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戳穿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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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饼,其实就是宽面条。

隋玉舀面和面,还没揉匀就听见墙外有舀水洗手的声音。

“我今天和了两盆面,搓了三锅包子,手指节都是疼的。”她宛如自言自语。

听到这话,抬脚准备进屋的男人顿了一下,赵西平低头进门,天色未黑,灶房里已是昏暗,他瞧了揉面的女人一眼,径直走到灶前坐下。

“出去玩。”他推走隋良,顺手将猫官也扔出去。

柴灶前窸索几声,油盏飙起火苗,半边土墙映上昏黄的光亮。

“我手指疼。”隋玉又说,这次她转身盯着支着腿箕坐的人。

“那明天不去摆摊了,还说明天去早点多蒸三锅?手指疼就不去了。”赵西平冷哼。

“我就是想让你来和面,你力气大,几下就揉好了。”隋玉不装了,她就不信他听不懂,她从食柜里拿一个碗出门,说:“我去捞酸菜,你再洗个手,把面揉了,待会儿我来切。”

赵西平坐着不动,他绷着个臭脸,听到隔壁柴房门响了,这才咬牙去和面。

“洗手。”隋玉突然空手出现在门口。

“我看你压根就不累,纯折腾人。”赵西平扬起巴掌,“你就不能让我舒坦一天?”

隋玉一趔身跑了,监督他洗了爪子,她这才又进柴房掏酸菜,之前放进酸菜坛里的萝卜变色了,她给捞出来堆在碗里。

“酸萝卜腌好了,你尝尝?”她走进灶房。

揉面的男人头也不抬。

隋玉见好就收,没再招惹他,放下一碗酸菜又去骆驼圈挖两根萝卜,洗洗切切沥干水分丢进酸菜坛子里。

忙完这些,面团也揉好了,隋玉进去接手擀面皮切面片,跟记忆里的宽面片不同,她切细丝,切好了再拉一拉抻一抻。

赵西平坐在灶前看她动作,等她切酸菜了,他捂火开始烧锅。

隋玉捏一片酸萝卜自己吃,又捏两片递到男人嘴边,说:“尝尝,味道不错。”

“我不吃……”嘴一张,萝卜片子戳着牙塞进了嘴里。

“放心,不会以为你吃个我喂的萝卜就是喜欢我。”隋玉噎他,“瞧你这一副不情不愿不耐烦的样子,我就是昏了头才会自作多情。”

赵西平沉默,他垂眼盯着灶洞里飙起的火苗不出声。

锅里淋一圈豆油,隋玉端来油盏照亮,她拿起铲子将油抹平,再将两个打散的鸡蛋淋进去。

油煎鸡蛋的香味飘出去,瘫在石头上让隋良挠痒的猫官一蹿冲进灶房,赵西平眼疾手快,在半空中拦下要蹦上灶台的猫。

“喵——”猫官不满大叫。

隋良见他姐夫脸色不好,他忙扯着猫后腿给拖出去。

鸡蛋起锅,再倒油炒酸菜,锅里刺啦一阵响,隋玉舀半碗水倒进去,说:“炒菜格外费油。”

“等过年回去了,我从家里拿五斗黄豆,榨一罐油能吃半年。”

隋玉诧异地瞄他一眼,这会儿又好言好语了?她仔细琢磨,她哪句话戳到他让他反省了?

鸡蛋倒进锅跟酸菜一起焖着,出味了就铲进碗里,隋玉舀三瓢水倒进锅里,说:“烧大火,水开下面饼。”

锅盖盖上,隋玉倚着灶台抱臂偏过身,说:“我发现你近几日脾气不大好。”

火光笼罩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赵西平往后仰身,人隐入昏暗中,他暗叹一口气,他也发现了,隋玉的几句话或是一个动作,就能惹得他心生烦闷焦虑。

“你是不是喜欢……”

“胡说八道!”赵西平又爆了,“我就是烦你才脾气不好。”

隋玉不恼,她继续说:“或许就是你不想喜欢我,但又控制不住心。”

赵西平冷笑,他像是问自己,又像是质问她:“我凭什么喜欢你?聒噪嘴碎,事多还脸皮厚,又瘦又丑。”

“那要问你自己了。”隋玉耸肩,水开了,她闭口不再谈,揭开锅盖搂起面条丢下水,又将一碗凝固的萝卜馅也倒进去,萝卜馅下水,水面飘起一层油。

“今晚的汤饼指定好吃。”隋玉拿碗,冲外面喊:“良哥儿,洗手准备吃饭。”

一顿饭做好,外面的天也黑了,一轮弯月半隐入云层,人在屋里,也不知何时起了疾风,墙外的干草猎猎作响,九月的天不知不觉中有了苍凉的感觉。

赵西平吃了两碗汤饼就停筷了,隋玉疑惑地喝口汤,问:“不吃了?不合胃口?”

