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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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月恒倏然回头。

越过杜彦宁的身后,他看向那个沉默而立的清秀少年。

日光下,少年安静得像道影子。

仿佛不论站在谁身侧,只要有光照拂,就可成为对方的影子。

不如……

将其一道带入黑暗中。

看不见,“他”就可以是“她”。

如此一来她就会和他融为一体了,在黑暗中交缠难分。

如话本中所说的,合二为一……

她便无法再做别人的影子。

心中晦暗的念头似落于画卷中青竹上的墨水,在纸上晕开。

杜彦宁将他细微的神色收入眼底,存着些试探道:“竹雪武功高强,又可能是我心悦之人的亲眷。然我虽非君子,也不能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这四个字如一根刺。

姬月恒攥紧手,把那阵刺痛及随后泛起的空寂挤出手心。

喜欢与爱的深浅他分得清。

喜欢或许是一时兴起。

但他不会爱谁。

更不会违背本□□一个少年。

.

公子离开湖边后,程令雪刚回了护卫所在院,亭松后脚过来了。

还不到轮值的点,程令雪不免担忧:“公子不舒服么?”

一贯行事不拖泥带水的亭松竟犹犹豫豫,话说了好几茬,从饭菜问到她近日可好,再问房中可要添东西。

扯到这,亭松突然醒过神,他没再说,只吁出一口气。

程令雪再不懂察言观色,也看出他不对劲:“亭松大哥有话可以直说,若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改的。”

“不,你做得很好。”亭松长吸一口气后,把手里东西递给程令雪。

竟是一沓银票。

少说有二三十张,面额从十两、二十两、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五百两到一千两……

齐全得很。

“这是公子一点心意。”

程令雪生出犯人处斩前有酒有肉的不安,推拒道:“护好公子是我的职责,月银二十两已经够了。”

她把银票递还亭松,想顺便心里的不安也塞回,可亭松说:“杜二公子答应了公子,称若你愿意在他手底下做事,会给你百两月银,你若还想当护卫谋生,可以考虑杜二公子。不过这些银子也够你往后衣食无忧的了。”

每说一句,清澈的杏眸便黯下一分,原来是这样。

程令雪对着厚厚一沓银票愣神。

她抬眸,清冷杏眸中沉寂而安静:“我能问公子为什么么?”

她越是这样,亭松越不忍。

他跟在公子身边数年,流水的贴身护卫,铁打的公子。可竹雪来了之后,公子情绪比从前波动了许多,也多了些人情味,让他十分安心。

但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公子远离竹雪,定不只是因为没了兴趣,很有可能是动了心。

依公子习惯,让他痛苦的人,不仅不会留,甚至还会……

远离已是极度隐忍下的例外。

最好别问。

问了指不定公子会做什么。

亭松婉言道:“该交代的公子都转述给我了,让你不必再跑一趟,时辰不早了,再不收拾该晚了。”

程令雪如何听不出?公子要她今日就走,且不想见她。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不意外,从前也是这样的。

她只知道不要轻易依赖别人。

可公子文弱,她不会想依赖他,相反,平日都是他依赖她。她也因他偶尔的赞许和偏袒生出错觉,以为能靠“真诚”锦上添花。可她忘了,别人对她的依赖也可以轻易抽离。

好在,还有这沓银票。

眼下公子执意放她走,她的性子也不允许她赖着别人。

先离开,过后再说。

.

“公子,竹雪走了。”

“好。”

紧闭数日的窗已打开,清风吹入屋内,人也跟着清爽不少。

姬月恒近乎漠然。亭松猜不准他会不会在过后对竹雪如何,念及竹雪年纪小,亭松不觉想为少年添一重保障:“属下去时,竹雪以为您又难受了,满脸紧张。听到您让他拿钱离去时非但不欣喜,还以为是他做错了什么事,难过得跟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子苓走时也没见他这样难过。对了,”

亭松犹豫稍许,道:“竹雪走前,让属下问您一句话,公子要听么?”

窗内的人动了下。

姬月恒拾起桌上的剪子,开始专心地修剪花枝,头也不抬。

“是什么话。”

亭松忙回忆了下。

当时少年小心地把银票收入袖中,清冷的眸子波动须臾,又淡淡地垂下眼,犹豫稍许,终是问出来。

“公子那日,是不是后悔上树了?”

锋利的剪子猛一合。

啪嗒——

开得正盛的花从枝上落下。

姬月恒什么也没说,拾起花,竟是要放回原处,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他怔了怔,又剪下一朵。

悔么?

“不重要。”

.

