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冬日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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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到了尾声,暖暖的秋意渐渐被蒙着白霜的寒气所取代,十月底的清早,枯黄的荒野上披着一层宛如冰晶的白霜,风也是冷的。

房门被敲响,赵西平应声:“起来了。”

“我娘醒了吗?”小崽隔门问。

赵西平打开门栓,小崽带着一股寒气钻进来。

隋玉躺在被窝看他,问:“昨天踹被子了吗?”

“应该没有吧,我没被冻醒。”小崽趴在床边,他隔着棉被摸了摸鼓起的肚子。

“走了。”赵西平绑好头发,他开门往外走。

“娘,我先去练武了,你再睡一会儿,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小崽跟出去,又轻轻关上门。

农忙结束,地里的庄稼收进粮仓了,赵西平就闲了下来,他不用再去田间地头巡视庄稼的生长情况,或是为了一勺粪一桶水去给老农断嘴角官司,眼下是等到天光大亮才去农司当值。不用东奔西顾,他有了闲心带孩子练武,每日天不亮,他就带小崽去客舍北边的空地上锻炼。

丁全和二黑带着三个小姑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主院的门一开,他们率先动起来。

赵西平带着小崽把身上的关节活动开,父子俩也追了上去,呼着白气绕客舍跑圈。

渐渐的,客舍的东西侧门相继从里面打开,听到动静的镖师出来了,他们撸起袖子也跟着跑。

三圈跑下来,赵西平先带着小崽、阿水和家里的奴仆去空地上练拳。

“呼哧—呼哧——”

花家的两个小子喘着粗气加入进来,他们站在后面盯着赵西平的动作跟着比划。

天光微亮,胡安岁顶着半头的白霜跑来了,他没骑毛驴,出了家门一路跑过来,身上跑出汗了,四肢活动开了,他过来直接加入练武的团队。

“小子,腰板挺直了。”跑出汗的镖师光着膀子路过,他伸手攥住胡安岁的肩膀往后一拽,说:“腿脚在后面,肩膀都要抻出二里地了,你又不是打螳螂拳。稳住腰,出拳是大臂发力,不是肩膀。”

胡安岁红了脸,他下意识想逃,但忍住了,他憋一口气摆起姿势,试探着将力气集中在大臂上,一拳挥出去,他发现挥出去的拳头有桎梏感了,收回动作是下意识的,毫不费力。

他脸上露出笑。

“高兴早了。”镖师朝他后腰上拍一巴掌,“腰上没力气,你这样练下去,过个两三年,你走路都难,更别提娶媳妇了。”

赵西平咳一声,“少说有的没的。”

镖师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三个不大不小的丫头,他咽下不正经的话,调侃说:“赵中郎将,你这个师父是个半吊子啊,教出来的徒弟恐怕会是个空壳子。”

赵西平坦然接受调侃,他解释说:“我也没有正经的武师傅教过,都是自个琢磨的,学的时候年纪不小了,身板也长成了,一些发力的动作估计会下意识调整,也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多练一练就行了,动作熟悉了,出拳收拳的时候,眼睛不用再盯着胳膊看,身板自觉会回正。”丁全开口维护自家主子。

阿水和花妞飞快点头。

小崽垂眼思索,他有些不赞同,好比拿筷子挟菜,他发现并不是所有人挟菜的姿势都是一样的,这应该是跟小时候学拿筷子的姿势有关系。

“杜伯伯,我们能跟你学武吗?”小崽问。

“呦?你还记得我姓什么?”镖师惊讶。

小崽点头,“记得,你前年来过,还给了我一把米糖,可好吃了。”

赵西平若有所思,他开口问:“杜镖师,你家是哪儿的?我听你口音有点像是陇西郡的人。”

“对,陇西郡,我跟秦文山秦大当家是同乡。”

“考不考虑在敦煌开个武馆?或是跟着我干,我出门的时候,你给我当护卫,不出门的时候,你给我家孩子当武师傅。”赵西平考虑到明年为了种棉花他要往东边三郡跑,路上带个护卫,不管是防狼还是防人都能派上用场。

杜镖师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拒绝,说:“我考虑考虑。”

“行,年关之前给我答复。”赵西平说,“如果跟我干,月银是八十钱,吃穿住行都是我的。要是打算在敦煌办武馆,我把我家的孩子都送过去。”

“我考虑考虑。”杜镖师满肠纠结。

赵西平放他走了,他不再教一帮孩子练拳,改而教他们练棍法。

霞光浮出云层时,隋玉睡醒了,她穿着薄棉袄开门出来,北边的空地上呼喝声震天响,一个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浑身冒汗,看着热气腾腾的。

而客舍里面,客商们还躺在榻上蒙被大睡,呼噜声隔着院墙还传了出来。

一只花猫从院墙上翻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棒槌长的小孩扒开门爬出来,花猫已经跑没影了,她坐在门口发愣。

隋玉从灶房里端碗热豆浆走出来,一出门就看见坐在第五进客舍门外捡土吃的小孩,她“哎”一声,“不能吃,吐了。你娘呢?你怎么一个人爬出来了?”

