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呃……”
仿佛,灵魂被劈成两半。
程令雪从未这样难受,哪怕她习武之人一年要受许多伤,也没有哪一次像现在难挨。不是痛,是怪。
硬生生横亘着,仿佛河蚌紧闭的壳被硬撬开,放入其他蚌中的珍珠,被侵占的感觉令人不安。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想哭……
秀眉无助紧蹙着,清眸半阖,蒙上脆弱的薄雾。不是因为痛,而是这种不留余地的饱足感让她无所适从。仿佛不仅身体,灵魂也要被占有。
女子被杀掉,竟是这感觉……
果然不是好事!
姬月恒咬着牙,亦不好受,清润下颚绷得凌厉,素日如白瓷的矜淡眸光怦然碎裂,理智亦被她挤得崩碎。
杀掉她,他的身上也会痛。
他忍住难耐低头,下方的少女很乖地不动,承受着几乎贯入神魂的紧紧相契,她噙泪的眸中碎光浮动。
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堆在她眼底,像落在清澈湖底的碎玉。
看着她,心前所未有的软。
他低问:“难受么。”
喑哑缱绻的嗓音是阵柔风,破开眼前迷雾,低语经匕首传入程令雪深处。哪怕他是此刻杀她的人,温柔似水的话音仍让她心中空落泛开,化为无尽委屈。
她紧咬的唇忽然一颤,满腔委屈趁机从唇瓣溢出,带着哭腔。
“好疼……”
声软得可怜,不像她的,好怪。她猛然清醒,偏过头羞耻地抿住嘴。
姬月恒指端爱怜地拂过她沾泪的眼尾,力度轻似羽毛。
他兀自喟叹道:“我也是。”
程令雪委屈又恼然,是他用匕首刺伤她,他还好意思说难受!
恼怒让她收紧,霎时突兀更甚,她下意识对上姬月恒的眼眸,那眸子本就昳丽,此刻眼中映着周遭镜面迷离的光,交织成一个迷乱的世界。
姬月恒亦温柔地凝着她,目光相触的一刻,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变化。心底喧嚣的妒意,痛苦,恼怒……
悉数化为绕指柔。
他终于杀掉她,契合为一。
姬月恒俯身,在她湿漉漉的睫羽上印下轻吻:“乖,不哭了……”
嵌在她身上的匕首极具威胁,青年目光却似温柔的千丝网,缱绻万千,程令雪被他看得耳根发软,头皮发麻。
她红着脸看向别处。
目光落入上方,思绪被左边的镜中画面狠狠冲击。少女一身红裙凌乱,膝与肩齐平,裙下嵌着不属于她的刀。
是公子杀她的匕首。
杀人的年轻公子,正覆压着少女,白袍下的修长腰身置于绛纱中,似搁在摊开的书册中间的戒尺,也似置于树杈正中来自另一棵树的枝干。
好、好暧昧的姿态。
仿佛是她打开了邀他来杀她。
程令雪不敢再看,目光落在公子前襟:“把你的匕首拿走……”
公子竟听从了,刚拿走,又放了回来,他更靠近了些,匕首亦更灼人,他仍温柔似水:“可我,却不想放。”
缱绻私语突然偏执,隐隐升腾着妒意:“杜彦宁当真就那样好么,好到你要扔下我,去找他纾解?”
程令雪一窘:“别、别提他。”
在这种时候提杜彦宁,好像她是个正背着夫君偷'人的人。
她的话音糜软,羞耻中露出几分惶恐,仿佛是在抵触他的亲近。匕首嵌到最尽头,姬月恒幽声道:“在想他啊,可现在,是我留在这里面。
“他从前……来过这密室么?”
程令雪被说得又一紧。
她和杜彦宁……就没有在密室里待过?!公子不是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杀人书么,怎还半懂不懂?!
该学的他是半点不学!
可她不想告诉他,这等同于承认他是她的第一个人,别院的侍婢姐姐们都说,很多男子都希望自己是杀掉女子的第一个男人,这种想法真过分!
她是她自己的,什么第一第二?
不想他得偿所愿,她不接话。
许久等不到她回应,公子危险地低笑了声:“来过也无妨。”
他倾身靠近她,亲昵得不留余地,在她上方蛊惑地哄着她:“我自会……把他在你这里的位置挤占去……
“或者,你吃掉我,好不好?”
