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乱持续了约摸有五分钟,电闸被人推上去,宴会厅重新恢复了光亮。惊魂未定的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倒是都忘了暗灯之前发生的事。
然而,台上的穆朝朝和周怀年都还没忘,两人的眼睛在台下搜寻了一番,发现已不见丁佩玲的踪影后,便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周怀年的脸冷得很不好看,这让穆朝朝想说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尽管如此,周怀年也能猜出她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他拉住她的手,轻握了一下,就像做保证一样,对她严肃而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穆朝朝咬了一下唇,有了一闪念的思虑后,这才开口说道:“原是想我自己解决的,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毕竟她对你好,是真心。她父母对你有恩,你便不好恩将仇报。”
周怀年摇头,“你是我妻,他们该知道。在这件事上,任何人都没有特例。”
“可是,人都不见了,不如就……”
穆朝朝话未说完,周怀年便抬起手来示意她别再往下,“好了,这事儿你别再操心,我有我的考量。以后,还是要辛苦你多费心在我们这个家上,在安儿身上,还有……在我身上。”他笑了一下,顺势用抬起的那只手去轻拍她的发顶。嘴上说是要她费心,这动作却分明像是在逗哄一个孩子。
穆朝朝冲他皱了皱鼻子,便被他轻搂着走下了台。
宴会从开场到现在,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在周怀年的吩咐下,宴会继续举行。不过是一段“停电“的小插曲,既没有一直处于黑暗,也没有发生任何安全问题,顶多有些事儿多的会在心里抱怨几句这家饭店的服务质量,并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是人为造成。而对于丁佩玲的突然失踪,却已是有人想到了那杯果蔬汁与她的关系,若不是心虚,何必要逃?这样想来,这位丁小姐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可怜和无害。
然而,真正的答案是怎样,并没有人知晓。眼见周太太已经下台来,站在周先生的身边与宾客谈笑风生,便暂时没有人再去琢磨丁佩玲的事。不管怎么说,这位周太太才是周怀年公开宣布的正妻,仅是这重身份,便能惹人争相接近,连那些在心里暗骂过她“狐媚”的女宾,也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尽管已有几年不曾出席这样的晚宴应酬,但穆朝朝依旧深谙这些富人太太的心理,且在这样的交际中,她“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能力是丝毫不逊于那位“逃走”的丁小姐的。
此时,她正手握一只红酒杯,替周怀年挡酒。周怀年只觉得她是高兴,便也没多劝阻。反正自己就在她身边,哪怕最后她喝得走不动了,他也能将她抱回房间。
那些男士们本就为这位周太太的样貌所倾倒,这会儿见她又是这般落落大方的模样,便更是叫人羡慕周老板。
“周老板好福气啊!能娶着周太太这样的贤内助,实在是羡煞旁人!”有宾客两杯酒下肚,忍不住吐露心声。
周怀年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小心眼地计较,心里反倒像有烟花在一簇簇地绽放。他轻揽穆朝朝的肩头,对宾客说道:“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啊,我太太往后可不止是我的‘贤内助’,现今手头上的一些生意,我已经打算交给她来打理了。往后,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宾客们满脸不可思议,而穆朝朝脸上的神色也是毫无准备的讶异。
周怀年笑笑,继续说道:“各位可别小看我家夫人啊,就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账本,还是十多年前她教给我的。她的生意头脑可说是天生,绝对在我之上。”只这几句话,便把穆朝朝的能力概括了,并且还将二人可追溯的关系一下定到了十多年前。这表明,报上列举的那些与她有染的男人,都是胡编乱造,没有一点可信度。
众人了然,均笑起来,有的说道:“周老板如此说,那还哪里是要我们照顾?往后还请周太太多带着我们一起发财才是呀!”
“是啊,是啊,往后我们可要仰仗周太太啦!”
附和声不断,对穆朝朝的赞美之辞也是一句赛过一句。穆朝朝都要被夸得红了脸颊,赶紧摆手谦逊道:“各位老板再夸下去,我就要无地自容了。哪有他说得那样好,只不过会打几圈麻将而已。回头得了空,还想请各位太太们来家里玩一玩,到时候你们可别拦着才是呀!”