小孩含着湿漉漉的黄土,淌着大鼻涕冲她笑。

隋玉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抹下脸,她挺着肚子推开门,直接喊:“李大当家?李家客商谁醒了?孩子溜出来了。”

没人应,过了几息,一个面色酡红的女人拢着皱巴巴的小袄开门出来,她没敢看隋玉,快步出门抱起孩子回屋。

隋玉皱眉,但也管不了,她关上客舍的门离开了。

太阳升起,天光大亮,城里的小贩挑着担推着车过来了,除了卖菜卖粮的,还有卖吃食的。

练武的镖师们散了,他们一股脑冲进厨院,不多一会儿,受不了排长队打饭的镖师又大步出来,涌向卖吃食的摊前。

“玉掌柜,今天买几斤驴肉,炖锅驴肉卖,我们哥几个想吃驴肉了。”一个镖师说。

隋玉点头应下,“行,我上午安排人进城买。”

几步远的地方,卖鸭子的小贩听见了,他凑过来说:“玉掌柜,我们村有户人家宰了头驴子,他待会要挑驴肉进城卖,你要买多少?我让他给你送过来。”

“送个三十斤。”隋玉说,“你给他捎个话,要是驴皮还没出手,你让他把驴皮收拾干净给我送过来。”

小贩“哎”一声,又说:“玉掌柜,你来看看我家的鸭子,个个五六斤重,肥得流油,你买几只回去吧。”

六只鸭子都是公鸭,精神头不错,羽毛油亮,这个小贩的话不算夸张,隋玉点头买下他的鸭子。

“你等着,待会儿有人过来称重结账。”隋玉跟小贩说。

赵西平牵骆驼过来,隔了几步远跟隋玉说:“我去当值了啊。”

隋玉挥手,表示知道了。

小崽快步过来,他看见有卖熏兔子的,说:“娘,买几只熏兔子,我想吃蒸兔肉。”

隋玉在羊皮卷上记一笔,“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小掌柜,油枣吃不吃?”支油锅炸面枣的妇人问。

小崽走过去,妇人递他一个,他接过喂嘴里。

隋玉过去说:“称两斤。”

“好嘞。”

阿水吃饱肚子过来,她拎着秤杆带着三个仆妇过来,从隋玉手里接过羊皮卷,她开始去称今天要买的菜和粮。

小崽捏个油枣喂他娘,隋玉不吃,他又去喂阿水,接着去找花妞和阿羌。

半个时辰后,卖菜卖粮卖肉的小贩收到钱,他们挑着担子离开,卖吃食的小贩还继续守着。

“小孩,吃不吃油枣?快去找你爹娘来给你买油枣吃,可香可甜了。”

隋玉从主院出来,又看见早上吃土的小孩爬了出来,客舍里外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他们像是没看见她,熟视无睹地擦着她走过去,若是踩到了顶多皱下眉,脚尖一拐,抬腿走了。

“娘,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小崽挎着兜走出来,他一眼看见盯着油枣摊子掉口水的小孩。

“你去客舍嚷一嗓子,去喊李大当家,直接说他女儿又像小狗一样溜出来了,好像还饿着肚子,在馋别人家的饭。”隋玉使唤儿子。

小崽了然,他跑过去,托着脏兮兮的小孩抱起来,他记得李大当家住在哪间房,直接抱着小孩去敲门。

门开了,小崽把小孩往里一塞,说:“李大伯,我给你送女儿来了,她自己爬出去了,坐在门口像个小狗,盯着卖油枣的摊子流口水,你是不是不给她饭吃?”

李大当家瞟一眼脏兮兮的小孩,他立马挪开目光,转而看向小崽,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会交代她娘给她吃饱饭,谢你送她过来。”

小崽摆了摆手,他一溜烟跑了。

隋玉在不远处等他,见他出来,她往客舍里看一眼,清晰地听到李大当家在喊人。

“娘,走了。”

“好。”

母子二人徒步进城,隋良托商队带信,他大概会是在十月二十八回来,要求他姐和他外甥要去城门口接他。

隋良在七月十一离开敦煌,之后一直没回来,留在武威郡负责经营食铺生意,最近赶路的商队少了,他才关了铺子跟宋从祖一起带着仆从回敦煌。

路过酒泉的时候,隋良碰到跟商队同行的赵父赵母和赵大郎兄妹五个,他让他们祖孙七人跟他一起走。

有两个年迈的老人,赶路的行程拖慢了,走进敦煌时已是冬月初三。

“你舅舅回来了。”隋玉推了下趴在桌上斗草的小子,“快出去,他在寻你。”

隋良立在骆驼背上左顾右盼,城墙根下、城门口、大街上、油茶铺子……

“舅舅——”小崽跑出来,“我在这儿。”

隋良绷着的脸立马松动了。

隋玉也扶着肚子出来了。

“玉掌柜,接到你兄弟了?”炒油面的女掌柜问。

“接到了,这几天打扰你们了。”隋玉笑,“我们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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