旅店昏暗,只窗前才能借来一点日光,就着稀薄的光,程令雪指'尖轻动,数了一遍又一遍。

两千两百二十二两。

是她这辈子摸过最多的钱。

清姿越过简陋的屏风,发带落地,似解了什么枷锁。

被雪藏的少女得以露出。

程令雪扭头望向一侧铜镜里的少女,一时不大习惯。

女扮男装四个多月,她许久不曾这样放心地把独属于女子的柔软一面呈露在空气中——哪怕周遭只有空气。

热气氤氲,乌□□浮,少女下巴搭在桶沿发呆,宛若夜间悄然出水透气,伏着溪石上休憩的冷媚水妖。

身放松了,心却揪紧。

公子比她想的要难懂,那层雇佣关系在时,她偶尔会认为一切不难。但如今,她和他再无关联。

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信任?

不,或许她该考虑的是,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解蛊?

静室内水声再起,足尖带出一股水花,一双玉足刚在水中泡过,晕着淡红,赤足立在木地板上时,脚趾被突然的凉意激得蜷起,煞是可爱。

迅速穿衣晾发。清冷少女已不见影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墨衣的秀气少年。程令雪小心擦干手,拿起那一叠银票,眸中有了微光。

去它的公子!

有这巨资,何愁寻不得神医?

咚、咚、咚。

叩门声不疾不徐,为这粗陋的旅店增了几许斯文假象。

程令雪像扫尾子藏好过冬的榛果,小心收好银票才去应门。

“杜公子?”

杜彦宁看着简陋的旅店,不无遗憾道:“此处简陋昏暗,如此高手屈居其间,岂不如明珠蒙尘?”

“杜公子有话直说。”

净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

杜彦宁笑笑,早在昨日出别院时,他就带着恩公开下的条件,要以重金雇她在身边当护卫,自是被拒绝了。又道:“竹雪——抱歉,你已不在恩公手下做事,如此称呼不妥。冒昧一问,可否告知我你的本名?”

“我姓程。”

察觉她的冷淡,杜彦宁直接道:“昨日在下见到四表妹——便是稍和善的那位,她称五月前曾在江州见到一少女,与你有六七分相似,气度亦有几分像,你半年前可去过江州?”

放在门上的手一紧。

程令雪凝起眉:“不曾去过。”

杜彦宁亦是讶然。

他本以为是她,只是找借口寻她搭话的理由,没想到竟然不是。

四表妹或许认错了,但商人的嗅觉让他寻到契机:“不妨让四表妹亲眼辩一辩,说不准是你亲人。”

明知杜彦宁许是想借此与她拉近关系,可诱惑太大,哪怕有一丝希望程令雪也想试一试:“麻烦你了。”

杜彦宁苦笑道:“便是素不相识的人,杜某也不会袖手旁观。你我之间毕竟也算……故交。”

茶馆雅间内。

钱四姑娘看着眼前少年,讶然睁大眼:“这、这少年怎的与十一如此相像?!你是十一?不对,你比十一高出不少,你是十一的哥哥?!”

程令雪被她打量得不大自在。

杜彦宁忙缓和气氛:“这是程少侠,我遇难在外时偶然被恩公救下,程少侠是恩公身边护卫,我也正因见她与十一有几分相像才多有留意。程少侠称自幼与家人走散,正好在寻亲,约莫就是十一的亲人。表妹在何处见到那少女?与程少侠又究竟多相似?”

钱四姑娘仔细打量了几眼俊美的少年,越打量,面颊越红:“是在江州城郊,那少女瞧着比十一体弱,但眉眼极其相似。年纪也相仿,穿一身素简衣裳,身边跟着个仆从,听说是来江州散心养病。我以为是十一便想问问,但三姐姐说那太无礼,拦住了我……”

杜彦宁看向一直沉默的程令雪:“程少侠家中可有姊妹?”

程令雪摇摇头:“记不清了。”

她只能记起关于父母的零碎片段,无任何关于兄弟姊妹的印象。

至于家中境况……

只记得曾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待过,幼时似还生过很久的病。

杜彦宁又问了钱四姑娘一些细节,随后与之道别。

“那我先回了。对了表兄,今日的事,别让三姐姐知晓!”

钱四娘飞快地溜出雅间。

她心虚地拍拍心口,三姐让她瞒着,可她对她不好,她不仅不瞒,还要告诉表兄!只没想那少年竟与十一如此相似,搞不好真是兄妹。

.

出来时下了雨。

各色油纸伞从雨中交错而过,在浩渺天地间,似塘中浮萍。

浮萍中,一尾墨色的小鱼飞快窜过,没入食肆的檐下,纤长的手伸出檐下,接雨水玩,俄而秀气的脸抬起,如同受潮的水墨画,清冷朦胧。

立在檐下,程令雪思绪纷扬。

与她容貌气度都像的少女只是凑巧相像的陌生人?是亲眷?甚至,可能是父母在她走丢后再生的孩子……

他们是忘了她么?