“那他不敢拦。就算拦着,我也得来!”一位陪在先生身边的女宾客,舍了自己的先生,往穆朝朝身边挨了挨,并拉住她的手,仿佛已经熟络。
穆朝朝也将手搭到她的手上,笑着说道:“那可说定了,哪天咱们约着玩。”
这边才和这位说好,那边就又来了几位太太。一时之间,除了约麻将,还有约歌剧、约电影的。欢笑着聊到最后,她们还一起拉着穆朝朝,对周怀年说道:“周先生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想借走夫人几分钟,去那边喝喝酒,聊一聊女人间私房的话?”
周怀年笑了笑,看向穆朝朝,玩笑般地问她道:“夫人,你舍得抛下我一个人?”
穆朝朝被他逗弄得有些难为情,忙挽住身边一位太太的胳膊,同样也以玩笑的语气回应他说:“我们女人寻自由去了,你别拖我的后腿才是。”
众人都笑起来,那些太太们更是不断叫好。所以,也不管周怀年愿不愿意,她们已经把穆朝朝拉去了她们的“天地”……
想把她时刻拴在身边是一定的,但遇到这种时候,他又不得不放手。而他这一放纵,穆朝朝果真就喝多了……
当那些女人把她送回周怀年的身边时,她是直接贴到他的身上的。周怀年一面无奈,一面还觉得好笑。从前她便是这般,没多少酒量,却又爱喝上一点。可醉后的模样,还是叫他很是爱怜。
与宾客致了歉以后,他便抱着他的太太去了楼上的休息室。
还是那间最大的屋子,里头早已收拾干净。周怀年将穆朝朝轻放到床上以后,便又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发、宽衣。
喝醉的人总不安分,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挥个手,要么就来个踹蹬腿。周怀年一边说话哄着她,一边屈膝跪在她身边,费劲地帮她把外衣脱下。几番努力下来,他的额上、背上都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小醉鬼!”他没好气地嗔她一句,便拿起她的衣物准备起身。
腰才直起来,腿还没从床上落到地上,他的脖颈便被床上那位醉鬼的双臂给圈住了。
“别走……周怀年……你……你不许走……”一双醉眼还迷离着只能半睁的穆朝朝,手却十分有劲地箍住男人不放。
周怀年用胳膊撑在床上,这才不至于会把身子压到她的身上,“别闹,喝多了就乖乖睡,我去去就回来。”
穆朝朝红着一张酒醉的脸,任性地摇头,不听他话,“我才没有醉,我才不要睡!”
“好好好,没有醉,没有醉。”周怀年顺着她,并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说道:“那你先放开我,我去把你的衣裙挂起来,好不好?”
“你……你脱我衣服了?”穆朝朝松开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身上,“啊……你脱我衣服想做什么?”
周怀年愣了一下,将她另一只手也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不做什么,你想多了。”
谁知,穆朝朝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她再次伸出手,却不是圈他脖颈,而是去捧他的脸。
“周怀年,你不想要我了,是么?”她说完,扁了扁嘴,要哭。
周怀年微微侧了一下头,略有沮丧地说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这句质问,她说得最清晰。
周怀年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哑着嗓音说:“你现在不清醒,等你清醒了再说。”他怕像上回一样,莫名地又遭她嫌弃。
然而,她的手缓缓地挪动了一下,放到他的唇上,并用指腹将他的唇瓣轻轻摩挲,而声音随之哽咽,“记不记得,第一次?那日也喝了酒的……可我很清醒,知道你是谁,知道我和你会做什么事……即便那时,你还有太太……”
周怀年伏下身,与她额头相抵,柔声说道:“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我心里都只有你。那晚,我也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穆朝朝的脸上挂着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笑了一下,“那……现在呢?”
周怀年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欺身上去……
*
黑暗、腥臭的货船船舱里,丁佩玲缩在角落一面抽噎,一面发抖。她是抵死不想上这艘归国的破船的,是她父亲不容商量地将她绑来了这里。
她始终不信他父亲所说的,她的五哥怎么可能会因为她所犯的一点小错误而要置她于死地?她对父亲申辩过,她让周惜曈的乳娘给穆朝朝下迷药,不过是想让她昏睡过去,从而无法参加宴会而已。这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而,父亲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坚称,哪怕没有这件事,周怀年也已经准备对她下手。因为,他已经查到了那些报纸上有关穆朝朝谣言的来处。他会对她下手,且是下狠手……
想到这里,丁佩玲又哭起来。
一阵大浪打来,船身剧烈起伏震荡。她哭得肝肠寸断,却又呕吐不止。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丁佩玲,此时她的心里满是绝望,身上也满是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