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群发现了追上来的人,正值母骆驼生产,其他骆驼异常警惕。
公骆驼过来驱逐,母骆驼带着小骆驼继续赶路前行。
万行山挥了下手,以他为首的一行人悄然后退,骆驼留在原地,它们跟呼哧呼哧走过来的公骆驼对望。
隋玉的目光从公骆驼身上挪开,她看向走远的骆驼群,产崽的母骆驼走走停停,不时痛苦嘶鸣。
在走到一座沙丘后,骆驼群停了下来。
五头野生的公骆驼走到驯养的十几只骆驼群里挨个闻了闻,年龄不够的母骆驼或是公骆驼不安踏蹄,主动避开,只有七只母骆驼停留在原地,翘起尾巴跟公骆驼对望,其中就有隋玉和赵西平骑来的两头骆驼。
人群且走且退,距离骆驼群有一里地远了才停下来。万行山聚精会神地盯着不远处,低声说:“再等一夜,等天亮了,你们将各自的骆驼唤走,将那五头公骆驼引来。”
隋玉收回目光,说:“那头产崽的母骆驼会不会受影响?”
“天亮了估计也生出来了。”万行山看过来,说:“引开公骆驼的时候,你往远处走,不要跟赵千户待在一起,免得被公骆驼追上了。等事了,那头产崽的母骆驼给你,崽子也给你。”
隋玉跟赵西平对视一眼,她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大家匍匐在沙漠里养精蓄锐,听着不远处的骆驼叫声,吹着带有腥臊气的风,一半人守夜,一半人陷入沉睡。
午夜时分,两班人轮换,睡过两三个时辰的人醒来守夜,换另一波人睡觉。
沙漠上空云层稀薄,星星和月亮的光辉驱散黑夜的黯淡,沙漠里蒙着莹莹光芒,远处散落的骆驼依稀可见。隋玉嚼着干巴巴的豆饼,一口饼嚼得腮帮子发酸,她揉了揉脸,含着干硬的豆渣试图用口水泡软。她坐起来探头往不远处看,七头母骆驼好像都卧倒了,五头公骆驼守在一旁,不时打个响鼻,或是绕着母骆驼蹭来蹭去。
“这是什么情况?”她小声问。
相隔不远的骆驼贩子看过去一眼,没有说话。
隋玉嚼两下豆渣,她后知后觉地了悟,骆驼虽然是牲畜,但涉及发情交配,他们大概不愿意跟一个女人谈及,免得让赵西平误会。
这时,黑夜下突然响起稚嫩的骆驼叫声,五头公骆驼循声望去,两头公骆驼放弃求偶,向西去沙丘后看骆驼群的情况。
“它们要走了?”老万站起身,他望了望天色,着急道:“再拖一两个时辰才行,天亮了才好行事。”
“母骆驼才产崽,体力不支,应该不会走。”隋玉小声开口,说:“要不我们再退远一点,它们感觉威胁减弱,或许会多停留一两个时辰。”
万行山这时候醒了,他掐了掐眉心,清醒后说:“把人都喊醒,再退半里远。”
人动,在沙漠里寻食的几头未成年骆驼跟着人走,七头母骆驼站了起来,没舍得离开的三头公骆驼趁机骑了上去。
隋玉看得真真的,其他骆驼贩子戏谑地看过来,见她不臊不羞,像个傻大姐似的,他们颇感新奇。
赵西平拉着隋玉走,嘀咕说:“收收你的眼珠子,在外面呢。”
“假正经。”隋玉哼一声。
退远了些,再加上到了夜里最黑的时刻,远处骆驼的动静看不清了,只能听见声。
时间变得难熬,有人装睡,有人脚步匆匆走开。赵西平低骂一声,他牵着隋玉往远处走,恼火地说:“真他娘跟畜牲一样了。”
隋玉没吭声,若不是有赵西平同行,队伍里多个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女人,这会儿,那些人估摸要言语调戏她。她靠坐在他的背上,望着天上的弯月,思索她若是要组建商队,或是跟着外来的商队走商,抛去女扮男装这一点,该怎么避免被同行的商人、镖师、以及他国的男人觊觎或是言语调戏的情况。
骆驼交配的动静越来越大,风里传来几声男人的低喘声,都是经过人事的,隋玉哪有不明白的。
老万呵斥一声,喘息声消停了。
隋玉抓住赵西平攥紧的手,说:“就这一次,往后我不会再随意加入任何一个男人居多的队伍。”
赵西平没出声。
隋玉陷入沉思,这是她头一次正经考虑组建商队的事,之前说想去沙漠的另一端看看只是随口一提,有行动的想法但没有出远门的动力。就在今夜,她越想越多,突然有了组建女子商队的想法,或者说是女子人数居多的商队,但这个想法似乎比组建商队还难实施。她一无亲族帮扶,二无志同道合的挚交好友,到哪儿去寻这么多的女子。
隋玉心累地叹一声。
赵西平偏头,无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女子行走在这个世道太难了。”隋玉攥着他的手翻来覆去捏指关节,她仰头看向夜空,神秘兮兮地问:“你猜天上有没有人。”
