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只凑够了一桌客,阿水不上桌,宋娴家的绿芽儿吃了几口菜跟阿水玩去了,剩下的十二个人坐了满满一桌,倒也不算挤。
饭桌上谈及客舍的事,孙大娘说:“不用操心了,只要有人住,隋玉你就有钱赚。”
隋玉嗤一声,说:“赚什么钱,投进去的钱还没赚回来,还是亏着的。”
“还没赚回本?”冬子娘有些不信。
“没有。”隋玉摇头,“现在我还欠宋当家五千钱。”
宋娴点头。
“早晚能回本。”腊梅嫂子说。
“这倒是。”隋玉喝口水,她反问:“你们赚了不少钱吧?”
这个否认不了,孙大娘点头,“是赚了些钱。”
“老牛叔,杜婶子说你不肯把房子租给她,嫌鸡会脏了房子,那租给我吧,我存放粮食。”冬子娘改了话头,生怕隋玉会问她赚了多少钱。
老牛叔摆手,说:“不租,房子留着以后给我家阿水,只能人住。”
“你倒是讲究。”孙大娘接话。
话题掀过,大家继续吃饭。
孙大娘家里还有客,吃过饭她就走了。冬子娘跟腊梅嫂子也不多留,隋玉一家搬离军屯已久,往日的情分全靠生意上的往来维持着,再见面,除了平淡的寒暄,再无多余的话可聊。
席面撤去,梦嬷端几碗冲泡的油茶过来,宋娴闻着味,问:“有酥油?”
“鼻子真灵,我在胡商手里买来一小罐。”隋玉端起油茶吃一勺,说:“挺香,比猪油好吃。”
“再遇到也给我买一罐。”宋娴说。
“行。”
油茶见底,外面又落雪了,宋娴和赵小米张罗着准备回家。
“哎,这是你家姑娘的吧?”老牛叔从阿水手上解下一根丝带。
“是我送给妹妹的,我不要了。”绿芽儿摆手。
隋玉按下老牛叔的手,说:“绿芽儿喜欢阿水,她送了,阿水就拿着。”
“对,绿芽儿送出去了就是阿水的东西。”宋娴穿上狐皮裘,说:“那我们就走了,有机会再聚。”
隋玉走出去相送,送到檐下就止步,赵西平一路将人送出门。
送走客,赵西平折返进来,说:“老牛叔,你跟阿水留家里,等雪停了再去客舍。”
老牛叔点头,说:“把你儿子抱出来,刚刚人多,我没看几眼。”
隋玉去抱,小崽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两扇睫毛垂落,又黑又长,看着像是个小姑娘。
老牛叔探头看一眼,眼馋极了。
“我来抱一下?”
隋玉将孩子递给他,老牛叔虽然少只手,但抱孩子的动作比赵西平还娴熟,小崽在他怀里动了动,又睡熟了。
阿水走过来,她趴在老牛叔的腿上看,小声说:“弟弟长得真好看。”
“是侄子。”隋玉纠正,“你是小崽的姑姑。”
“哇,我当姑姑了。”阿水将心爱的红丝带缠在襁褓的扣子上,郑重地说:“送给小崽。”
隋玉没拒绝,用孩子的口吻说:“小崽谢谢姑姑了。”
“嘻嘻。”阿水捧脸笑。
赵西平坐在一旁默默看着,风雪天,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笑意阵阵,这种日子若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又过一盏茶的功夫,隋玉抱着小崽回屋喂奶,赵西平端水跟进去。
“我想洗头发。”隋玉捋一缕头发闻了闻,说:“都馊了。”
“没馊。”赵西平坐过来解襁褓,说:“尿没尿?”
隋玉瞪着他,推开他的手。
“好好好,明天我烧炉子,屋里弄暖和了让你洗头洗澡。”赵西平恨恨地勾住她的下巴亲了亲,说:“假干净。”
“给你儿子一天洗三五遍,轮到我就磨磨蹭蹭的。”隋玉掐他。
赵西平要喊冤枉,“我这不是怕你受寒,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跟你磨嘴皮子。”
隋玉笑两声,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
上下两道吞咽声,小崽喝奶越发用劲,吃奶时还拿眼斜着上方。
赵西平看见了,他破功了,埋在隋玉的颈窝失笑。
吃了又拉,赵西平洗完孩子又去洗尿布,隋玉攥着小崽的手晃了晃,说:“辛苦你爹了。”
“不辛苦,我高兴。”赵西平关上门,说:“外面冷,你俩睡被窝里,我待会儿灌两个热水囊过来。”
老牛叔听到动静出来,问:“孩子又睡了?”
“外面冷,隋玉也刚出月子,能不受寒就不受寒。”赵西平解释,“等开春了,隋玉肯定天天抱着小崽去客舍,到时候你再稀罕也不晚。”
“也是,孩子生在冬天,大人小孩都遭罪。”老牛叔跟进灶房,见赵西平亲手洗尿布,他讶异道:“不是婆子洗?”
