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老那里离开,隋玉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赵西平一笑,说:“托你的福,顾千户和杨千户他们要送孩子来咱们这儿上学堂,借了我们的便利,他们总要给些好处的。往后巡逻的事有他们帮我分担,我当值一天就能休息一天。”
“那可好,小崽跟我说他想吃我烙的饼,你明天还是后天休息?我们把晒干的胡豆磨成豆面。”
“明天就能休息,明早我就去磨豆子。”赵西平说,“我记得菜园里还有一垄韭菜,我想吃鸡蛋韭菜盒子了。”
“这时候的韭菜老了,不如春天的韭菜好吃。”隋玉瞟他一眼,说:“我给你做样新吃食,你保准喜欢。”
赵西平叹一声,“终究是比不过你儿子啊。”
隋玉捶他一拳,他笑着躲开。
“我用豆面烙薄饼,炸两碗猪油渣,炒一钵瘦肉条,切些卤肉,拌些酸萝卜丝,烫些黄豆芽,到时候用薄饼裹着这些东西,吃下去保准比鸡蛋韭菜盒子有滋味。”隋玉跟他说,“吃了干的再来锅汤,我带回来的干海带还没吃,正好能煮一锅海带豆腐汤。”
只是听着,赵西平就觉得这个吃法差不了,但仍拈酸吃醋地说:“还是待你儿子上心啊,我跟你成亲多少年了,沾孩子的光,才知道还有豆面薄饼一说,要是没小崽,我到死都不知道这个吃法吧?”
隋玉笑瞪他一眼,揣着手不吭声。
“你不辩解吗?”赵西平急了。
“辩解什么?话不是都让你说完了?”隋玉问。
赵西平脸上落下笑。
“这是我从长安学来的新吃法。”隋玉不逗他了。
“你别以为我去不了长安就无法求证这个事,我这就去问客商,看看长安城有没有这个吃法。”赵西平抬脚就走。
“哎!”隋玉跺脚,她追上去拽住他。
赵西平回身,他掐住她的腮帮子肉,恨恨地说:“编不下去了吧?”
“我还给你烙过鸡蛋饼,小崽都没吃过呢。”隋玉抱住他的腰,蹭在他胸膛上撒娇,“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可不是专为小崽做的。”
不远处,五个客商结伴路过,他们戏谑地吹个口哨。
“快松手。”赵西平拍拍她,“有人过来了。”
隋玉也没有当众表演的爱好,她掐他一下,利落地松开手。
她望了望天,说:“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下雪就下雪,下雪了就宰猪。”赵西平说,“外面风大,你回屋吧,我去看看学堂的事。”
烟囱已经砌好了,张顺和李武挪进屋正在砌烟道和火灶口,隔壁的土墙也砸完了,奴仆们正在清扫土块。
赵西平进去转了一圈,顺便叮嘱说:“秋收忙完了,一早一晚的训练得捡起来了,改天我带些人来跟你们切磋一下。”
此话一出,奴仆们心生紧张,打定主意从今晚开始就加重训练的力度。
冬天天黑的快,当屋里的光线变得暗沉时,奴仆们收工,不用人催,他们自觉绕着客舍跑步。
小崽看见了,他想起答应他娘的承诺,他喊上两只黑狗,有模有样地扭扭腿和脚,跟着奴仆的队伍慢慢跑动。
有一就有二,小崽在跑步,大壮和花妞见了也加入进去。
“老闺女,你也去跑。”老牛叔说,“多跑跑饿的快,吃的多长的快。”
阿水不愿意动,冬天洗澡太冷,她就不愿意出汗。
“快去。”老牛叔推她一把,“你不学,往后你嫂嫂让花妞和大壮跟着商队走商赚钱,你一个人留在客舍一直喂鸡啊。”
阿水这才动。
“阿羌,花妞和大壮在跟小崽一起跑步,你也出去。”翠嫂把烧火的丫头赶走,在客舍吃喝不愁,又不用勾心斗角,她们这些官奴对待小一辈自觉像个长辈,多多少少都有些慈悲心肠。她小声指点说:“你这丫头机灵点,别围着我们打转,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指望。你们几个小的不一样,玉娘子肯发慈悲让你们跟小主子一起识字,又让你们学鼓,还许你们习武,你们长大了保不准就有什么好造化。你可别犯傻,这时候可不能贪轻松,能学多少学多少。”
阿羌忙点头,她洗洗手,说:“婶婶,那我这就出去。”
“快去快去。”翠嫂摆手。
“去吧,厨房不缺你烧火。”殷婆跟着表明态度。
阿羌高兴地“哎”一声,她快步跑了出去。
“阿羌,快来。”恰逢花妞和阿水路过,她开口喊:“快来一起跑。”
“来了。”
隋良受她们影响,他长吁一口气,拉直身体舒展一二,也加入进去。
小崽跑一圈跑累了,他气喘吁吁地朝门口走,隋玉迎过去,她牵着他继续绕圈慢走。
“你爹明天休息,他明早就带你进城磨豆子。”隋玉说,“我不跟你们去,我在家准备配菜。”
“好。”小崽尖着嗓子应一声,他捂着脖子,哀嚎道:“娘,我喉咙疼。”
“不说话,用鼻子呼吸。”隋玉捏下他的嘴巴,说:“接下来我说话,你听着,不用回应。”