但她只想先寻到,别的再说。要寻人,得先接了蛊。

可公子不理她了……

程令雪猛然甩了甩头,发间雨水和脑海中那个寂落的身影一并被甩开,她又立了会,才从檐下走出,没入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众多浮萍之中。

公子是只养不熟的猫,还是她永远买不起的那种猫。

养不熟,她就不要了!

还不如打听打听哪有会解蛊的名医,正盘算着,有人在身后呼她。

“程姑娘!”

头顶多了把伞,杜彦宁气息不平:“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正好我家铺子在附近,不如你过来避一避。”

“多谢,我还有事。”

想了想,程令雪又问:“你知道哪有见多识广的名医么?”

杜彦宁爽快笑了:“这你问对人了,不过那位大夫不给外人看诊。”

程令雪亮起的眸子又黯下:“那我再找一找。还有,我现在是男子,别叫我程姑娘。另外,多谢。”

杜彦宁把伞偏了过来。

“那位郎中是我府上的,脾气不大好,但别怕,我带你去便可。”

程令雪道了谢:“如果郎中能帮到我,我替你当一月护卫,不收钱。”

一个习武之人,居然比他这个商人还算得清楚,杜彦宁无奈。

“但愿那大夫能助我一臂之力。”

稍后,二人来到杜府。

杜彦宁见程令雪迟疑,特意回避,称不会打听她私事。

郎中嘶了声:“这蛊不好解啊。”

不好解,没说不能解。

程令雪忙问:“如何才能解?”

郎中晃了晃脑袋:“有个可以压制百毒的净邪珠,蛊毒也算毒,在下曾听说过十几年前有人中蛊后寻得那宝贝带在身边半年,终是解了。”

出来后,程令雪异常平静。

杜彦宁关切道:“怎么了,是那大夫不曾帮到你么?”

帮到了一小半。

只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

赤箭说过,公子身上的毒便是靠着那颗珠子才压下来。

她想解蛊,只能接近公子。

郎中说了就算夺不来,靠近佩珠那人身边,说不定也可以。还是要想办法回到公子身边,实在不行……

程令雪清澈的眸子寒芒凛凛,像竖起毛的狸奴。

实在不行,她就绑了他!

把公子圈禁在她身边半年,一道享用那颗珠子,这样他能镇压身上的毒性,她也能解蛊。程令雪坐直身子:“帮到一小半,我给你当半月护卫吧。”

杜彦宁觉得很好笑。

“既是一小半,半月不亏么?”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正色道:“多的那两日是给钱四姑娘透露的消息,你不要的话,也行。”

杜彦宁默了会,莞尔一笑:“我是商人,有利必占。那就半月,不知程姑——程少侠欲从哪日算起?”

“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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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下了数日。

“嘿,怎么还不打算停了!”

亭松咕哝了声,身后一个缥缈的声音接过话:“挺好的。”

回过头,公子在赏雨,桃花目沾了湿气,朦胧疏离。窗台上窜出只雪白狸奴,青年看着雨,手却准确无误地一抬,将小狸奴温柔地按回桌上。

狸奴还想爬窗,又被那只修长的手按住,姬月恒凝了它好一会,淡声威胁:“再动把你喂鱼。”

这话怎么和竹雪说的一样!

亭松哭笑不得。

姬月恒似也意识到什么,按着狸奴的手空滞。狸奴趁机跃起,他倾身要去捉,想到什么,又端坐回轮椅中。

狸奴软足在桌上一点、一抬,似道闪电飞速跃到屏后。

轻灵一如买下它的那人。

亭松急忙取来一个宽敞的金笼,把小狸奴塞入其中:“小东西,这笼子对你来说够大了,老实点!”

笼子被放在姬月恒身侧,他坐在轮椅上弯下身看着狸奴。墨发垂下,狸奴竖起爪子要去捉那缕头发。

姬月恒略一俯身,在它刚够着时离开。看着气急败坏的狸奴,他颇满意地微笑,并望向窗边。

然而窗还在,窗外却已无人。

笑意化为暗淡的余烬。

他只是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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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雨还未停。

公子却忽然想出去走一走。

正好日前大公子旧时的恩师成老先生不日将要过寿,他无法前来,写了一封贺寿的书信,并嘱咐青州玉器铺子的掌柜觅来一套珍贵的玉器,望姬月恒能帮忙将信和玉器送到老先生府上。

顺道取了寿礼,又到附近酒楼小坐,亭松照例询问。

“公子欲何时去送寿礼?”

