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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赁给外乡人的房舍位于村尾,三座老旧的小院,一间小院的外墙已经呈颓塌之势,不过院子里桑树长势颇好,碗口粗的树杆,伞盖般的枝蔓,青绿浓密的桑叶,青红紫交织的桑果,一棵树盘活一间小院,这个垂垂老矣的废旧小院又重焕生机。

“开春的时候有几个商队过来住过一段日子,他们走后,这里一直没人住,屋里落的有灰,你们收拾收拾。”房主跟隋玉说,又问:“你们住多久?”

“住个四五天就走。”隋玉粗略地扫视一圈,问:“一晚多少钱?”

“一钱,一个院三间屋,你们租几个院?”

隋玉比出三根手指,她示意甘大拿钱。

“先交五天的租子,五天后若是没离开,我让人再去给你送房钱。”隋玉说。

房主收了钱就走了,出门前说:“院子里的桑果随你们吃,只能摘果,不能折枝。”

“娘子,你坐树下歇歇,我们去屋里擦灰。”三草从骆驼背上扯下一块抹布。

男仆卸骆驼驮的绸缎和木箱,女仆包上头巾去打扫房屋,宋娴让她的仆从出门挑水,已经过了晌,大家还空着肚子。

隋玉走到桑树下摘桑果,这是棵老桑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轻轻一掐,紫红的汁液顺着指尖流到手掌上,淌下一条深色的印子。

宋娴捏着桑果涂抹指甲,突然说:“桑果汁还能染布。”

“嗯,你没发现这个村种了不少麻?还有刚刚那个妇人,她身上的麻布裙是明亮的浅紫色,应该就是她们自己织布染布再裁衣。”隋玉仰头仰累了,她端着装满桑果的碗靠在树上歇歇。

“这个村的人生活富裕,女人着罗裙,小孩穿着鞋,男人也少有光膀子的。”宋娴吹吹指甲,继续说:“在南山以西,包括河西四郡,多少光脚孩子,女人为了干活方便,还为省布,都是裁裤子穿。”

隋玉点头。

“还是关内富裕。”宋娴感叹。

灶房里冒起炊烟时,男仆们牵骆驼出去吃草,小春红喊两个人过来打扫院子,院子里有骆驼拉的屎。

待院子打扫干净,隋玉拿出六根木板铺在地上,木板上再铺上麻布,她将摘下来的桑果一颗颗放上去晒着。

“晒五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晒干。”隋玉嘀咕。

“能晒干,大热的天,人不吃不喝站太阳底下晒五天也晒干了。”宋娴翘着手指仔细看,不满意道:“桑果汁染指甲不好看,颜色太深。”

隋玉往她手上看一眼,端着碗继续摘桑果。

等饭做好,隋玉从树上蹦下来,一个个指腹大的桑果被她小心翼翼地摆在麻布上。

宋娴看了直摇头,她偏头跟小春红说:“瞧瞧你们娘子,这仔细劲,她对自己的吃喝都没这么用心。”

“娘子想小崽了。”小春红说,“您不给家里的孩子带桑果回去吗?”

“这不是有你们娘子,她晒好了分我一兜就行了。”

“没有你的,都是给我家孩子的。”隋玉立马拒绝,“想要就自己摘自己晒。”

宋娴“嘁”一声。

一碗桑果摆放整齐,隋玉拿着碗去灶房盛饭。

“下午去村里买两只鸡,晚上炖一锅鸡,我请你们开个荤。”宋娴跟隋玉说。

“我吃了鸡也不会分你一颗半颗的桑果干。”隋玉很是警惕。

宋娴翻个白眼。

“宋当家,我帮你摘桑果晒桑果。”小春红一脸讨巧。

宋娴摆了摆手,“算了,我自己动手吧,免得被有的人比下去了。”