“我力气大,搓洗得干净些。”赵西平听见阿水的笑声,说:“我发觉小孩长的快,用尿布的日子也不多,能自己洗我就自己洗。”
老牛叔叹一声,谁说不是呢,他经常嫌阿水长得太慢,有时又觉得她长得太快,抱在怀里的日子还记得清楚,一溜烟,她就能跑能跳了。
临近傍晚,雪停了,老牛叔没留下吃饭,他带着阿水跟隋良一起回客舍。
锅里煮的黍米粥咕噜噜冒泡,灶房里暖和,隋玉抱着小崽去灶房吃饭,赵西平接过手,他一手抱娃,一手拿筷挟菜。
“孩子抱多了就离不了手,睡着了也要人抱着,不抱就哭。”殷婆半遮半掩地指点,她看出来了,家里的男女主子疼极了这个孩子,事事自己动手,事关这个小儿,她们这些奴仆插不上嘴。要不是真心为隋玉好,她不会开口。
“没事,家里的人多,不缺人抱。”赵西平说。
“还是打个木床吧,不能让他养成黏糊的性子。”隋玉接话。
赵西平思索一下,说:“也行,我明天就去找木匠。”
散着木头香味的小床拿回来时,正月已经过半了,天气回暖,前些日子落的一场雪已经化尽,路面还是湿的。
隋玉尝试着往城外走了走,湿泥黏脚,骑骆驼代步又太冷,她就放弃了去客舍的打算。
一直到进了二月,小崽两个月了,隋玉这才择了个晴朗的日子,她带着殷婆抱着孩子去客舍。
到的时候,恰逢小春红带着奴仆跟镖师一起练腿脚,隋玉远远看一眼,问:“良哥儿,这些人练多久了?”
“一直在练,除夕那天,我姐夫找到那个镖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小春红和柳芽还有其他人在跑步过后就跟着镖师练腿脚,我没事的时候也会跟着练。”隋良说。
隋玉沉默,在跟赵西平挑明她的打算后,他一直没再提走商的事,她以为他哪怕不抗拒,也不会主动为她操持,因为这是在推动她早一日离家。
“姐,让他们练武做什么?”隋良不解。
“有用,改日再跟你说。”隋玉伸手搭上他的肩,说:“你快有姐姐高了。”
隋良抿嘴一笑,说:“外甥随舅,小崽以后肯定也能像我一样高。”
隋玉:……
往后这个家,恐怕她跟隋良是最矮的。
练武的人散了,小春红看见隋玉,她赶忙过来见礼,说:“娘子,我有好好听你的话,每日早晚,我们都会出来跑步。后来大人给我们找了师傅,我们又跟着他练腿脚。”
隋玉攥了攥她的肩膀,说:“不错,长肉了,也有劲了。”
“我们每顿都能吃饱,隔三差五还能沾荤腥,都长胖了。”柳芽儿开口,她机灵地讨巧:“托娘子的福,我们不用再受苦。”
隋玉笑笑,又说:“生个孩子,我近一年没碰过弓箭了,过些天我给你们一人发柄弓,你们陪我练箭。等客舍这边生意冷清了,我们一起去打猎赚钱。”
听了后一句话,心有疑虑的人打消了猜疑,只觉得这个主子是个会赚钱的。想偷懒的人也没了窃喜的心理,这个女主子不像是个会养闲人的人。
“呦,玉掌柜来了。”晚起的客商出门吃饭,看见人,他慢步走来,说:“看看你的娃,你家二掌柜把他外甥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倒是要看看长什么样。”
隋良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
隋玉揭开盖着孩子脸的襁褓,说:“你看看,是不是天上有地下无。”
说话声惊醒了小崽,他睁眼就想哭,看清抱着他的人是谁,他又翘起嘴角。
“哎呦,可真是个宝贝。”客商搓手,笑着问:“让我抱一下?”
“刚睡醒有脾气,这会儿换个人抱就哭,你看我都没让他舅舅抱。”隋玉解释。
“那我看看就行。”说着,客商从手上取下个扳指放襁褓上,说:“我在小掌柜家里住两三个月了,给个见面礼。”
“太客气了。”隋玉推辞不受,这个扳指的戒面还有指甲盖大的白玉,价值不菲,太贵重了。
“收下收下,这东西我不缺,是个小玩意。”客商背着手走了,“孩子长得好,我一看就高兴,我高兴了就喜欢送东西。”
隋玉只得道谢。
待到晌午,又有客商拿张污了一角的灰狐狸皮送给小崽,“给孩子做帽子,以后多带小掌柜过来玩。”
“你莫不是还是个带财的?”隋玉嘀咕,“长得好是吃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