公子的墨发开始似微风中的垂柳,来回轻拂,春池中荡起涟漪。
发梢挠过程令雪耳畔,她被占得满满当当的,思绪亦是,只依稀听外头有人轻拍水渍,耳畔有金铃铛的脆响,一,二,三……九十九……
一百一十九……她数着铃铛。
病弱公子肆意捉弄着刀下的猎物,往复来回。他便是行杀戮之事也很耐心,每一刀都极尽缠绵。
这样反而更折磨人,程令雪撑得说不出话来,说好的文弱公子呢……
清越的嗓音噙着入骨的缱绻,亦因屠戮的快意难耐轻颤。
“很久之前,就想杀掉你了。”
程令雪想起他发病的第一个雨夜,还有洞中那一次对峙。
姬月恒亦想起了,低柔道:“那把匕首太冰冷,令雪不会喜欢,现在这把,你却喜欢得……半分不肯松。”
他也不知道,原来能这样杀掉一个人,话本说得没错,情爱的确勾人沉沦,只想永远溺在里面,再不分开。
这样,她就只有他一人。
整个给了她,揉至最底,藏得最深,也还是觉得不够安心,姬月恒无奈长叹了声,喑哑的喟叹悠长勾人。
这提醒了程令雪,公子正在做什么,太、太叫人羞耻了。
她和公子怎么会在交……
她是他的护卫,她一直当他是需要她保护的文弱公子。
怎会被他压在身下反杀?
和被揉捏印章威胁的感觉不一样,匕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
危险,却易致人迷乱。
目光一瞥,姬月恒瓷白病容异常的红,脖颈仰成脆弱勾人的弧线,紧闭的眸子末梢飞红绮丽。
似乎被欺负的人是他一样。
可这斯文病弱的人,溺在杀戮的快意中,他衣冠齐整,除了那骇人匕首,通身矜贵,唯独神情迷乱。
端方之人自甘堕落的模样……
有一点点好看。
程令雪看得心猛然一跳。
她不由圈紧匕首,公子因这令人发窒的一圈弄得顿了下,按住她膝头的手猛地扣紧,白皙手背青筋蚺缠,往两侧掰得更开。冠带猛曳,而后他保持着脖颈后仰的脆弱姿态……不动了。
只余长睫轻颤,喉结滚动。
玉山倾倒,姬月恒俯身抱她齐颤,仿佛她是他的救命稻草。
“令雪……”
他颤着声音轻唤她。真好,她被他杀了……他的血肉融成她的一部分。
程令雪顾不得被压得沉重的肩头,被浇得头皮发麻。匕首好像收了回去,不,没收,只是敛去锐芒。
深处荡起的奇异感觉也散了。
有些莫名的怅然。
就好像与敌人过招时,杀得酣畅淋漓时,敌人却突然死了。
而她才刚觉出“神魂颠倒,要死要活”的滋味,突然绝处逢生,没死?
算了算,铃铛约莫摇了两百多下,公子动作又温柔,也就是……
一盏茶的功夫?
程令雪惊愕得不敢置信。
难怪他杀她之前要先喝补汤,他这样病弱,若没喝汤,恐怕匕首都竖不了多久……她心情有些复杂。
也好,他文弱得提不起刀,说不定只杀她一回便罢休。
“嗯……在想什么?”
公子脸贴在她颈窝,轻吻她汗湿的颈侧,吻渐下行。
末了,脸依赖地埋在雪枕上。
“你的心跳,有一点快。”
“但还是不够快。”
这样贴近让人无所适从,尤其还是和公子。程令雪喘不来气,试图推开他,声音软得像滩水:“别压我……”
姬月恒轻笑了下。
“你不说话,我只能藉着心跳,听听你在想什么,唔,我听听,
“是在骂我啊。”
程令雪不想与他说话,可被她对公子莫名惧怕,便下意识地想掩饰:“没骂,一盏茶,其实也挺久。”
压在身上的公子忽而一顿,惩罚地咬了雪枕一口:“不是骂,是在笑。”
程令雪正心虚,身上忽然一轻,他没出去,直接把她抱坐起来。
二人面对着面。
那把匕首仍留在密室之中。
她挣了挣,身上还是无力:“你让亭松给我下的什么药?”
不会想把她武功废掉吧?
姬月恒只说:“不是对你有害的药,只是会让你乖一些。”
言罢握住她的手,捏着青似葱纤细指端,牵着她的手探入他襟口。
他又要干嘛?!
程令雪一挣,在他心上刮过。
“嘶……”公子被她这下挠得喉结急动,手猛地扣紧她腰间。
程令雪呆滞住了,怎么会这样……她只是用指甲挠了一下他!她胀得发眩,眸中氤氲起雾气,害怕地要逃,却被姬月恒用力按下,按出她的惊吟。
“啊……你!”
