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翻越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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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安营扎寨,夏季河水充盈,河道拓宽,青绿色的水草泡在水中,若是不注意,脚踩进去,鞋要湿透。

小春红“哎呦”一声,她一个晃眼,脚踩进茂密的草丛里,鞋底瞬间泡透。

隋玉看去一眼,她搬下一张毛毡扔在杂石乱布的河滩上,骆驼得了轻松,甩了甩脖子,径直踏进河道啃草喝水。

青山和甘大甘二等一众男仆合力扯开毛毡,抖开后盖在砸进土里的木板上,四角的绳索绑在地上的石头上,固定住后再搬石头压在毛毡上。

三顶毛毡屋搭盖好,火堆也燃起来了,周围埋一圈石头,铁锅架在上面正在咕噜噜烧水。

担心陶釜易碎,隋玉离家时带走了家里唯一的铁锅,铁锅耐摔耐放,烧水煮饭也快。

柳芽儿从上方的石头上蹦下来,她手里掐着两把萝卜秧子和苦菜藤,五月暑热已起,萝卜菜和苦菜藤在敦煌早该长老了,洪池岭上的野菜还嫩生生的。这些野生的萝卜秧子和苦菜藤,以及韭菜或是荠菜等常见的青菜都是过路的客商撒下的种子,种子撒在水草丰茂的河滩,余下就靠天生地养,能不能发芽长大全看运气,有的地方长有大片大片的野菜,有的地方水淹或是干旱,寸草不生。

水烧开了,宋娴揭开锅盖,隋玉将搓好的面疙瘩倒进去,压下沸腾的水花,她持着一双长筷子快速搅拌。

“大掌柜,菜洗好了,也揪好了。”柳芽儿捧着一箩菜过来。

“倒里面吧。”隋玉让了让。

青菜叶子入锅,再撒上盐末,隋玉拔出腰间挂的短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条腌肉切五片丢进锅里煮。

锅里冒出香味,河上游也有肉香味飘下来,青山等一干巡逻的人往河上游看,两个商队隔着两三里的路,隐约只能看见一星火光。

“吃饭了。”隋玉喊。

一摞陶瓷碗,黑色的粗陶,一人一碗浓稠的疙瘩汤。隋玉给众人分好饭,锅里的面疙瘩见底了,她又舀五瓢水倒进去,准备水开了冲油茶。

山顶是皑皑白雪,莹白的月色下,山尖泛着白光。而山腰处,以河道为底,青草蔓延,宛如一条绿腰带贯穿,到了高处,又是乱石丛生,石壁坚硬,荒土上寸草不生。

绿的草,灰的石,黄的土,方圆一里内,生机和荒凉共生。

宋娴扒口面疙瘩细细嚼着,她向上看,问:“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到雪山顶?”

“不经过雪山顶,我记得这条河发源于山麓西侧,我们绕到西侧,那里有地势稍缓的山谷,穿越山谷再下山,就翻过这座山了。”隋玉说,“至于需要多少天,我也记不清了。”

“娘子……不,大掌柜,你也从这座山走过?”小春红好奇,“这不是你头一次入关?”

“不是,我不是敦煌本地人。”隋玉摇头。

小春红还想再问,甘大出声打断:“火坑里没柴了,再添些柴。”

疙瘩汤吃完,一人抓把炒面丢碗里,戳坨猪油,再撒上盐,淋两勺开水冲泡搅拌,大半碗油茶下肚,肚里这才有了饱腹感。

石坑里捂着火,安排好守夜的人,隋玉和宋娴钻进毛毡屋睡觉。三张骆驼皮缝制的毡屋,勉强能挤十一二人,隋玉和宋娴跟九个女仆睡在一起,另外两个毛毡屋是三十个男仆共用,每轮四个人守夜,将将能把人都塞进去。

地上铺着干草,毛毡又闭气不透风,十来个人睡里面,穿着衣服睡,不盖东西也不会冷。

石坑里的火明了灭,灭了明,当黑夜离去,天色熹微时,毛毡里的人醒了。

休息一夜的骆驼又驮上毛毡和干草,钱箱和绸缎捆严实后,锅里的野菜咸粥也煮好了,不分主仆,各自喝上一碗填肚子,锅碗端去河里洗刷洗刷,不等锅底的热气散尽,浇灭火星后,商队再次动身赶路。

越往山上走,暑气越稀薄,河滩上的绿草也愈发低矮稀疏,地势不平,杂石密布,河道急转,不能通人的地方,人拽着骆驼的缰绳爬上凸起的矮山包,骆驼无法攀援的地方,还要人搬石垫路。

如此又过七天,一前一后两个商队的距离越拉越近,胡商载货甚多,走进山谷时,负重感才减弱许多。

垒石搭灶,三个胡商过来打招呼,隋玉邀他们坐下一起用饭。

“昨天射了两只野兔,我正打算炖一锅,再焖锅黍米饭,今天吃顿饱的,往后的几天要将就着过了。”隋玉说。

“玉掌柜走过这条路?”胡商微诧:“如此我们便放心了,前路草稀柴少风大,若是变天还有风雪,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不会再彻夜休息。我们大当家让我们来支会一声,免得玉掌柜没准备。”

“劳三位替我谢过大当家。”隋玉出言感谢。

胡商摆了下手,不提赵西平是汉军千户,隋玉在敦煌又有客舍,就是寻常的商队,路上遇到麻烦了也会相互通个气帮个忙。

待萝卜干炖兔肉起锅,隋玉盛一碗肉给胡商送去,以示感谢。

黍米饭浇上肉汤,一人一勺荤菜,最后用锅里的荤油煮个青菜汤,饭饱水饱后,隋玉招呼奴仆骑着骆驼继续赶路。

爬山时,山路难走,故而是人牵骆驼行走,山谷里地势稍平,众人骑着骆驼代步,行路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天色擦黑,走在前方的胡商没停下歇息,隋玉的商队也就没停歇,催着骆驼在茫茫黑夜中继续赶路。

