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动身前,赵小米向宋娴借三十头骆驼运来六十捆粮草,另外还有二十捆干柴。汉商出城往东行是不缺柴烧的,但胡商出关走进沙漠没柴烧火,这些干柴就是卖给胡商。
除了赵小米,另外还有几家粮草贩子也纷纷运来粮草和干柴过来兜卖,捆绑整齐的金花草、剁成碎末的豆杆、码放整齐的高粱穗、以及破损干瘪的黄豆。
卖大酱的农户挑着酱坛过来摆摊,一同摆摊的还有卖风干驼肉或是腊鱼腊鸡的农户,剃须匠也纷纷挎着木箱过来。
这些小商小贩上门,隋玉并不阻拦,也不会赶人,只要不进客舍,不影响客舍的人走动,隋玉无所谓他们在河边或是墙根下摆摊叫卖。
晌午时分,宋娴赶着骆驼过来,她跟隋玉打个招呼,问清除夕那天在她手里预订骆驼的商队还没离开,她就让她儿子进客舍找人。
隋玉抱着小崽走过去,问:“你家的骆驼又生崽了吧?”
宋娴点头,“你家的呢?”
“估计还有半个月。”
“你如果打算……”宋娴跟她递个眼色,并不说明,继续说:“你最好把公骆驼都给阉了,免得它们在路上闹事。”
“去年开春新添的两头小骆驼都是母的,这胎不知道有没有公的,若是有公骆驼崽子,我找人给阉了。”隋玉说。
“娘——”宋从祖喊一声,“屠公说今年不打算买骆驼了。”
“老万几天前来过。”隋玉提醒。
宋娴了然,这单生意被老万抢走了。
另外两队客商没改主意,一队客商挑走三头骆驼,另一队挑走五头。
“万当家来找过我们,我们没改主意,完全是看在玉掌柜的面子上。”说话的男人就是送扳指给小崽当见面礼的客商。
隋玉失笑,说:“我可没这个面子,宋当家的骆驼着实是优良,你们从她手里买骆驼不吃亏不上当。再一个,也是你们讲诚信。”
“玉掌柜会说话,是,事先跟宋当家商定好了,价钱都谈好了,不好再改主意。”客商拿两匹天青色的帛和三张狐裘以及一对鹿角和一斤丹砂,说:“这些价值一万钱,抵你的五头骆驼。”
宋娴示意宋从祖去接过来,她笑着说:“这五头骆驼若是出问题,往后你再路过敦煌,只管来找我,寻不到我寻玉掌柜也可。”
隋玉点头,“宋当家养的有兽医,骆驼伤了病了都能治。”
“除夕那晚宋当家说过,否则我哪会说看你的面子。”客商笑,“行吧,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隋玉握着小崽的手摇了摇,说:“明年冬天若是再来,我家的小掌柜会给你们牵骆驼了。”
“祝好。”宋娴说。
客商点了点头,其他人正在装货,他也不再多说,直接赶着骆驼走了。
“丹砂还要不要?我用丹砂跟你换骆驼。”买三头骆驼的客商问。
宋娴摆手,“丹砂在关内好卖,敦煌少道观,我不多囤丹砂。”
“那也给皮毛?”客商转身往客舍去,“你等等,我去拿。”
客商走了,隋玉走到宋从祖旁边摸了摸狐裘,又看了看鹿角,都是好东西啊。
宋娴指了指狐裘,说:“你拿一个?狐裘比羊皮袄暖和,也好看。”
隋玉赶忙松手,说:“你挺能唬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送就送,我可不要。”
“你早晚也会有。”
“不是一回事。”隋玉抱着小崽离开,说:“你忙吧,我渴了,回去喝点水。”
隋玉进屋先解襁褓给小崽把尿,免得他又尿湿裤子和襁褓。
等她再出门,宋娴母子俩已经走了,老万又牵着骆驼过来了,隋玉又过去看客商拿什么好东西跟老万换骆驼。
花椒、鹿角、皮革、布绢,只要双方对估量的价钱满意,这些东西就可以充当钱使用。
……
次日,五个商队相约着一起离开,这五个大商队一走,五进客舍就空了出来。
奴仆们忙着拆洗晾晒被褥,用开水烫洗木盆,忙忙碌碌十余天,在商队走空时,客舍也彻底打扫干净。
赵西平订的十五柄藤弓也拿到手了,每柄藤弓配两支铁箭和六支木箭,每支箭上都做了标记,分到奴仆手里时也做好登记。
“各自保管好各自的弓和箭,万一伤到人,我就追究箭主人的责任。”赵西平厉着眸子扫一圈,问:“都清楚了?”
