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烽火连三月(1937年7月~10月) 太原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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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国来说没什么疑问了,全面抗战是唯一的通途;对日本来说,攻下平津后,下一步怎么打是一个问题。

再看一下开战时日本的军力:

明治维新后,日本陆军最初有7个师团:东京近卫师团、东京第1师团、仙台第2师团、名古屋第3师团、大阪第4师团、广岛第5师团、熊本第6师团。日俄战争前后,又编成旭川第7师团、弘前第8师团、金泽第9师团、姬路第10师团、善通寺第11师团、小仓第12师团、仙台第13师团、宇都宫第14师团、名古屋第15师团、京都第16师团、姬路第17师团、久留米第18师团、朝鲜罗南第19师团、朝鲜龙山第20师团。但在1925年的裁军中,第13、第15、第17、第18师团被当时的陆军大臣宇垣一成裁掉,剩下的17个师团就成为中日开战时的日本陆军总兵力。此外,还有4个独立混成旅团、1个骑兵集团和3个战车联队。但由于兵役制度非常之完善,所以在保证士兵军事素养的情况下,可以迅速编成更多的师团投入战争中。

海军联合舰队则分3个,航空母舰6艘、战列舰9艘、巡洋舰33艘、驱逐舰97艘、潜水艇55艘,完全可以自主设计和制造,规模居世界第三,但实际作战能力超过了英国,而仅次于美国。

当时日本没独立的空军,空军分属陆军和海军,共3个飞行集团,作战飞机超过3000架。由于同样具有独立的航空工业,所以完全可以成批制造。

战争爆发时,除昭和天皇裕仁、首相近卫外,陆军军部(陆军省和陆军参谋本部)和海军军部(海军省和海军军令部)和陆海部队的重要位子被下面这些人占据:

陆军省:陆军大臣杉山元大将、陆军次官梅津美治郎中将、军务局长后宫淳少将、军事课课长田中新一大佐。

陆军参谋本部: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次长今井清中将、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少将、情报部长本间雅晴少将、通信运输部长塚田攻少将、战术战法部长下村定少将、作战课课长武藤章大佐。

陆军教育总监寺内寿一大将。

海军省: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大将、海军次官山本五十六中将、军务局长丰田副武少将。

海军军令部:总长伏见宫博恭亲王、次长岛田繁太郎中将、联合舰队司令官永野修身大将。

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辖东京第1师团(师团长河村恭辅)、仙台第2师团(师团长冈村宁次)、大阪第4师团(师团长松井命)、小仓第12师团(师团长山田乙三)、独立混成第1旅团(旅团长酒井镐次)、独立混成第11旅团(旅团长铃木重康)、骑兵集团(集团长莲沼蕃)、飞行集团(集团长安藤三郎)。

驻朝鲜军司令官小矶国昭中将、参谋长久纳诚一少将,辖罗南第19师团(师团长尾高龟藏)、龙山第20师团(师团长川岸文三郎)。

驻台湾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参谋长秦雅尚少将,辖驻台湾旅团(旅团长重藤千秋)。

驻中国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中将、参谋长桥本群少将,辖驻中国旅团(旅团长河边正三)。

国内驻军:

东京近卫师团(师团长西尾寿造);

名古屋第3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很快由藤田进接任);

广岛第5师团(师团长板垣征四郎);

熊本第6师团(师团长谷寿夫);

旭川第7师团(师团长园部和一郎);

弘前第8师团(师团长下元熊弥);

金泽第9师团(师团长吉住良辅);

姬路第10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

善通寺第11师团(师团长多田骏);

宇都宫第14师团(师团长土肥原贤二);

京都第16师团(师团长儿玉友雄,很快由中岛今朝吾接任);

航空兵团(兵团长德川好敏)。

事变扩大化后,东京的保守派认为仍需要画出一条限制线。战争指导课课长河边虎四郎说:在国内的师团(第5、第6、第10师团)抵达华北前(计划8月底在天津登陆),现地日军最远进攻到保定为止。

但河边的战争指导课只能拿意见,起不了决定作用,于是每天都可以看到河边滔滔不绝的样子,但实际上没几个人听他的。

但石原莞尔听。他突然发现,这时候,参谋本部基本上就河边一个人支持他了。陆军省那边,只有柴山兼四郎苦苦支撑。

按石原的估计,中国军队在保定将有激烈抵抗,拿下保定后日本必须跟南京和谈。

作战课课长武藤章又一跃而起,说:等会儿!