“没有,吃饱了。”赵西平没什么胃口。

隋玉不信,她问隋良汤饼好不好吃,他重重点头。她心里一咯噔,完蛋,这次是真戳到男人心尖了,把人搞生气了。

洗碗的时候,隋玉捞一筷子面条喂猫,剩下的都给盛起来放食柜里,说:“这些明早你给吃了,专门为你做的。”

赵西平应好,他给牛拎桶水过去,出来说:“我去河里挑水,你们先睡。”

拿扁担时,顺手将草网也提走了。

“门从外面锁了,我回来了自己开门。”他又说。

隋玉傻眼,这也太贴心了,跟饭前讨价还价的人都不是一个德行了。

隋良打个哈欠,隋玉回过神舀水让他自己洗澡,她则是拿起刚洗干净的面盆,将罐子里剩下的灰面倒一半倒面盆里,拌了酒糟倒进去,和匀了用锅盖盖上。

“晚上别偷懒,看好耗子别来偷面。”隋玉弹了猫官一下,打了热水去洗漱。

夜深了,隋玉坐在堂屋里篦头发,在她不懈的坚持下,篦发大业已有成效,头上的虱子肉眼可见的少了。

大门猛地拽响,隋玉起身出去,风吹门响,不是赵西平回来了。

一轮弯月又露头,隋玉抬头望天,耳边是骆驼喷气的声音和牛倒嚼的响声,不知谁家的窃窃说话声被夜风捎了出来,她内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安静地在院子里踱步。

一圈、两圈、……八圈、九圈,第十圈还没绕完,隋玉听到水桶落地的声音,她快步走到门后,门还没开,她就念叨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翻墙出去找人了。”

门开了,赵西平将手里拎的两条鱼递给她,说:“进屋睡去,都半夜了。”

“你也知道半夜了。”隋玉嘟囔,人回来了,她也困了,将串鱼的草绳解了,丢进破桶里,她舀水冲冲手就进屋躺下了。

半睡半醒时听到木床吱呀一声,她含糊说:“下次回来早点。”

“嗯,睡了。”赵西平放轻动作,躺下后睁眼瞪着房顶,等脚头的呼吸声平稳了,他才沉沉叹口气。

这个夜对赵西平来说过得很慢,鸡叫头一声他就醒了,他没有再睡,轻手轻脚下床开门出去,天上的月亮还挂着,他就烧火开始做早饭了。

昨晚剩的冷汤饼热热他给吃了,又煮两碗黍米粥放锅里,这时天还没亮,他又将隋玉发的面排一遍气,拌上两瓢干面揉成光滑的面团。

“喵——”猫官不知哪儿跑回来了。

“在外面。”赵西平拿起盖帘盖面盆上,他引着猫往外走,它没吃完的半边鼠尸他给扔柴房里了。

水桶里的两条鱼快死了,他琢磨了下,提着桶出门往集市上走。

天边破晓,邻居家的雄鸡吊着嗓子打鸣,隋玉打着哈欠坐起来,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她穿鞋出去,就见男人扛着犁正要赶牛出门。

“不吃饭了?”她问。

“饭做好了,我也吃了,先下地了。”赵西平头也没回,继续说:“晌午饭让良哥儿给我送过去,我抓紧时间耕地,早点忙完早点把牛让出去给其他人用。”

隋玉“噢”了声,受他影响,一大早的,她就浑身的干劲,喝碗稠粥填饱肚子,看面团也揉好了,她喊醒隋良交代一声,牵着两头骆驼出门跑跑。放骆驼的空档,她在河滩地头挖野葱拔韭菜,韭菜根挖出来拿去种菜园里。

