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人被气走了,秦文山的故事也落幕了,赵西平过去将将赶上个尾巴,秦文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抓来了两只鸡,神色亢奋地把鸡扔上戏台。
青山和张顺也是一脸高兴,这段时间的苦练没白费,没出岔子让女主子丢脸,前前后后还各得两只鸡,值了。
青山和张顺退下后,甘大甘二、李武齐六举着杆子走上废墟,隋玉像模像样的跟众人行礼,再次介绍比赛的规则。
“……不管中途出现什么差错,只要不是摔伤了,就捡起撑杆继续比赛,最先抵达终点的人获胜。”隋玉说,“头一局是甘大甘二先上,诸位可以下注压输赢了。”
前日甘大撑杆跳得利索,大多数人都压他,也有喜欢冒险的人压注甘二得胜。
小春红和柳芽各执一个篾箩,里面装着各人下的注钱,客商和镖师都是不缺钱的,也不用记谁下多少注,他们不会为了一二十个铜板撒谎。
哨声响,比试开始,甘大甘二拔腿就跑,瞅到合适的豁口,撑杆插进去,两人倏然腾空,这种视觉效果最为刺激人,观看的人无不拍手叫好。
赵西平靠近,他抱臂靠在柴垛上看着。
“赵千户,待会儿你我比试一场?”一个镖师靠近。
赵西平摆手,“这么多的镖师你不找,你找我做什么?我不跟你玩。”
“怎么不跟我玩?”镖师笑问。
“我跟人比试不是在校场上就是在战场上,不适合供人取乐。”赵西平是怕输了掉面子,给军士丢人,索性不参加为妙。
又一阵掺着唏嘘的叫好声,甘大胜出了,压他获胜的客商和镖师纷纷拍手叫好,刨除赏给甘大的一百枚铜子,剩下的赌注被压注得胜者瓜分了。
第二场,李武对战齐六,头一杆就分出胜负,齐六原是胡都尉名下的奴隶,亏损的身子还没养好,力气不敌李武。
一阵唏嘘声后,齐六红着脖子垂着脸跟李武走下矮山,有意向的镖师接过撑杆纷纷上台。
青山走过来拍了拍齐六,告诫说:“我们不是靠输赢赚钱,就是给镖师和客商们打个样逗个趣的,能赢钱自然是好,输了也不影响什么,你别一直惦记着。”
齐六点头,“我晓得。”
青山就担心他为了面子惦记着要再赢回来,到时候伤了自己是小事,惹了主人生厌才是后悔都来不及。
锣声响起,两个镖师攥着撑杆跑动,脚踏碎雪,雪粒簌簌落下,两个镖师心里不免一惊,自己跑动才察觉出其中的危险,冰雪湿滑,一旦有顾虑,速度就快不起来。
撑杆支起,人借力弹跳起来,下落时,二人仔细盯着下方,寻找牢靠的落脚地。
隋玉远远望着,体壮的镖师落地时踩滑了,一步滑出一尺远,人几乎是平躺在地上,这惹得旁观的人大笑,纷纷加大赌注。
第二杆,体壮的镖师胆怂,撑杆立起来又倒了下去,之后他放弃撑杆,一路跑到终点。
“老兄,你什么情况啊?”相熟的镖师嘲笑,“摔了一跤把胆摔破了?”
“别忙着嘲笑我,有种自己去试。”体壮的镖师拍他一掌,快步走回自己的镖队。
“怎么回事啊老曹?”客商打趣。
老曹摇头失笑,说:“这个适合体瘦的人玩,我太壮了。”
隋玉下来请客商上去评判,站在废墟上能看得更清楚,所有客商都愿意给她十枚铜子,亲身上台观看。
隋玉走到赵西平旁边,她将冰凉的手塞进他的袖子,问:“小崽闹什么?”
“小崽可没闹,是胡大夫人过来了,又被我气走了。”赵西平现在想想还觉得好笑,他指着废墟上跳杆的人,说:“我说我们是在驱鬼。这座废墟只要他们不动手移走,我们就厚着脸皮继续用来赚钱。”
“我之前还打算花钱买下。”隋玉说。
赵西平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今天一试,他发现跟无赖的人就要耍无赖,如此一来,又不花钱又不生气,多好啊。
一直玩到晌午,所有想玩撑杆的镖师都上场了,大家冷了也饿了,纷纷转移到厨院里去吃饭。
下午的时候,柳芽儿和小春红背着阿羌和花妞再次上场,这次客商们找来镖师,由镖师背着享受跨越奔跑的感觉。
正玩得起兴,一个圆脸管事带着一帮狗腿子过来赶人挖山,赵西平过去让客商和镖师们都歇歇。
“我们去逮猪杀猪,改天没人的时候再过来玩。”赵西平当着管事的面说。
有五个客商找到隋玉,他们想花钱请她为他们编纂故事。
“玉掌柜,你不是当地的人吧?”蓄有美髯的客商问,“我听闻赵千户是近年才升上来的,你怎么会嫁给他?”
