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赵西平平安,隋玉一直悬着的心落下了,她再三谢过送消息的两人,待小卒走后,她又将前来看热闹的人送出门。
酒坛子放进柴房,十斤猪肉切去肥肉炼油,天太热了,肉不耐放,隋玉将瘦肉切块儿抹上盐腌上,待锅里的猪油炼出来了,她先撇起焦黄的肉片,再把腌出血水的瘦肉滑进油锅里炸得半生不熟,最后混着猪油一起封进坛子里。
“等你姐夫回来了再动这些肉。”隋玉说。
隋良点头,他不馋。
“后天我们去西城门等他。”隋玉笑着又说。
隋良看着她也跟着笑,这些天姐姐一直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傍晚吃饭时,老牛叔过来了,他没进门,站在大门外问:“隋玉,我听说有西平的消息了?”
“跟他一起去的人今天回来了,他中途拐去沙漠套骆驼,说是晚几天回来。”隋玉放下碗出来,说:“老牛叔你吃饭了?没吃饭进来吃点,我煮的汤饼,软烂。”
老牛叔拒绝了,自从家里有了女人,他就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他家里也有热乎饭。
“行,你关门吧,我也回了。”老牛叔背着手离开。
“等西平回来了,我让他去请你来家喝酒。”隋玉大声说。
“请不请我?”右边的邻居大哥笑着问。
“请,他回来了我就杀鸡炖肉,你们来陪他喝酒。”隋玉爽快道。
说罢,她脚步轻快地进门。
一夜过去,天明之后,隋玉跟隋良忙里忙外把家里都擦洗一遍。在骆驼和猪羊出去吃草的时候,隋玉堵着鼻子走进圈里清扫粪便,骆驼粪和猪粪羊粪都铲进筐里,她一趟又一趟挑去菜园倒了。
“你一个女人,哪是做这种脏活的,你喊一声,我跑一趟就把粪都挑出来了。”住在巷尾的一个男人眯眼打量她,笑嘻嘻地示好。
“这么好心?那就从明天起,整条巷子的粪便和茅坑都由你包了。”隋玉噎他一句,“孙大娘昨天还说她家茅厕该收拾了,我待会儿去说一声,你明天先去她家。”
男人脸上讪讪,他不应声,转身快步走进家里。
隋玉返回时,就见他家大门关上了。
“你男人不是要回来了?你等他回来再挑粪啊。”腊梅嫂子看见了,说:“男人力气大又不讲究,就适合干这种脏活。”
隋玉擦把汗,笑着说:“他出门一两个月,在外也挺不容易的,我能做的就不劳烦他。”
腊梅嫂子啧啧几声,嘟囔说:“你家那个冷脸汉子你还挺心疼。”
隋玉哈哈笑两声,回去挑最后半筐猪粪。
这下屋里屋外都收拾干净了,隋玉又提桶去找骆驼,回来时骆驼背回两桶水,隋玉烧一锅水,吃过饭了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搓洗干净。
赵西平过玉门关的那个早上,隋玉带着隋良去西城门等他。
黄安成打量了许久,一直等到隋玉姐弟俩离开,他都没敢去认人。
之后隋玉跟隋良又来,这次他俩牵了骆驼来,骆驼在城墙根下漫步啃草,走累了就趴下睡觉,等到主人来牵才动身往回走。
黄安成听到隋玉喊“良哥儿”,他这才确定走远的女人是赵西平他媳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去年还是灰扑扑的一个瘦弱妇人,过了半年就像是换了个人,哪怕穿着土黄色的麻衣,也盖不住那张艳丽的脸,一棵杂草长成了一朵花?
第三天一早,隋玉跟隋良又去了西城门,两人一直探头往城门外看。
“弟妹?”黄安成走过来打招呼,“等我赵兄弟?”
