轻松松地在旁搭腔。
穆朝朝终究没能再迈进一步,她靠在病房门口的外墙上,只觉得心口一阵接一阵地发悸。隔着一堵墙,那些嘈杂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大脑,让她感到万分煎熬而只想遁逃。
然而,当她好不容易迈开那条如灌了铅似的腿时,从病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喂”的一声,叫住了她。
穆朝朝抬眼去看,只见那位身着得体西服的先生随手扔了一袋瓜果皮核的垃圾袋子到她脚边,并对她用不太友好的命令口吻说道:“拿出去丢了,一上午了也不见有个人来打扫卫生。你这工作还想不想干了?知道这间病房里住的是谁的儿子吗?一会儿我就找你们院长说去!”
穆朝朝站在原地攥紧了拳,胸口仿佛有千斤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来气,抬不起来头。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却终究还是屈了腿,蹲下了身子。
那人看她终于识相地捡起那些垃圾,遂轻蔑地哼了一声,“在国外做工,就该勤快一些,别给中国人丢脸才是。”
穆朝朝拿手背在眼前抹了一把,迅速地收拾好地上的垃圾,而后头也不抬地转身跑去。
那人抱着膀子摇了摇头,回到病房时,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说周老板啊,还是给咱小少爷换一间更好一点的病房吧。您看,连这护工的工作态度都有问题,我看她虽然是个中国人,可连基本的礼仪规矩都不懂。我好心教她该如何在这国外好好工作,她竟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总不能,总不能是个哑巴吧?哈哈哈……”
那人像说玩笑一样,将方才的事说给病房里的众人听。所有人听了,全都附和地哈哈大笑起来,唯有周怀年表情凝重地怔了一下,旋即夺门而出……
医院垃圾站,除了搬运垃圾的工人时而经过以外,这里便是一块无人问津的清静之地。虽然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不知名的腐臭味,但对穆朝朝来说,在这里呼吸,要比方才在病房门口时轻松了许多。
她掏出口袋里仅剩的最后一支纸卷烟,含到嘴里,用火柴燃上。第一口辣嗓的烟味与垃圾站的腐臭味混在一起,被她吸入肺里,难受得让她剧烈咳嗽起来。她佝着背,扶着墙咳,眼泪便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若是背后没有人替她抚着,大约她会这样愈发剧烈地一直咳下去。可当她感觉出那只熟悉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在她的背上时,她便开始下意识地自我忍耐。忍耐咳意,忍耐难受。
“好一些了吗?”
当她听到周怀年关切的声音时,她背着身,胡乱地抹掉脸上的眼泪,点了几下头。
“刚才……是误会了,回头我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穆朝朝便抬起手来将话打断。
“说的也是事实,我不觉得有什么,咳咳咳……”穆朝朝转过身来,挺直了腰杆儿,却又忍不住咳了几下。
周怀年看不得她这样,却又不敢禁止她去做什么,便温言软语地对她说道:“抽那种纸卷烟不好,想抽的话,我这里有好一些的。”说着,他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银质的小烟盒,递到她的面前。
穆朝朝看了一眼那只做工精致的小烟盒,而后伸出手去,将其挡了回去,“抽惯坏的了,抽不惯你那好的。”她抬起手来,吸了一口仍夹在她指间的纸卷烟,辣嗓的感觉再度袭来,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咳嗽。吞云吐雾,是真习惯的样子。
周怀年收回了送烟的手,一面同她好似解释地说道:“来了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他们都是来看安儿的,我也不好拒绝。我想,等你回来了,带你见见他们也好,可谁知道……”
穆朝朝唇角微扬了一下,可那笑看起来却没有什么温度。
“周怀年。”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怀年心里沉了一下,觉出不好的预兆。然而,他还是答道:“我在,你说。”
穆朝朝将烟丢到地上,拿鞋底碾了几下,直至连一点烟气也全无后,她才又开口说道:“如果我不愿去见你那些朋友,不愿与你再在一起,你是不是,会把安儿从我身边带走?”
周怀年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等稍缓过一些,他才脚步虚浮地向穆朝朝又走近几分。
“安儿是我们俩的孩子,我们三个人为什么要分开?”他眼神凌厉地逼视着穆朝朝,语气也是很强硬的质问。
穆朝朝并没有往后退却,相反,她含着眼泪笑了一下,反问他道:“你不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以后,如今,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吗?”
“当初是你要离开的!”周怀年再也忍不住地对她喊出了这话,不是对她那句反问的回答,只是他总会想到这里,只要一想到,他便会满腹的委屈。他忍了很久,今日终于发泄出来了。
穆朝朝抬手,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再忍回去以后,她才把手放下,低声哽咽地问道:“所以,五年来,你一直在怪我,对吗?”
周怀年没有说话,只是喉结滚动着,眼圈愈发红了起来。
穆朝朝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所以,你是对的。‘老死不再相见’,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已然压制不住情绪的周怀年,近乎开始低吼。
穆朝朝从没见过他这般,换做以前她或许会感到害怕,可现下,她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更加步步紧逼地追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觉得后悔,想让我哭着对你说,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对不起,我不是那位丁小姐,我也不会和你的朋友打交道,更不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如果你需要,那我就祝福你们,祝你们早日定下婚期,白头偕老!”
周怀年伸出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接着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双唇,不让她再说任何一句胡话……
穆朝朝的身子被他紧紧地箍着,口里的舌也被他牢牢地缠住、吸住,她的手不住地去扯他腰间的长衫布料,妄图想要将他推开,却发现只能叫他愈发失了控制地想要侵占自己……
“What are you doing!”
一名路过的垃圾搬运工站在不远处冲他们大声嚷道,晃了一下心神的周怀年这才有机会让穆朝朝将自己推开。
“Hey,are you ok?”这句话搬运工是对着穆朝朝说的。
周怀年微喘着,眯着眼看向那名正向他们走近的搬运工,他拿舌尖舔了一下自己带有血腥气的唇瓣,神情隐隐显出杀气。
穆朝朝心下一慌,抓着自己的衣襟,对着那名搬运工连连摇头地否认道:“No,No……I’m OK,Ok.”
听到这话,搬运工这才没有再靠近,他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垃圾站里又再次剩下了他们两人。周怀年的眼神回到穆朝朝的身上,并伸手过去,想去抚她的脸。
穆朝朝偏了一下头,躲过了他的手,并拉开自己的衣襟,从里头的衣服夹层口袋中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他。
周怀年看了一眼,没接。
“什么?”他问道。
“卖钻石的钱。你的。”穆朝朝淡漠地回答。
周怀年蹙了一下眉,问她:“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去拿这个?”
穆朝朝点头,继续回答他:“还给你的,以后没什么可欠你的了。”
周怀年的喉头哽了一下,扭过头去,说:“不要。你扔了吧。”
穆朝朝静默片刻,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松了一下,而后说了一个字:“好。”
支票掉落在地上,她也转身离开。
周怀年的心揪在了一起,唇上的伤口又次第冒出了血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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