赵西平说不好,在战场上歇息的夜晚,他望着天也考虑过,那时他觉得天上没人,若是有人应该是神仙,可是神仙为何不管地上的苦难?人祸不管,还降天灾。
“我觉得没有,但老一辈很多人又说有,我也不清楚。”他说。
在嘀嘀咕咕声中,夜幕泛青,天要亮了。
赵西平跟隋玉走到高处去看,昨夜回到骆驼群里的两头公骆驼又离开了骆驼群,五头公骆驼打得火热。不是每头母骆驼在接收到公骆驼留下的气味后能迅速做出反应,所以这五头公骆驼为了争夺雌性的青睐,会通过相互打斗证明自己强壮来吸引母骆驼的注意力。
万行山吹声口哨,跪伏着休息的九头骆驼起身走来,骆驼贩子取下它们背上挂的绳套。
“我也过去了,你自己找个地方躲着。”赵西平不担心隋玉,她爱逞强归爱逞强,但脑子清醒,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他交代一声,大步走过去。
隋玉看见老万拍他一下,递给赵西平一捆绳索。
十个男人分散着走开,五人拿绳索,五个拿着盐砖和豆萁。
豆萁是豆子炒熟后凿成碎渣,再混着胡麻油的油渣捏成团,这个味道本就香,引火熏烤后,香味越发诱人。
风裹着香味飘远,沙丘后的野骆驼群、观摩公母骆驼交配的未成年、还没上阵的母骆驼,纷纷闻香而动。
口哨声响起,驯养的骆驼的主人各自打呼哨呼唤各自的骆驼,隋玉听到有人喊骆驼的名字,她望着自家的两头母骆驼,琢磨着回去了也要给它们取个名字。
昨夜折腾了一夜,母骆驼一夜没进食进水,又没有休息,口哨声一响,再闻到诱人的豆香,下意识想进食。它们纷纷甩脱公骆驼,朝人跑过去。
公骆驼紧追不舍,隋玉亲眼目睹发狂的骆驼有多可怕,口吐白沫,嘴流黏涎,那双温润的大眼发直,配上硕大的体格,以及迅猛的奔跑速度,比发疯的狗还可怕。
老万扔掉烤香的豆萁和盐砖,他接过赵西平扔来的绳索,两人各执一头跑开,在两头母骆驼跑来舔舐盐砖时,两人迎着发狂的公骆驼冲了上去。
隋玉紧张地盯着,她这才发现去绊公骆驼的男人都背着弓箭,这是打着万一绊倒失败,在公骆驼追来时要射杀它们保命的主意。
绳索拉直,公骆驼奔跑的速度不减,一墩肉山撞上绳索,拉绳的两人迅速放松力道,但还是被骆驼撞来的力道挣得跪倒在地。
“拉!”老万咬牙大喊。
跪倒在沙里的两人迅速起身后退,赵西平跟老万被骆驼拖着跑,还要回挣着力道去绊骆驼腿。
公骆驼改道朝老万奔去,老万拽着绳索绕圈,不远处瞅准时机的男人大力甩开绳套,绳套精准地落在骆驼脖子上。
骆驼扭头去啃绳索,趁着这会儿它无暇顾及蹄下,赵西平跟老万拽着绳子迎面跑,绳索绕四蹄一圈,两人鼓足劲猛然后退。
骆驼上下都受牵制,四蹄不稳,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人多高的尘沙。
五头野生公骆驼先后倒地,一群人涌上去,套脖子的套脖子,捆蹄子的捆蹄子。
远处的野骆驼群见状赶忙逃跑,昨夜刚产崽的母骆驼望着还不能奔跑的幼崽,不停地用头拱起它,不时朝着奔跑的族群哀鸣。
隋玉滑下沙丘,她捡起地上扔的盐砖,提上装豆萁豆饼的袋子,牵上自家的骆驼,她朝那头舍不得逃命的母骆驼靠近。
五头公骆驼撂倒了,男人们骑上骆驼去追带崽的野骆驼群,赵西平冲隋玉打个呼哨,隋玉摆手,他也跟着去了。
还没靠近那头护崽的母骆驼,它就哼哧哼哧地刨蹄子,喘着粗气威吓隋玉不准靠近。
隋玉将盐砖扔过去,豆萁和豆饼也扔过去,站得远远的,不靠近它。
头一次看见刚出生的骆驼崽儿,隋玉发现它没有驼峰,一个都没有,背部是平的。
家养的骆驼探着脖子冲隋玉要食,隋玉从兜子里掏一块儿干硬的豆饼递过去,她吃的时候觉得费牙,骆驼却是嚼两三下就进肚了。
隋玉又给它一块儿,冲那头翕动鼻子的母骆驼说:“快吃吧,很香的。你们跟我回去,我不杀你们,你们用劳动跟我换草料、清水和圈棚,比在野外的生活环境好。”
母骆驼舔了口盐砖,它愣了愣,又伸长舌头舔几口,转而在黄沙里翻找落在里面的豆萁团和豆饼。经历了一夜的生产,它体力不支,就是抛弃幼崽也无力奔逃。
突然,两头骆驼停止进食,它们抬头往沙丘下看,隋玉扭头看过去,一头公骆驼咬断绳索站起来了,它正在往这个方向跑来。
“谁绑的绳子?该死的。”隋玉低骂一声,她从骆驼缰绳上解下藤弓,抽走一把箭,快速爬上沙丘,沿着另一个方向滑下去。
带崽的母骆驼趁机推着幼崽往另一个方向奔逃,走了两步又回来叼走盐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