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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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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泄,鸡鸣四起,河面上朦胧的水雾渐渐散开,笼罩着早起啄虫的鸡群。

房顶上,炊烟袅袅,映着青灰色的云层,灶洞里火光大盛,混着繁忙的身影,齐齐落在挂着油香的土墙上。

“大人快出门了,饼子烙好了?”殷婆问。

梦嬷比个手势,韭菜鸡蛋盒子已经包好,马上就能下锅烙饼。

木门轻轻推开,赵西平走进昏暗的房内,他走到床边抱起小崽,给隋良盖好被子,又轻步出门。

“还没睡醒?”隋玉靠坐在床头问。

“昨晚玩到大半夜才睡,今天要多睡一会儿。”说是这么说,赵西平伸手拍醒儿子,强行唤醒人撒尿。

小崽迷迷糊糊的,没睡舒服,睁眼就想哭。

“这是在哪儿啊?昨晚你跟谁睡的?”隋玉打断他的哭声,打岔问:“你饿不饿?”

把完尿,赵西平把孩子塞给她,说:“那我走了。”

“嗯,你走你的,别耽误事。”隋玉抱着小崽给他喂奶,又扯起褥子给他盖着,早上还是有点冷的。

吃饱肚子,小崽又精神了,隋玉给他穿上薄袄,任由他在床上打滚攀爬。

“姐?你醒了?小崽在你这儿?”

“咻——”小崽听到舅舅的声音立马激动起来。

“醒了,你进来,把他抱走。”隋玉说。

“哈,小崽,嘿嘿。”隋良推门跳进来,他站在床边,说:“快来,舅舅背你出去玩。”

小崽爬过去,隋玉搭把手,隋良背着他的胖外甥出门了。

跑步路过的奴仆纷纷投来目光,隋良有些不好意思,他背着外甥去找大黑狗,又一起去喊阿水起床。

隋玉起床先去灶房查看饭食,有粥有面有蒸饺,有烙饼有包子还有卤蛋,已经有早起的镖师先来吃饭了。

“昨晚上,你家的小掌柜哭什么?”有镖师问。

隋玉笑笑,说:“做错事了,在哭着忏悔。”

“胡说八道。”大胡子镖师不信,“你们两口子打他了?”

“我可没碰他一根指头。”隋玉不想多说,调转话头问:“你们几时走?”

“今天早上就走,早点走,免得遇到下雪天,冻死人。”大胡子镖师嗦口汤饼,说:“去年下雪早,今年不知道咋样。”

“今年估计下雪晚,再有半月就进十月,我一早一晚还在穿单衣。”隋玉接话。

“那可不一定,去年没下雪之前也是暖阳天,过个夜就入冬了,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多少牲畜。”姓马的客商大步进门,说:“去年天冷,今年的皮货就涨价,入冬了要是迟迟不下雪,我手里囤的皮货还不好卖。”

隋玉进灶房,她将烙好的鸡蛋韭菜盒子端出来,说:“送你们两箩干食,要不要再吃点稀的?”

“玉掌柜,怎么不请我们吃?”对面坐的客商问。

“我家小儿不懂事,昨天让这个大哥破费了。”隋玉解释,又借口说:“菜园子里只剩这一垄韭菜,明年开春你们再过来,我请你们吃韭菜鸡蛋饼,那时候的韭菜鲜嫩。”

“行,我可记住了。”

姓马的客商冲隋玉笑了下,拿个韭菜鸡蛋盒子咬一口,说:“你太客气了。”

“还要什么吗?”隋玉问。

“一人再来一碗热汤饼,每个碗里多加个卤蛋。”

“你们也是今天动身离开?”隋玉往外走。

“对,吃饱点,吃完饭就走。”

“娘子,今早还蒸鸡蛋羹吗?”殷婆问。

隋玉摆手,“今早粥煮的好,我吃完饭给他喂几口。给那桌客商上二十三碗卤水汤饼,每碗多加一个卤蛋。”

说罢,隋玉盛碗粥坐灶前吃,一碗粥,一个酸菜鸡蛋馅包子,再吃个卤蛋,这就饱了。她出去找隋良和小崽,远远看见隋良扶着小崽骑在狗身上。

“嫂嫂,你来了。”阿水拍拍手上的狗毛,说:“小崽喜欢骑狗。”

隋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忍着嫌弃接过孩子,让隋良跟阿水去吃饭。

“大黑也去吃饭。”隋玉说。

大黑狗摇摇尾巴,它绕过小崽舔女主子一下,顶着乱糟糟的狗毛去追隋良。

小崽“啊”一声,他扑棱着也要追过去。

“别动!”隋玉压着声音,训道:“你看看你身上粘的狗毛,我都不想抱你了。”

小崽盯着她的脸,讨好地露齿一笑,亲亲热热地凑过去亲一口。

隋玉斜他一眼,“跟谁学的?还挺会哄人。”

一只鸟飞过来,小崽的注意力跑远了,他睁大眼睛盯着鸟扇翅膀。

隋玉勉强将他衣裳上的黑狗毛择干净,她抱着他去看吃草的骆驼,客商们的骆驼在天亮的时候就放出来了,一群一群地散落在荒野上。

训练结束的奴仆去吃早饭,吃饱喝足,男的女的都拿上镰刀去地里割麦子,路上遇到赵西平骑马回来,纷纷开口问好。

“我要出城巡逻,防着关外的人从沙漠中绕行,绕过城墙入关。”赵西平急匆匆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可能要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家里要是遇到事,你去找黄安成,他解决不了,你就去找顾千户,我跟他交代了。”

隋玉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是不是胡都尉故意找事?”

