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客舍转一圈,鸡肉炖熟了,小春红出来喊,隋玉喊上老牛叔和阿水,让他们父女俩一起过去再吃点。
五只鸡掺着干菜炖了两釜,除此之外,梦嬷还做了一道鸡汤豆腐,豆腐煎成金黄色再泡在鸡汤里炖,起锅时撒上一把葱花,煞是好看。
隋玉舀碗鸡汤,突然想起来,说:“忘了还有红枣和黄芪了,红枣炖鸡,鸡汤是甜的。”
“明天再炖。”赵西平另拿个碗给她舀一碗豆腐放手边。
“饼子来了。”翠嫂端来一大盆烙饼,说:“饼子泡鸡汤,越吃越香。”
“没菜了吧?”隋良问,“你们也过来一起吃。”
“我们不饿,饼子烙好,我们先填肚子了。”翠嫂往外走,边走边说:“还有两钵炖猪蹄,就差两把火了,马上端来。”
隋玉喝完鸡汤,她把碗递给赵西平,继而端过鸡汤豆腐吃。
两碗汤下肚,隋玉吃出一脑门汗,吃了鸡汤豆腐,她接过碗继续啃鸡肉。
赵西平看着她,伸手替她挽起垂落的发丝。
“娘,给你吃。”小崽戳个大鸡腿递过来。
赵西平伸手拦下,说:“你自己吃,你娘碗里有鸡腿。”
“噢。”小崽咬口鸡腿肉,又抻着脖子看着桌上的菜,余光留意着他娘的动静,时刻准备着给她挟菜。
“你好好吃你的,让你娘踏踏实实吃顿饭。”赵西平低下头小声说,“自己吃自己的,吃饱了就去院子里转转,肚子瘪了,我们就回去睡觉,你娘累了。”
小崽点点头,说:“我也想吃豆腐。”
“你不是不喜欢吃豆腐的?”说归说,赵西平还是给他挟一小块。
一块豆腐,一个鸡腿,一个鸡爪子,肚子饱了,小崽溜下椅子走出去。
隋玉吐掉鸡骨头,她抬头嘱咐:“小崽,就在院子里玩,不能跑出去啊。”
“好。”
黄豆猪蹄汤端上来了,赵西平率先拿过隋玉的碗舀一碗,猪蹄炖得软烂,汤色浓白,黄豆也炖爆皮了,轻轻一吮,就和猪蹄肉一起进肚了。
“还是在家里吃饭舒坦。”隋玉掏出帕子擦擦汗。
“明天让隋良再买猪蹄回来,猪肝和猪血也多买点。”赵西平交代,“吃饱了?”
“吃饱了,还吃撑了,我出去走走。”隋玉起身,她跟奴仆们说:“你们慢吃啊,但也别吃多了,晚上不消化,小心撑得睡不着。”
“都怪殷婆和梦嬷她们做饭太好吃了。”小春红贫一句。
“我去告状,你明天等着喝野菜汤吧。”隋玉玩笑道。
赵西平掰两个饼子泡在碗里,稀的干的连喝带嚼吃一肚子,有饱腹感了,他就放下碗筷出去。
隋玉站在灶房跟殷婆她们说话,小崽跟阿羌撸起袖子蹲在地上洗碗,说是洗碗,他只是玩水。
“出去走走?”赵西平站门口问。
“行。”隋玉往出走,交代说:“小崽你继续洗碗,等你舅舅吃饱了,让他给你洗洗澡。”
“我不洗碗。”小崽想当跟屁虫。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灶房门,隋玉跟赵西平已经逃似的跑出去了。
“娘——爹——”
没人理,脚步声也没了,小崽拉着阿羌壮胆,二人走出厨院的门,外面黑漆漆的,哪里看得见人。
小崽又喊两声,阿羌牵着他进屋了。
“天黑不能出去,外面有狼,就喜欢吃你这样的小孩。”阿羌吓唬他。
“你骗人。”小崽不信。
“那你出去?你冬天盖的狼皮褥子就是你爹娘夜里出去打死狼剥的狼皮。”
小崽支吾两声。
隋玉跟赵西平从院墙的拐角走出来,二人放轻脚步快步走远。
“阿羌编故事挺有一套。”隋玉说。
“你儿子一天比一天烦人,为了压制他,老老小小各显神通。”赵西平哼道。
隋玉牵住他的手,倚着宽厚的肩膀问:“看样子你对我儿子挺不满啊。”
赵西平哼笑两声。
隋玉用头捶他。
“他是个人精,你别看他在你面前又乖巧又懂事,犯起倔让人恼火。”赵西平申冤,“你不是给他捎回来两条厚裤子,那条白色的,穿脏了我给洗了,晒干了就变小了,他硬是赖我给他洗坏了。你评评理。”
“噢,就是你洗坏的。”隋玉已经看过那条裤子了,“你用热水洗的?羊绒布的衣裳要用冷水洗。”
赵西平顿住脚。
“我儿子没冤枉你吧?”隋玉轻捶他一下。
“我不知道。”赵西平解释。
“嗯,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隋玉问。
“他看见母鸡下蛋,问公鸡为什么不下蛋。听殷婆说小鸡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他觉得自己也是从蛋壳里孵出来的,夜里不睡觉,他在我耳边学公鸡打鸣。”赵西平颇有怨言。
隋玉哈哈大笑。
受她影响,赵西平也笑了。
“还有吗?”隋玉笑着继续问。
“小米有段时间挺忙,她把阿宁送过来让老牛叔帮忙看着点,那孩子胆小又话少,被一只大公鸡撵得哇哇哭。小崽看见了帮忙去赶,他胆子大,拎个棍子跟大公鸡打起来了,阿宁屁事没有,他被鸡蹬破手,这下阿宁不哭了,他嚎了半天。”
隋玉赞许地点头,“不错,有哥哥的风范。之后呢?”