“黄兄弟,前两天我看见你了,见你在忙就没打招呼。”隋玉解释,受过他的人情,再见面不打招呼显得自己是个白眼狼。她往城门外指,说:“西平这几天要回来,我在家没事,就过来等他。”
黄安成“噢”了一声,他突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对了黄兄弟,你哪天不当值?西平这趟出去立功了,上官赐了酒和肉,等他回来了,让他来请你去家吃顿饭。本该去年就请的,你一直忙就耽搁了,再拖下去我们就忘了。”隋玉想着既然要请老牛叔吃饭,不如一道把黄安成也请过去,都是跟赵西平有交情的,几个人坐一起吃顿饭也有的聊。
“等我赵兄弟回来再说。”黄安成犹豫了两瞬,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意有所指道:“弟妹,我赵兄弟不在家,你、你可能在家会清净些,外面人多心杂。”
隋玉从第一日过来就注意到守城门的人时不时盯着她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去跟黄安成打招呼。她笑了笑,说:“一张皮罢了,长得好的大有人在。”
黄安成见她不肯听劝,也就作罢,他回到城门口继续当值。
又一个过路的人盯着她看,隋玉同样看过去,对方匆匆挪开视线,她跟着收回目光。
晌午回去做饭时,隋玉俯身对着水缸看,这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艳却不俗,随了原主姨娘的长相。当年隋虎就是一眼看中了她的美貌,四处打点捞人,最后还求上他嫡兄帮忙销奴籍。
隋良走过来也探头,脚踢上水缸,水缸里泛起水纹,映照的人脸也晃得没法看。
隋玉扭头看他,隋良也长着一张白净的面皮,眉毛、眼睛、鼻子七成像隋虎,只有嘴巴的形状跟她如出一辙。
“姐姐美不美?”她问。
隋良抿唇一笑,他用力点头,又有些伤心地说:姨娘和姐姐都美。
隋玉摸了下他的头,回头再看向水缸,心想世上美人何其多,从西域来的胡姬更是美得惊人,周围的人见惯了也就是那样。
她舀水进屋,做饭时,她庆幸自己生活在人多的军屯,人多眼睛也多,对她来说是个保护。
如果这张脸在以后惹了麻烦,限制了她的自由,这个美貌她不要也罢。
吃过午饭,隋良在家午睡,隋玉约着腊梅嫂子出去打草,傍晚时,她又去西城门一趟。
连去五日,之前还盯着她打量的守城官似乎也习惯了,她不是站着就是坐着,看多了也没什么看头,除了无聊看来一眼,其他时候就当没她这个人。
太阳又升到头顶了,隋玉拍拍身上的灰,她打算回去做饭了,离开前往城外看一眼,城外出现的一头骆驼眼熟。
“赵兄弟,你回来了。”黄安成高声打招呼,同时往城内瞅。
隋玉听到声,还没看见人她脸上就浮起笑,她拉着隋良小步跑过去,一眼看见牵着骆驼的男人。
“快进来,你媳妇儿快把城墙盯塌了。”黄安成打趣一声。
赵西平看见冲他挥手的女人,他盯着人有片刻的失神,几声哄笑唤回了发愣的眼睛,他接过竹简攥手里,下意识掸了下身上的灰。
“可算回来了,我之前做梦梦到你出事了,吓死我了。”隋玉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心疼道:“你瘦了好多……”
“还好。”赵西平有些不自在,媳妇长漂亮了,他觉得陌生,声音干巴地说:“回去吧。”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似乎家里还住着另一个熟悉的人。
隋玉这才发现骆驼还驮着两头小骆驼,她走过去摸一把,问:“你一路走回来的?”
“也不是,也搭过商队的骆驼。”
隋玉有些不相信,他脚上的鞋都走破了,脚趾头都漏出来了。
赵西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清了清嗓子,什么都没说。
隋玉心里很是不好受,她也不再说话。
一路沉默,进了十三屯,巷子里家家户户的屋顶都冒着炊烟,在巷子里走动的多是男人,见赵西平回来,一个个过来打听。
隋玉听到男人肚子里咕噜响,开门进去了,她先洗手去做饭,锅里倒上米,让隋良看着火,她提着菜篮子脚步匆匆去菜园拔萝卜。
米饭煮沸舀起控汤,隋玉从油罐里捞出一坨炸过的肉切片爆炒,肉炒香倒入萝卜条,萝卜炒软再倒上米饭焖着。
“良哥儿过来,我来烧火。”隋玉坐下,焖饭要小火,火大了菜就糊了。
“我们要吃饭了,有事下午再来。”赵西平不耐烦再应付探听消息的人。
再待下去就不识趣了,巷子里住的男人陆续出门,赵西平一直是这个德行,他们习惯了,被赶出门,他们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情绪。
看客前脚刚走,赵西平后脚就去关门。
“洗洗手洗洗脸,这就吃饭了。”隋玉喊。
“好。”赵西平长舒一口气,下一瞬看见人,他又憋回没吁出的气。
“做的什么饭?”他垂眼问。
隋玉摸了摸脸,心想她小瞧了美貌的威力。
“萝卜炒肉焖干饭,我第一次给你做,你应该也是头一顿吃。”隋玉将晾凉的米汤端过去,说:“你先喝碗米汤,路上没好好吃饭吧?这顿别吃撑了,免得胃难受。”
赵西平伸手去接,他下意识抬眼,手上一滑,一碗米汤洒了一半。
“干嘛?被我迷晕了?”隋玉美滋滋地问。
嗯,还是那个人,赵西平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他抖了抖手什么都没说,一口气喝完半碗水。
“不解渴,再来一碗。”他递碗过去。
“自己舀,我给你盛饭。”
是他熟悉的口吻,赵西平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消失了大半。
待他吃下第一口饭,最后一丝不自在也消失了,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
三个萝卜两碗米一坨肉,焖出来大半锅的米饭,要不是隋玉拦着,赵西平能敞着肚子再干两碗,把锅里剩下的饭都装肚子里。
“你在院子里转转,过一个时辰,肚里的食消了,你用盆里晒热的水洗澡洗头。”隋玉嘱咐。
“我晚上再洗,我先把牲畜圈打扫干净。”赵西平走过去,打眼一看,没有堆粪。
“你弄的?”他问,“这次不嫌脏了?”
“还是嫌脏,但更心疼你,想让你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