十个私奴连带甘大甘二稀稀落落地应声。
有了弓箭,赵西平让甘大甘二扎十个稻草人立在荒原上,教会他们拉弓射箭的姿势,他让这些人先练手感,自己先琢磨琢磨。
赵西平这两年带出来不少兵,习惯了发号施令,举手投足都带有威严,他自己可能不觉得,十二个奴仆却是下意识听指令,生不出分毫抗拒的思绪。
隋玉抱着小崽站在不远处看着,末了,她转身向漠漠黄沙的方向望去。她不由感叹,组队走商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她若是蜷缩在家,会一步步落后于赵西平,他在向前走,而她则是留在原地。
若是再有机遇,赵西平或许还能再升,而她还是个小小的商人。
脚步声靠近,赵西平过来揽住隋玉,他接过小崽,问:“在看什么?”
“想你了。”
“胡说八道,想我了应该看着我,背对着我做什么?”赵西平没好气。
隋玉笑了笑,问:“开春了,你要不要回老家一趟?”
“年前写信回去了,钱也捎回去了,我就不回了。”赵西平将小崽竖抱起来,说:“孩子还小,你跟他都离不了我。”
“高看自己了。”隋玉笑着白他一眼。
“这两天我们试试?你当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带孩子,万事不找我,如何?”
隋玉才不干,赵西平在家,她装柔弱装懒散,万事依赖他,他高兴,她也轻松。
“大人,有人找。”殷婆小跑过来,说:“有几个农户来买粪肥,卖不卖?”
“我去看看。”赵西平将小崽递给隋玉,说:“睡着了,你抱他回去。”
隋玉摇着孩子慢吞吞往回走,看着地上几乎被啃断根的枯草地,她琢磨着要撒些金花草的草籽,荒地上也要上粪肥,免得一波波骆驼来了走,走了来,把这片荒草地啃成荒漠。
小崽放在床上,他哼哼唧唧着要醒,隋玉立马跟着躺下去,她拉上褥子搂着他,小儿闻着熟悉的气味,慢慢没了动静,又睡熟了。
赵西平进来时听到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他放轻脚步,拿着隋玉的胳膊放进褥子下面。
隋玉惊醒,下意识去拍孩子。
“没醒,你继续睡。”赵西平低声说。
隋玉捏了捏眉心,说:“不睡了,白天睡了,夜里就睡不着。粪肥卖了?”
“卖了,一担粪五十文。今年十进客舍住满了,积的骆驼粪不少,还有猪粪鸡粪,我们地里用不完。”赵西平说。
隋玉将她的考量说给他听,他点头说:“行,甘大甘二和张顺李武挑粪肥地的时候我会交代他们,不过这边用粪肥地,味道可不小,你要不要搬回城里住?”
隋玉摇头,她喜欢住在这边,出门就是大荒野,西边临河,北边是巍峨的长城,东边地势开阔,这可比住在城内自在。
院子里又响起脚步声,赵西平听声辨人,他开门出去说:“小崽睡着了,你俩过会儿再来。”
阿水手里捏着一只青皮蚂蚱,她踮脚往屋里瞅,说:“那我等小崽醒了再来。”
“我进去看看。”隋良嘻笑着挤进屋,“我看看,小崽睡着了真乖,姐,你下来,我抱着他睡。”
“晚上抱去跟你睡,你去哪儿玩了?”隋玉问。
“帮小米姐种金花草去了,她买了两块儿荒地,全用来种金花草。”隋良伸手摸摸外甥的脸蛋,说:“姐,你记得你的话,晚上让明光跟我睡。”
“行行行。”隋玉赶他出去,“别把孩子给我吵醒了,快滚蛋。”
滚蛋就滚蛋,隋良回他的屋,他把褥子和垫子都抱出来晒着。
天一黑,隋良过来接他外甥去陪睡。
赵西平老神在在地看他抱走孩子,听着厢房里逗孩子的声音,他笑了笑。
不过一个时辰,隋良惊慌失措地喊:“姐,姐夫,赵明光尿床了,你们快过来。”
赵明光惊得大哭,隋良又觉愧疚,他顾不上尿湿的垫子和洇湿的裤子,他跟出去说:“小崽不哭,舅舅不是训你。”
“还让不让这个麻烦精陪你睡?”赵西平笑问。
听他没生气,隋良不紧张了,他抖了抖湿了一块的裤子,笑嘻嘻地说:“等小崽不尿床了,我再带他睡,就像你跟我姐带我睡觉一样。”
隋玉接过娃,赵西平出去打热水,他听见牲畜圈那边有动静,给小崽换洗好,他过去看一眼,是母骆驼在生小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