隋玉勾了下嘴角。

一顿晌不晌,晚不晚的饭吃完,仆从们出门打柴打草,隋玉跟宋娴带着四个仆从守家,屋里放的有绸缎有钱箱,不敢离人。

老桑树上的桑果摘完,院子里也铺晒了半院的桑果,最先晒的那碗桑果已经发蔫,个头缩水不少。

当日头西坠,赶在露水降下来之前,隋玉拿钱出去在村里买匹没染色的白麻布盖在桑果上。

“什么价?”宋娴问。

“一百二十钱,跟长安的布价一样。”

“还是便宜些,你在长安是买布的匹数多,她才给你一百二十钱一匹。”

隋玉点头,说:“下一次再来,我直接到太原郡买布。对了,我去买布的时候看见那家妇人还在织帛,极有光泽,你要不要给你女儿买几尺回去做手绢或是里衣?”

宋娴垂眼咂摸一番,问:“你要买?”

隋玉点头,丝帛细腻光滑,轻薄又透气,做里衣是极好的,而且只在屋里穿,除了自家人,旁人也不知晓。

“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买。”

“大掌柜,我们回来了。”甘大扛柴进来,手上还提着一捆韭菜和三个大萝卜。

“哪来的?”隋玉问。

“进村遇到的那个小孩给的,应该是他家大人让送来的。”

有了萝卜和韭菜,再加上宋娴出钱买的两只大公鸡,隋玉掌勺炒一锅萝卜鸡,另外剁碎韭菜包四十个饼子,擀平了铺在鸡肉上蒸。连蒸两锅,待第二锅饼子蒸熟,鸡肉已经炒干了,肉和萝卜也炖烂了。

一人一块饼两勺菜,吃完了再烧水煮一锅炒米,有干的有稀的,吃饱了各自找地方睡觉。

夜半三更时,隋玉醒了,她喊醒宋娴和小春红,又去隔壁屋喊甘大甘二,五个人提着砍柴刀走出院门转一圈。

守骆驼的两人听到脚步声立即睁眼坐起来。

“没什么动静吧?”甘大问。

“没有。”二黑说。

“留着心,瞌睡了就换班,守夜的时候别打瞌睡。”隋玉提醒一句。

二黑应好,他跟另一个人站起来。

转了一圈,隋玉跟宋娴带人回屋睡觉,一觉睡过下半夜,天亮了才转醒。

黍米粥已经煮好,隋玉囫囵喝一碗,放下碗就带人扛着钱箱去找齐生。

到的时候,齐生一家刚吃完饭,见隋玉过来也没啰嗦,直接带人去村里挨家挨户询问谁家还有桑酒陈酿。

老一辈的人口音重,很多话隋玉都听不明白,全靠齐生两边解释。

待日头升起,齐生要回家摘桑叶喂蚕,隋玉开口说:“这几天我们无事可做,我让我的人去给你帮忙摘桑叶喂蚕。”

齐生犹豫一瞬,点头说:“也好,你让你的人去我家干活,我替你跑腿买桑酒。”

隋玉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劳烦了人家要给些报酬,她又没什么好东西,只能付出劳力。显然,齐生误会了,隋玉不做解释,她让张顺带人送桑酒回去,他捎话让小春红一干人去齐生家帮忙,之后他再带人过来找她。

齐生领着隋玉在小齐村挨家挨户问个遍也只买到九罐陈酿,而小春红和柳芽等九人一天内不仅摘够喂蚕的桑叶,还帮忙摘了十棵桑树上的桑果,就连蚕沙里的桑叶梗和碎叶子也择干净了。

“明天我带你去我媳妇的娘家走一趟,我老丈人住在山上,桑果熟的晚,每年酿的桑酒卖不完。”齐生跟隋玉说。

隋玉欣然答应。

次日,隋玉带走二十二个男仆,宋娴带着她的仆从和小春红等人留在小齐村守着驼队。

大概是人多,也或许是领路人靠谱,隋玉带人跟着齐生上山,买了桑酒和丝帛还在山上过个夜,什么意外都没发生,一行人齐齐整整下来了。

回到小齐村已经是午后,宋娴正在院子里翻晒桑果,听见隋玉的说话声,她大步迎出去。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隋玉笑道,“不过上山一趟,钱花完了。”

