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赵西平拿回来二十四个床罩和二十四个床单,还剩下两匹布,冬子娘过两天再送过来。
敲开客舍的门,因为里面住的男人多,是赵西平带着殷婆子母子三人进去铺床单套被罩。
“东侧门旁边的耳房就是茅房,你们可不能满院子乱拉乱尿。”赵西平离开时交代,“我联系了收夜香的,明早他就过来,一天收拾一次,院子里没什么味。”
看他的步履和身形,再听甘大甘二称他为大人,这些客商猜出赵西平的身份,他说什么,他们自然听什么。
天黑了,饭也做好了,隋良过来喊人,一院的人纷纷走出去,掌管钥匙的客商走在最后,哪怕就在对面吃饭,他们也谨慎地锁上大门。
一整天,除了这个大商队,下午又来了两个旅人,这两个人是跟着一个小商队过来的,小商队打算在城内处理一批瑕疵货,觉得这边有些偏,打个转又回城了。
饭菜端上桌,三十七个客商和两个旅人在饭堂用饭,隋玉一家端着碗蹲在檐下,看着夜幕上的星星下饭。
饭后,隋玉跟赵西平去牲畜圈那边溜一圈,骆驼都进圈了,猪羊也趴下了,四只母鸡蹲在羊圈上横的粗木上,听见动静咕咕两声。
“甘大和甘二轮着守夜?”隋玉问。
赵西平“嗯”一声,“我今天又去找老牛叔了,他过两天带四个人过来,在牲畜圈这边再盖个小房子,天冷了供守夜的人睡。”
“再买只狗。”隋玉补充。
“行。”
转一圈回到屋里,隋玉拿出木板记账,今天房钱加饭钱一共进账一百一十三钱,买布支出一千五百钱,另付工钱八钱。
“钱箱里还剩多少钱?”赵西平问。
“不剩多少了,还有三百多钱。”隋玉拄着下巴,说:“要是钱够用就好了,一下子把东西置办齐整,也不用天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补漏洞一样,天天忙活。”
赵西平也是这个想法,“还要雇几个伙计,这个钱不能省,做饭的厨娘,捣衣的妇人,采买的伙计,这些琐碎事放出去,免得你脚不沾地各处跑。”
隋玉也想歇歇,开客栈就是不想像开食铺一样日日不得闲,都有这么大的家底了,她总不能还忙得像个拉磨的驴子。
“殷婆做饭的手艺不差,还可以再雇一个厨娘,加上小米,厨灶有三个人打理就差不多了。甘大甘二接下来要忙农活,清扫牲畜圈可以再雇一个帮工。清扫客舍,晾被洗衣要雇两个人。”隋玉一一掰算,说:“一共要雇四个人,你出面去雇人。”
听见赵小米跟隋良进来,隋玉反应过来,问:“把小米安排在灶房合适吗?以前她跟我一起忙活,现在我是掌柜的,她是厨子,她怕是心里不得劲?”
赵西平直接开门出去问,“小米,家里要请帮工,你是拿着工钱当厨子,还是打算歇歇,跟隋良一样住在这边做些杂活,不给工钱。”
“我三嫂呢?”赵小米问。
“她是掌柜,除非客人太多忙不过来,不然她就不进厨房了。”
“那、那……我手里攒的钱够我用了。”赵小米吞吞吐吐的,犹豫着说:“我跟隋良一样吧。”
“决定了?”赵西平问,又说:“也行,你在我这儿玩几个月,明年跟爹娘回去。”
“我不!”赵小米不情愿。
“明年十八岁了。”赵西平提醒,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妹妹年纪不小了。
赵小米不高兴,一头扎进屋里。
赵西平不管她,他进屋说:“再雇两个厨娘。”
隋玉点头,她都听到了。
赵西平脱去外衣,他坐在榻上靠着木箱,说:“家里的仆人太少了,再多几个就好了,我明天去找曲校尉问问,看能不能再分我两个。”
“明年攒够钱了就买仆从。”隋玉开门出去打水。
走出西侧门发现河里有人洗澡,隋玉又退了回来,让赵西平跟隋良去厨房端水。
……
两天后,休息好的商队离开,赵西平也领回两个官奴和三个帮工,他特意挑回两个擅长做饭的官奴,带回来了安排在厨房里,这样就不用担心厨娘学会了做菜的方子,出去另起炉灶。
第二进客舍里的客商还没离开,两个帮工妇人去第一进客舍里拆洗被罩,睡臭的褥子抱出来搭在院子里晒着。
在捣衣声中,冬子娘送来二十个被罩,一起过来的还有老牛叔和阿水。
“生意如何?”冬子娘问,“你这投入可不小,用的不是我的钱,我都跟着心疼。”
隋玉笑笑,说:“不温不火,勉勉强强还行。”
“还没到客商大量进城的时候,再过一个月,进城的客商都是要长住的。”老牛叔开口。
隋玉点头,“是这样的。”
“赵西平要的泥匠我找到了,四个人,不过他们要求房子盖成就结工钱。”老牛叔说。
“这个没问题,你让他们明天就过来。”隋玉数出六百文钱给冬子娘,这是缝制被罩的工钱。
冬子娘收钱后又闲唠几句就走了。
老牛叔没跟着一起离开,他支吾一会儿,说:“隋玉,你这儿还招人做活吗?你看我行不行?我过来守夜,你们想回城住就回城住。”
隋玉诧异,这是赚钱上瘾了?