“嗯。”
两只黑狗听到声,它们半道折转,摇着尾巴陪大小主子慢步走。
一圈走下来,天色已经黑透,隋玉牵着小崽去厨院喝热水。
“等学堂里的火炕砌起来了,灶上架个陶釜烧热水,他们不缺热水喝。”隋玉跟赵西平说。
赵西平点头,他坐在小板凳上握着小崽的腿,担心孩子会跑伤,他捏着小崽的腿从脚踝揉到屁股上。
隋良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他接过他姐递来的碗喝口热水,继而挤走外甥,一屁股坐在赵西平面前。
“姐夫,我的腿也疼。”他抬起腿。
赵西平趔过身,瞅都不瞅他。
“姐夫,你可不能偏心。”隋良心里酸,“我比小崽还先认识你,我们也是睡过一个被窝的。”
赵西平咬牙,他低斥一声:“你闭嘴,你看看你多大了,马上都要长胡子了,少说有的没的膈应人。”
隋良重重吸口气。
“自己揉,哪疼揉哪儿。”赵西平起身,他拍拍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隋良气得喘粗气,小崽见了,立马殷勤地过来,他抱过舅舅的腿,说:“舅舅,我帮你揉。”
隋良斜眼看着赵西平,说:“亏我把你当成半个爹,行,我算是记住了,等你老了不能动了,我不给你养老。”
隋玉开怀大笑,赵西平也忍俊不禁,脸都绷不住了,他背过身说:“得了,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隋良梗着脖子生闷气。
小崽觑着眼偷看他,他卖力地摁着腿,没话找话地说:“舅舅,你的腿好细。”
“比不上你们父子俩的腿粗。”隋良阴阳怪气。
小崽咂巴下嘴,他求救似的看向他娘。
隋玉憋笑憋得肚子疼,她摆摆手,示意小崽别掺和进这炮火里。
过了一会儿,小崽累得手酸,他甩了甩手,问:“舅舅,你好了吗?”
隋良不愿意外甥受罪,粗着嗓子说:“好了。”
赵西平深吸一口气,他闷不做声地走过去,动作粗鲁地抬起半个儿子的腿,下了狠力气给他捏紧绷的肌肉。
“嗷——”隋良疼得嗷嗷叫,他想抽回腿,但动不了,只好求饶道:“好了好了,不用捏了。”
赵西平可不听这话,他越发使劲,手指累得发酸也不停下。
老牛叔听到杀猪似的叫声,他探头进来,“呦”了一声说:“你这姐夫当的好,还给小舅子捏腿。”
“嗯,我还指望他给我养老。”赵西平粗着声说。
隋玉绷不住了,她爆笑出声,小崽不明白她笑什么,但也跟着咧嘴傻笑。
捏完两条腿,隋良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赵西平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记住你的话,给我养老。”赵西平重重拍下他的肩膀,带着笑意嘱咐道:“等我老了不能动了,小崽给我洗左脚,你给我洗右脚。”
“你给小崽可没下死力气捏。”隋良还有意见。
“少叽叽歪歪。”赵西平懒得理他,“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外面的客商已经吃上饭了,奴仆们忙得在饭堂乱窜,收钱的收钱,端饭的端饭。
“没等你们啊,我们跟你爹娘先吃上了。”老牛叔开口。
“嗯,不用等。”赵西平去洗手。
隋玉和小崽跟在后面,母子俩扶着作怪装瘸的隋良,由着他沾沾自喜。
隔日。
隋良又拖着小崽绕圈跑步,舅甥俩累得气喘吁吁的,但还满面亢奋地去找捏腿的人,而赵西平早有预料,饭都没顾上吃,他一早就牵着骆驼驮着胡豆和黄豆进城磨豆粉去了。
没了指望,隋良只好认命,他蹲下给外甥捏腿,再由着外甥在他腿上捏一遍,力道轻得像蚂蚁咬的。
“给你爹当半个儿子是我亏了,又给他养儿子,还要给他养老。”隋良气得啧啧叫,“我啊我啊,是我吃亏了,偏偏你爹还装出一副吃亏的嘴脸。”
“舅舅,我给你讨公道。”小崽大义凛然。
“噢?你怎么给我讨公道?”
“你送我去城里找我爹,我替你打他。”
隋良翻白眼,“你就是想让我送你进城磨豆粉。”
小崽嘻嘻一笑。
隋良颇有些不甘心,他蹲在地上托着腮说:“要不你喊我一声哥哥?”
“啪”的一声,隋玉路过打他一巴掌,她警告地点点他,“你要挨揍。”
隋良讪笑一下,“我胡说八道的。”
“带小崽进城找你姐夫去,他就在阿宁住的村里。”隋玉说,“跟小崽的姑姑说一声,让她晌午过来吃饭。”
“噢。”隋良这下不犟嘴了,他去牵骆驼。
小崽去找库尔班,他大声说:“小夫子,今天我告假,我要去磨豆面,我娘要给我烙饼吃。”
“好,你下午再来补上。”库尔班点头,“下午给我带两张饼吃,还有安勒的,别忘了。”
“好噢。”小崽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