武藤笑道:我特别支持保定作战。但为了保证日本军顺利进入保定一线,有必要以一部扩展到石家庄,这样才能给南京中央军致命打击,将其彻底驱逐到该线以南。

石原说:这样真的把日本扔进全面战争的泥潭了!

武藤狡猾地否定了这一点:如果在石家庄一线捕捉到中央军主力,恰恰可以因为对其沉重一击而使南京屈服,从而避免全面战争。

在某种感觉上,当年孤傲的石原,有点说不过武藤了,或者已经没兴趣再说下去了。

武藤设想在保定跟南京中央军打一场大会战。但按日军定制,一门野战炮的定额炮弹是750发,新的作战计划拟订后,为保证会战胜利,武藤提出将这个数字翻倍的要求。这个要求不是不可以满足,但需要把备战苏联的弹药挪出来一大部分;或把国内其他还没领到作战任务的师团的弹药拿出来。

这正是石原担心的。因为不仅涉及炮弹,还涉及其他军用物资。按1937年夏日军弹药保有量计算,最多够15个师团打8个月的。

陆军省军事课长田中新一说:武藤同学,你别着急,我继续帮你。他跟军需部门联络,最后决定:把国内没战斗任务的师团的弹药拿出来,投入中国战场。

第一批动员的3个师团陆续出发了:广岛第5师团、熊本第6师团经朝鲜乘坐军列由陆路开抵天津;姬路第10师团直接由海路在天津大沽口登陆。

在电影纪录片《皇军一旦走向战场》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日中战火燃起,为捍卫我权益,征兵令雪片般飞向全国。正四处奔波寻找被诱拐的妹妹的伊藤清作,告别了家乡的父老,放弃了铁厂的工作,拿起正义之剑。在工厂里因可爱的娟子而与伊藤反目的卡车司机须田、整日酗酒而恶名在外且使老母伤透了心的德山,在此国家非常时期,也都深明民族大义,不愧为大和魂之热血沸腾的日本国民……

一个伊藤,一个德山,一个须田;N个伊藤,N个德山,N个须田,田里的农民,山上的矿工,村里的地痞和城里的流氓,纷纷接到征兵令,扛着枪来到中国。

石原虽然被武藤气得够呛,但在定下来的作战计划中,想得还是很周到。为保证保定会战的侧翼安全,他亲自制订了察哈尔作战计划。

在这个计划中,板垣第5师团在独立混成第11旅团的掩护下,沿平绥铁路,进攻察哈尔、山西、绥远;关东军编成以东条英机为指挥官的察哈尔派遣兵团协同作战;谷寿夫第6师团、川岸文三郎第20师团沿平汉线南下;矶谷廉介第10师团沿津浦线南下,向保定沧州一线进击。

南口第一个跳进我们的视野。红蓝两个箭头不约而同地指向这里,然后猛地碰撞,落了一地弹片。

南口是长城居庸关线的隘口,在北平西北方向45公里处,是燕山与太行山交会处,平绥铁路由此入山,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南口失,察哈尔失,山西和绥远门户洞开。

七七事变后,一个月里,军政部长何应钦召开了33次军事会议,调到南口布防的是中央军第13军,军长汤恩伯。1937年8月初进入南口后,汤恩伯立即派人抢占两侧高地,他把总指挥部设在河北怀涞。