太阳偏移,风里有了热气,隋玉牵骆驼回家,她着手准备剁萝卜炒馅包包子。

到了晌午,头一锅包子蒸熟出锅,隋玉拿盘子装八个放进刷洗净的篮子里,说:“良哥儿,灌一囊水,提上篮子去给你姐夫送饭,送去了就回来,你再跟我去摆摊卖包子。”

隋良点头,接过篮子提上水囊就大步往外跑。

隋玉将圈里的骆驼牵出来,靠墙根放的泥炉、干柴都装进筐里,还没蒸的包子摆进蒸笼,另外又从柴房抱一棵半腿高的木桩,免得又像昨日一样,揉面的菜板要放凹凸不平的石块上。

等隋良回来,灶上的铁锅也不烫手了,隋玉给卸下来,又牵来另一头骆驼背着,这才抱着一笼包子出门。

“喵——”睡在柴垛上的猫官伸个懒腰,它一纵跳下地,跟在骆驼屁股后面走。

“你怎么跑出来了?回去,别乱跑。”隋玉担心猫会跑丢,她折回去赶猫,一路将猫撵到家门口,又抱着蒸笼弯腰跑。

她一走,猫一溜烟又跟上了,在隋玉转身时,它一纵钻进别家的草垛里。

“给赵夫长送饭啊?”一个提篮子的妇人出门,随口跟隋玉打招呼。

隋玉含糊应两声,快步去追隋良。

姐弟来牵着骆驼前脚刚到西城门,猫官昂着脖子后脚就溜来了,它大摇大摆地甩着尾巴,走到隋玉身后喵喵叫。

隋玉给隋良递个眼色,隋良一把扑住猫,隋玉赶忙从骆驼的缰绳上解一截麻绳来拴猫,不顾一声大过一声的脏骂,她将绳子拴自己脚踝上。

“别乱跑,被人抓走了,你的猫皮成了冬天的手笼子,猫肉成了锅里的下酒菜。”隋玉狠狠给它一巴掌,一路提防着,还是让它跟来了。

有人来了,隋良扯了隋玉一下,隋玉起身招呼道:“老板?买包子?我这是猪油炒的馅。”

“嗯,给我拿两个。”

隋玉说声稍等,她冲卖水的狗子招手,给他一文钱买五瓢水,她先舀一瓢洗手,剩下的四瓢先存着。

踩着饭点过来,一锅二十二个包子不消一会儿就卖没了,锅里的水烧热,蒸笼上锅,隋玉又抓紧时间揉面包馅。有树桩子垫着,今天不用弯腰,她轻省了许多。

第二锅包子蒸好,隋玉先挟三个出来,她跟隋良还没吃午饭,路过的人见他俩吃的香,问了价钱,一个两个三个的买。

两个包子没吃完,隋玉又忙着揉面包馅。

……

傍晚,牛累了,人也疲了,赵西平赶牛回来,见门锁着,骆驼也不在家,他灌一肚子水,出门去西城门接人。

“饿不饿?”隋玉见到人,将最后两个包子给他,说:“先垫垫肚子,我这儿也忙完了,这就收拾东西回去。”

赵西平沉默地点头,三两口吞掉一个包子,骆驼来了,他嚼着包子闷头拆蒸笼装筐。

火星浇水扑灭,隋玉牵着猫官跟上骆驼,说:“嫂子,我先回了。”

包子娘当做没听见,埋头烧火。

走出喧闹的地界,赵西平往后看一眼,问:“怎么还带上猫官了?”

“它偷偷跟来的,撵都撵不走。”隋玉提起猫官抱怀里,说:“不过没白来,帮我做成了好几单生意,明天还带它过来。”

一提起生意,她的声线都高了三分,赵西平觉得好笑。

“你怎么不问我今天卖了几笼包子?”隋玉抱猫追上他。

她一靠近,赵西平立马撇开脸,却顺着她的话问:“赚了多少钱?”

“应该有二百六十多文,加上昨天的,有四钱银子了。”隋玉笑开了,她琢磨着明天可以再早点过来,对,还要多发两瓢面。

她将猫官扔筐里,说:“你们先回,我再去买斗面,还要买酒糟。”

赵西平看她风风火火跑了,心中一动,这个样子的她可能才是她真实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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