隋玉看向赵西平,她笑着说:“我是流放过来的,老家在舆县,曾是小官之女。”
客商了然,这就说的通了。
“那你现在脱奴籍了?”另有客商问。
隋玉点头,说:“赵千户的功劳,用战功换的。”
“值得。”客商点头。
隋玉笑了。
“在说什么?”赵西平走过来,说:“天色还早,我们逮猪杀猪去。”
“在说你娶我是占便宜了。”隋玉挽住他,说:“走,杀猪去,晚上吃杀猪菜。猪杀了你先给小米送十斤过去,她快生了,这时候也不能喊她来吃杀猪菜。”
猪圈里响起猪嚎声,灶房里大火烧水,甘大挑着猪血送进来,一路走过来,猪血的热气散尽,已经凝成块。
“殷婆,大人让我来问水可烧好了?”小春红跑进来。
“水快开了。”
“好,猪也快抬过来了。”
断气的黑猪抬到厨院外面,赵西平拿来专门为了杀猪打的木盆,猪放进去,除了后蹄和猪头,其余的部分都装进去了。
“今年的猪比去年的猪重。”老牛叔说。
“开水来了。”张顺和李武各挑来两桶滚烫的热水。
开水烫猪毛的味道不好闻,隋玉避了进去,听仓房里有小崽的声音,她悄悄靠近,悄悄推开门,走到小崽旁边,她轻轻“喵”一声。
“娘——”小崽扑过去。
“哎,我的崽崽。”隋玉将他抱起来,用力掂了掂,说:“崽崽又重了,娘快抱不动了。”
小崽一听她叫崽崽,他就止不住乐,又害羞又高兴,一头扎进他娘的怀里撒娇。
隋玉抱着他摇来晃去,见大壮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她指着外面说:“外面在杀猪,你去不去看?”
大壮摇头。
“你见过杀猪吗?”隋玉又问。
大壮点头,“他们说要杀我吃肉。”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隋玉明白了,八成是大壮之前住在农户家,村里的人拿他寻开心故意说的。
“人肉不能吃,不会杀你,他们骗你的。”隋玉拿起椅背上搭的小羊皮袄给小崽穿上,又给他戴上帽子,她抱着小崽往外走,说:“大壮跟上,我带你跟小崽去看杀猪。”
猪已经刮毛,隋玉出门的时候恰逢甘大拿着砍刀划猪腹,她下意识捂小崽的眼睛,他却是个胆大不知事的,两只胖手扒开隋玉的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看。
赵西平拽出猪尿泡吹鼓,绑上麻绳牵在木棍上,他拿来给小崽玩。
小崽还小不会玩,猪尿泡到了大壮手里,阿水看见了,她带着阿羌和花妞过来,喊大壮一起拍打猪尿泡。
“把绳子剪短,让她们踢着玩,免得摸一手腥臭,再抹在身上了。”隋玉说。
小春红拿着剪刀跑过去,她只在小时候看村里的富户会吹猪尿泡给自家的小孩玩,她也没玩过,猪尿泡一落地,她先踢一脚。
“啊!”小崽也跟着踢脚,他也想玩。
隋玉当没看懂他的意思,见赵西平提刀肉去牵骆驼了,她指给小崽看:“你爹去给你姑姑送肉,你姑姑也要生小孩了。”
西边“砰”的几声响,隋玉抱着小崽过去看,不知道是胡家还是崔家的小厮在废墟顶上掀木椽子。
猪肉炖上锅,天色擦黑,西边干活的人扛走两根木椽子。在他们走后,有镖师上去看,削的戏台砸毁了,废墟顶上更凹凸不平,这样更适合撑杆和跑跳。
“吃饭了——”阿羌跑出来喊,“娘子,吃饭了。”
客商走近,他抬手敲下挂在墙上的锣,大声嚷嚷道:“吃饭了,都跑快点,跑慢了就只能喝肉汤。”
隋玉闻声抱着小崽出来,她进厨院瞅一圈没看见赵西平,问几个仆人也都说没见过,李木头来吃饭时说他还没回来,隋玉心里有了猜测,估摸是小米要生了。
新鲜的猪肉炼过后炒酸菜好吃,猪肉酸菜疙瘩汤味道也不错,只不过小崽不能吃,隋玉吃的时候,他馋得口水滴答。
“明早去买两盆豆腐回来,豆腐买回来放外面冻着,冻硬了端进去,明晚再做猪肉酸菜豆腐汤,蒸几锅黍米饭,烙些饼子。”隋玉交代。
殷婆应好。
吃过饭,还不见赵西平回来,隋玉带着小崽洗洗先睡了。
次日公鸡打鸣的时候,赵西平才黑着眼圈回来。
“小米生了?”隋玉看见他就问。
“生了,生了个小子。”赵西平打个哈欠,说:“昨天晌午就请了接生婆过来,一直到今早天亮才生。”
“冬月二十一,跟我们小崽的生日相近。”隋玉往里挪挪,说:“你睡,补补觉。”
天色大亮时,隋玉起床,她将小崽才出生时穿的衣裳鞋袜都收拾出来,把小崽留在床上陪他爹,她进城一趟去探望小米。
晌午回来时,还没靠近,隋玉就看见西边的废墟上有镖师撑杆的身影,她过去看看,挖得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的废墟,比昨天更适合撑杆跳跃,也适合在上面跑跳,比平地跑更有趣味。
下午,圆脸管事又臭着脸带人过来了,他一来,客商和镖师纷纷撤退。
往后的日子一直如此,大家像猫追老鼠一样,躲着藏着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废墟上消磨时光。不仅如此,镖师们还会搬走废墟上的木椽子拿到灶房,让厨娘们炖肉的时候烧火。
先后杀了四头猪,年关也到了,先是去给赵小米的儿子庆满月,之后便是小年,小年过完,客商们张罗着买羊,为除夕夜的烤羊做准备。
忙忙活活一整年,一年又到了尾声,隋玉带着奴仆牵着骆驼去官府交缗钱,交完缗钱,她又去定胡巷一趟,去宋家还之前借的五千钱。
“你明年不是要走商吗?走商就要进货,布匹可不便宜,你手里的钱够用?”不等隋玉开口,宋娴接着说:“我不缺钱用,你也不用急着还,你先拿去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