这是汤恩伯毁誉参半的抗战生涯的起点。

这一年他37岁,但已是率领第13军在南口御敌的前敌总指挥了。写到这儿,得说一下:在八年战场上,中日双方将领的年龄差距非常大,日军将领干到中将师团长级别的,基本上都是50多岁了。在日军中,很难看到越级提升的现象。而中国将领干到师长乃至军长的位置上,很多都是30来岁的人。所以,八年抗战,在一线,是30多岁的人和50多岁的人的较量。

平津陷落后,中日间第一场大战落在了小汤肩膀上。

对小汤而言,后来长时间盘踞中原,被对手指责军纪败坏,加上后来解放战争中一败涂地,所以给我们的印象不怎么样。实际上,那批将领中最无能的显然是蒋鼎文之类的,小汤在里面还不算坏的,而且还有自己的特点的,加上有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毕业文凭,所以很早就纳入蒋介石的法眼。后者一生信任本省浙江人,所以认为这个小汤可做肱骨之臣。小汤在忠心这一点上确实没叫蒋失望,至于在抗日战场上,虽然难称优秀,但也算中规中矩。

在南口正面布防的主力,是第13军第89师罗芳珪(黄埔军校4期,湖南衡东人)团。罗团长8月初率军进入南口后,立即占领龙虎台、火车站、南口镇三处要地。他在火车站、南口镇放了少数兵力,主力布置在龙虎台一线。很快日军独立混成第11旅团就压过来了,在小股部队袭击了火车站后,随即猛攻南口镇和龙虎台。

在龙虎台主阵地,罗芳珪下令:无论日军炮火怎么猛烈,都不准全力还击,他把所有的机枪都放到了阵地两翼,中间拉出空当,让两个排在那里零星还击,更多的士兵们都在工事后闷着头,脑袋上蒙了一层又一层尘土。日军打了一阵,见对面火力微弱,就大了胆子,放过来两个中队。

日军近了,又近了。

进入中国守军阵地百米之内时,罗芳珪一声令下,阵地两翼的捷克式机枪组成强大的交叉火力网,同时开火,手榴弹雨点般砸向日军,十分钟内,日军的这两个中队就全部报销了。

4个小时后,中国阵地不失。这时候,日军30多辆坦克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日军再次发起猛攻,到8月13日,罗芳珪团伤亡开始增大。

当年日军的坦克,尤其是轻型坦克,有点像超级玩具,不但样子卡通,而且装甲不厚,炮火也一般。但由于不少中国士兵没见过坦克,所以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对付坦克,办法也简单:炸履带。

罗芳珪叫士兵2人一组,匍匐着摸过去12名,每个人都揣着手枪,胳膊下夹着集束手榴弹。靠近坦克后,把手榴弹塞向坦克下面,然后迅速滚向一边。随着连续的爆炸声,有4辆坦克瘫了。但在随后的战斗中,罗芳珪肩部和肋部中弹,负了重伤,到26日全团官兵已经战死1000余人。

罗芳珪团浴血南口时,其他阵地上的第13军守军也与日军陷入了激烈的战斗。

到8月16日,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部不得不调板垣第5师团加入对南口的围攻。

对板垣来说,这次他不再是帘子后面的参谋,而是提着刀上阵的中将师团长了。他在1937年3月上任之前,石原莞尔想推荐已当上关东军参谋长的板垣做陆军大臣,但陆军次官梅津美治郎反对,于是作罢。

板垣指挥的是来自广岛的第5师团。

日本军队的编成有个特点:以联队为单位,某个联队的士兵,集中来自日本的一个区域。也就是说,每支部队的战斗力,跟编成地的居民特点即民风有密切关系。如第4师团在大阪编成,士兵来自大阪及其周边,这一带居民素重商业,民风精细,战斗力自然也就不行。而熊本(熊本县)、金泽(石川县)、鹿儿岛(鹿儿岛县)、鲭江(福井县)等地,民风强悍,组成的部队战斗力也就很强。尤其是九州岛的熊本、大分、佐贺等县,向来盛产将佐,士兵更是能打。