“之后那只大公鸡进锅了,他把两只鸡爪子啃了,过两天手上的伤好了,他就喜欢上啃鸡爪子。”
“以爪补爪,觉得吃了鸡爪他就厉害了。”隋玉说。
赵西平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多可爱啊,你还不知足。”隋玉攀着他的肩膀一蹦,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她侧着脸说:“看来赵小崽的日子过得挺精彩,难怪我跟他说明年还要离开,他没什么反应,问他伤不伤心,他也说不伤心。”
赵西平搂住搭在腰上的两条腿,说:“他惦记你托商队给他捎东西回来,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天天念叨。”
隋玉明白,小孩都是喜欢收礼的。
“我也惦记你。”不想再谈孩子,赵西平在夜色的遮掩下说情话,“我隔三差五做梦都会梦见你。”
“梦见我在做什么?”隋玉暧昧地朝他吹口气。
男人闷声笑,看向前方不言语。
“换个问法,梦见我在跟你做什么?”隋玉缠紧胳膊,贴着男人的脖颈细声细气问。
“割麦子。”
“呸。”隋玉朝他呸一口。
赵西平朗声大笑。
“待会儿回屋了告诉你。”他转身往回走,“今晚让赵明光跟他舅睡。”
“能支走?”
“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然而夫妻俩回去,发现赵小崽已经躺在床上了,他换上淡紫色的肚兜和小短裤,扎起的小辫散了下来,头发微卷,蓬松地顶在头上,漂亮得像个小姑娘。
“娘。”赵小崽一个跟斗翻坐起来。
“哎。”隋玉甜滋滋地应一声,她坐到床边搂过崽,跟隋良说:“他像不像个小丫头?”
隋良点头,“你们回来了,我就回我的屋了。”
“你跟你舅舅睡,明早你俩早早起来去牵马吃草。”隋玉不忘正事,“我累了,明早肯定要晚起,你要是早早醒了,肯定闹得我睡不着。”
赵小崽不愿意。
“跟你舅舅过去。”赵西平开口。
“我不早起。”小崽躺下去,贴着床,说:“我想我娘了,我要跟娘睡。”
罢了罢了,隋玉往外走,“行,我去冲个澡就来。”
隋良已经洗好了,他又躺回床上,翘着腿抖脚,嘴里念叨着马啊马啊马啊……
小崽捂住耳朵不听。
等隋玉洗完澡进屋,隋良穿鞋下地,他问小崽去不去跟他睡,被拒绝了,他摊手说:“姐,那我回屋了。”
“好,早点睡。”
躺到床上,小崽立马滚进怀里,隋玉拉起薄薄的两层布缝制的褥子搭身上,上面有他们父子俩身上的味道,漂泊了半年的心,这下有了栖息之所。
熟悉的气息环绕,隋玉侧着身听孩子念叨琐碎的趣事,慢慢的,睡意袭来,她闭上眼睛。
“……娘,大花下的鸡蛋最大,它每次下蛋都在草垛里,我天天要爬上草垛去捡。”
隋玉的思绪已经混沌了,她含糊地应一声,表示在听。
“爹送猫官回城了,他说猫官想它媳妇了……”
隋玉没了回应,小崽爬起来看看,见她睡着了,他也搂着她的腰闭眼睡觉。
赵西平从河里洗澡回来,开门见床上的母子俩都睡了,他吹灭油盏,摸黑躺上床。
……
天色稍亮,一大群鸡从牲畜圈的土墙上飞下来,拍翅膀声扑棱棱响。
鸡群飞到河边喝水,间或打鸣几声。
屋里的人睡醒了,小崽听到隔壁开门声,他蹑手蹑脚爬起来,拿着衣裳从床尾滑下去。
木门悄悄地打开,小崽顶着一头乱发钻出去,他小声喊:“舅舅,你等我。”
人出去了,赵西平睁开眼,听到脚步声远去,他下床落下门栓。
“别装睡。”他一把搂过翘起嘴角的女人。
隋玉睁开眼,一双明媚的眼睛望着俯身下来的男人。
日头还没出,晨风清凉,然而门窗紧闭的小屋里却是酷暑难耐,灼热的汗水顺着紧绷的皮肉流淌而下,汇集在一起,如油盏里的灯油溅起,惹得火苗飙升。
潮热的汗水如河面上的水汽氤氲,渐渐浸湿了青布床单,床单印出人形痕迹。
太阳露出云层时,眩目的白光闪烁,隋玉闭了闭眼,有一瞬间,脑中空白一片。
“你再睡一会儿。”男人神清气爽地下床,他快速穿上衣裳,说:“我去校场了。”
隋玉慵懒地“嗯”一声,不服输地调侃道:“走路稳当点,别脚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