姬月恒没回应。

亭松毫不意外,他早就觉得公子不会去。公子幼时,曾偶然听闻别院仆从说族中其余的公子都会上私塾,而他只能被关在别院,公子还曾好奇地问他私塾是坏孩子才上的么……

自己渴望过却得不到的东西,又怎会帮别人去祝贺?

他看向公子,发觉姬月恒望着窗外,长睫忽地掀起。

顺着他视线,亭松望见斜对面铺子中走出两个人,青衫锦袍的青年,身后跟着个身穿墨衣的秀致少年。

是竹雪和杜二公子!

两人刚出门,竹雪拿起伞,刚一撑开就被杜公子接过。

少年起初生分,但杜公子爽快地笑了笑,不知说了什么,竹雪终是把伞递了过去,二人共撑一伞。杜公子妥帖地把伞倾向竹雪,不时低头与少年说话。而竹雪执剑目视前方,俨然不想搭理,只偶尔在青年离得稍近时,不自在地偏过头……一双人融入雨幕中。

亭松心里一阵忐忑。

从前觉得竹雪和赤箭站一块显得秀气是因为赤箭太高大,可杜二公子身形清臞,和竹雪站一块还是如此。

远看简直像一对儿。

余光小心一觑,公子不说话,只无言看着,手悄然扣紧轮椅。

大事不妙。

这样下去搞不好都要玩完!

亭松适时出言缓解:“咳,杜公子真是爱屋及乌,因着那少女对竹雪百般关照,简直当小舅子对待!竹雪留在杜公子身边,公子可以放心了!”

扣紧轮椅的手松开。

姬月恒冷淡垂眼:“与我无关。”

.

雨声滴答,转瞬已午时。

今日杜彦宁在酒楼约见同窗。

那书生唏嘘:“恩师他老人家曾说,他手下最有资质的学生便是你与洛川姬家的大公子,只可惜,那位公子弃文从武,你又弃文从商!”

杜彦宁压下遗憾,只说自己志不在此。那书生又问:“三日后便是恩师寿宴,届时你可会一道前去?”

杜彦宁说自然,同窗又提醒一句:“张偌也从泠州回来了,他一向自诩是恩师最满意的弟子,一直暗暗与你较劲,你若碰着他,可得留心。”

听到“泠州”和“张”,程令雪眉间微微一跳,可别是她见过的那位张公子,但姓张的那么多,不至于。

但有时坏事总是凑巧扎堆。

几人刚出雅间,撞见带着几位仆婢出行的一位公子。

赫然是那虚伪的张公子!

程令雪将头压得很低,尽量走在后方,好降低存在感。

意外的是,那张公子收敛许多,话也变少了,只与杜彦宁简短寒暄两句便分道扬镳,更没留意到她。

她暗松一口气。

她匆匆跟在杜彦宁身后出了酒楼,在前方见到辆熟悉的马车。

“是恩公的马车。”杜彦宁看向程令雪,“要问候一声么?”

“不了。”程令雪怪心虚,虽说是公子让她走的,还给她寻了杜彦宁这条后路,但她还得回到他身边,公子要知道她在帮杜彦宁做事,会不会觉得她不需要再当他的护卫了?

她往杜彦宁身后避了避。

街角的马车窗帘无声掀开了一角,露出白得发冷的手。

帘子落下,车内重归昏暗。

姬月恒漠然自斟了一杯茶,茶盏刚离开几案,眼前浮现少年故意回避,躲到杜彦宁身后的小动作。

手指捏紧茶杯,茶盏重重落回几上,磕出突兀声响。

听到动静,外头有人靠近。

“公子?”

熟悉的称谓,熟悉的语气。

纵使声音截然不同,姬月恒仍掀帘望去。可惜,是亭松。

“公子有吩咐?”

还是熟悉的语气,也是,别院所有人都是这样说话。

没有什么特别的。

姬月恒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杜二公子也曾在成老门下求过学?”

亭松称是,“那张公子也是。”

这人也来了青州。

适才还和公子碰了面,虽说那人故作不识,但亭松总觉得不妙。

姬月恒长指拂过雕花檀木盒子,过了会,道:“既是长兄的恩师,我理应亲自送去才算诚意。”

远处酒楼二楼的窗边。

张偌定定看着街头远去的马车,目光仿佛要把马车盯穿,没想到他最恨的两个人因一个少年护卫有了联系。

眼底泛起狠戾。

他唤来小厮:“派人留意那两人行踪,这次本公子要一网打尽!”

.

数日后的成府,热闹非凡。

代兄长献完寿礼后,姬月恒和亭松在成府园子里闲逛。

忽有一面生小厮跑来,压低声道:“有位没露面的公子让我给这位公子递信,称您若不想您的心上人和杜家公子发生些什么,去四时斋寻他。”

“我家公子不近女色,何来的心上人,你是认错了!”