广岛虽然位于日本的本州岛,第5师团的士兵来自广岛、岛根、山口三县,但士兵的战斗力可比九州兵。日清甲午战争爆发后,第5师团在朝鲜登陆,成为日本现代陆军诸师团中第一个与外国军队对阵的师团。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作为主力直扑新加坡,俘虏10万英军,成为该师团辉煌的顶点,那时候的师团长正好是北平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

现在板垣指挥的第5师团,辖第9旅团(旅团长国崎登少将)和第21旅团(旅团长三浦敏事少将),下面是步兵第11联队(联队长长野佑一郎大佐)、步兵第41联队(联队长山田铁二郎大佐)、步兵第21联队(联队长栗饭原秀大佐)、步兵第43联队(联队长大场四平大佐),以及野炮兵、骑兵、工兵和辎重兵联队。

于是小汤一下子危急起来。

早在8月13日,南京就把卫立煌(行伍出身,安徽合肥人)第14军派了过去,从石家庄增援南口、怀涞一线。日本人虽然爱吃干饭,但终究不是吃干饭的。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部随即从第6师团中抽出牛岛满(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0期,鹿儿岛县人)旅团在门头沟进行拦截。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又亲自跟阎锡山电联,问能不能把傅作义第35军派过去增援南口。阎锡山痛快地答应了。但傅作义刚到怀涞助战没两天,就又不得不回去:因为东条英机率察哈尔派遣兵团已直扑张家口。不过傅作义还真够意思,把带来的主力给小汤指挥,自己只带了两个旅回援张家口。这件事叫小汤记了一辈子,后来一直称傅作义为“傅大哥”。

但板垣的第5师团果然能打。到8月25日,在连续陷落中国守军阵地后,又猛攻横岭城和居庸关,长城线上的守军很快处于被日军包围的态势。26日午后,汤恩伯只好下令突围,南口、怀涞一线失守,其本人退到涿鹿,到此时第13军两万多人,跟日军血拼掉了一半。

张家口那边,东条英机也惦记着露一手。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是给板垣看,而是给后者军中最好的朋友石原莞尔看。石原其实死也看不上东条,后来石原被逐出陆军中央,下放到关东军当副参谋长,而参谋长正是东条,两个人一直吵架,最后双双被调离关东军。

这里的中国守军的前敌总指挥是从第29军师长升任第68军军长的刘汝明(行伍出身,河北献县人)。在过去第29军那批人里,刘虽然干到师长,但却属于不起眼的人物,在打仗这件事上难称出人头地,他的对手东条英机更是如此。石原为什么瞧不起东条,就是因为此人除了有点毅力外,其他无可道之处(石原曾嘲讽东条,无论升到什么位置,脑子仍是上等兵)。但在此时的张家口,你还别说,东条还真没费多大的劲。因为此时日军正气盛,所以进展得十分顺利,到8月24日已切断平绥铁路,三天后就攻陷张家口。随后,东条率军沿平绥线两侧进犯,到9月11日,大同、包头、归绥(呼和浩特)等重要城市依次陷落。

南口之役是平津事变后中日将领的第一次实战。

汤恩伯打仗有个特点,就是喜欢带着有线电台到一线指挥。打内战时是这样,在南口、怀涞跟日军拼时也是这样。对那边的板垣、东条等人来说,打起来后也都跑到了一线。这不是说他们有多不怕死,而是没什么战役经验。中日大战爆发后,日军除极少数上岁数的将领有日俄战争的经验外,绝大多数将佐都是第一次参加实战,比如山下奉文(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18期,高知县人)这个级别的,作为少将旅团长,七七事变后,他所在的第20师团从朝鲜增援京津,由于此前压根没实战经验,所以上战场后跟演习一样,提着刀站在步兵身后指挥,当时差点被中国士兵打死。当然,后来有经验了,日本将军一级指挥官就开始往后躲了。

