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善心是多情者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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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日子过的飞快,腊月过了二十,民间年味就浓厚了,街上摊贩林立,躲在家里避寒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或是烤火,或是相约赶大集,热闹的说话声盖过严冬的寒冷。

寒风里充斥着煮肉炖羊的香气,烟囱里冒出带有鱼腥的炊烟,隋玉铺子里的卤味香气在肉鱼荤腥中落了下风,她的生意变得冷清,客户大减,只剩附近的商人时不时过来光顾。

“明天关店,忙碌大半年,我们也该歇歇了。”隋玉解开粗布围裙放桌上,她看向赵西平,说:“你拿钱去买只羊腿,我回去再宰两只鸡,这几天吃几顿好的,过了小年,你们兄妹三个就准备回老家过年。”

赵西平没说话,越临近过年,他越是不想回老家,他惦记着跟隋玉一起团年。

“三嫂,不若托邻居帮忙喂养猪和鸡,我们四个人骑上四头骆驼一起回去。”赵小米说。

隋玉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过年大家都想玩,别麻烦人家。再者,两头小骆驼还不能长时间负重驮人,别把它们累坏了。我跟良哥儿在家等你们,你们过完年再回来。”

赵西平看出来了,她是压根不愿意回老家,他抬手示意赵小米别再劝,不回就不回吧,可以理解。

有了关门休息的决定,之后的半天时间变得漫长难熬,除了佟花儿还在认真剥蛋壳,其他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送完最后一单外送,天色还没黑,但屋里早已点亮油盏,隋玉望着门外阴沉的天,说:“提前关门吧,省点灯油。”

赵小米三步并两步跑出去,迅速关上大开的木门,谢绝客人再上门。

铺子关了,人却没走,烧有炉子的屋子实在暖和,没人想出去受冻。隋玉看面盆里剩的还有面团,这里油盐酱醋都有,她突然来了主意:“我们擀面煮扁食吃,免得回去还要做饭。西平,你回去把二哥喊来,再去喊上老牛叔,让他带阿水过来吃饭,我们一起吃个饭。”

赵西平立马起身往外走,开门见有人过来,他摆手说:“关门了,年后再来吧。”

“关门了?”过来的人是附近住的几个商人,他们望望天,实在是懒得自己做饭,也不想冒着严寒去街上,他们在路上站了一会儿,坚持去敲门,让隋玉随便给他们弄点饭打发肚子。

隋玉让人进来等,卤菜和卤蛋都还有,她再切坨面煮几碗汤饼。

热腾腾的五碗汤饼端上桌,隋玉擦擦手,她着手准备切馅炒馅,看到萝卜的时候,她顿住手,这些天萝卜包子吃腻了,她想换个口味。

“小米,你先擀面皮,我回去一趟。”隋玉取下门外墙上挂的狼皮,匆匆出门。

半路遇见赵西平,赵西平颠了颠盘里的酸菜,问:“是不是想回去拿这个?”

“对对对。”不过隋玉脚步没停,匆匆说:“你先过去,我回去看杜婶子种的韭菜还有没有,好久没吃韭菜了。”

天已经黑了,赵西平将酸菜盘子塞给他二哥,他拐道跟隋玉一起回去。

跟杜婶子去菜园割两把细嫩的韭菜,回到铺子,人已经来齐了,之前的五个商人还没走,非要厚脸留下来尝口扁食。

人多手快,两种馅料准备好,一柱香的功夫就捏了大半盆的扁食,锅里的水烧开,扁食下水煮两滚就能吃了。

五个商人又花一百文钱买五大碗双馅的扁食,隋玉将剩下的卤菜送他们一盘,十几个人分坐两桌,各吃各的。

“老板,你做的饭好吃,明年再开门了也可以卖扁食啊,扁食比汤饼方便外送,还能卖生的。比如我们这些不会做饭的,买生的拿回去,自己生火煮。”商人说。

隋玉思索一下,说:“等明年开业了,我把扁食准备上。”

“这就对了。”

一顿饭吃完,五个商人满足离开,隋玉等人将锅碗瓢盆收拾收拾,也关门回家。

天黑路不好走,老牛叔让赵西平帮他抱着阿水,阿水养的好,胖乎乎的,也不认生,谁抱都要。她趴在赵西平肩上,自来熟地搂住他脖子,嘴里含糊说着只有她自己懂的话。

赵西平印象里很少抱这么小的孩子,小时候抱过小米,后来抱过侄子侄女,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如今再抱上小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可能不是自己的小孩,感受到耳边细小的呼吸声,他很是不习惯,还给老牛叔的时候,动作间带着迫不及待。

“抱着孩子是什么感觉?”老牛叔笑,他看着隋玉跟赵西平,说:“你们在一起两年多了吧?还没动静?该要个孩子了。”

“缘分还没到。”隋玉抚了下肚子,说:“缘分到了,孩子就来了,这个强求不了。”

“去看看大夫。”老牛叔是这个意思。

“行了,不该你操心的事你别乱出主意。”佟花儿推他,她回头说:“别搭理他,以后别喊他吃饭了,他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你们回吧,我们进去了。”

隋玉笑了下,她牵上男人的手,两人手拉手往回走。

走出十七屯,她扭头问:“抱小孩的感觉如何?”