可那小厮一头雾水。

“那公子说要找一位眉心有观音痣的公子……还说,这位公子的心上人是、是一个少年护卫。”

姬月恒淡道:“我并无心上人,杜家公子的麻烦,他自行解决。”

姬家人都重名望,亭松亦严正喝退小厮:“虽不知是谁要捉弄杜公子,但我家公子向来洁身自好!”

小厮离去了,二人继续闲逛,一路上,亭松都在留意公子神情,他果真承袭了姬家人的冷情,仍淡然赏花。

亭松暗自唏嘘。

逛了会,姬月恒看着园中的栀子花树,眉心倏然舒展:“险些忘了,张公子暗算过我,那笔账还没清。”

成府最西角有片竹林,竹林深处的竹屋便是“四时斋”。

姬月恒与亭松入了竹屋,屋内无人,正中有一个香炉。姬月恒看了亭松一眼,亭松收到暗示,颇为无奈,随即惊恐道:“公子,此处有诈!”

话刚说完,高大的身子倒在地上。

姬月恒满意地看了眼,静候几息,门口出现一片蓝色袍角。

他悠然道:“一月不见,张公子真是愈发有君子之风。”

张偌看着地上晕倒的护卫,又看向姬月恒,诧道:“你居然不怕这毒,莫非你也事先服了解药?”可这是他重金寻来的毒,解药并不易得。

姬月恒谦和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但世上大多数的毒对我无用。”

张偌一惊,示意身边两名护卫上前护卫,有前车之鉴,他捂住口鼻,戒备地后退:“你果真有些玄乎的本事,上次在泠州的毒也你下的!”

姬月恒微讶:“你不确信是我还要刁难?我以为,爱装君子的人会格外讲究‘师出有名’,原来不是。”

这话在张偌听来格外刺耳。

想到过去四十几日受的非议,他就越发不甘心,父亲对外称他是中了巫蛊之术,借此平息流言,可因郎中诊不出病因,在父亲眼中,他也并不清白,他已经失了父亲的信重。

今日不惩治此人,难消此恨!

“嘴硬!原本我想让你看到你的心上人和杜彦宁亲密再处置你,但现在,我更想先要了你的命!”

姬月恒眸中漾起笑。

那笑虽和煦,却透着凉意。

张偌头皮发麻,只感觉他似乎兴奋了起来,这人真是疯子!

他冷目看向两名护卫:“还不动手,等他给你们下毒么?!”

姬月恒抬起袖摆:“迟了。”

两名大汉应声倒地。

随即张偌腿间也一阵无力,扑通跪了下来。姬月恒转动轮椅上前,垂目平和道:“你讨厌杜彦宁,他是成老先生最惋惜的弟子,而你装得这样辛苦,却无人把你当成真君子。”

怜悯的语气戳中张偌软肋。

他不顾安危,怒目相向:“你们又比我高洁多少?!杜彦宁喜欢戏子,而你是一个断袖!我已给你的心上人和杜彦宁下了春'药,你若不想看那少年和杜彦宁苟合,就放了本公——”

张偌的衣襟被揪起来。

轮椅上的文弱公子嘴角仍噙着笑,眼底却流露出杀意。

配上那点观音痣,格外诡异。

姬月恒手掐住张偌脖颈,不断收力,手背青筋凸起。

桃花目中浓墨氤氲,阴寒的气息蔓延开,眉心的朱砂痣都分外邪恶。他似竖眸的毒蛇,盯着张偌,手上力度收紧,清润的下颚线都透出凌厉。

张偌的眼睛渐渐瞪大。

他的面色开始苍白,窒息的感觉从喉间侵入脑海。

“呵、呵……”

手又是一紧,几乎入骨。

随后又松开。

砰——

姬月恒用尽全力,把人甩至边上的墙面,掏出帕子拭了拭手。

眼底晦暗挥之不去,从幽冷的声音中溢出:“人在哪。”

张偌怕了他,甚至忘了少年护卫武功太高,他的人只成功给杜彦宁下了药,那些话是刺激他的。

他扯着疼痛喉咙道:“饶、饶命……他、他们在席间。”

姬月恒抬起眸,那眼底又是悲悯和煦,朱砂痣也重新变得圣洁,被邪魔所控的观音像重新恢复神性。

“今日放过你。”

他冲张偌颇和善地一笑。

这样温和有礼的笑意,却让张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上一次在席上,他为他倒酒前也是如此笑的。

他彻底害了怕了。

自己招惹上了一个邪魔!