为了更好地指挥,日本人取消了日本中国驻屯军的建制,新编成华北方面军,以陆军教育总监寺内寿一大将为司令官,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少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8期,广岛县人),统领第1军(第6、第14、第20师团)和第2军(第10、第16、第108师团),司令官分别为香月清司(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4期,佐贺县人)和西尾寿造(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4期,鸟取县人),第5师团、第109师团和河边旅团为直属部队。

南口正在打着的时候,沿津浦路南下的日军第10师团攻势颇顺。津浦路北段及永定河东段南岸本是第1战区第1集团军总司令宋哲元的防区,但宋到保定后不久就又请假休息去了,把担子都压在了冯治安肩上,后者从北平退下来后似乎也丢了精气神,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对矶谷廉介来说,他的第10师团在天津登陆后,几乎就没遇到阻击,作战变成了强行军,过青县、沧州、德州、高唐后,一抬头,发现到了黄河边。

抗战初期,华北的局势比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局部虽然有血战的光彩,但总的来说没形成有力抵抗,多数阵地在日军的第一次冲击下就没了。跟几年后以湖南为主的中南战场比,华北战场上大多数国军将领和士兵的战斗意志总差那么一块。

平汉线这边,日军三路威逼保定。

但在中路担任主攻的日军(谷寿夫第6师团、土肥原贤二第14师团等部队)迟迟没动静,士兵们抱着枪在北平和永定河之间的平原上集结待命已经一个月了。当然他们没歇菜,日本人在战术上多狡猾,他们只是在等左右两路往保定的两侧砸钉子。所以,当右翼的板垣征四郎第5师团进入山西策应,左翼的中岛今朝吾(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5期,大分县人)第16师团从天津独流镇沿子牙河进攻,相继攻袭大城、献县、武强,从东面逼近保定后,中路的这几个师团才伸了个懒腰,开始动了。

而这一动,就要了第1战区第2集团军总司令刘峙(保定陆军军官学校2期,江西吉安人)的命。

说起刘峙,早年在蒋介石麾下,也算是员悍将,在历次跟反蒋势力的内战中,差不多都所向披靡,表现十分之抢眼,毕竟在黄埔军校当过老师,教的就是战术。有人甚至说,中日战争爆发前,他是蒋战将中的首席。是不是首席不重要,重要的是战争爆发后,刘峙在华北的表现。

战争爆发前,蒋介石搞国防战备计划时,除了华东南京、上海和杭州三角地外,北方的战备重点放在了郑州、开封、徐州和海州(连云港)一线,而刘峙当时是河南省主席,所以这个区域的战备一直由他在负责。

关于刘峙开战后在正面战场的表现,以前人们著书立说,通常评价为“长腿将军”,说他在日本人的进攻下,跑得最快,国土丢得最多。所以,在我们的印象里,刘峙俩腿就一直比别人长一截儿。多少年过去了,有人说,得换个说法了,咱重新发现一下这位蒋的首席将军。于是,赞誉又来了,说刘峙其实还是有两下子的,于是叫他重新复活。实际情况呢?

作为防守华北平汉线的主将,刘峙把部队主力放在涿州,自己则坐镇保定,叫孙连仲等人在这之间连布了三道(良乡、固安、门头沟)防线。按刘峙的想法,这三道防线至少得跟日本人周旋个把月吧?实际上这三道防线一冲即溃。

1937年9月14日,两翼的钉子都砸进去了,谷寿夫和土肥原贤二分别指挥第6师团、第14师团开始从中路突击涿州,第6师团从正面打,第14师团迂回到涿州南面,去切中国守军的退路。这种战术是日本人经常玩的,中国军队很吃这一套,总觉得一旦腹背受敌,那么这仗就别打了。所以没两天涿州就沦陷了。

一道道防线成了软糖。刘峙有点头大。他发现:在日本人的冲击下,自己好像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了,跟日本人打,到底跟冯玉祥什么的打中原大战不同!于是慌忙跟保定行营主任徐永昌、参谋长林蔚、守城主力第52军军长关麟征(黄埔军校1期,陕西户县人)、第52军第2师师长郑洞国(黄埔军校1期,湖南石门人)等人开碰头会,碰出的结果是:节次退出河北战场。