“书上的东西还不曾教你,今夜你逃得也太辛苦,便先学一样吧。”
因为太撑了,程令雪嗓音发虚。
“我……我不要学!”
姬月恒长指流连到颈侧,轻叩锁骨:“书中云,年轻公子初次杀人,兵贵神速,但此次过后,则……”
程令雪咬住牙关说不出话。
腕上铃铛响得急乱。
姬月恒匕首不动,擎住她,就着这般姿态把她调转了个方向,这用力一转,转出她喷薄的泪意:“呜……”
两人一道面对着镜子。
他轻扶程令雪下巴,让她抬起脸:“很漂亮,看一看吧。”
程令雪不自觉看了过去。镜中公子衣衫齐全,而少女红裙凌乱,堆至腰际的绛纱似堆落在树干周遭的落花,落花深处藏着把匕首。匕首欲斩尽落花,落花却纠缠挽留。对用剑之人而言,没什么比被杀留恋敌人的剑还挫败。
程令雪扭头不再看。
“不想看么,那便不看好了。”
姬月恒体贴地说罢,捏着她的下巴迫她回头,重重地吻她。
“呜……”本就散乱的意识更乱了,程令雪眸光涣散,不看他们身前的镜子,可墙上还有别的镜子。
这回是侧着的角度。
白衣公子病白面容异样绯红,怀中倚着个红裙少女,二人在衣料下无隙相贴,可贵公子扣住少女让她回过头索吻的姿态却充满了掌控的意味。
像是捏着掌心的囚雀。
这一幕让程令雪猛然清醒。
她于迷乱中寻得一丝清醒和傲气,腕上的金铃铛和细链相互碰撞,发出冷脆响声,囚雀用力挣扎,试图逃窜。
文弱公子稍顿,取出匕首,缠绵又深刻地钉住不安分的惊雀。
他低头,堵住她挣扎的低鸣。
“唔……”
明亮的密室内光怪陆离,一面面镜子似一幅幅画,画卷在随风急动,画中绘着的一双眷侣亦随风颠荡。
红烛越燃越短。
偶尔发出“辟啪”轻响。
姬月恒不错眼地看着镜中。
她背对着他,被他抱坐在怀,红裙糜艳,面颊染上绯色。
他对镜欣赏着怀中红绸半遮的画卷,青山和她的心,尽在他手中。匕首深藏雪域,一刀刀破开凛冬,清冷霜雪被融成绵绵细雨:“小骗子……”
这个称谓不算亲昵,他却唤得一句比一句虔诚,一刀比一刀深刻。仿佛要切开她灵魂,在她之中嵌入他的。
“骗子,呃……”
少女腕上的铃铛被巨大力度带着,齐齐地上曳,又齐齐坠下,发出尖脆声响,和着急促的哭声,波斯毯被突来的急雨浇出暗泽,檀香氤氲开来。
急乱的铃声,终于止息了。
姬月恒再次把程令雪转过来,与他面对着面,将她揉入怀中,力度入骨。他低下头,就如沙漠中曝晒已久的人来到雪域,脸埋入新雪解渴。
他听着她的心,她狂乱的心跳一声接一声,是他正拥有她的见证。
无上的满足后,寂然渐渐泛开。
不满在暗处滋生。
姬月恒扣紧了程令雪。
好想,在此刻与她一起死去。
仅是一个念头,就令人为之亢奋颤'抖,若真的可以……
冷寂的眸子掠起一瞬病态,姬月恒修长的手握住少女的细颈,眯起眼,柔声问她:“那样,你会喜欢么?”
程令雪软得手发颤,是她太无知被那一盏茶迷惑,高兴得太早。
她方才,险些就死在他手中。
最危险的不是匕首,在于那种要死要活的窒息感,有些舒服。
让她不自觉就想沉溺其中。
太可怕了!那匕首长得要命,她怎么会喜欢,“我不喜欢……”
“不喜欢啊,那算了,等你以后喜欢了……再说。”姬月恒没放开她。
不杀她,他总有别的方式,含情目眯起,搂着她的手不断收力,似毒蛇缠紧猎物,濒临窒息的感觉让程令雪恐惧,危险之余,隐秘的快意再起。
她忍不住扭了下腰。
下一刻,她遽然睁眼,沾泪的长睫颤动,徐徐滑下一滴泪珠。
他怎么又!
