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准话,黄父在隔天就准备了四样礼带着黄连正登上赵家的门,两家商定好出行的日子,赵西平又去喊来黄安成两口子,他做东,三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宋娴进门时一眼注意到隋玉的肚子,夏衫单薄,已经遮盖不住隆起的腹部,她惊诧地问:“几个月了?怎么没听到消息?上个月在街上遇见你,我还以为你长胖了些,没想到是有喜了。”
“四个月左右吧,最近才显怀。”隋玉接过她带来的东西,说:“你随便坐,都是老熟人了,我不招呼你。”
“不用招呼,我来你家跟回自己家一样。”宋娴招呼她女儿挨着她坐,说:“叫人啊。”
“婶婶。”小姑娘正在换牙,嫌豁牙齿丑,说话不敢张口,支支吾吾的。
隋玉冲她笑笑,说:“我们这关系乱的,小米喊我嫂子,绿芽喊她姐姐,又喊我婶婶。”
“总不能你喊我喊婶婶。”宋娴捂嘴笑,“没事,不影响,我们各喊各的。”
“绿芽去后院找小米玩去,我跟你娘说说话。”隋玉说。
绿芽走了,宋娴跟隋玉谈起客舍的生意,“我们这儿人太少了,商队走了,城里就冷冷清清的,各家都有房子住,鲜少有人花钱住客舍。”
隋玉点头,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一年忙两季,钱赚到了,人也清闲。
“今年又添多少头小骆驼?”隋玉问。
谈及这个,宋娴笑了,她比个手势,说:“一百三十多头。”
隋玉羡慕,“你这家业是越发大了,今年年底要是攒到钱,我也多买些骆驼回来。”
“你养那么多骆驼做什么?”宋娴心中一动。
隋玉朝堂屋里看一眼,悄悄说:“我想去走商,不过我家那个不同意。”
宋娴激动地拍腿,她握住隋玉的手,压着声音说:“好妹妹,我俩真是太像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走商赚钱来着,可惜我爹是个老古板,不同意我出远门,我这才改为养骆驼。”
隋玉冲她挑眉,宋娴心中意动,却不敢下决定,她现在拖累多,不仅骆驼成群,还有儿有女,走商的想法早就放弃了。
“我说着玩的,肚里现在有个孩子,就是有想法也走不了。”隋玉看出她的意思,不试图勉强,改口说:“我也没准备好,往关内走倒还好,一旦出关,言语不通,又没人引路,保不准丢财还丢命。”
“这倒是,我爹那时也说关外太乱,小国林立,经常有战事,商队行走在各国,那就是羊入狼群。”宋娴捻了捻手指,面带落寞道:“可惜我是个女儿身,徒有大志,却无法施展抱负。”
有脚步声靠近,隋玉跟宋娴默契地闭嘴不再提。
“饭好了,进来吃饭。”赵西平出来喊人。
宋娴起身,伸手扶隋玉一把。
“不至于,肚子还没大到影响走路。”隋玉笑。
“也不知道你嫌不嫌弃,我家还攒着从祖和绿芽小时候穿的衣裳,那时候家境尚富,他们兄妹俩的小衣裳和襁褓都是用好料子做的,大多数穿过一两次就小了,看着还是新的,一直舍不得扔。我想着留着给老三穿,奈何绿芽都八岁了,我这肚子也不见动静。”宋娴回头,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回去了让人洗洗晒晒都给你拿来。”
“不嫌弃,哪会嫌弃,你给我送来就是了。”隋玉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小孩肉嫩,她还担心新衣裳磨肉。
走进屋看见赵小米,隋玉心想,等小米怀孕了,她再把衣裳送给小米。
三家人各自落座,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隔天,赵西平就带着赵小米和黄家俩父子骑着骆驼出城。
赵西平走了,殷婆从客舍搬回千户所,她受赵西平所托,回来照顾隋玉的日常起居。
宋娴大概是不放心,她也经常过来,但凡出门就绕过来坐坐,说一会儿话,喝口水,或是跟隋玉上街逛逛。
“衣裳我给你拿来了,你来瞅瞅。”这日,宋娴带着她儿子拎两个大包袱过来,说:“都洗晒干净了,放的年数有点长,有个狐狸皮的襁褓搁坏了,可惜了。”
隋玉抖开一个小衣裳看看,她放在手上比量,惊讶道:“好小啊。”
“看着小,生的时候还是挺能折腾人。”宋娴拿过一个红色小袄,说:“这个小袄里装的是羊毛,又轻又软,小孩穿着舒服。”
“我也把我家那只大山羊的毛剪了,我用草灰水泡过,骚味还是洗不掉,宋姐,你这是用什么洗的?”隋玉打听,她之前不是留过鸡毛和鸟毛嘛,都是有一股子味,怎么洗都腥腥的。