在正面战场的河北省,当时确实存在着一个涿州、保定会战,但后来国民政府“有关部门”总结抗战各战役时,却一直回避这个会战,甚至不承认有这样一个会战,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这个会战打得一点值得称道的地方也没有。作为指挥这个会战的主将,即使考虑到当时的中日战力,刘峙本人也不能说一点责任没有。对比一下,你会发现,刘峙在平汉线没汤恩伯在南口打得好。

抗战中,有人一战成名,也有人一战就栽了,前期的刘峙,后期的蒋鼎文,是两个代表。

就这样,9月24日,日军第6师团攻占了保定,10月8日第14师团又攻占了石家庄。

板垣第5师团正在山西转悠,本来是在右翼策应平汉线中路的日军,但由于一路上势如破竹,造成了另一个事实:离太原越来越近。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建议立即兵取太原。寺内寿一虽官运亨通,但自己基本上不会打仗,他这个司令官,一切都靠参谋,既然冈部建议了,他也就批了:打太原?是个好主意。

华北最大的会战太原会战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展开了。

1937年9月初,日军攻占了天镇——山西、河北、内蒙古交界,山西之北的屏障,此战直接导致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第一个高级将领因“擅自撤退”被枪决。

守天镇的是阎锡山第2战区的第61军,军长李服膺(行伍出身,山西崞县人),也算阎锡山的亲信了。按老阎的想法,要在大同搞个会战,依靠在平绥线上的节节抵抗,把“疲倦的日军”引到大同,然后把杨爱源(第6集团军)和傅作义(第7集团军)的部队全放上去,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所以他叫李服膺在天镇守一周,消耗日军的战力。

李服膺第61军,一共有7个团,人手很紧张。他在天镇外围放了4个团,从天镇到后面阳高,放了3个团,其中天镇1个团。由于手里的兵力不多,李服膺没留预备队。多少懂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无论兵力怎么紧张,在打仗时,作为机动部队的预备队必须留出来。而李服膺却冒了个大险。

天镇外围虽有国防工事,但非常之简陋,日军一个炮弹过来就没了。外围守了三天,部队就下来了,却没向后面的天镇集结,而是避开了天镇,一路退了下去。此时李服膺的军部在天镇外老远的村子里,一时间难以掌握退下来的部队。说起来,日军那边也大意了,以为中国军队都跑了,所以只派出一个中队,在完全没戒备的情况下溜达到天镇,没想到守天镇的那个团突然冒出来,一下子就把这个中队包围了。

日军随之猛攻天镇,城里的那个团独木难支,城外的李服膺手里又没预备队,于是天镇只守了一天多就陷落了,李服膺一路退了下去。

阎锡山叫李服膺在天镇守一周,结果只守了三天。但李服膺在被叫去太原开会时,以为顶多是叫自己作个检讨,总结一下经验和教训。关于打败撤退这件事,在开战之初的中日战场上太常见了,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风险。但没想到一到太原就被扣了,阎锡山亲自审讯,随之被拉出去枪决了。

天镇失守后,汤恩伯在阎锡山那里大哭,说对不起自己的士兵。本来呢,南口陷落后,汤恩伯带着部队要走的,但阎锡山要搞大同会战,想留下汤的第13军。报到蒋介石那里,蒋说没问题,当南口危急时,阎锡山不也把傅作义派过来了吗?汤恩伯欠阎锡山一个人情,所以对留下来这件事也没说别的,就带着军队经天镇往这边撤,想帮老阎打大同会战。但由于李服膺过早地失去天镇,这一带无友军防守,导致在日军的追击下,第13军伤亡惨重。