程令雪彻底惧了公子。
“你出去……”
“可是小骗子,你心里能装许多人,唯独这密室只能容下一人,我留在里头,便不会有别人的位置。”青年危险地呢喃着,将她的声音咽下。
叮铃,叮铃,清脆铃声再起……
镜中光影又在起伏颠荡。
密室中没有光阴,只有烛火。
程令雪睁眼时,角落里一尺长的红烛燃到只剩两寸。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坐着,竟过了几个时辰!
怎么一夜之间,就那样了?
厮杀过后,倦极的两人躺在地上,公子手圈她在怀,匕首还留在原地,程令雪趁他睡着,悄然往前挪。
“噗”一声,匕首总算没了。
她想趁公子还睡着时逃走,刚试着丹田蓄力,收了收肚子,热血就汨汩流出,她窘迫地僵着身。上次就够多了,当时只是溅在她手心和腿上。
回想迸出热血那一瞬间的灼感,程令雪就头皮发麻,多得过头了……
她试着抬了抬没系锁链的手,虽没什么力,但或许足够打晕他。
刚这般想,一只手圈住她腰身,公子贴着她后颈温柔低喃。
“唔……在想怎么打晕我么。”
程令雪寸寸凝滞。
她避开贴在颈侧的唇,嗓音虽因数度崩溃而发软,却压不住生分:“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要是没事的话……
之前骗他的事都被洞悉,她实在没心思编出更多客套话,清软嗓音倏然冷静,她变回了素日的生分。
“我要走了。”
身后姬月恒没说话。
他撑着手坐起,像昨夜那样将她揽入怀中,修长的腿屈在她两侧,成了道缠绵的锁。手背触抚她敏感的颈侧:“若我不放你走,会杀了我么?”
程令雪一滞,冷然道:“是。”
姬月恒无声地笑了下。
他轻触她白皙脖颈,上面印着斑驳痕迹,昭示着昨夜的疯狂激荡。
疯狂么?
他已经……很克制了。
还可以更疯些的,可惜第三回 才过半,怀里的人已失神好几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可怜啊……
他又一次心软,放了她。
可她醒来就要跑,竟还撂下狠话说要杀他,她是母螳螂吗?交'媾过后便要把另一半杀掉。姬月恒握住她的细颈:“小骗子,你可真无情。”
他掰过她的脸,程令雪不得不与他对视。一夜的纵情恣意,青年病白的面容有了血色,观音痣殷红似血,沉静的眸光中泛着餍足的懒意。这双桃花眼她熟悉无比。好看、沉静,让她想保护他。可她想错了,他一点不文弱,更非君子,他和那些公子哥没什么不同——
强取豪夺才是他本性。
即便她正被他搂在怀中,可这样的亲昵反而让程令雪感到陌生、恐惧。
无所适从,她只想远离他。
她不自在地躲开他缱绻的目光:“骗你是我不对,但我没办法,我也不想骗人。而且你都已经……”
她实在说不出口,太羞耻了。
姬月恒温声接过话:“我都已经得到了你的身子,两清吧。”
他语气淡得漫不经心,让程令雪分不清是在接她的话,还是在表态。
她抿了抿唇,偏头避开他的呼吸,添了个新借口:“我还有事。”
姬月恒了然点头。
“是个始乱终弃的好借口。”
程令雪一噎:“我……我和你又不是可以始乱终弃的那种关系!”
“那你和谁是那种关系,杜彦宁么?可惜现在不是了。”姬月恒柔声轻笑,长指在她耳后打着圈撩拨。
程令雪恼然,憋出一句话。
“原本就不是!”
“是啊。你喜欢他,自然不是始乱终弃的关系。”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颇幽怨,“可我十九年守身如玉,一夜间被你夺走,真就不打算负责么?”
他不管说什么话,都是那念书似清冷幽淡的语气,可程令雪却被气绝。
“你、你无耻……
“昨夜是你、你先夺了我!”
她被气得红了脸,反而削去几分疏远,姬月恒手背温柔拂过她的脸:“可男女合'欢哪分你我,哪怕是我硬喂给你,你也快活了,要负责的。”
程令雪杀人时干脆利落,也学会了骗人,唯独不会与人吵架,张着口半天,只迸出一句:“你这个纨绔子弟!”
姬月恒被她骂笑了:“纨绔子弟,还以为你只会说禽兽。或许吧,可我若不这样,你早就逃之夭夭了。”
“真没良心啊,我还以为你逃跑是因为怕我责备,原是我多心了。”
这句叹惋的话在程令雪渺茫的前程中照入一线亮光。她眸底清霜稍融,化为怯懦:“我也没说错,你那样……难不成不是责备?你还囚禁我。”
姬月恒桃花眼眯起,含着笑似有无限温柔:“故而,若我不追究,你便会乖乖留下来做我的枕边人,是么?”