“都买了桑酒?”宋娴问。

隋玉摇头,她拉着宋娴回屋,把买来的丝帛给她看,蚕丝织成的帛布,薄薄的能透光,色泽温润,如莹白的月光。

宋娴摸一下立即收手,她手上的老茧会把帛布磨出毛絮。

“好看吧?”隋玉扯着帛布在身上比量,说:“夏天穿这个指定凉爽。”

“多少钱一匹?”宋娴更关心价钱。

“四百三十钱一匹,染色的是四百八十钱一匹,两样我各买四匹。”隋玉说。

“比绸缎便宜。”

“这是素面,绸缎有花纹啊,而且还分织法,肯定更贵重一些。”隋玉将帛布卷好,说:“你要是打算买帛布就今天去买,我们明天就走。”

“这么急?你的桑果还没完全干。”宋娴往出走,说:“我去村里问问,昨天我帮一家人摘桑果,那家人还不错,我去问问她家有没有帛布。”

隋玉出去安排事,她打发张顺带两个人去村里买竹筐和干草,青山带人去村里买黍米和面粉。

最后半箱钱分完,隋玉带着小春红去找齐生的媳妇挖桑树幼苗和十条白蚕。

妇人打发她儿子去挖桑树,她挑出十条大白蚕放个破瓦罐里递给隋玉,交代说:“这是夏蚕,再有十来天就能结茧,蚕结茧了你别管它,在罐子里铺块布,蛾子出来了就会下籽。等到明年春天……我不清楚你家那边冷不冷,反正桑树发芽了,你就把蚕籽夹在身上捂着,暖和了,蚕就孵出来了。”

隋玉明白,她小时候也养过蚕,不过长大了觉得蚕长得吓人,就再也没碰过。

齐生的儿子也回来了,这小孩忒大方,挖了四棵比他还高的桑树幼苗回来,还周到地种在破罐子里,罐子里灌满土。

“等我下次过来,我给你捎来一顶狼皮帽。”隋玉摸摸小孩的头,许诺说:“若是猎到野狼,我给你带狼肉干和狼皮袄。”

小孩眼睛一亮,转身又要往外跑:“我给你再挖两棵大树。”

“够了够了。”隋玉喊住他,见小孩步子不停,她赶紧喊:“我们带不走大树,太重了。”

小孩止步在院外。

“嫂子,我们走了啊,下次过来,我再来拜访。”隋玉告别。

妇人笑着相送,走出小院,她牵着小孩站在路上目送隋玉带人抱着桑树往村尾走。

……

隔天一早,奴仆们将买来的竹筐绑在骆驼身上,筐里垫上干草,这才将酒罐子放进筐里。

一头骆驼驮两罐酒,前二十头骆驼驮酒,后面的二十头骆驼驮空钱箱、绸缎、帛布和干粮,来时都是骑着骆驼过来,回去时有了货,人只能徒步。

“我们只住了三晚,租房的租子可退了?”小春红突然想到这事。

“退了,我去要的。”甘大接话。

“没为难你吧?”隋玉问。

“没有,我用退的租子钱又在她那里买四斗黍米。”甘大笑一声。

“不错。”隋玉赞一声。

来时只用了七天,回程的路走了十天,紧赶慢赶,在八月二十的晌午,隋玉带人挑着筐走进长安城,用绸缎换回陶器。

至于二十匹粗布,因着农妇不答应以绸换布,隋玉去绸缎庄卖掉一匹半的绸缎,搬着钱箱去换回二十匹粗布。

二十匹粗布四头骆驼可驮,近两百件陶器中油盏和陶碗不占地方,装酒罐的竹筐就能容纳,剩下的四十个陶釜和四十个面盆就捆在剩下的骆驼身上。

回程的路越走越寒冷,隋玉让每个人背一大捆干草,一切准备妥当,她带队返程,踏上归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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