当初蒋介石电联阎锡山,叫他派傅作义支援南口,实际上意在山西。南口太快陷落,山西就不好办了。如果日军长驱进入山西,渡过黄河后,在第一时间经陕西包抄四川(蒙古攻南宋的路线),进入中国的大后方,那中国这仗就真不好打了。所以在南京开全国将领会议时,蒋介石对阎锡山说:山西是要保的,你要多少军队,中央军就去多少。虽然是一致抗日的时代了,但阎锡山在山西待久了,还是有个地盘主义在那探头探脑。所以,对大量中央军进入山西这件事有点保留的态度,说他的晋绥军是可以抵抗日军的。

现在,李服膺轻丧天镇,把过来帮忙的汤恩伯撂在旱地上,阎锡山觉得很没面子。正在这时候,有报纸称天镇之所以很快失守,是因为那里的国防工事是豆腐渣工程,当初南京拨过来的钱款,被老阎的部下克扣了。这样搞得老阎就很被动,再加上汤恩伯那一哭,也知道汤很有可能向南京告状,于是一着急就把李服膺毙了。

杀李服膺容易,后面的事不容易,老阎要好好思考一下了。因为天镇之战拉开了太原会战的序幕。山西是他老家,所有家底都在这了。板垣红眼了,老阎眼更红。地图上第二个被圈起来的地方是忻口。

忻口在太原北100多公里处,地势险要,是扼守晋中的咽喉。

老阎的判断是:板垣师团会一路而南,所以忻口是必战之地,对于能否阻击日军攻占太原起着决定性作用。至于打到平汉线石家庄段的日军,他觉得,有刘峙的部队牵制,不可能发挥太大的作用,所以他只放了5个师,用来守卫从娘子关到马岭关一线150多公里的阵地。

阎锡山是第2战区司令,蒋介石还是有点不放心山西的战事,在把卫立煌第14集团军派过去后,又把与李宗仁、白崇禧并称“桂系三巨头”的黄绍竑从军事委员会军令部长的位子上调到了山西,去给老阎当副手。一般来说,能到军令部长,在军事上都有一套。黄绍竑视察了娘子关一线后,发现了问题:这里的防线太开阔,5个师团守在这儿,又没预备队,如果日军从东面攻来,必定会吃大亏。到太原后,他把情况向老阎汇报,老阎不糊涂,知错就改,马上把孙连仲第26军调了过去,作为娘子关一线的总预备队。

进入10月后,南向太原的沿途县市相继失守,崞县、原平之役尤其惨烈。为了给忻口中国军队的布防赢得时间,两县守军死战不退,在崞县出现了华北开战的第一次城中逐屋战,直至战到最后一人:第19军独立第7旅的一个团,上到团长石焕然(太原军官学校,山西绛县人),下到普通士兵,全部战死;第196旅死守原平,在日军攻入城中之后,旅长姜玉贞(行伍出身,山东菏泽人)率残部在街巷中与敌血战,玉碎该城。

在华北,中国人的血性慢慢打出来。

10月13日,日军第5师团为左翼,关东军独立混成第15旅团、堤不夹贵支队为右翼,对忻口阵地开始总攻。阎锡山急调作为总预备队的傅作义第35军、第61军和两个独立旅赶赴忻口,受卫立煌指挥,后者实际上成了忻口前敌总指挥。

板垣选择忻口的南怀化阵地为突破口,中日军队展开了反复争夺。阵地一度被日军突破,卫立煌急调李仙洲(黄埔军校1期,山东德州人)第21师夺回阵地,李仙洲身先士卒,在指挥冲锋时受重伤,被迫退出火线,阵地随之失守。

打到10月15日,卫立煌陆续把傅作义的总预备队投入一线,以第9军军长郝梦龄(保定陆军军官学校6期,河北藁城人)为总指挥、第61军军长陈长捷(保定陆军军官学校7期,福建福州人)为副总指挥,反攻南怀化阵地,在一线督战的郝梦龄军长被子弹击中,倒在阵地上。抗战前,郝军长带着部队在修筑日后重要的川黔、川滇公路,抗战爆发后,他奉命北上,对妻子说:日寇要灭亡中国,我们国家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作为军人,我应该去前线,去抗战,应该和敌人拼!