赵西平摇头,“不如何。”

他可能是只会喜欢自己的种。

“你也回来几个月了,夜夜忙活,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隋玉也有些纳闷。

赵西平攥紧她的手,憋笑道:“冬天太冷,种子不发芽,开春了就有动静了。”

“你倒是挺自信。”

“我的种我了解。”

隋玉嫌他粗俗,抬手捶他一下。

深夜还有更粗俗的话等着她,隋玉捂着耳朵不听,隐隐约约的话还是传入耳道,她臊红了脸,白净的肌肤染上薄薄的绯色。

接下来的三天,天天吃荤腥,炖羊腿、炖鸡汤、炖鱼汤,白天吃得好,又没事做,赵西平蓄了一身的劲,夜里尽数使到隋玉身上。

隋玉每每觉得她活不到天亮,天亮后,她却能气色颇好地睁开俩眼。

腊月二十四,隋玉一大早就红光满面,她兴冲冲将赵西平兄妹三个送到东城门外,目送他们走远,她带着隋良在城外的寒风里走了好久。

这还是除了大年夜,她跟隋良头一次走出雄厚的城门,站在荒野里望着土黄色的城墙,绵延的城墙如一条酣睡的巨龙。

隋玉想到了长城,想起了春大娘,她进城买十个包子揣怀里前往妓营。

妓营还是她记忆里灰败的模样,坐落在偏僻寒凉的荒野,屋顶上新铺的茅草在西北风里摇来晃去。

隋玉到的时候临近晌午,她拉着隋良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避风,眼睁睁看着脚步虚晃的男人从破旧的木门后走出来,被风击来的污言秽语听得人遍体生寒。

烟囱冒起炊烟的时候,春大娘挑着担出来了,她似乎在寻找谁,走出门先看一圈,没瞅到人,这才脚步沉重的往河边走。

隋玉拉着隋良从树后走出来,姐弟俩往河边走。

春大娘听到脚步声警惕回头,见是隋玉,她激动地洒了桶里的水,冰凉的河水浸湿草鞋,她似乎没有感觉。

“玉丫头,可算又遇到你了。”春大娘高兴。

隋玉垂下眼望着枯黄的杂草,她就怕会是这样,怕她们将她当做救命稻草,怕交集多了,她会不由自主地踩进这个泥潭。

“去年太忙了,没能来看你。”隋玉递出怀里揣的包子,说:“还是温热的,你先吃两个填填肚子。”

春大娘叹气,说:“我们不缺吃的,你也难,往后再来别带吃食了,省着钱自己用吧。”

隋玉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垂着的冻疮累累的手,她没说话。

“你可去看过你堂兄?”春大娘心怀忐忑,她想打听儿孙的消息。

她还不知隋文安早已脱了奴籍,隋玉沉默片刻,选择将消息瞒下,可以想象,她们知情后会更加痛苦。

“还没有,我先来看你,你有没有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托我捎过去?”隋玉温声说。

“有有有,你等等,我进去拿。”春大娘激动,她迫不及待想走,但手上还有活儿,她踩着河边的石头打两个半桶水,挑着扁担佝偻着腰离开河边。

隋玉想去给她帮忙,春大娘摇头说:“你走远点,离那扇门远点,里面脏,别让里面的人看见你。”

望着春大娘脚步蹒跚地走进那座吃人的圈笼,隋玉心情沉重地蹲下去,她自言自语道:“怎么办?不过来总觉得心里有件事压着,过来了总有事等着我。”

牵绊越多,她越是难受。

隋良不懂,他看见春大娘出来了,伸手推了推隋玉。

隋玉站起来,用布包着的包子还在她手上,她将十个包子递过去。

春大娘接过,她递过一串用草绳串的草鞋,说:“这是我们闲时候编的草鞋,旁的东西也没有,你帮我们捎过去。这五双是我编的,给你大伯和两个兄长,还有我的两个孙儿,也不知道鞋合不合适。这剩下的是你吴婶、田二嫂、还有你堂姑给她们家里人编的,你都带去。”

隋玉接过来,说:“我明天就过去一趟。”

春大娘搓了搓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望着隋玉跟隋良走远,她追过去说:“快过年了,你别来了。”

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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