“我想带阿水换个地方住,屯子里的碎嘴子见到阿水就不说好话,我西边住的那家天天撺掇他家小子来欺负阿水,给她弄得动不动就哭,天天找我要娘。”老牛叔又气又急,他当面骂了人家背地里继续欺负,找上门逼大人把孩子打一顿,过后这些孩子又不跟阿水玩了,阿水越大越胆小,没他陪着都不敢出门。
隋玉心下思索,说:“我这边暂时还不要守夜的人,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个事做,你出城去玉门关,帮我宣传宣传客舍的事。”
“生意还是不好?”老牛叔问。
“没有我想象中的好。”隋玉笑了笑,说:“年底我还想还了债再攒些钱。”
“行。”老牛叔答应,“你给我腾间房,找两个人去帮我搬家,阿水留你这边,我明天就牵头骆驼去玉门关。”
隋玉让赵西平带着李木头牵两头骆驼去帮他搬家,李木头就是雇来清扫牲畜圈的帮工。
老牛叔离开后,秋收也开始了,赵西平带着甘大甘二下地收麦,隋玉在客舍这边招待客商,清闲的时候,她就骑着骆驼带着阿水去东城门,招揽进城的胡商去城北的客舍过夜。
收了麦又收黍米,黍米收完还有黄豆和高粱,赵西平跟屯长打过招呼,他家的五亩黄豆杆都拉了回来,高粱杆子也都拉了回来。之后老牛叔的二十亩黄豆,他让甘大甘二去帮忙收割,用劳力换豆杆。
秋收过半,暑气消退,随着九月见底,夜里遍地生寒气,入关的商旅越发多了。
“老汉,敦煌新盖了座客舍?”城外的客商喊住挑粮进城的老农,打听道:“这座客舍如何?”
老农手朝北指,城墙的尽头有土黄色的墙砖露出来,“就在这个方向,你进城就看见了。”
客商跟老农一起进城,交了进城的钱,客商打听说:“官爷,城北的客舍如何?我们在玉门关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头,他缠着我们来敦煌投宿。”
黄安成点头,说:“你来对地方了,这家客舍不错,不少商队都住在那边,尤其是大商队,整个商队的人同住一个院子,跟自己家没差。”
闻言,这个商队进城后就朝北边去,不用人带领,往北的方向已经踩出一条路,路边还有拎篮子的小儿,盯着骆驼屁股准备捡粪。
“嫂嫂,嫂嫂,又有商队来了。”阿水带只小狗颠颠往回跑,嫌篮子碍事,手一松,她将篮子扔了。
“嫂嫂,又有商队来了,住不下了。”阿水边跑边喊。
隋玉听到声走出来,只有第二进客舍里还剩三间房,她望着朝这边过来的商队,心里琢磨着将第三进客舍腾出来。
说做就做,隋玉喊赵小米和隋良搬家,她去招待新来的客商,一通介绍后,她领人进第二进客舍,说:“你们先卸货,给我半天的时间,我去城里买三四十床褥子回来,保管你们晚上有地方睡。”
“行,那我们就住在后面的客舍里。”
往南看,南边的雪山已经飘雪了,这个时候若是继续往东,洪池岭上的风雪能把人冻死。商队里的人商议半天,觉得再赶路大半个月住在武威,还不如就在这里过冬,包个院子,他们一帮兄弟在敦煌过年。
隋玉牵着骆驼买褥子回来,客商找到她谈房价:“我们住到明年二月份,房钱你给我们便宜些。”
“房钱便宜不了,因为等进了十月,我这边还安排人给你们烧热水,早上有热水洗脸,晚上有热水泡脚。”隋玉指了指靠着西墙的耳房,说:“你们去看,炉子和陶釜已经准备好了,一天至少给你们供四釜开水。”
这方面的确是旁处比不了的,这个客商想了想,便歇下压价的心思,他直接付给隋玉一个月的房钱。
“噢,对了,玉门关有个老头守在城门口,缠着商队让商队到敦煌住,口口声声说城北客舍好,是你们的人?”离开前,客商问。
“是我爹。”阿水抱着小狗骄傲地嚷嚷。
隋玉笑着点头,说:“客舍是今年新盖的,没有名声,我只能用这个笨办法拉生意。”
“你这边挺不错,明年估计就要客满。”客商说,“别提价,我们往后路过敦煌还来住,希望到时候还有空房。”
隋玉笑了,这话她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