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土第二天,黄连正带着他老爹和二弟扛着铁锹闷不吭声来帮忙,快到中午放饭的时候,老牛叔才发现这三个生面孔。
“你们这是?”老牛叔不解,“你们是哪个屯的人?百户是谁?”
“黄安成是我叔,我们过来帮忙。”黄连正开口,两家的亲事还没落定,他不敢大肆宣扬,怕坏赵小米的名声。
老牛叔去找隋玉,恰巧碰到赵西平回来,赵西平得知后,他忙去请人到家里来吃饭。
黄连正父子三人进门,黄父也是个讷言少语的,坐上桌了才憋出一句话:“我们跟其他人一起坐外面吃饭就行,你们不用管我们。”
“那哪行啊,往后保不准就是亲戚,哪有让亲戚坐外面吃饭的。”隋玉端饭进来,笑着问:“地里的活儿忙完了?”
“忙完了。”黄连正起身往外走,说:“三嫂,你坐,我去端饭。”
隋玉没阻拦。
灶房里,赵小米正探头往门外瞅,目光瞄到走过来的人,她迅速挪开视线。
“那个、我来帮三嫂端饭。”黄连正冲赵小米笑,他先解释说:“昨天我听人说你们这边在挖土盖房,正好家里清闲,我们就过来帮忙。早上一直没看见你,就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殷婆路过瞧一眼。
赵小米有些不自在,她将一盘菜递过去,说:“那就辛苦你们了。”
“没事,挖土不累人。”
二人一前一后出门,赵小米进饭堂去跟黄父问好,她在隋玉旁边落座,整顿饭听桌上的人笑谈,安安静静不插话。
饭后,黄家父子三人继续去挖地基挑土。
赵小米收拾碗筷,隋玉走进去问:“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赵小米半懂不懂。
“黄家来找我们讨人了。”隋玉笑着打趣,“他们父子三个来帮我们盖房,不图钱那便是图人,你这会儿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房子盖好了,再反悔可就不成了。”
赵小米抿嘴一笑,屋里没有旁人,她大着胆子说:“他们家挺知趣,我挺满意,不后悔。”
“是个不错的人家。”隋玉点头,整顿饭,她注意到黄连正借着挟菜的机会一直偷瞄小米,这个小子不是那等心花眼乱的人,小米眼光挺不错。
“等房子落成了,黄家就要上门催亲了,到时候让你三哥领你们回去。”隋玉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今年还是明年?我让你三哥回去敲边鼓。”
“今年七八月就行,赶在客商返程之前,我开春种下的金花草今年就能卖,我要找个帮手。”谈及自己的亲事,赵小米毫不羞涩。
隋玉心里有数了,她下午闲暇的时候进城一趟,傍晚回去,手上就多了一沓红布。
“三嫂,我们回去了。”黄连正过来打招呼,“我们明天再过来。”
“别急着走,留下一起吃饭。”隋玉看向黄父,说:“叔,你们不要工钱,那就在我这里吃饭,你们有心帮忙,也要让我们尽尽心意,不能失了礼数。”
黄父看见她手上的红布,一张布满灰尘的老脸露出一丝笑意,说:“你婶子准备了我们的晚饭,明天我们再过来吃。”
“那也行,明早也过来吃,我这边做早食。”隋玉说。
黄父点点头,扛起铁锹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隋玉目送他们走远,这才转身进屋。
“小米,过来,给你个好东西。”隋玉手背在后面,待人走近,她将买来的红布递过去,说:“这几尺红布送你,你做一身新嫁衣,来日从三嫂家里发嫁。”
赵小米接过红布,手感柔软,一看就是价贵的细布,这本该是她爹娘为她准备的,但她娘应该舍不得买细布,毕竟嫁衣只穿一次。
“谢谢三嫂。”
“不谢。”隋玉挽住她的手臂,说:“该三嫂谢你,你从十五岁就来给我帮忙,我今天能开大客舍,让人称一声玉掌柜,离不开你的功劳。”
话说到这里,隋玉索性提前将陪嫁的事说了,“你出嫁的时候,我跟你三哥给你准备嫁妆,衣箱、便桶、木盆、床褥、皮毛,这些不论爹娘准不准备,我们都为你置一套。你手里的钱自己攥着,以后用来养孩子或是用来做生意。”
“谢谢三嫂。”赵小米心里感动,她斜着身子将头靠在隋玉肩上,撒娇说:“多亏我能遇见嫂嫂,不然我还在家里洗衣做饭给孩子洗屁股,过来给你帮忙是我赚了。”
“咳咳——”赵西平从门外走进来,他假咳道:“碍我的眼了啊。”
真是个扫兴的,赵小米撇嘴。
“回来了。”隋玉转过身,说:“我正在跟妹妹商量嫁妆的事,今天买了几尺红布,让她做一身红嫁衣。对了,小米,你记得做衣裙,别做裤子,裤子不如罗裙好看。”
“这就开始准备了?”赵西平惊诧。
“五月不冷不热,正好方便做针线活。”隋玉解释。
赵小米恍然,原来如此,她都没想到这个方面。