山谷间风声回荡,蹄声回音绵长,头顶的夜空似乎被山峦割断,星子坠落,中途陡然消失。

待绕过一座雪山,澄澈绵延的夜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是宋娴第一次近距离看星空,在山顶上,夜空如水般清透,再无雾蒙蒙之感。她坐在骆驼上回首,恍然以为爬上雪山顶,伸手便能撑天。

前方哨声响,胡商停下行进的脚步,打算在此短暂歇息。

“毛毡搬下来,夜间寒凉,大伙儿铺着干草盖着毛毡睡觉。”隋玉吩咐。

一帮人铺草垫,一帮人牵着骆驼去吃草,顾不上生火做饭,隋玉跟宋娴翻出炒米,每人发半碗,空口嚼嚼就倒下睡觉。

醒来时,天上星星还在,月亮已经偏西,半边已经隐入雪山,隋玉判断离入睡时已有两个时辰,若是在家,公鸡已经打鸣了。

家……隋玉突然情绪低落,她从怀里拿出小崽穿过的短褂盖住脸上,短褂上的奶味已经消失了。

“想孩子了?”宋娴坐过来。

隋玉缓缓吁口气,她拿着短褂看了又看,再次折起来揣进怀里。

“嗯,想他了。”她回答宋娴的话,望着西方无边的夜空,脑海中浮出坐落在荒野上的客舍,山谷间的岩缝里河水汩汩流动,她宛如听到家背后的流水声,那片屋脊下,小崽穿着红肚兜睡得四仰八叉。

相隔不远的胡商那边有了动静,隋玉掏出木哨子轻轻一吹,沉睡中的奴仆醒来,大家合力卷起毛毡捆在骆驼背上,披着一身寒风,清点了骆驼的数量,再次赶路。

从黑夜走向黎明,火红的朝阳从雪山东麓缓缓爬升,明晃晃的朝霞映亮半边天空,温和的日光铺满雪山,白皑皑的雪峰金光闪烁,寒气化成绵白的云层,堆砌在山峦间。风吹云动,没有鸟鸣,没有虫语,这宛如仙境一般的色彩,似乎能驱散世人心里的浑浊。

遥远的山麓间,几声嘹亮的鸡叫声叫醒失神的人,隋玉眨了眨眼,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这是人间仙境吧?”宋娴喃喃。

仙境不阻人间事,太阳浮出时,雪山变得刺眼,众人眯眼再看,心思已变得杂乱,无心再留恋美景,大伙儿坐在骆驼背上嚼炒米填肚子,继续为前路奔波。

踏过细流,淌过小溪,翻越山麓,远远瞧见冒着炊烟的驿站,在傍晚时,一前一后两个商队走进重兵把守的关隘。

隋玉将“过所”文书以及奴仆的身契交去查验,她往北望,远处的山峦上已经堆砌出蜿蜒的土城。几年前她流放时经过此地,还能看见劳工忙碌的身影,如今长城有形,人已无影。

而她,奴籍已销,也有了另一番境遇。

接过“过所”文书和奴仆身契,隋玉交一笔过关钱,带着奴仆和驼队沿着往日走过的路继续前行。

连着三日好天气,昼夜赶路,终在第四日的清早穿过山谷,循着岩石间滚落的雪水下山。

细流遍布,在两峰之间的谷地汇成一道一臂宽的河流,河流奔腾,河底的岩石冲刷得锃亮。

商队在此歇歇,垒石搭灶,离雪山尚近,此处无草可烧,小春红扯把干草引火,从敦煌带来的干柴捆也派上了用场。

隋玉打水洗把脸,雪水寒凉,扑在脸上格外醒神。

宋娴往山下看,山峦起伏,压根看不到山底的景色。

“山下有什么?”她问。

“夏季了,大河到了丰水期,我们下去了还要渡河,不过可以花钱乘坐羊皮筏子。”隋玉想了想,说:“这个时候水流急,乘坐羊皮筏子也不知道稳不稳当。”

“水开了。”小春红喊,“大掌柜,今天还是煮油茶吗?”

“对,下山的时候多留着心,若是打到猎物,我就给你们炖肉吃。”隋玉搬出罐子让小春红和柳芽儿负责搅油茶,她靠坐在岩石上歇歇。

饭后继续赶路,地势平缓就骑骆驼,河道狭窄不能通人,那就人牵骆驼爬坡绕路,下山比上山险,不止人会摔跤,骆驼也会滑脚。

一路磕磕绊绊,熬过五日,山脚下葳蕤的树木依稀可见。

宋娴看向北方,地势颇高的山峦,比脚下的雪山似乎还高,而山上还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

“我们生活的地方,竟然是三山夹击,东、南、北都是山,西边是沙漠。”宋娴往上登一步,她站在石头上,还是无法将四面八方尽数揽入眼底。

“那座山叫什么名字?”宋娴指着青绿的高山问,“山里住的有人吗?”

隋玉不确定这个地方称之为什么,这本该是黄土高原矗立的地方,然而在西汉,黄土高原上不是沟壑丛生,而是树木繁多,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之相。

“有人住。”隋玉回答,“人住的地方没这么多树,树砍了许多,用来种地了。再往东,我们会经过这座高山的山脚,但不会翻越高山,而是要从南山穿行。”

宋娴循着隋玉指的放心看去,南山矮了许多,树木更是葱绿,山峦上方似乎云雾蒸腾,直冲云霄。

“原来关内这么富饶啊,山上的树比我们地里种的庄稼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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