“要用酒水泡,泡过酒水再泡花露,我待会回去给你拿些花露来。”宋娴说。
“那又劳烦姐姐了。”隋玉抖了抖包袱,说:“有了这些衣裳,我要省不少事,还省了好多钱。”
“我们之间不说客气话。”她舍不得丢的东西旁人也珍视,宋娴心里也高兴。
两人说一会儿话,宋娴有事就走了。她离开后,隋玉将这些小衣裳一个个拿出来看,从小到大摆在床上,薄的厚的分开放,仔细对比后,她决定要给肚里的小崽做两套连体羊毛袄,生在寒冬腊月,只裹襁褓是不够的。
待宋娴送了花露过来,隋玉让殷婆去酒肆沽一斤酒,酒和水拌一起再将两坨发灰的羊毛摁进去,木板压一会儿,羊毛上的油脂,以及之前黏在羊毛上的草灰就浮了起来。
羊毛浸泡一柱香的功夫,隋玉拿来铲子撇去水上的浮灰浮油,再将羊毛拧起来泡清水里。
“娘子,我来弄吧。”殷婆说。
“不用,你帮我端水倒水就行。”隋玉打开装花露的罐子,嘀咕说:“还挺香,有机会我也买一罐回来。对了,殷婆你得空出去打听打听,看哪里有卖羊毛的,有多少买多少回来。”
“好。”
羊毛浸泡晾晒时,隋玉将买来的红布比照着小衣裳的尺寸裁剪出来,剪出领口、袖子、裤腿和开裆,再将两块布缝合在一起。这点很简易的针线活,搁在旁人手里,不要半天就缝好了,但隋玉本来就不擅长针线功夫,又疏于练习,一个不足胳膊长的连体衣她缝了一天半,又耗半天才将带着淡淡花香的羊毛塞进夹衣里。
“娘子,我回来了。”殷婆推门进来,紧跟着说:“我在路上遇到套骆驼的万当家,他说想在客舍请人吃饭,问我们开不开门做生意。”
“你再跑一趟,问问他是哪天请客,要哪些菜。”隋玉抬头活动活动脖子,继续说:“以后再有人问起,你就说可接宴席。”
“好。”殷婆将一兜羊毛放下,说:“那我这就出去找他。”
“去东市找他。”隋玉提醒,“人若是不在,你就多等一会儿。”
殷婆离开后,隋玉收拾好针线筐,她将大红色的连体衣叠整齐放进衣箱里,摸着肚子自言自语说:“过两天再给你缝一件换洗的连体衣,还要准备鞋袜,等你出生了给你穿,高兴吧。”
肚子轻轻一动,隋玉惊喜,她掀开薄衫,肚皮上不见隆起,但她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动静,如小鱼游走。她用手指轻轻一戳,肚子里的咕噜声停了,几息后,左下腹又有小鱼游走的动静。
隋玉这时急需跟赵西平分享,但他不在家,她摸着肚子又说几句话,细细感受肚里小崽的动静。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近黄昏,殷婆回来了,隋玉这才走出去。
“殷婆,我肚里的娃娃会动了。”隋玉高兴地炫耀。
“是到了有动静的时候,我怀我家的两个小子,也是四个月左右开始有动静。”殷婆说,“大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
“等他回来就告诉他。”隋玉进灶房帮忙做饭,问:“万当家什么时候请客吃饭?”
“后天,他要吃蒸肉和蒸鸡,让我们再准备两三个爽口菜,备齐十个菜就行了。”
“行,你后天一早买只鸡提过去,快晌午时我再买肉提过去。”隋玉想了想,说:“蒸鸡、扣肉、炒豆芽菜、凉面、蒜苔肉丝、酸菜肉片汤、还有什么?苦菜炒鸡蛋、清炒菜……”
“卤肉。”殷婆提醒。
隋玉点头,她想起来种在地里的胡豆或许能吃了。
次日一早,隋玉带着殷婆去种胡豆的地里,一垄胡豆果真已经结果,豆荚里的豆粒正嫩,生吃口感清甜,用来炒菜或是炖汤想必都不差。
隋玉跟殷婆合力摘满一兜的胡豆,二人顶着火辣的日头往回走,隋玉怀孕后怕热还爱出汗,她径直回家,让殷婆给宋娴送去半兜。
晚上炖鸡的时候,殷婆剥半碗胡豆倒进瓦罐里一起炖,鸡肉出锅时,隋玉将瓦罐底的胡豆全舀起来吃了,鸡肉一点没碰。
“以后别炖鸡了,我吃腻了。”隋玉说。
殷婆支吾一会儿,说:“那行吧。”
竟然吃腻了鸡肉!什么富贵人啊。
剩下的鸡肉一分两半,殷婆吃一碗,剩下的留给隋良回来吃。
隋良等到天色黑透才回来,他年纪不大,隋玉不放心他独自一人走夜路,每天都是甘大或是甘二送他回来。
“良哥儿,给你留的还有鸡肉。甘大,你也进来喝碗汤。”隋玉喊。
甘大急忙拐进来,弓着身讷讷道:“多谢掌柜娘子。”
殷婆脚步轻快地进灶房端鸡肉出来,隋玉分给她的一碗鸡肉她没舍得吃完,这时又端了出来。她不好意思地冲隋玉笑笑,低声交代大儿子:“你吃几块肉,留几块给老二带过去。”
隋良又给他挟三块肉,说:“多吃两口。”
甘大笨拙地“哎”一声,鸡肉喂进嘴里,他竟然悄悄抹起眼泪,现在的日子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