赵西平点头,往年这等事都是由驻兵负责,小旗带队巡逻,十天一轮换。之前胡都尉吃了瘪,在生意上找不出差错,只能用官职压人,给他安排苦差事。

“没事,带兵巡逻没什么危险,就是不着家折磨人。”赵西平揽着隋玉抱进怀里,说:“别乱想。”

隋玉点头,“我帮你收拾衣裳,你的羊皮裤和羊皮袄带上,晚上睡觉的时候穿上,再带张狼皮,弓箭也带上。”

小崽睡着了,赵西平俯身抱起他,连人带褥子一起搂在怀里,他抱着孩子在屋里慢步走,目光一直没从孩子的脸上挪开。

隋玉收拾出两个包袱,这才看向满脸温情的男人,他是真的爱这个孩子。

“喊醒?你跟他说说话?”她开口。

“算了。”赵西平摸摸孩子的脸蛋,他把儿子又放回床上,起身时在小崽的脸上亲一口,紧跟着又亲了下隋玉,随后提起包袱出门。

隋玉送他出去,目送他骑马离开,她又回屋。

晌午吃饭时,小崽时不时往外瞅,隋玉用勺子敲敲碗,唤回他的注意力。

晚上吃饭,小崽发现他爹还没回来,他拉着隋玉的手往外指,这是想出去找人。

到了夜里睡觉时,小崽趴在床上一直玩,困得怂眉拉眼了,还挣扎着不睡觉,情绪也不好,焦躁地哼哼唧唧。

隋玉搂着他喂奶,这才把他哄睡。

然而半夜醒来尿尿,小崽发觉床上少个人,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隋玉哇哇大哭。

“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他,那得高兴地飞起来。”隋玉披上衣裳抱着他哄,“人不大,还挺重感情,你爹没丢,也没跑,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小崽含糊地嚷嚷着类似“爹”的音,他才学说话,经常是有一声没一声,咬字也不清晰,倒是能分清爹娘舅舅分别是谁。

隋良惊醒了,他跑过来问:“姐,小崽怎么了?”

“想你姐夫了,没事,哭一场就好了。”

“要不让他跟我睡?”隋良自觉他在外甥心里的分量还是挺重的。

隋玉开门放他进来,隋良接过小崽出门,刚踏出房门,他又伸手要娘。

无法,隋良只得在姐姐的床上陪小崽玩,两个人哄着,赵小崽玩高兴了,也就忘了他爹的事。

待早上醒来,他又哭一场,为了哄他,猫官和大黑狗都来了。

如此过了三天,小崽好似习惯了他爹不在家的日子,不再哭闹,只是在听到马蹄声时下意识往外看。

又一个晚上,隋玉将儿子哄睡,她侧身支着头看他,沉默良久,才哑声开口:“你这么重情,明年我走了,你又要难受多久。哎,你该迟钝点,对人的情绪迟钝点。”

没人回答。

心里愁着这个事,隋玉半夜没睡,一直到公鸡打鸣才阖眼。

天明后,隋玉把客舍交给隋良守着,她带着阿水和小崽跟着奴仆下地干活,麦子和黍米已经收了,还有黄豆和高粱还长在地里。

“小崽你看,我又抓个大蚂蚱。”阿水捏着蚂蚱腿跑过来,她认真地讲:“夏天的蚂蚱是青色的,秋天草黄了,它们就变成黄色的了。”

小崽接过蚂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着蚂蚱往嘴里喂,隋玉赶忙伸手掐住他的下巴,硬生生把蚂蚱掏出来。

小崽偷瞄她的脸色,见没有训他,他又伸手捏被风吹动的草茎。

阿水将蚂蚱装兜里,说:“小崽肯定是看鸡喜欢吃蚂蚱,所以他也想尝尝。”

隋玉“嗯”一声,她抱着小崽跟阿水一起去草丛里逮蚂蚱,又在拔了黄豆杆的土壤里翻虫,逮够一兜,三人兴冲冲回去喂鸡。

逮虫喂鸡,鸡再下蛋,隋玉带着小崽跟在鸡屁股后面捡鸡蛋,再拿着鸡蛋去灶房煮熟。

这个水煮蛋,小崽啃得香喷喷的。

第二天,他主动要去逮虫喂鸡,但隋玉挎上弓箭,带上阿水和大黑狗去庄稼地巡逻。麦地里有兔子拖着麦穗回洞,大黑狗闻着味拔腿追赶,一直把兔子逼进洞里。

它失落而归,小崽也蔫蔫的,待隋玉射箭射下飞到半空的野鸡,小孩和狗都激动了。

晚上炖鸡肉,人吃肉,狗吃骨头,小崽坐在木床里馋得口水直流。

待天气转冷,河水枯竭,又到了一年的捞鱼季。

隋良从泥巴里掏出一条巴掌大的鱼,鱼扔到岸上,小崽探头去瞅,不料鱼突然摆尾弹了起来,他惊得一哆嗦。

隋良指着他笑,隋玉也笑,阿水取笑他胆小,小崽看看众人,懵懵地咧嘴笑了。

远处响起马蹄声,蹄声越来越近,隋玉回头,她抱着小崽站起来,指着纵马而来的男人问:“小崽,是不是你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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