上一次被毒勾起心中戾气、当众对长辈无礼的一幕犹在眼前,相比要他的命,丢掉名声才最可怕!

一阵风吹来,轮椅上的病弱之人禁不住风,咳了两声。

张偌忙要求饶,刚张口,面前飞过来一颗糖豆,准确无误地落入他喉间,恐惧比药力先蔓延,他惊恐地看着姬月恒:“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姬月恒微笑道:“我亦是初次用这个,稍候你便知道了。”

话音刚落,张偌已然晕倒。

“亭松,可以了。”

地上的亭松闻言睁了眼。

他其实并未中药,公子预料到张公子无法带太多人前来赴宴,定会用迷药,便先给他服了可暂时避毒的丹丸,又让他配合装晕。

但他庆幸自己晕了。

从前公子没少遇刺,每次面对刺客都颜悦色,还未见过他这样动气,温柔却阴仄的语气着实令人胆寒。

.

成府西边的水榭内,文人墨客聚在一处,吟诗弄墨,好不风流。

程令雪候在附近,听着那些书生念的诗,不觉打起哈欠。

杜彦宁忽然疾步朝她走来,面色微红,她以为他只是喝多了。不料杜彦宁难忍地蹙眉,低声说:“有人在我酒里下了东西,此处人多,先行离开。”

一路上,杜彦宁都与她保持着距离,脸颊越发的红,步子亦凌乱。她问了好几次他怎么了,他都没答,只顾着往前走。刚到园子深处一僻静的假山石后,他已直不起身。程令雪忙试探着要去扶他,杜彦宁却一把拉过她腕子。

她迅速挣脱,将青年按在地上,膝盖压住他双腿,抽出身上常备的发带,三下五除二把他双手给反捆了。

“杜公子?”

杜彦宁双眼迷濛,俊朗的面容透着诡异的绯红,痴痴地看着她。

程令雪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虽不知人事,但一猜也能知道,他必然是中了……那种药。

她把他扶起,要带他出府寻解药,杜彦宁已没了理智,虽未乱动,但却开始胡言论语:“十一、竹雪、程……不管你是谁,我,我仍是心动……”

程令雪愣住了。

若在当初,她或许会欣喜。可现在……程令雪看着痴痴望向她的杜彦宁,只觉得他是个烫手山芋。

真让人头疼。

“十一,竹雪……”

杜彦宁还在耳畔乱喊。

简直要把她所有名字喊一遍。

明知他神智不清,程令雪咬牙讽道:“你在招魂么。”

解药要紧,她当他是个疯子,架着杜彦宁手臂搭上她肩头,刚把他架起来一转身,步子顿住了。

在他们后方,赫然立着两人。

亭松,和公子。

亭松看着他们满脸的窘迫,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而公子……

他依旧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她和杜彦宁,眸中深邃。

神色无比平和,却无比复杂。

不是听到了吧!?

在杜彦宁那声“竹雪”再次要出口时,程令雪捂住他嘴巴。低声斥道:“杜公子!我是男子!并非你那十一!”

杜彦宁:“可你和十一……”

说着说着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摇头:“我不介意。”

他已神智不清,记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程令雪松口气,杜彦宁被误会为断袖,也比她身份暴露更好。

她觑向公子。

公子没再盯着她,而是盯向杜彦宁,眼中的情绪似乎更不妙……

好像,带着杀意?

为什么?

她懵懵然地望着公子。

姬月恒仍看着少年身侧的杜彦宁。

“我不介意”短短的四个字不断在耳畔回荡,却比片刻前惹人怀疑的那几个名字更让人心里不舒服——

是因为那个与竹雪相似的少女,杜彦宁对竹雪动了心?

察觉少年对子苓例外时的恶念卷土重来,甚至……比上次更汹涌。

沉静平和的眸光一点点变沉,圣洁疏离的观音痣红得诡异。

他垂下眸,鸦睫遮住森冷。

杜彦宁仍浑然不觉。

他很难受,然而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对他人无礼。他挣扎又渴望地看着梦牵梦萦的人:“我……我想……”

“想你个鬼!”

程令雪心弦被拉断。

她不顾杜彦宁是个中了药的人,也不顾自己正是他护卫的身份,担心他再乱说话惹公子怀疑,一把将人扔了。

自知粗鲁,她把人捞起:“公子,杜公子中药认错人了!”

公子居然抬眸,对她温和一笑。

“没事,不怪你。”

加了姓氏的公子,和杜二口中的“十一”是涤荡杂念的清水,姬月恒扣着扶手青筋浮起的手不觉地松了。

他转向亭松,递给他一个白玉瓶,含着薄责:“怎么还不上前帮忙?”

亭松:“……”

不是您方才不让我动么?