将军至此殉国。

军长死了,师长上。

第54师师长刘家祺(行伍出身,湖北武汉人)上来了,激战中也中弹牺牲。

师长死了旅长上,为了鼓舞士气,旅长郑廷珍(行伍出身,河南商丘人)拔出手枪,冲了上去,也殉国了。

郝梦龄殉国后,陈长捷继任前敌总指挥,继续与日军死战。

激战中,日军减员巨大,板垣也没力量再发起进攻。为打破僵局,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以原中国驻屯军第2联队为主力编成萱岛支队(袭击第29军南苑回撤部队的那支),由大同急调忻口。

阎锡山也把王靖国(保定陆军军官学校5期,山西五台人)的第19军放了上去。同时命令朱德(云南讲武堂,四川仪陇人)第18集团军即八路军袭扰日军后方,所辖林彪(黄埔军校4期,湖北黄冈人)第115师在9月25日首战平型关,袭击了第5师团的辎重兵部队,毙伤日军千余人;刘伯承(重庆陆军将校速成班,四川开县人)第129师于10月19日凌晨袭击了阳明堡机场,击毁击伤日机二十多架,配合了正面战场。

虽然萱岛支队来了,但仍没打开僵局,就在中日军队胶着时,东线出事了。

黄绍竑担心的事发生了。虽然在他的建议下,阎锡山又往娘子关增派了部队,但150公里的广阔地带仍不足以挡住由石家庄一线沿正太路转攻山西的川岸文三郎第20师团。

娘子关失守了。

忻口一下子又要陷入被合击的境地,阎锡山只好下令放弃忻口,叫傅作义回太原组织城防。摆布好了以后,他先从太原撤了,去了南边的临汾。

作为太原城防司令,傅作义称得上是晋绥军第一号兵家,当年完胜百灵庙,大长了中国军队的斗志,但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后,从南口到张家口,从张家口到忻口,从忻口到太原,华北这几次重大战役,傅作义都参加了,结果是一败再败。傅作义甚至一度产生怀疑:日军真的是不可战胜吗?

很多时候,日军战术是没什么漏洞,但却也枯燥,只会打迂回合围。至于武器,他们也用步枪,也是打一枪拉一下枪栓。在机枪火力上,中国军队甚至不处下风,弹药也并非跟不上。日军的坦克,实际上不足惧,他们拿人的只是重炮数量多,飞机有制空权。打起来时,能一下子压制住中国军队的火力。

封城前,从忻口下来的卫立煌进太原跟傅作义碰了一面,坐守孤城,如何守得住?何况城外的野战部队都已经走光了。

傅作义苦笑:太原是山西省会,就好比南京是中国首都,没法不守一下。何况我等是军人,奉命守城,如何能一走了之?

卫立煌也只有苦笑。

太原守了三天。板垣师团和川岸师团是11月6日到城下的,打到8日晚守军从南城突围。傅作义出城后发现身边就剩下一个排长了。太原之围城太像后面南京战了,只不过太原南城当时没日军围堵,3000多军队安全脱险,而南京战中唯一的出口是滚滚长江!

1937年11月9日上午,南京的蒋介石拿到太原沦陷的电报。在前一天晚上,他终于下达了在上海的中国军队全面撤退的命令。

[1] 全称《协约国和参战各国对德和约》,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战胜国(协约国)和战败国(同盟国)于1918年11月11日宣布停火,经过巴黎和会长达6个月的谈判后,于1919年6月28日在巴黎的凡尔赛宫签署的,标志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式结束。条约得到国际联盟的承认后,于1920年1月10日正式生效,它的主要目的是惩罚和削弱德国。

[2] 国民政府建国大纲是孙文于民国13年(1924年)4月12日手书,简称为《建国大纲》,全文仅二十五条。这是中华民国成立后,针对国家建设所提出的规划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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