“等房子落成,黄家上门讨人,你就带黄家的人回老家一趟。”隋玉跟赵西平交代。
赵西平心里有数,他推着二人进屋吃饭。
天黑了,盖房的戍卒吃饱肚子扛着铁锹往回走,隋玉一家四人也紧随其后,大家闲适地搭着话。草丛里虫鸣阵阵,夜风吹过,土腥味混着青草香一并涌入口鼻,虫鸣混着人声,一并卷向无边的夜色。
进城后,两拨人分道而行。
哪怕这条回家的路已经踩熟,赵西平还是谨慎地扶着隋玉,就怕她走摔了。
回到家,赵西平先进屋拿油盏,隋玉站在院子的空地上,看他大步走向灶房,不消片刻,敞开的半扇门里燃起了火光。
男人捧着油盏走向隋玉,有了光亮,她这才往屋里走。
“姐夫等等。”隋良端着油盏,跑过来说:“借个火。”
“明天再回来打个火把照亮。”赵西平说。
“往后不等天黑我先回来,我不走夜路了。”隋玉站在门侧,思索一瞬,说:“现在客舍没生意,我们干脆都回来,隔三差五去看一眼就行,不用天天盯着。”
“我去盯着,姐你住家里。”隋良开口,“我在家也没事,去城北还能骑着骆驼出去打猎。”
“不准跑远了。”赵西平交代,“别靠近长城,更别靠近北边开荒的小奴隶,小心他们合起伙揍你。”
隋良乖乖点头,他幼时就流放,经历不少,从不敢小瞧人性。
灯芯燃起火光,隋良举着油盏回屋。
隋玉跟赵西平也走进屋,火光照亮半间屋,二人默契地一坐一蹲,拉起衣摆观察衣下的肚腹。
月份还小,穿着衣裳时完全看不出孕相,只有拉起衣摆才能看见微微的起伏,隋玉不确定是她吃多了撑的,还是肚里的羊水多了,不过赵西平确信是他的小崽长大了。
“又大了一点。”赵西平看满足了,他拉下衣摆,说:“你坐着,我去烧水洗澡。”
隋玉摸摸肚子,她打开钱箱数钱,现在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堆满铜板的钱箱。
火芯噼啪几声,一千枚铜板串成串,门外响起脚步声,隋玉将绳结打个结,翻出换洗衣裳出门。
夫妻二人洗漱完躺上床,隋良和赵小米才相继拿盆来打水。
不用惦记着去客舍吃早食,隋玉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床侧早已没了温度,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她穿衣开门,喊了两声,没人应,家里的另外三人都出门了,大门从外面锁着。
锅里温着两个煮鸡蛋,还有一碗疙瘩汤,陶釜里的水也是热的,隋玉洗漱后一个人坐在檐下吃饭。
吃饭、洗碗、打水搓洗衣裳,湿衣裳刚挂在晾衣绳上,大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早训回来的男人开锁进来。
“醒了啊,吃饭了?”赵西平接手晾衣裳的活儿,说:“你别弄这些,衣裳留着我回来洗。”
“我又不是动不了,洗个衣裳又不会出事。”隋玉叉腰站在檐下,说:“你回来的正好,我想洗头发,你给我洗。”
三条长凳并一起,长凳上再铺上褥子,赵西平舀来热水,隋玉躺下去,美滋滋地享受男人的伺候。
“三哥,你回来了?”赵小米像阵风似的跑进来,看见院子里的两人,她颇为牙酸,面上不屑地啧啧几声,心里则是打算以后也要让她男人给她擦洗头发。
“有事?”赵西平问。
“没事,我这不是惦记着给我三嫂开门嘛。”赵小米又往外走,说:“既然你回来了,那我还去干活了。”
“你在忙什么?”隋玉问。
“给金花草浇水喽。”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隋玉坐在墙边晾头发,赵西平出门一趟,临近晌午时提回来一只活母鸡。
“晌午我们炖鸡吃。”他说。
“行,要我帮忙?”话是这样说,隋玉坐着动都没动一下。
“不要你帮忙,炖鸡我还是会炖的。”赵西平拿刀出来杀鸡,背对着隋玉说:“我先练练手,等你生了,我伺候你坐月子。”
隋玉乐了,望着晴朗的天,脸上的笑落进了心里。
鸡汤炖出香味时,隋良骑着骆驼跑回来,他回来就是为了说不在家吃饭,说完又跑了。
除了隋玉和赵西平,其他人好像都挺忙的,有隋良和老牛叔盯着盖房的事宜,有甘大甘二忙活地里的农活,隋玉跟赵西平万事不操心。夫妻二人天天在一方小院摆弄一日三餐,闲来无事再去城内逛逛,住了近五年的城池,也就在这个时候才完整地走过一遭。二人走遍大街小巷,陆陆续续将赵小米的嫁妆备齐了。
五月底,客舍完工,最后四进客舍落成,泥榻也已砌好,隋玉过去将工钱全部结算清楚。
“三侄儿,你看我这个大儿子能不能当你妹夫?”黄父迫不及待找到赵西平。
黄连正臊得满面通红。
赵西平挑剔地看他一眼,说:“择个好日子,我带你们回我老家见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