他们刚一来,就看到杜公子把竹雪搂入怀中,却被竹雪按在地上。听到杜公子口中胡乱喊出的那几个称谓时,他甚至疑心竹雪就是杜公子牵挂的少女。

还以为公子拦着不让他出声是想暗中观察,没想到……

竟是在吃杜公子的飞醋!

这会又莫名奇妙地跟没事人似的。

他忙地接过杜二:“竹雪莫慌,杜公子就交给我与公子。”

给杜彦宁喂了颗寻常的解毒丹,不料仍无毫无清醒之兆。亭松为难道:“公子,此毒不寻常。”

程令雪讶然看向公子。

亭松的意思是公子会解毒?在公子身边数月,她竟不知道。

姬月恒淡淡看向亭松,没说话。

亭松熟练地圆回来:“竹雪,我为杜公子解毒,你去前方守着。”

在前头守了片刻,亭松上前嘱咐程令雪:“因是以毒攻毒,人恐怕还醒不过来,竹雪静候片刻即可。”

她忙道谢:“多谢亭松大哥!”

又转向公子:“谢公子!”

公刚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迅速转回去,好像多她一眼会死。

“嗯。”

怎么刚刚还那样温和,这会又冷淡下来了?程令雪一头雾水时,亭松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肩头,随后推着公子的轮椅二人消失在重重树影后。

程令雪迟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亭松方才是什么意思?

静候须臾,杜彦宁捂着额头睁眼,仿佛长梦初醒:“这是何处?”

程令雪远远站着,视线在他面上定了下又仓促移开。

她言简意赅:“成府。”

态度如此古怪,杜彦宁想起来了:“抱歉,适才中了药,如有冒犯之处,我同程姑——程小兄弟道歉,失了神智的昏头之举,还望别当真。”

“你也说什么。”

程令雪别过头,扯向别处:“是公子和亭松路过给你解了药。”

杜彦宁顺势问起姬月恒。

程令雪逐一答了,稍放松下来,余光一瞥,见地上赫然落了一滴血,她看向杜彦宁:“你受伤了?”

杜彦宁细细查看了身上。

“并无。”

“许是别人。”

程令雪随意地看了眼。

杜彦宁本要直接离去,但教养使然,决定亲自与恩师道别才不失敬重,顺道探一探究竟是何人要对他不利。

于是回了席间。

众人把酒言欢继续闹着,有人忽道:“张偌怎么去解个手这样久?”

.

这厢张偌从竹林深处醒来。

佛面蛇心的病弱公子已离去,他和两名护卫却安然无恙。且和上次不同,这次他不曾察觉身上有何异样。

难不成是他放过了他?

必然不会。

不知自己会在何时出岔子,张偌惶惶不安,匆匆奔出竹林,捉了个小厮给老师传话,称身子不适要告辞。

正走着,前方走来一个同窗,见着他,唤道:“张偌!”

张偌顿了会,那同窗俊朗的面容慢慢扭曲,变成张柔媚万千的脸,而他起初清醒这是错觉,下一刻却无比笃定,眼前的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女子。

他清醒地感知到胸中有一腔热忱,难以控制的热忱,明知不该宣之于口,身体里却似住了另一个人,控着他的手脚,让他疾步奔向那个女子。

他鬼使神差地抱住那女子,痴痴道:“表嫂,你来了……”

女子大力挣脱他,恼羞成怒:“哪来的表嫂!我是郑五郎,男的!”

“来人!张偌疯了!”

惊恐的喊声响彻园中,霎时间纷乱的脚步声都往这边来。

……

“你是没看到,张偌看郑五郎两眼发直,说着诸如‘表嫂,我想吻你’的狂言浪语。更有趣的是,五郎喊他作什么,他就作什么。还与五郎酒后吐真言,称他想给杜二郎下毒,想让他与男子苟合名声尽毁……过后说是中了毒。”

“哪有一杯解酒汤就能解去的毒?借酒掩饰狂举而已!”

张偌的狂举被压下,寿宴得以宾主尽欢,但一出成府,众人便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纷纷对杜彦宁表示同情。

杜彦宁听了只是笑笑。

本着不给旁人留把柄的行事准则,他并不告诉他们张偌其实已经下毒成功了,只是恩公又救了他一次。

身后的人心不在焉,想必是还在为今日他的失态而窘迫。

杜彦宁暗暗叹了口气。

程令雪的确心不在焉,却不是因为杜彦宁的失态。张偌发痴的样子她正好看到了,的确像是发酒疯——如果没听说过醉红颜的事,也不知道公子手中有醉红颜,她估计会相信这个说法。

醉红颜应是亭松给张偌下的。

那上次在泠州宴上呢?那次亭松不在,只能是公子做的。

程令雪心绪杂陈。

张偌品性恶劣,留着也是祸患。只是她一直以为公子文弱得连蚂蚁都不敢捏死。没想到,他会动手下毒。

假若他知道她女扮男装,并且还是为了解蛊才接近他……

他会不会给她喂毒药?