程令雪红了耳朵。
即便是想先迷惑他再伺机逃跑,可她也还是说不出口。
枕边人这三字,让她腿软。
她垂着头:“被关在密室的枕边人么,我又不是猫猫狗狗。”
“所以,你真是怕我责备么?”
大抵是心软了,公子眼底的偏执如潮水褪去,又成了沉静亲切的公子。见她点头,他取出一把细长的钥匙。
“那便先放开你吧。”
程令雪刚舒了一口气,姬月恒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温柔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就算你想逃,我也自有办法让你在四日内乖乖回到我身边。”
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他说得虽轻描淡写,可字字都是威胁,程令雪头顶宛若悬着一把利刃,她对上这样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下。
“别这样看我……”
她怯生生模样有些呆,削去了生分。姬月恒凝着她,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这样不禁吓。”
宠溺的语气让程令雪窝火。
总有一天……
下巴一松,公子他松开钳制,钥匙探入锁孔一转。蛇似的锁链掉落在地,她的手上,只剩个精巧手镯。
“走罢。”
.
姬月恒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因而二人各自洗沐。洗净一身霪糜后,程令雪再度坐在公子寝居内,只觉恍若隔世。原来密室墙壁上的镜子是一扇扇门,门后是浴房、寝居、回廊。
通往寝居那面镜子后是个博古架,摆着圣贤书、瓷器等雅致物件。
可谁能想到后面会是个暗室。
就像公子,表面似世外仙人清冷无欲,实则内里禽兽!
此刻禽兽揽她入怀,白皙的手端着碗汤:“乖,张嘴,把汤喝了。”
程令雪看到汤便发慌,为了不让他再多想,还是张了嘴。被公子抱在怀里喂饭的感觉很肉麻,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了尽早解脱,汤也喝得很快。
咕咚咕咚的。
“怎么跟水牛一样。”
姬月恒轻言淡语中夹带着嫌弃,他放下碗,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她,这拉长了程令雪的窘迫,她勉强饮了几口:“你在汤里加了什么,味道好怪。”
“没什么,只是给你补气血的汤。”姬月恒淡声说罢,并未强求。
又开始一口一口地喂她点心。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冷寂眼底漫起好奇,盯着她鼓鼓的腮帮子不移眼,跟盯着耗子吃饭的猫。
程令雪咀嚼的心思都没了。
咕噜,一口咽下。
公子无奈,像个耐心的兄长劝道:“美食须熟嚼,生食不粗吞。”
一顿饭喂下来,姬月恒颇满足,幸好昨夜他情浓时不曾扼断她脖颈。
养她可比养狸奴有趣。
饭后,赵嬷嬷趁姬月恒习字将程令雪拉到一边,小声道:“令雪姑娘,昨夜九公子可有在里面留下东西?”
程令雪一团懵懂,她根本不记得公子留了什么:“我问问。”
她绕回屏后,身子朝着他,脸朝着别的方向:“那个,你可丢了东西?”
姬月恒在纸上勾画着昨夜的她,头也不抬,淡道:“不曾。”
赵嬷嬷觉得二人的对话似乎不大对劲,想起适才窥见程令雪身上的指痕,九公子实在孟浪,姑娘又太青涩,这时弄出孩子就麻烦了。她只能谨慎些:“老奴是说昨夜从九公子子孙袋中出来的东西,可有留在姑娘的身上?”
声虽小,但姬月恒耳力好,耳尖蓦地微红,纸上落了滴墨。
他正要说话,某个缺根筋的人已先他一步,充满不屑道。
“公子?他就没有子孙袋。”
啪嗒——
笔掉落在地,姬月恒匪夷所思,赵嬷嬷不敢置信,程令雪则是不解。
他们这是不信她么?因着从前曾被冤枉偷窃的事,她格外介意这种事,便对姬月恒生出不满,他有没有落下东西他自己不记得么,扔什么笔啊!
她绕回屏后,冷声反问姬月恒。
“难不成我说错了?”
质问的语气充满怨怼,脸还赌气地朝向别处不看青年。赵嬷嬷哪还不懂?顿时悲从中来:“这、这怎会……”
姬月恒无比平静,他看着画上交缠的一双人,深吸一口气。
他教她的,还是太少了。
长指拂过画上的少女,他眯起眼,轻唤:“令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