程令雪打了个寒战。

这太可怕了!

待解了蛊,她要跑的远远的!

.

两条街外的医馆前。

一辆华贵的马车静静停在巷尾,车前的亭松安静地守着。

公子病症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平日与常人无异,只是每隔三四十日会毒发。若在临近毒发时受伤,则会提前发作,近一两日正好到了日子,公子又刚替杜公子解了毒,便提早毒发了。

不过毒发起来也好办,要么以痛止痛,要么施针。如今施过针,需静养片刻,因而他们未立即回别院。

“什么人?!”

马车外传来亭松凌厉警惕的话语,继而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是张偌带的护卫之一。

但他前来并未是要报复,而是想求解药:“小人……求、求公子饶命!小人也是不得已才给张公子做事。可张公子暴戾,稍不顺心就会责罚小人,小人不得不从,并非有意冒犯,求公子宽容,赐小人解药,小的感激不尽!”

车帘掀开一角,清润的声音温和蛊惑着:“给解药可以,不过,你还得带走一样毒药。张公子暴戾,你定过得不好,眼下有个出气的机会,你可要?”

那人迟疑了:“可张公子他虽暴戾,到底与小人无深仇大恨,让小人毒害他性命,小人不忍……”

掀着车帘的手徐徐收回。

“相信你了。”

那人琢磨不懂他的意思,亭松上前递了解药:“走吧,下次若再为虎作伥,可就没今日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人接了药,不敢置信地走了。

马车内熏香缭绕。

烟雾袅袅,朦胧如浓雾,姬月恒在浓雾中端坐,手中握着个空着的茶杯,神情平静,姿态端雅。然而面色苍白,额间的朱砂痣被衬得宛若要滴出血,握着茶杯的手指也在不能自抑地颤'抖。

思绪走马灯似地乱转一通。

他成了灯中的人。

眼前是昏暗的山寨,他被贼所掳,正逢发病,藉着割破手心止住痛意,却来了个毫不细心的救命恩人,那粗鲁的一扔,让刚得到平复的他险些晕厥。

一团浓雾漫上来。

周遭的夜色中亮起火光。

竟是在佛洞中。

又一次发病,却被某人按在地上。

似曾相识的画面,一如今日,那人也曾如此压制着杜彦宁……

姬月恒手忽地扣紧矮几边沿。

刚平息的不适从心里一波一波蔓延,直涌向脑海,眩晕铺天盖地袭来,他再也开始听不到外界声音。

“叮——”

茶杯被拂落,滚落而下。

姬月恒没管,许久,一只细瘦的手从眼前伸来拾起杯子。

鸦睫骤然掀起,桃花目微微眯起,绯红的眼尾绮丽诡艳。他像白蛇盯着乍然道来的猎物,凝着那双发懵的杏眸。

那人亦凝着他,淡红的唇轻启,他在对面人即将出声时,轻抬长指,竖在自己唇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听话地抿嘴。

姬月恒拇指落在少年唇角,力度似羽毛,缱绻地轻揉。

是幻象,既然是幻象——

他想让他是她,他便只能是她。

墨衣少年的发带突然消失了,乌发垂落肩头,英气的眉峰骤然如同山峦蒙上了雨幕,朦胧柔和。那懵然的杏眸,也似笼着冷雾的清潭,清冷又无辜。

是她。

还是那样乖巧。

姬月恒莞尔:“再靠近些。”

像呼唤一只怯生生的小狸奴,他轻抚她发顶,温柔地唤她。

少女怔了怔,不解地凑过去。

姬月恒抬手,长指拂过少女柔顺的发顶,眸底沉静温柔,一如观音垂怜着在世间受苦的孩子。怔愣的少女得了抚慰,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依赖。

桃花眼眯起危险的弧度,轻抚的手骤然用力,扣住少女的后脑勺。

姬月恒吻住了她。

少女怔愣地被他扣入怀中。

那个被他用意念剪断的梦,坠下树后遽然升腾的欲念。

上次隔着窗台的相贴……

在双唇相触的那刻,被重新点燃。

要吞下她。

吞下这幻象中的少女。

让她融入他的神魂之中,再无法出现在旁人的幻象之中。

这一个吻近乎撕咬,血腥气钻入鼻尖,激起一声无助的低'吟,只这一声,双唇相贴的温软触觉冲出了幻境。

一切忽地变得真切。

姬月恒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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